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是怎样炼成的- 第50部分

皇甫嵩看到了曹操的双手，微微一笑：这个主帅我可以不当，继续回到黄寺狱坐牢，哪怕把牢底坐穿。但我绝不会把前来追随我、效忠朝廷的士兵，不让他们掌握最基本作战技能就送上前线！如果皇帝和大将军再催促我发兵，我也打辞职报告。

皇甫嵩转身面对曹操：曹骑都尉，你对国家的忠诚让我敬佩，但你不会是一名合格的将领。你要想辞职去当一名士兵，我很高兴。因为，让你堂堂两千石官员去主管后勤本来就觉得太浪费，我只需要一个两百石的主簿，就会跟你干得一样出色。

其他将领纷纷为曹操求情，说曹操也是为主帅和我们第二路军好，请主帅饶过他这一次。

曹操不理会众人的好意，却直面皇甫嵩说：皇甫大人，作为一名合格的主帅，应该允许军中有不同的意见，更应该向属下传达您的正确指令。所谓上下一心，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在下承认想得不周到，但希望主帅能给在下最起码的尊严。

皇甫嵩哈哈大笑：尊严？军人的生命都随时会失去，还需要什么尊严！

曹操辩驳：即使在失去生命的前一秒，也不能失去尊严！哪怕我是最下等的小卒！

皇甫嵩冷笑：呵，你连放屁都有太学味儿！你们学院派向来如此，将形式看得比实质重要。去经历战争的洗礼吧，只有在战场上，你才会懂得“尊严”的真正含义！

连皇甫嵩自己都没想到，出狱不久，说话还磕磕巴巴的他，竟然跟曹操辩驳起来，言辞激越犀利，好像回归当年。

皇甫嵩虽然不在乎曹操是否辞职，但最起码他能算得上优秀的后勤总长。

皇甫嵩虽然心里这样想，嘴上的火气还没消，看着曹操：如果你还想要找回你的尊严，那就滚回到你的后勤部去！

曹操强压愤怒，心头被欺凌的滋味如同怒海狂涛，将他整个淹没。当他独自离开皇甫嵩的大营，立刻抹去即将掉落的泪水。迎着正午的阳光，继续投入繁重的后勤工作。

这次较量，令曹操终身铭记，他对皇甫嵩的带兵方式有所保留。无论是做饭看衣服的，还是放马砍柴的，只要他踏入军营，就是用生命在追随主帅实现战争的价值。如果不给将士最起码的尊严，拿什么来要求他们为你卖命？

皇甫嵩一心等练好士兵再发兵，无论刘宏怎么向皇甫嵩施压，他就是按兵不动。每天按部就班地训练士兵们掌握基本行军技术，如队形、射击、砍杀、绊马、躲避、持盾等。后勤兵还需要训练搭帐篷、垒锅灶、挖壕沟一系列技巧。

丢失大片城池，黄巾军主力直逼洛阳以南，不但何进，连刘宏也快疯了，下发撤换皇甫嵩命令，让副将朱俊顶替。

朱俊是皇甫嵩的直接部下，他哪里敢，推病不就。一时间没人顶替，换帅诏书成了一卷废竹片。刘宏跟何进气得只能坐地等死。直到半个月后，皇甫嵩检验了士兵们的基本功，这才下令发兵。

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俊调集五校三河的兵力，同时招募精壮士兵做后勤和工事以及军备保障运输等工作，步兵、少量骑兵、工兵、后勤兵共计四万多人全部开拔。

