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格尔的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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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格尔的奇遇-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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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两千年前,古罗马帝国皇帝泰塔斯修建了一所规模非常伟大的圆形角斗场,让奴隶和奴隶或奴隶和野兽作殊死的格斗,供罗马的贵族和平民观看取乐。在建筑落成后一百天之中,大约有五千头狮子、老虎和其他猛兽以及三千名角斗士在贵族们的欢笑声中死丢。——译者」
  克利浦斯请我吃了顿简便的早点,就动手配制一种很复杂的鸡尾酒。服务员在他面前摆了几瓶酒,他敏捷地用个小酒杯把每瓶酒都斟出一些,倒在一个大酒杯里,用长银匙调和以后,他咬着松脆的饼喝这种烈性混合酒。
  我提心吊胆,没敢喝这种甜酒,只是注意地听着克利浦斯的话。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幻想家和老酒鬼竟会赏识我。
  当我结结巴巴说起学校和毕业证书的时候,他摆了摆手,说:“全世界的人都懒得听这套话了。您瞧,我连您的姓名都不问。我用不着您的一套心理学。我就看到了一样,您的体格上演技场挺合适。”
  喝完两大杯酒以后,他很巧妙地改用朋友的口气来和我说话。这个小丑拼命奉承我:“你会变成一个谁也比不了的演员。小伙子,要做个有出息的人,过一个月我跟你要不大把大把地搂金子,我就不是克利浦斯——”
  说完这段开场白,克利浦斯对我吐露出心里的念头。
  他早就想出一个非常惊险的节目,节目的名字很能引起人的好奇心,叫做“比空气还轻的人”,可是怎么也找不到表演的主角。
  我问克利浦斯:“难道连黑蛇都不肯帮你的忙吗?”
  他差点没让一口热酒呛住:“谁?”
  “鼎鼎大名的花样跳水家——我跳的那个跳台不是为他修的吗?”
  克利浦斯回答道:“朋友,你搞错了吧?我们这儿没有叫做黑蛇的运动员。跳台是贝尔港体育胁会的。别拿什么根本没有的黑蛇先生来打断我的话吧。”
  “请原谅,”我喃喃地说,心里强烈地希望能再碰到那个贼头贼脑的家伙,跟他算算帐。他非但没有把输的钱给我,而且还狡猾地愚弄了我。
  我从克利浦斯的谈话中了解到,这个节目表演的是横穿“圆形角斗场”马戏团演技场的空中飞人。可是只有到了第二天,当我在马戏团经理那里亲眼看到一套奇妙的体育设备的时候,才弄清楚了一切详细情况。这套设备使我很感兴趣,所以我同意了担任“比空气还轻的人”的角色。
  但是,克利浦斯的设备的精美,并不是使我同意的唯一原因,主要的原因是这个小丑在十七号街一个酒吧间里和我作更具体的谈话时信口说的一句话:“谁都愿意吃抹黄油的面包,而不愿意吃干面包。”
  在马戏团的全力支持和克利浦斯的指导下,我用了三个星期时间来排练克利浦斯的这个惊人创作。我吃得非常好。虽然这段时间里的练习很紧张,但我还是把身体养好了,我简直连不久就要做的首次演出也不去想,决定一切听其自然。
  首次演出的日子终于来到了。我在后台穿上绣着闪闪发光的金银边饰的金色衣服,在《角斗士进行曲》的伴奏下走进了演技场。克利浦斯出场报告节目。他滑稽透顶他说着逗人的笑话。
  引起了一阵阵的哄堂大笑。我深深地行着礼,随后克利浦斯让我卧在一个装饰华丽的摇床里,低声对我说:“平格尔,鼓起勇气。别注意那些看热闹的脑袋瓜。你就把这当成平常的排练。”
  乐队奏起了忧郁的圆舞曲《想睡就睡吧,我的雄猫》。
  我躺在摇床里极力保持着冷静。可是头脑里那些不愉快的念头却好像故意在纠缠着我。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应该给爱吉写封信,要是——要是今天一切都平安无事的话。是的,要是我还活着的话!我干吗要跟这个克利浦斯搞到一起?我忽然想跳出摇床,逃出演技场。可是已经晚了。
  克利浦斯这时滑稽地拖着两条腿围绕摇床走着,就像腿上没有关节似的。他用五弦琴给乐队伴奏,并且用难听的鼻音哼着:
  要睡就睡吧,我的雄猫,对妈妈温柔地笑笑。
  明天一清早,你该醒了——
  音乐在忧郁、沉思的和音中停止了。小提琴手和中提琴手放下了弓子,从琴弦上拿下弱音器①。小号手也有喘口气的机会了。可是定音鼓手和小鼓手却急促地擂起鼓来,整个“圆形角斗场”里都鸦雀无声。
  「①在演奏某些乐器时用来减弱音响的一种工具。——译者」
  克利浦斯眯着眼睛,高高抬起描得漆黑的左眉看着我,这表示“要小心注意”。
