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之血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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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之血 下-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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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好奇地望著园丁。「那麽你曾经听过钟声吗?」
杰夫觉得奇怪地瞄了他一眼。「我是听过一些类似的传闻,但我不是伊黎人,上帝保佑。我在这附近听过许多奇奇怪怪的声音,可是从来没听过礼拜堂的钟声。搞不好这是一种遗传疾病也说不定。你知道的,像耳鸣之类的,有时候会有幻听。」
「我也从来没听过钟声,」亚当淡淡地说。
「这样啊,可是你本来就听不到啊,不是麽?你又不是纯正的伊黎人。」
「难道丹尼尔就是?」
杰夫耸耸肩、撇撇嘴。「大概吧。我怎麽会知道?」
就是园丁的这番话让他有了些想法。亚当打发杰夫回家,自己便回到城堡内。他快步走到书房,打开那个存放著家族报告的抽屉。他可真笨啊,只把焦点放在那些姓氏为伊黎或费兹伊黎的人。迄今已过了好几世代,早就没有所谓的纯种伊黎子孙了。在资深的伊黎支系已经灭绝,而剩下自己是最後一位费兹伊黎子孙的此时,亚当不禁想到,倘若找那些嫁出去的、与其他家族混过血的後代来当继承人,是否可行。
毕竟,自己的血统又有多纯正呢?半个中国人,半个费兹伊黎人……体内只流著微量的伊黎之血,但也已经足够让他被克里斯汀选中了。亚当从来都认为这不过是克里斯汀绝望之下的唯一选择,因为没有其他适合的候选人了,可是现在他却不禁纳闷,是否有其他因素让前任克斯特比男爵挑中自己当他的继承人。
一边迅速翻阅清单,亚当一边寻找一个名字:康亚斯。他每看过一张文件就把它扔在地上。虽然他全神贯住在那个名字上,但因为阅读速度极快,险些儿就错过了。
他双手紧紧捏住文件,眼睛瞬也不瞬地看著。就在看到最後一张纸的一半时,他终於找到了:伊莎贝拉·伊黎,吉庸姆·圣麦可·伊黎之四女,於一○八二年嫁予华特·康亚斯,当时一家子仍定居於伊里市。可是资料仅有这些,查不到更多了。
手里抓著文件,亚当一路匆匆爬上红塔的回旋楼梯,来到图书室。面对著眼前没有排序的大量历史,他著手搜寻,足足花掉他一整个晚上。克里斯汀·伊黎生前即使为人恶毒可是头脑精明。因著内心对於家系的研究狂热,他竭尽所能的将家族历史记载完备,连枝微末节也不放过。这著实令人无法想像他竟然对与女性伊黎成员缔结婚姻关系的家族忽略不记。
接著他在门後的上层书架上找到一本布满灰尘的大型帐簿,里头有一则参考资料。字迹精美而细长:华特·康亚斯,威廉国王之骑士。北方人士,并於该地成家。
亚当读过不少中世纪早期的历史,得悉伊莎贝拉自从嫁入夫家之後,罕有机会与娘家见面。或许她是透过通信的方式与母亲或姐妹们连络,但除非伊黎家族希望从新结成的亲家那儿得到什麽好处──例如政治利益,经济资助或者战力协助,两个家族之间很有可能毫无实质上的往来,只是徒具姻亲之名而已。
帐簿上还有另一件关於伊莎贝拉和华特的事,记载了两人生下第一位嗣子的日期。除此之外,纪录是一片空白:怎麽不会是空白呢?毕竟他们的嗣子是康亚斯家的,不是伊黎人,况且当时伊黎家的子孙已经多的足够延续香火了。
现在,亚当坐在椅子上,凝眸注视著草地上的那片枯叶,在脑中试著厘清那纠结的混乱思绪。丹尼尔一定是伊莎贝拉·伊黎和华特·康亚斯的後代,而这两位祖先的姻缘远在那可怕疾病对伊黎家族纠缠不清前就已经结下了。
亚当的脑袋开始沉重起来。窗外是一片金灿灿的,他闭上眼睛,用手指揉捏鼻梁。如果他理解正确的话,丹尼尔·康亚斯的血可就比自己的更加纯粹、乾净了。丹尼尔是一名女性伊黎人的後代,体内没有任何传染病,不论是麻疯病也好吸血鬼病也好。可是亚当自己身上却带著宛如瘟疫般可怕的血疾,还有私生子的污点……双重私生子的污点。
他张开眼睛,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一个领悟突然浮现他脑海。原来克里斯汀·伊黎选他当继承人并不是因为他有血缘关系,而是因为他的私生子本质。这个念头像胆汁一般在他嘴里发酸发苦。他就这麽坐了一会儿,一边在心里抵制这样的想法一边把拳头攥的死紧:但若不是为了这个原因,克里斯汀当初何必选择他呢?