皇普嵩让朱俊和孙坚的先头部队前行，自己和傅燮率领中军在中间。后军包括粮草、辎重等战备物资，一股脑扔给曹操。

皇甫嵩一直害怕曹操搭顺风船抢功，并低估黄巾军的战斗力。认为他们都是些摧枯拉朽的兵农结合体，只要朱俊率领的前头部队扫清障碍，他率领的中军就会一举击溃黄巾军。

曹操带着粮草和辎重，两三天后赶来，战争已经结束，只能望功兴叹。

曹操受到如此不公待遇，他将会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如何施展抱负？

首战失利势危急

由张角领导的各路黄巾军，在起义之初就抓住当地长官杀死祭天。攻占城池后疯狂抢夺物资，打开官府武器库，挑选身强力壮的农家子弟，组成“正规军”。

有一个现实问题摆在起义军面前，那就是家属。

东汉法律规定，这些农民起义军犯下的都是死罪，必须株连九族。如果将家属放在原地，就会遭到随后赶来支援的官府军队的围捕和镇压，那些可怜的家属将会遭到无情的杀戮。有抵抗力的轻壮男劳力离开后，家属必将遭到官府清剿。

东汉以孝治国，民间孝风醇厚，起义军们带上家属一起闯荡。家属们又舍不得放下耕牛、农具、甚至还有一些简单家具。是人走到哪儿都得睡觉，也要吃饭，还要带上席子、被子、枕头、菜刀、铁锅、陶壶、铜盆、筷子、碗、刷子……扛着铁锹、举着菜刀、提着木棍、赶着猪、拽着羊、牵着牛……浩浩荡荡，组成一支成分混杂的军队，如蜂似蚁，时散时聚，指挥难度非常大。

机构臃肿、行动缓慢，目标太大、机动性太差，黄巾军领导也能意识到，但这迫不得已。

另外，民众出逃本来就没带多少粮食，如今家属随行大军，三万军队，十万家属，每人每天一斤粮食，也要十几万斤。早在此之前，全国各地已经粮谷缺乏，饥饿频发，即使有钱也买不到粮食。黄巾军所过之处，蝗虫一般，无论是百姓家中的，还是田野里种植的，全被黄巾军吃光、抢光，带不走的一把火烧光。

孙坚率领的前方探马来报：黄巾军们分不清是兵还是农民。正朝东南方向缓慢移动。

皇甫嵩和朱俊各率一部，分左右两路进军，奔赴在共同镇压颍川黄巾军的路上。

曹操统领缓慢移动的后勤队伍，有的在泥泞内推车，挡住了马匹的去路；有的拼命拉掉进深沟内的马匹，车队无法通行；还有坐在一边休息的中老年新兵看热闹，曹操看着皱起眉头。这恐怕除黄巾军军民不分以外，又一支行动迟缓、行为怪异的杂牌军。

曹操下令，将混杂的队伍分类，让驮着货物的马匹先行，其后是车队，最后才是人挑肩扛，谁要是无故耽误行军，军法处置。经过一番整饬，速度果然快了很多。

前方消息传来，张曼成攻杀南阳郡守褚贡，响应张角。

前军朱俊和孙坚合军刚行进到长社以南三十多里，被波才率领的黄巾军设伏打败，四千多人的先头部队，伤亡过半。朱俊情急之下带兵撤退，本来稳坐钓鱼台，专等朱俊传来胜利消息的皇甫嵩一下子乱了阵脚。前军失利，后军辎重未到，如果不迅速退入城中，恐怕士兵的给养就会中断。到时候不用黄巾军打，自己就会全跑光。

皇甫嵩当即下令中军和前军剩余兵力一万多军士抢驻最近的城池长社。

曹操接到前军失利的消息，紧急命令停止进军，如果靠近敌军，没有重骑兵和步兵弓箭手的保护，这么多辎重会成为黄巾军的战利品。

后军足有三百余匹拉车和准备替换的战马，曹操命令老弱士兵留守辎重原地待命，挑选精壮工兵和后勤兵，组成一千多人的部骑兵突击分队，带上弓箭骑上马，直奔长社，准备和长社城中官兵里应外合。

