《邓肯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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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肯自传-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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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弟弟奥古斯丁也加入了一家剧团,另一个弟弟雷蒙德当上了一家报馆的通讯员,姐姐伊丽莎白则办了一所舞蹈学校。情况的发展似乎有点时来运转的味道。
  不料,戴利的剧团频频亏本,入不敷出。为了赚钱,他竟然唆使演员在舞台上进行艺妓表演,并力邀邓肯参加。邓肯不干,这无异于辞职。
  邓肯又成了个体户。
  她惆怅地走在街上,像一架暗哑的梵阿铃,优雅而沉郁。忽然,一阵乐曲飘入她的灵府,多么契合她此刻的心情啊:年轻的那吉苏斯……
  寂寞地站在小溪边,顾影自怜,他不能在人群中找到自己,他只能在水中找到自己,清纯,单薄,充满神韵。他跃入溪流,他沉浸在音乐的波光之中,成了一朵水仙花……
  邓肯跑回工作室,迅即编排了舞蹈《那吉苏斯》。
  一天,邓肯正在练功,门忽地开了,冲进来一位年轻人,怒声断喝:“不准用我的曲子跳舞,舞蹈只会败坏它。不准!”
  邓肯如梦方醒。
  他就是《那吉苏斯》乐曲的作者涅文。涅文是那个时代最杰出的音乐天才,他英年早逝,只活了不到40岁,但人们永远迷醉于他那富于生命幻灭感的旋律。他来找邓肯的时候,已身染顽疾。幸运的是,他与邓肯的相识和合作,为他的人生尾声镶上了一道富丽的花边——他不仅是美国享有盛誉的作曲家、钢琴演奏家;而且,他还站在了依莎多拉。邓肯通往”现代舞蹈之祖”圣殿的入口处。
  邓肯温柔地望着他,无形中消解了他心头的火气。她把他领到房里仅有的一张椅子旁:“请坐下来,我要用您的曲子跳个舞。如果您不满意,我发誓,今后决不再用它来跳舞。要是您觉得还不错,那么,请您抛弃对舞蹈的偏见。”
  那吉苏斯在水边卓然而立。忧伤的心灵自手指漫开,化作一片美丽的光晕。水光。仙态。花影……
  邓肯的最后一个动作还没有做完,涅文已经从椅子那边冲了过来。
  他一把抱住邓肯的肩膀:“天使,你是真正的天使。我创作这个乐曲时,心目中呈现的恰恰就是你所表现的形象。”
  涅文久久地凝视着邓肯,纤细的手指在她的发间抚弄。突然,他坐到了钢琴边上,手指急不可耐地按起了琴键。
  泉水叮咚,花开百树。茂林修竹,鹂雀千啭。悬在枝头的太阳,是这个季节惟一的果实,飞翔的女神捧着它,冉冉升腾……
  “这是我专门送给你的即兴演奏曲,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谢谢你。我看,就叫它《春天》。”
  涅文决定借助他的威望和影响,让邓肯的舞蹈走向观众。他亲自筹备,预订会场,设计海报等,每天晚上和邓肯一起排演。
  邓肯在卡内基会堂的小音乐室连续几场演出,均获得成功,在纽约轰动一时。涅文的伴奏使许多号称”专家”、”权威”的那一类人也对邓肯刮目相看,邓肯因此结交了不少社交界的名媛大亨,她开始到一些贵族沙龙和别墅里演出,尽管得到的”赏钱”连盘缠和膳食都不够,但
  只要有人欣赏,有人喝彩,邓肯就会卖力地跳,不停地跳。
  舞有人看,可看的人不懂。他们的掌声盲目而空洞,他们的目光里蓄满了无聊和淫邪。邓肯受不了。她知道,纽约如此,美国是呆不下去了。
  钱紧得很。邓肯和伊丽莎白的学校一起搬到了温莎旅馆底层的两个大房间,每周租金90美元。伊丽莎白的学校虽然挺热闹,但她收的都是些交不起学费的穷孩子。旅馆计账单上的数字越来越大。
  冬天的晚上,邓肯和伊丽莎白坐在火炉旁,盘算着怎样弄一笔足够的钱来还账。算来算去,都无计可施。邓肯”呼”地站起来,大声喊道:“唯一的出路,就是一把火将这旅馆烧光。”
  伊丽莎白赶忙按下妹妹,她已吓得脸色煞白,四顾无人,才稍稍安下心来。
  奇怪的是,第二天下午,旅馆真的失火了,化为一片灰烬。邓肯去沙龙表演了,伊丽莎白机智勇敢地把学生们一一抢救出来。等邓肯回来时,整座旅馆,包括她们的全部家当,付之一炬。邓肯对母亲和姐姐说:“这就是命运。我们必须去伦敦。”
  伊丽莎白说:“你是外交大使,你去弄船票吧。”
  邓肯在家里居中,上有姐下有弟,但她总是挑起家里最重的负担。
  这不,她又走在59号街上了。街尾的一幢大厦里住着一位阔太太,曾经盛赞过邓肯的舞姿。她应该会伸出援手的。邓肯想。
  她真的很顺利地从阔太太那儿拿到了一张支票。邓肯感动得流下了热泪,与她拥抱作别。可是,当她走到5号街时,她想起要看一下这张支票的数额,才发觉上面只填了50美元。天哪!