亚当·觉罗-费兹伊黎站起身。他走出书房,步上要塞的中央楼梯,朝著礼拜堂的入口而去。现在是时候厘清早在两百年多前就该被告知的真相了。
礼拜堂内弥漫著一股寒气。当亚当踏入中殿时,便感觉到这地方彷佛像个人在憋气,一片死寂。即使外头明亮晴朗,祭坛依然隐没在阴影里,墙上也拉出斑驳光影。他试著去回想当丹尼尔在此地时的画面。亚当思念他,心里的伤很深,深的让他只能听见寂寞的声音包围住自己。
他走向墓|穴,在第五座坟前停下脚步。亚当低头注视著上头的唯一标示:铜制铭牌刻著一七五三。在这个数字下方埋著他的尊长,克里斯汀·伊黎,最後一位血统纯正的克斯特比男爵。
谨慎缓慢地,亚当抬起一只脚,重重地踩在墓|穴的石棺盖上。
砰的声音在礼拜堂内滚跳著,於是他又踩了第二次,把全身的悲愤化为力量灌注在脚後跟上。他的狂怒彷佛火山爆发。怒气发泄过後,亚当颓然蹲下身子,双膝跪地,手指寻找著石棺盖的边缘。他慌乱地扒抓接缝处,像是要把石棺盖抬起、露出里头的尸骸似的。
在他头顶上,钟声悠悠响起:是孤单又清晰的音符。
怒气渐渐消退,亚当直起上身,臀部歇在脚後跟上,手握成拳。有几片手指甲已经剥落,左手无名指渗出鲜红的血珠子。他心不在焉地舔了舔伤口,伤口便痊愈了。钟声还在继续回荡著,过了一阵,他抬起头去看上方的扇形拱顶。此时钟声才终於停止。
亚当保持著同样的跪姿,心情已经镇静不少,开口对著墓|穴说:「你一直都知道的,对不对,我亲爱的克里斯汀大人阁下?你知道他有伊黎血统。甚至比我的还要高贵──或者该说,比我的纯正,因为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质疑我家族的高贵。高贵与否不是你说了算的。」
一个好似叹息的声音在礼拜堂里低低地响了起来。
「看样子你并不否认喽。」亚当倾身向前,双手贴在那冰冷的石棺盖上。「我之前从没想到这点,可是事实却是明摆著的,不是麽?当父系血脉断绝之後,在母系血脉中寻找继承人是再恰当也不过了。我早该想到的──毕竟,你就是用这种方法挑中了我。我因为承继了母亲的血统才成为费兹伊黎人。我的血被污染了两回。」
「可是丹尼尔……他身上流著伊黎和康亚斯之血。这两大诺曼贵族的血融合於他体内。呵,难怪你会这麽喜欢他!因为他就跟你一样,是血统纯正的菁英份子……只不过他没你那麽纯粹罢了。」
亚当俯下身子贴近墓|穴,低著声音说话彷佛在呢喃。突然一股兴味闪过他脑海:他欣然地对著这位害自己成为受诅咒的怪物的男人作出抨击。「你不知道的吧,是不是?我的尊长,百密也有一疏,你在怎麽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掌握一切、知晓一切。没想到丹尼尔体内也有中国血统呢,我和他可是绝配欸。因此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他永远都不会成为我的继承人。」
此时,从祭坛的方向传来东西掉落地板的声响,亚当不禁莞尔。「我不怕你,老头子。我一直都知道你举止疯狂,可是却没想到你竟如此看不起我。活该,瞧你现在落个如此无助、作茧自缚的下场。」