皇甫嵩和朱俊主力部队刚进住长社城内，波才便率大军赶到，皇甫嵩十分担心后军粮草被黄巾军劫掠，如果粮草断绝，中军覆灭只在早晚，怎么办？

里应外合长社大捷

大军压城，十几万黄巾众，在小小长社城南聚集。黄巾军们头上的黄色方巾和布条形成一片躁动不安的黄色，远看黄橙橙一片。

十几万黄巾军中至少有一大半是家属，带着家属也有好处，头上扎着黄布条，可以充当黄巾军人数，震慑城内官兵。官兵刚打了败仗，一万多将士和黄巾军十几万相比，人数显然太少。黄巾军即使搭上人墙进入长社，也会将整个长社小城灌得满满当当。士兵们早就听说黄巾军攻城后杀死士兵烹煮人肉当饭吃的传闻，害怕得不敢上城墙守卫。整个官兵士气低落，人人惧战。

又有坏消息传来，汝南黄巾军打败邵陵太守赵谦，广阳黄巾军杀死幽州刺史郭勋及太守刘卫。第二路军出师不利，加上长途奔袭，前后军没能有效聚集成整体力量，形不成有效战斗力，黄巾军坐地待战，控制有利地形，采取设伏、切断敌军、逐个击破等方式，打得官兵连连败退。

远在洛阳的刘宏听到官兵连连失守，黄巾军势力风助火势，整日忧惧交加，生怕杀头之日到来。一日数次下令大将军何进，如果黄巾军打到洛阳边界，哪怕拼光最后一个士兵，也要阻止乱民入洛。

皇甫嵩到底是身经数战的文武全才，他针对士兵们的恐惧心理，召集部将到城楼上看着围城的黄巾军，给部下开会。详细分析黄巾军的内部结构和士兵阵容，说明这是一支不堪一击的人肉堤坝。

皇甫嵩指着城外哄闹的黄巾军分析说：你们看，黄巾军首领根本不懂战法，不懂驻军和扎营要略，兵不胜多而胜奇……他们紧靠草地和树林安营，就是一大主攻亮点……

天黑后，皇甫嵩准备当晚的主攻。曹操率领一千多骑兵已经埋伏在长社城外，设法派人向城内送信。皇甫嵩知道粮草安全，又有伏兵赶到，大喜过望，即刻回信让曹操等待城头信号。

具体战略部署：皇甫嵩出兵从正面进攻波才主力，再由孙坚带领军队从外围发动火攻，火烧营寨，必定使黄巾军大乱，加上朱俊和曹操率兵组成四面合围，黄巾军定会大败！

当晚突起大风，黄巾军们聚守在城南树林边过夜，准备第二天一早发起攻城行动。

曹操率兵伏在城北，接到密令，果断下令：全部将士当晚只准吃生米，喝凉水，原地待命，不许生火，人衔枚，马裹蹄，不让黄巾军知道曹操的后军已聚集长社城北。

骑兵弓箭整装，战马齐备，人马不分离，只待城头火光一起，迅速上马奔赴黄巾军大营。

皇甫嵩乘黑夜带精锐潜出城外，从外围贴近黄巾军大营，命令将士扎好火把登上城墙，瞬间点燃火把，并大声呼叫：有敌攻城啦！

曹操一声令下，一千多骑兵分两路从东西直奔长社城南。黄巾军感到奇怪，他们并没有制定夜晚攻城计划，怎么会有人攻城？

正在黄巾军首领分不清状况时，后方营寨起火，南风助推火势，连接灌木和荒草，瞬间将黄巾军家属营点着。老人、小孩、妇女们白天累了一夜，晚上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被喊杀声从梦中惊醒，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逃跑，很多被烧死、被官兵杀死、被相互践踏挤压致死。

曹操率领一千多步骑兵和皇甫嵩大军汇合，直冲敌阵。

黄巾军刚开始没摸清状况，夜晚天黑，大营起火，后方失控，被从四个方向杀来的官兵打得惊慌散乱。他们缺少临场战斗经验，情急之中只能溃散撤退。

皇甫嵩、曹操、朱俊、孙坚四路合兵，乘胜追击。黄巾军主力顽强抵抗，四路官兵从夜晚一直追杀到第二天中午，直到杀得士兵手软。黄巾军军民死伤数万，皇甫嵩率领的第二路军取得“长社大捷”。

