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去的那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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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去的那一晚-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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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岩仔!”漂撇学长因为这句话而从她的气魄中清醒,慌忙怒吼。“你在讲什么?你在说什么梦话啊?你还不懂吗?”
  “可,可是……”
  “岩仔,你听好——”
  “学长!”我心想不妙,便如此插嘴。说归说,具体上是怎么个不妙法,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只是,再这么下去,我害怕事态会往无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干嘛?”
  “你就索性放手让他去做嘛!”
  “喂,喂喂喂!”
  “当然,我们不帮忙,只把车子和钥匙交给岩仔,随他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如何?”
  “匠仔,连你都被她洗脑了啊?”
  “只不过,有个条件。岩仔完成‘工作’后,必须确实报警。”
  “真是有理说不清!”
  “当然,可能成为证据的物品——裤袜、掉在餐桌下的戒指,还有庭院前的高跟鞋也应该是这个女人的——都要和尸体一起搬走,这也是条件之一。”
  “匠仔,或许你以为自己自己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无论再怎么小心谨慎、力求万全地把证据一起搬走,还是无法改变妨碍警方办案的事实,因为现场是这里,你懂吗?真正的现场在这个屋子里,这个事实绝对无法动摇,也无法改变。对警方来说,杀人现场是最重要的,你却要隐瞒这个调查线索。呐,匠仔,以你那泡足了酒精的脑袋,真的能明白这是多么重大的犯罪吗?”
  “我想,只要检验尸斑,警方应该立刻就会发现尸体已被搬离现场。”
  “所以咧?”
  “所以办案时当然会以此为前提。我相信日本警察是很优秀的。”
  “你说得还真轻松啊!妨碍人家在先,却又期待人家努力,简直比自愿穿上贞操带却又埋怨没人和自己上床的女人还要自相矛盾。那我问你,万一警方无法破案,该怎么办?啊?要是因为你把杀人现场这个重要证据雪藏,害得人家无法破案而变成悬案,到时候你要怎么负责?”
  “负责啊……呢……”
  事后想想,虽然当时情况紧急,但我怎么会说出这种不经大脑的大话?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的心里。我知道不该什么事都往酒精上推,但也只能说归咎于酒醉。
  “到时候由我来解决。”
  “你说什么?”
  “假如警方不受妨碍影响,顺利破案,那就皆大欢喜;否则,我就会负起现场见证者的责任,解决这个案子。”
  “你还真有自信啊!”
  漂撇学长原本是打算带上讽刺语气进一步否决,却又想不出其他收拾善后的好方法,因此语气带了股微妙的迟疑,显得不冷不热。
  “拜托你,学长!”岩仔没放过学长的犹豫,逮住这个时机下跪恳求;他用力叩头,只差没撞裂眉间。“拜托你,学长,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
  “知道了,”漂撇学长宛如被手枪指着一般,满脸不快地举起双手。“知道了啦!既然连匠仔都这么说了,我不管了,随你们吧!”
  “谢,谢谢你!”
  “不过,我不会帮任何忙,只会把车子和钥匙留下。你能开车吗?”
  “应该行,”岩仔在学长的搀扶下起身。“我试试。”
  看来他们已经做了最后决定,应该不会再推翻了……小闺似乎正如此确认着现场的气氛,缓慢地轮流注视我们三人;那几欲喷出熔岩的眼睛逐渐冷却下来了。
  终于,小闺放下手握美工刀的手;刀刃缩回的声音格外响亮。
  “那就……唉!”漂撇学长侧眼看着她,大大地叹了口气。“加油吧!就像匠仔说的,记得把所有证物和尸体一起搬走。”
  “我知道。”
  “‘工作’结束后,立刻打电话到我家来,告诉我你把尸体丢到哪里去,再由我来报警。当然,我会匿名,也保证绝不会提到你或小闺——这个条件行吧?”
  “非常好!”岩仔的表情终于恢复平时的明朗。“我会一辈子记住学长的恩情!”
  “——我和匠仔就先闪人啦!”漂撇学长一面将车钥匙交给岩仔,一面以夸张的动作指着小闺的脸。“就算运尸的工作完全交给岩仔办,至少你得帮忙把尸体放进车里,听到没?小闺,懂了吗?”
  “我?”方才如夜叉般的魄力已烟消云散,小闺又回到平时那种分不清是天真还是少根筋的表情及说话方式,立刻故态复萌地开始耍赖。“要我搬这个人喔?”
  “追根究底,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啊!别什么都推给岩仔。”
  “可是我又不认识这个女人,明明是陌生人,为什么是我的问题?”