  她只好再到5号街的另一位贵妇人处碰一回运气。在这里,她吃足了”冷面”。贵妇人振振有辞地教训邓肯,当初不学芭蕾舞是个错误。
  邓肯恳切地说:“太太,我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您也许将因为对我的赏识而美名远扬。”
  “也许?我从来不相信这个词。只有钱,才是实实在在的,给人舒适和幸福。”
  “您有钱,您还应有些恻隐之心。帮助别人,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不信,您试试。”
  这个拥有6000万财产的太太的岩石般的心,被邓肯的真诚稍稍挪动了一下。她也开给邓肯一张50美元的支票,并附上一句:“你挣到了钱,得还给我。”
  邓肯走出大门,忿忿地对着里面喊道:“我宁愿送给穷人,也不会还给你!”
  东求西讨,凑足了300美元,仍然不够。这时,奥古斯丁和剧团里一位扮演朱丽叶的16岁姑娘恋爱,受到母亲的阻挠,他们一气之下私奔了。雷蒙德又找到了一艘运牲口的小船,船长答应把他们一家四口算入牲口数目,顺便带走。为了不让人格丢尽,邓肯和她的家人在船上都不叫各自的真实姓名。
  与两三百牲口一起越洋旅行,眼见着这些可怜虫在货舱里日夜嘶嚎,挣扎,那种虽生犹死的痛苦,在邓肯的心灵里烙下了深深的伤痕。
  弟弟雷蒙德,从此成了一名素食者。
  这一年,是19世纪的最后一年——1899年。
  第三章伦敦和巴黎1从赫尔坐火车到达伦敦的那天,恰好是依莎多拉。邓肯22岁生日。
  她长大了,面对这座历史悠久的大都会,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要在此获得新生。”
  但贫穷仍然没有改变。一家四口在街上流浪,在格林公园的长凳上过夜,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警察。在这种处境下,邓肯还是将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抛掷在大英博物馆、库柏学院等地。雷蒙德笑着问姐姐:“饿着肚子读书是啥滋味?”
  邓肯回答说:“你要真在读书,是感觉不到肚子饿的,读书才真是抵御饥饿的最好办法。一个失业而又不失学的人,会有大出息的。”
  到了第四天,无论如何维持不下去了。邓肯漫无目的地到处游逛。
  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她只有这样碰碰运气了。
  一直走到了切尔西老教堂的墓地里。她不禁悚然一惊,上帝是怎么安排的?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呵。不会,不会的,上帝是想试探我生存的勇气。我不怕。
  正想着,邓肯低头看到了地上的一张破报纸。她俯身拾起,报纸上一帧贵妇人的照片她颇面熟。仔细一瞧,她记起来了。这位贵妇人肯定也是新近刚从纽约来的,邓肯以前曾在她家里跳过舞。旁边的报道说,某夫人在格罗夫纳广场买了一幢房子,将在那里大宴宾客。
  邓肯不费力气就找到了格罗夫纳广场的某夫人的家。夫人还认得她,见面十分友好。邓肯应允在星期五晚上的宴会上来跳几段舞,夫人当即预付了10英镑酬金。靠这点钱,她租了一间小工作室,解决了住的问题;还买了几码薄纱,她得精心武装一下自己了。虽然,邓肯受母亲的影响,从不浓妆艳抹,但穿着乞丐的衣服去王公贵族的沙龙里跳舞,是不太协调的,得给某夫人一点面子吧。
  星期五晚上,英国王太子威尔斯亲王也来了。
  邓肯首先跳的是涅文的《那吉苏斯》,母亲伴奏,伊丽莎白朗诵,雷蒙德则在演出前作了一个简短的讲演,关于舞蹈和它在未来人类心理上可能产生的作用。听的人似懂非懂,却大大增添了宴会的热闹气氛。
  邓肯一跳走红,她又能出入那些社会名流的门厅了。英国人有他们特别的地方,他们绝对是世界上最讲礼貌的民族,英国人都是绅士淑女,然而,你要想从他们的衣袋里抠出铜板,那真是难如上青天。邓肯跳一天舞,有时一分钱都得不到,甚至连饭也吃不上。那些女主人还时常眼红她:“这么多显贵看您跳舞,这种无上的光荣只属于您啦。”
  一日,饿了几天肚子的邓肯应邀在一个慈善募捐会上演出。她不吝体力,一连跳了四个钟头,得到的仅是一杯茶和一盘草莓。一位夫人举起一个装满钱币的袋子对她说:“真得谢谢您,给我们盲女院募到了这么多钱。”
  邓肯气若游丝,声比蚊细:“你们太残忍了。”
  不久,邓肯就从报上读到了那笔款子被侵吞的消息。
  7月。邓肯收到了一封芝加哥朋友的来信,信中主要讲了米罗斯基的事。他志愿参加了对西班牙作战,随军前往佛罗里达,在那儿患风寒去世。当天下午,邓肯在库柏学院翻遍了前几个月报纸的合订本,在用细密细密的铅字印着的数百名死者的姓名中间,她查到了米罗斯基的名字。