战争取得了胜利，又有什么事让曹操心怀忧虑？

悲悯情怀谁人知

曹操要求官兵在杀敌时尽量避开小孩和妇女，他们是没有反抗能力的家属。可杀红了眼的士兵，黑夜里也不太分得清楚男女和老幼，人一旦杀得兴起，根本由不得选择。

曹操心下不安，当皇甫嵩要嘉奖这支由后勤士兵临阵拼凑的神速步骑兵时，曹操却拒绝领功。因为什么，曹操没有说。

官兵杀的是自己的同胞，死了那么多被官府逼反的悲惨贫民，还有什么功勋可言？

皇甫嵩神经敏感，以为曹操生他的气，便当众指责不肯领赏的曹操：我表扬的是奋力杀敌的士兵，不是你！你带兵擅离职守，弃大批辎重于不顾。若粮草丢失，我军必败无疑，你就等着军法处置！

面对非难，这是曹操经历的第一次战争洗礼。

曹操沉默，战场上的杀戮，显现生命无情。眼看着一个个活人成气断身碎的死尸，他的心灵被震撼。他在顿丘感受到百姓的真情，眼看着官兵举刀砍向手无寸铁的平民，他的心在颤抖。

血淋淋的战争，真实而残酷。

为什么兵书上却只字不提？这就是从书本到实战的转折？

曹操率部回到原地运输辎重粮草，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长社。

皇甫嵩没想到粮草能这么迅速赶到，很是吃惊。当他站在城墙上看到曹操满身汗水忙于指挥士兵排队通过城门，放眼远看，所有粮草车马排列整齐，士兵累到至极还能跑步推车进城，秩序丝毫不乱。

朱俊在一旁轻声说：这个太监养孙，看起来好像训练有素。

皇甫嵩笑笑：看来纸上谈兵还有点用处。

傅燮在一边补充：听说，他的军事课讲师是名将段颎。

皇甫嵩微微张开嘴，点点头。

曹操在军中，每天超负荷工作。早晨三四点钟就得给士兵发放粮食，一直忙到七点。草草吃点稀面汤，又要忙于战备物资的发放和清点。

朱俊的副将孙坚是吴郡富春人，跟曹操同岁。容貌不凡，性格豁达，智勇双全，为人仗义，且喜欢打抱不平。听说是孙武的后代，很喜欢和曹操谈论兵法，一来二去成了朋友。经常还抽调士兵帮人手不够的后勤，与曹操结下深厚的战地友谊。

日后曹操点拨孙坚的长子孙策脱离袁术，回到老家江东发展。并希望孙策能多读书，从书本中获得教诲。包括后来和孙权多次对峙，世人不明白为什么只要孙权低头，曹操就放过他。孙权是孙坚的次子，对曹操来说就是故交的后人，能一次次轻易放过孙权，跟他和孙坚这段友谊有很大关系。

曹操指挥工兵在长社挖坑埋葬贫民尸体时，嘱咐工兵一定要挖得足够深，不要让野狗扒开坟堆，拖走他们的尸身充饥。按每个埋葬坑五百人计算，一共挖了一百四十个大坑，总共耗费了五百士兵花了好几天才算全部掩埋民众尸体。曹操看着遍地尸体中有老人，有怀抱中婴儿，有哺乳的妇女，他们都不是战场主力，却遭到无情杀戮。

曹操在带兵掩埋贫民尸体的日子里，无比想念桥玄。桥玄再三说过当官的秘诀就是“将民众当作家人”，难道战场上就不需要吗？黄巾军中的百姓，不是皇帝和朝廷的真正敌人。他们只是害怕遭到杀戮和连坐，想要活下去，才跟着黄巾军成为反贼。

他们不是该被杀戮的对象，他们是无辜的、悲惨的。他们只是需要有土地耕种，只需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