  读者们只要想一下,我卧着的那个摇床实际就是一个力量强大的发射器,其余一切就不言而喻了。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看见克利浦斯的眼神好像在说:“已经准备好了。”
  克利浦斯抛开五弦琴,用手枪朝上空砰地放了一枪,这是给后台司机的信号。乐队用似乎把墙都能震塌的力量轰然奏起乐来。就在这一刹那,发射器的弹簧松开了、我猛然飞向演技场的圆顶。也许有些神经脆弱的小姐太太们尖声叫喊起来,可是我什么也没听见。
  我沿着陡峭的轨道向下落去。
  发射器的弹力,是根据我穿了衣服以后的体重,事先算准的,它使我落到演技场某一个固定的地方。那里放着一个用透明塑料做成的小水槽,水槽中盛满一定浓度的盐水。我必须头朝下落进这个水槽。接触到水面的时候,我应当立刻翻个斤斗,好使我坐在水槽里。这里面的窍门是,下坠的力量可以被我在水里翻的斤斗所抵消。在排练的时候,这一切我都做得很出色。
  现在我在观众面前也把这个万分惊险的节目表演成功了。盐水烧得我的嘴唇很难过。克利浦斯把他的手递给我,于是我就跳到沙地上。
  投光灯的五颜六色的光芒照耀着我。观众们在兴奋中疯狂般的喊叫盖过了庆祝表演成功的音乐声。
  克利浦斯紧握着我的手,低声说:“鞠躬呀,小鬼头!”
  可是我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化妆室里人们给我披上大毛巾,然后由一个按摩师来按摩我那由于神经过度紧张而疲劳的身体。
  经理亲自跑进化妆室来:“大家都在赞美你!明天咱们就会看见报上登出多么惊人的消息了!好家伙!你知道场里出了什么事?三十六个人犯了歇斯底里病!七百人喊哑了嗓子!都是你给惹的!咱们赶快订个合同吧!跳一次一千元!到世界各地去表演——”
  克利浦斯一边高兴地看着我,一边央求经理道:“让这个小鬼头清醒一下吧。”
  这时我感到不寒而栗,我想:“这帮人在要我的命呢。早晚我会摔断了脖子。固然,每次都要试一下弹簧,先发射个沙袋,可是——可是万一——那我就见不着爱吉,回不了埃绍夫——”
  我心中充满了不久前在演技场中所感到的本能的恐惧。要躲开这一伙生意人是不那么容易的。幸而这时我想起了海滩上那个抽烟斗的绅士和他谈话时耍的手腕。
  我说:“别着急。我会让你们赚饱钱袋的。把今天的表演费拿来吧。不,我不要支票,要现钱。”
  经理把钱扔到小桌上。
  我连看也不看就用疲倦的声音说:“现在请让我安静一下吧。”
  这时,一群记者和摄影师从门外一拥而入。克利浦斯和经理摆着手,说:“诸位先生,花样跳水冠军现在不能接见你们。”
  屋子空了。我锁上门,连忙穿好衣服,把钱装进口袋,然后看了看窗外。
  窗户旁边就是通到下面去的排水管,用手就能够得着。
  我用化妆用的铅笔在一张戏报的背面写了几个大字:“克利浦斯老兄!我不想再拿性命来冒险了。”
  我把这张纸贴在化妆台的镜子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窗户。很走运,院子里没有人。
  我怀着获得解放的欢乐心情跨过窗台,攀住了排水管。




第三章

  一

  我在印度加尔各答市①上了岸。灼热的太阳高悬在头顶上。我曾经在一个游艺班里当过小配角,漂泊了一个时期,最后命运又把我抛到这里。
  到这里以前,我本来在非洲,跟着一位快活的老板在开普敦②郊区市集的临时舞台上作巡回表演。我装成一个梦游病者,让另一个表演的人用织毛线的细针敏捷地刺穿我的两腮。这时,他对观众说:“各位太太小姐,各位先生!你们瞧,这就是天下闻名的平格尔,他现在完全昏迷不醒,不省人事了。”
  我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并不想睡。干这种无聊的事使我很惭愧,所以我在考虑做别的比较有意义的工作。我已经到了堕落的边缘,再这样混下去,前途是不堪设想的。可是我及时得到了一个朋友的忠告。
  「①印度最大的城市和港口,是印度的全融、贸易和文化的中心。——译者」
  「②南非共和国南部的大商港。——译者」
  在集市上驯养野兽的地方有一个驯兽人,是个细长的高个子,广告上把他叫做“鬣狗的皇上”,他的面目长得很凶恶,会做许多使观众看了倒吸一口凉气的把戏。他既会吞刀、吐火(把嘴里含的煤油点着,向上喷出二英尺多高的火柱),又会和喜马拉雅黑熊摔交。可是下台以后,他却是个很少见的安静而朴实的人。就是他让我产生了去印度的念头。
  “平格尔,你在那儿会找到好一点的工作。我跟这些布尔人①和非洲混血儿已经混熟了,我将来要老死在这里。可是你还有前途,你有毕业证书。只有到了印度,它才会起作用,在这儿,在这个天涯海角的地方可不成。”
  “鬣狗的皇上”把我介绍给一个替养兽场从马达加斯加岛②采购猴子的商号的伙友。我和这个伙友搭伙从南非乘船北上。他在船舱里睡得可香啦,打鼾的声音响得把副船长都惊动了。
  副船长跑来看了看说:“您带着的大概是一只河马吧?”