他的手指在石棺盖上游移,指尖摩挲著铜制铭牌上的年份。「你选了我是因为你恨费兹伊黎家族,而且我的生父是中国人,」亚当彷佛在对小孩子讲秘密一般轻柔地说著。「这件事也让你心生反感,即使我母亲的支系对你而言根本不值一顾。你不喜欢看见我成长的如此健康平顺,你认为我应该像其他私生子一样被遗弃。」
亚当站了起来,双手轻轻抚平裤子上的皱纹,而後站到克里斯汀旁的那块墓|穴。那是克里斯汀的独生子的坟:他名叫威廉·伊黎,後来成了克里斯汀的尊长。
亚当并没有踩在威廉的墓|穴上。他跟威廉无冤无仇。他只是静静站著,目光斜落在克里斯汀的坟上。
「你的亲生儿子死了,於是你把恨意转嫁到我身上,你见不得我活著。大人阁下,我知道这一切。这是你自己在将我变身之前告诉我的。多残忍啊,伊黎家族的最後一位血脉竟然是个老头子,再没办法自然生育另一个孩子!难怪你後来会一门心思地钻研起你的家族历史哪。」
他离开威廉的墓|穴,走到中殿内最古老的那座坟前。「高德菲尔,我们的第一位尊长,把这个诅咒当成是一种荣誉。你却把它变成可以由著个人仇恨而任意施予的惩罚。而如今的你也受到了处罚,克里斯汀。现在一切该有个了断。」
忽然间一个猛烈的刮擦声从地板下传出。亚当迈著大步走回到第五座墓|穴前,一边在石棺盖上来回走动一边奚落著。「怎麽啦,我的尊长?对你那自私却又无能的狩猎行为感到泄气麽?」
接著从《死之舞》那儿发出闪烁摇曳的光彩。他望向壁画,看见麻疯病人的讨饭碗溢出血来,亮莹莹的鲜红顺著墙壁涓滴而下。
「该死的,」他低低咒骂一声,离开墓|穴往壁画而去。他一根手指头往墙壁上一划,沾了一点血。他试探地尝了一下,认出是自己的血。回忆开始在脑海里涌现,烙印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当时他的外祖父扳著一张脸,手里紧握著脖子上佩带著的银十字架,带他来此地与克里斯汀·伊黎会面。这血味挑起他一直不愿想起的记忆,他的外祖父唐突道别後即转身离去,接下来便是克里斯汀那卑劣至极的攻击。
亚当在脑中再次经历他被攻击後的奋力挣扎,身子不由哆嗦起来。他没想到如此年迈的老人竟然身怀巨大神力。更没料到从克里斯汀嘴里突然伸出尖锐獠牙,獠牙在他的喉咙上咬下第一口所造成的疼痛更是远超出自己所想。
盛怒之下,亚当朝地上吐了口水,好让自己摆脱那份味道与记忆。墙上的鲜血还在往下流淌。粗鲁地,他的手掌往壁画上猛拍过去,将猩红色的血四处乱抹一通,弄污了麻疯病人那张斜眼、畸形的脸。
在还没来得及抬起手时,他感到有什麽东西蜇了他一口。亚当连忙往後退一步,看见从手掌破皮处冒出鲜血来。他眯起眼睛,瞪视著墙上的麻疯病人。看样子似乎是壁画咬了他,但也有可能只是被粗糙的墙面给擦伤了。
可是在红色血渍下的麻疯病人彷佛对他露出阴森的笑。
亚当别开视线,转移到墓|穴上。「别再耍花样了,克里斯汀。什麽诡异的扒抓声嘎扎声,半夜的窃窃私语,通通给我停止。你已经控制我太久了,我以前让你为所欲为是因为我什麽都不在乎。可是现在你不能再这麽做了:因为我有了丹尼尔。」
他回望麻疯病人,直截了当对著他说:「给我仔细听清楚了,我的尊长:在丹尼尔染上这可怕的疾病之前,我会放火烧了克斯特比。伊黎家族的诅咒将在我身上终结。」