  “拜托,这是你家耶!”
  “我才不要碰一个陌生女人的尸体。当然,熟人的尸体我也不想碰。”
  “反正,至少地板上的血迹要自己擦干净!”
  “我,我最不想做的就是这件事!”
  这么一提,小闺好像说过她最讨厌打扫——现在这种场面,我却想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她曾说过很想独立生活,但若不雇佣家政人员,可能办不到。
  “咦?哎呀?”岩仔惊讶地叫着,将接过手的车钥匙提到眼前。“这是……?”
  “嗯,没错,是你的车子。”
  “咦?我,我的?”岩仔的表情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发愣。“呢,学长是怎么拿到我的车钥匙的……?”
  “你看,我就说吧?你一开始自己开车来就好了嘛!也不必——”
  搞得这么麻烦,又可以节省时间——漂撇学长和我背过身,一面听着小闺这种半怒半笑的怨言,一面离开了滨口家。
  我们将岩仔的蓝色轿车抛在脑后,朝学长家迈啦开步伐。
   
  “——谢啦,匠仔。”
  “咦?”
  “真的,多亏有你……”他一面仰望夜空,一面伸了个大懒腰。“提出那个主意。”
  “你是指放手让岩仔去做的提议?”
  “嗯,老实说,我那时很伤脑筋。我不是不了解岩仔的心情,知道跟他讲大道理没用,小闺又吵着要寻死;不过,我大概是因为喝醉了,根本想不出好办法,一旦站上反对立场,更是骑虎难下。结果,只得违背我平时的作风,发表那种活像警方公开稿的长篇大论。”
  “莫非……”我变得有些坏心眼。“你在乎小闺那句话啊——没想到学长这么食古不化?”
  “嗯……”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或许吧!”
  “你不必放在心上。讲大道理的人往往会被当做没有幽默感的卫道人士,但总得有人扮演这种角色。”
  “嗯,对啊!”大概是觉得嘴上空荡荡的不好受吧,学长叼起一根烟,但并不点火,只是夹在嘴唇间摇摇晃晃地耍着玩。“仔细一想,正经的人真是吃亏耶!他们说的是总得有人讲的道理,却得不到尊敬,还被认为是迂腐、没人情味,四处惹人嫌,真是吃力不讨好。我以后再也不干这种苦差事了。”
  “别说丧气话嘛,这才违背你平时的作风咧!大道理就是要由学长这样吊儿郎当的人来讲,才会显得格外有分量啊!小闺虽然嘴上没说,其实应该是有如当头棒喝吧!”
  “因为她没想到我会反对?”
  “没错,我想那番话应该也让她多少清醒了点。或许现在还不会,但说不定等她九月回国会改变心意,向警方坦承犯案现场其实是她家。”
  “即使晚了一个月,也总比彻底隐瞒好啊!”
  “搞不好等她脑袋冷静下来,就会主动这么做了。”
  “是吗?对了,匠仔,你刚才趁我没注意说了什么啊?说我吊儿郎当?什么意思啊?我听了真的很不爽耶,原来在你心中,我是那种——”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现在想扁人耶!可以扁你吗?”
  “别说这些了,岩仔的事情比较重要。”
  “他似乎早就对小闺有好感了?”
  唉!漂撇学长吐出的不像声音,倒像是成块的气息。他停止脚步,带着阴影的蹙眉表情浮现于路灯的光亮之下。
  “……好像从他们入学时,”学长再度踏上夜路。“就一见钟情了。”
  “那么早啊?”
  “岩仔写过好几次情书,也曾邀小闺出去玩;但截至目前,她还没点过头。”
  “不愧是学长,真清楚。”
  “我也知道,岩仔不是那种随便来个女人都能把他迷得昏头转向的人。那小子是很单纯,但没那么笨;假如对象不是小闺,哪用得着我说教?他自己就能发挥理智了。”
  “嗯……对啊!”
  “所以我才格外不爽。”
  “怎么说?”
  “你想想,小闺明白岩仔的心意耶!我不知道她到底提出了什么交换条件,但终归一句,就是她利用那小子对自己的好感,硬把这种毫无道理的难题推给别人嘛!”
  “如果善意解释,或许是小闺觉得岩仔最可靠,所以陷入极限处境时,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啊!”
  “什么意思?你拐弯抹角地绕了一大圈,是要说他们其实两情相悦?”
  “挺有可能的吧?”
  “没想到你是个浪漫主义者。”
  “不管是电影还是其他东西,我都喜欢好结局,GOOD END!”
  “嗯,要是能这么收场,就再好不过啦!为了他们的将来,姑且先祈祷岩仔别在半路上遇到临检吧!”