  我和这个同路人在毛里求斯岛③上分手了,因为他得换船,再走两天海路到马达加斯加东岸的塔马塔夫港④去。
  我孤零零地渡过了印度洋,心里把克利浦斯和“鬣狗的皇上”两个人比较了一下。
  克利浦斯常常谈起他的一种哲学思想:“你越豁得出去,你得的报酬就越多。”
  可是“鬣狗的皇上”同我分别时,亲切地握了握我的手以后,却说:“一路平安,平格尔。祝你在生活中遇到使你不计较报酬的冒险。”
  「①移民南非的荷兰人的后代。——译者」
  「②在非洲东南部,是世界第五大岛。原来是马尔加什王国。十九世纪末被法国侵占,变成了法国的殖民地。1960年宣布独立,成立马尔加什共和国。面积五十九万平方公里。——译者」
  「③印度洋中的一个小岛。是英国的殖民地。在马尔加什共和国以东九百公里,面积约二千平方公里。——译者」
  「④马尔加什共和国主要的商港,在该国的东海岸。——译者」
  是啊,天下的人有多么不一样啊——
  在加尔各答码头附近的广场上,大城市嘈杂的声音简直震聋了我的耳朵。电车的隆隆声、汽车的喇叭声、搬运工人和小贩的喊叫声、耍把戏人的笛子声、乞丐的哀号声,把我吵得头昏脑涨。在海上旅行时,我已经习惯于安静了。
  我忧郁而茫然地站在那里,端详着旅馆的广告,拿不定主意上哪儿去。做了这次横渡印度洋的旅行以后,我剩下的钱已经不多,得节约一些。我的全部行李只有一个旅行袋,也值不了多少钱。
  几个旅馆掮客围着我转来转去,想拉生意。他们一个劲儿地缠着我。所以当一个衣着平凡的人对他们说“得了,得了,别跟这位大人瞎缠了”的时候,我心里真是高兴极了。
  使我惊奇的是,那些人竟然很听话,都乖乖地走开了。
  “这趟旅行大概让您很劳累吧?”那个人问。
  我不太愿意同陌生人谈话。可是那人也像不喜欢惹人腻烦,他直截了当地说:“您要是在这个鬼地方没有亲戚朋友,那就到德里路一百零一号‘哈利父子事务所’去。那几代办各种事务。小哈利会马上给您安排一个适当的地方。不过得跟市场上买东西一样,同他讨价还价。他爱敲生人的竹杠。”
  道过谢以后,我就向德里路走去。天热得很难受,当我走进事务所那间比较凉快的经理办公室的时候,感到很舒服。电扇在天花板下面嗡嗡地响着。
  半垂的窗帘减弱了从外面射进来的阳光,因此起初我没有注意到,在那张大写字台后的大皮椅上还昂然高坐着一个岁数不大、戴金丝边眼镜、淡黄头发的胖子。这个胖子从桌子那边向我伸出手来:“平格尔先生,对不起,我不能起来迎接您。该死的热天把我搞得头都昏了。再加上我的风湿病又犯得很厉害,请坐——来印度很久了吧?”
  “刚到。”
  “从哪儿来?”
  “从开普敦。我做事的那家公司——”
  “垮了吗?明白了。这么说,您是因为想在印度这个好地方找个工作才来的吗?”
  “您说对了,哈利先生。”
  胖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说:“是啊,为了找碗饭吃,许多人背井离乡,四海为家,就像撒哈拉沙漠里的西蒙风①一样,到处流浪。是歌咏我们东方的珍珠的诗引诱了你吗?是啊,许多人都在这里发了财。不过得精力充沛,身体结实——”
  哈利用挑剔的眼光打量了一下我的服装,他对自己的能说会道似乎感到很得意,接着说,“鄙店的创办人老哈利是在一百零六年以前来到加尔各答的。那时,他口袋里只有三个先令和教区神父出的一张信教虔诚的证明书。这张证书原来十分重要,老哈利先生——”
  「①北非沙漠地带的一种干热风。——译者」
  我不想听完他那笃信上帝的祖先的历史,所以赶快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和学校的毕业证书。
  “哈利先生,您瞧。我也带着一点钱和一张证书——”
  哈利很有礼貌地推开钱包,拿起证书,读了几行以后,露出亲切的微笑。“迪仁学院吗?噢,我认识这个金毛狮子!您在初级部毕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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