虽然大教堂在早上七点半就会开门,让民众入内进行私人祷告,丹尼尔判断,鉴於此行目的特珠,最好等下一波观光客人潮来到才行动。在这一小时的空档,他到河边散步以打发时间,看著一只黑水鸡沿著河岸自在优游。当他掉转身子爬上一座小山坡往达拉谟旧市区走去的途中,顺手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放进口袋里。石头在口袋内沉甸甸的,不规则的外表碰撞车钥匙发出叮当响声。他知道石头接下来的用处,但能不能成功执行计画则另当别论了。
他踩著铺有大卵石的欧文门小街一路往上走到宫殿草坪区。那是一块四方形的深绿色草地,四周尽是古老建筑,构成了达拉谟大学内部历史最悠久的校区。在他的右手边是一片小丛林,最高处有一栋城堡遗留下来的圆形要塞:现在成了学生宿舍。草坪的左右两侧矗立著蜂蜜色的石头建筑,矮而狭窄,曾经是采邑主教之宅邸的一部分,现在则提供多种用途。行经学生活动大楼时,丹尼尔瞄了一眼立於阿姆斯豪斯餐馆前的小黑板,上头写著今日特餐的菜色。上周末他才在这儿用过午餐,现在却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
在他朝著教堂入口前进的途中碰上了一群游客,大队人马被一位手拿红色伞、兴致高昂的女人催促著。体积庞大、精致而坚固的大教堂像一头巨兽似的蹲伏在半岛的尖端,也就是威尔河的河弯处。在丹尼尔的印象中,大教堂後方空无一物:彷佛教堂就是尽头。
进入教堂,他先丢了几块铜板到捐献箱里。经过一群聚集在中殿当央的观光客时,他特意瞄了一眼那片玫瑰窗。教堂之美彷佛在遥远的地方,因为此刻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他赋予自己的任务上。
几乎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他的脚不自觉地走到回廊处,往宝藏室前进。空旷的柱廊带给他一种祥和的感觉,让他想起自己正身处於上帝之所。就在这个时刻,他的决心首度动摇了。他开始犹豫不决,顿时停下脚步,双眼凝望著回廊正中那块葱郁的草坪。
他曾经听说,修道院内的这种地方象徵著《圣经》中亚当和夏娃最初居住的伊甸园。一念及此,他不由漾起笑容:来此地寻求帮助是再恰当也不过了!大蛇在伊甸园中引诱了夏娃,而丹尼尔只需要亚当就足以令他坠入欲望的深渊。
巨蛇。飞龙。Xing爱。诱惑。丹尼尔闭上眼睛,疲倦像铅块般压得他的脑子昏沉沉,几乎无法思考。一小时前喝的摩卡咖啡在嘴巴里留下苦涩的味道。他用舌头舔刮上颚,突然觉得口好渴,乾涩的嘴角渴望被湿润,嘴里的苦味渴望被去除,於是打起精神继续蹒跚前行,想去找水喝。他眨眨眼睛好让视线变得清晰一些。
他想起上礼拜的片段回忆,脑海中浮现在教堂里不该有的画面。守护伊甸园的蜿蜒柱廊变成了亚当床上的飞龙。丹尼尔想起他在那个房间里得到的快感,那是为他个人打造的专属乐园,可是自己却因为怀疑与恐惧而逃走了。
他坐在柱廊的边缘,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过了片刻,他觉得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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