  邓肯流泪了,不知出于哀伤,还是查得眼睛都生疼了。
  那封信里附有米罗斯基妻子的姓名和地址。地址离城区较远。邓肯乘坐一辆双轮小马车,找到了那所名叫”斯特拉”的房子。
  米罗斯基的妻子看上去只有半个正常人高,顶多四尺吧,瘦削,苍白,阴郁。邓肯一见到她,心中就涌起十分难受的感觉,她无法把眼前这个妇人同她所爱的男人联系在一块。同这样的女人争一个男人,邓肯觉得自己的伟大爱情成了一种滑稽和讽刺。
  米罗斯基妻子的房间里挂满了米罗斯基的相片,从青年到中年,从画家到军人。有一张四寸的穿军装的照片,周围系上了黑纱。当得知来访者就是丈夫不断在信中提到的依莎多拉。邓肯时,她的脸窝在邓肯的手心里抽搐不止:“我当时真该到他那边去,真该跟他在一起呀!他每次来信,都说不久就会有钱了,那我就可以过去了。我一直等着,等他汇钱来。可是现在——他死了……”
  邓肯没有对这位熬白了头发的可怜妇人表示多少同情,她坦直地说:“你是他的妻子,你想去,怎么又不去呢?没有钱,坐底舱也行呵。
  一个人想做什么,她就能做什么的。”
  邓肯天黑才回到寓所。她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平时与她同枕共睡的米罗斯基的信件和照片,用一个信封套好,搁到了箱子的最底层。
  是夜,邓肯通宵未眠,这是她第一次与米罗斯基彻底分离。她的心中没有悲伤,反而对自己坚强的个性充满了一种奇特的优越感。应该说,从这一晚起,邓肯也告别了自己的少女时代。
  2伦敦的秋天来得格外早。一阵秋风把夏季赶跑,紧接着便是弥天盖地的大雾,晨夕不去,阴晴不散,仿佛大自然的幽灵,向钢筋水泥建筑和直插云天的烟囱大兴问罪之师。冤冤相报何时了?工业革命造成的人类与自然的反目,不仅铸成了无数自然的冤魂,而且也促使人类步入刻板、机械、愚盲的歧途。
  伊丽莎白回美国办舞蹈学校去了。她决计以此赚些钱支持妹妹的舞蹈事业。因为她知道,依莎多拉要在舞蹈领域闯出一块新天地,总有一天必须脱离贵族沙龙。那里只有玩乐,没有艺术。
  秋天以后都是演出的淡季。一家人靠伊丽莎白微薄的汇款维持生活,贫血症使他们的精力大为消减,甚至连早晨起床的力气都丧失了。
  不能这样下去了!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一个深秋之夜,邓肯对雷蒙德说:“走,我们到公园跳舞去,老躺在床上,都快成植物人了。”
  舞跳得很尽兴,虽然没有观众,没有掌声,但场地阔大,草木殷勤,晶莹的露珠儿像无数溜圆的眼睛,默默地品味着这场舞蹈。当然,不止是草木和露珠,一个头戴大黑帽的妇人在一丛灌木后面看了许久,走出来才知道她是如何地艳丽动人。
  “姑娘,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邓肯停下来,戏谑地说:“我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从何处来我不管,你们愿不愿意到一个地方去?”
  “哪里?”
  “我家。”
  他们就这样来到了帕特利克。坎贝尔夫人家中,一起唱古老的英国歌曲,一起朗诵勃朗宁的诗歌,一起评论威廉。莫里斯的画。这是一个重大的转折,并非仅仅得到了一个人的赏识,而是借此为契机,邓肯结识了一大批具有卓异艺术特质的人物,他们对邓肯今后的影响是不可忽略的。
  关系最密切的是年过半百的画家查尔斯。哈莱和刚满20岁的青年诗人道格拉斯。安斯利。
  哈莱那希腊式的大鼻梁、优美如五线谱的嘴唇极富魅力。他是一位钢琴家的儿子,年轻时又和美国优秀的女演员玛丽。安德森打成一片,因而他对艺术各门类均通达融会,无滞无碍。哈莱常常邀请他的好友们来他主持的新美术馆发表演讲,如画家里奇蒙讲舞蹈和绘画的关系,安德鲁。兰讲舞蹈和希腊神话的关系,作曲家赫伯特谈舞蹈与音乐的关系……这些演讲几乎全是为邓肯一个人准备的。为了回报,邓肯就绕着喷泉和棕榈树跳舞,在她的舞蹈里显示绘画的神髓、音乐的灵性与文学的气韵。
  邓肯赢得了上流社会的尊重,爱德华国王和威尔斯亲王都接见了她,并对她赞不绝口。她取得了曾经看来是梦幻般的成功。
  安斯利刚从牛津大学毕业,热情洋溢,似乎读诗比写诗更棒。邓肯经常不由自主地随着他那柔和的嗓音进入到济慈、王尔德、叶芝们的境界。每当她心醉神迷,安斯利就俯下身来,轻轻地吻着邓肯的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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