  “说得也是。”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现在可以扁你了吗?”
   
  我们走了一个小时左右,才回到漂撇学长家。等待岩仔联络时,我们又本性难移地开始喝酒杀时间。其中,我喝了许多炸弹酒作为赔不是。
  岩仔打电话来,是在早上五点过后;当时学长正好去上厕所,是我接起话筒。
  “呢……是我。”或许是因为刚完成一件‘大工程’吧,岩仔气喘吁吁。“匠仔吗?”
  “嗯,状况如何?”
  “弄到刚才才结束。学长呢?”
  “他去解手。”
  “你干嘛啊?”
  大概是觉得我的委婉说法可笑吧,原先急着说话的岩仔,终于有些余力稳住自己的语气。
  “——你们两个该不会又在喝酒吧?”
  “好厉害的第六感!”
  “佩服吧?”
  “好啦,情况如何?”
  “嗯,后来我到了栈桥去。”
  “你搬得还真远耶!”
  “码头前的马路边最近不是多了个小公园吗?叫什么市民交流公园的。我就放在那里的凉亭里。”
  虽然他的语气已平稳不少,却依然喘息不止。
  “你好像很喘耶!不要紧吧?”
  “当然啊!我抗了那玩意儿耶——”即使在电话中,他依然不敢直言尸体二字。“而且还是一个人抗。”
  “这么说来……完全没人帮你?”
  “谁会帮我啊?”岩仔哼了一声,他难得这样自我嘲解;没碰上临检,平安无事地完成大工程后,一到四下无人之处,他的紧张便一股脑儿地松懈下来,因此脱口说出了真心话。“我一开始就没期待别人帮忙啦!”
  “这么说,嗯,连地板上的血迹都……?”
  “当然,”他咯咯笑道,声音虽然低却显得歇斯底里,是我过去从未听过的笑声;那是种交织着安心与自嘲的复杂笑法。“是我清理的。”
  “那小闺呢?”
  “应该在睡觉吧!不,说不定已经起床了,她说过到机场的巴士是七点开,所以得五点起来。”
  漂撇学长回来了,他以眼神询问拿着话筒的我:“是岩仔吗?”
  “——你等等,换学长来听。”
  是吗?还真是辛苦你了啊!那个‘公主’也太养尊处优了吧!学长对着话筒如此频频附和,又叮嘱岩仔好好休息,才挂上了电话。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咦?你要去哪里啊?学长。”
  “还用问?当然是去报案,说码头附近的公园有具横死的尸体。这种电话总不能从这里打出去吧?”
  这话说得不错。漂撇学长这个人,真是面面俱到又细心;他可不是光说大话的人,一旦出事时,是很可靠的。
  独自等在漂撇学长家中时,我突然感到坐立不安;这样真的行吗?要说是后悔,有点不正确;该说是忧心或焦躁。当时顺着岩仔心意让他搬走尸体,真的妥当吗?我是否也该站在学长这一边,坚决反对他们模糊犯罪的谬举呢?
  当然,现在想这些已经太迟了。
  漂撇学长只过了两、三分钟就回来了,他似乎使用附近的公用电话,把要说的话说完后便径自挂断。彻夜未眠的我们又开始痛饮啤酒,连我都觉得自己过于贪杯;奉陪到底的漂撇学长也是同一副德行,不知节制为何物。
  指针走过七月十六日上午十点之前,我还勉强有些记忆;之后,我似乎在学长家睡着了。
   
  鼻子有股疼痛,我睁开眼一看,已经过了伴晚五点。
  “——终于醒了?”
  仔细一看,高千正看着我,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她突然放开捏住我鼻子的手指,这会儿转向趴睡的漂撇学长。
  “喂!”她狠狠地践踏学长的背部,仿佛这个世上没有手下留情这个词一般。“快给我起来!”
  噗噜!随着一道如受惊小猪般的怪声,漂撇学长跳了起来。“什……什么事?搞什么,原来是高千啊?哦!好!很好!继续踩,啊!不要停!继续,再继续!”
  “白痴!”
  高千将超市的塑料袋往桌上摆,推开昨晚的宴会残骸。
  “你以为现在几点了?”漂撇学长想抱住高千的脚,高千却以媲美大联盟投手的劲道将报纸摔在他脸上。“早报也不拿进来,连晚报都送来了啦!你看!”
  “好痛!”学长翻过身来,脸上却带有喜色。“鼻梁断了。”
  “是吗?替你整形,应该能变得帅一点吧?”
  “哎呀!真不好意思,要是我变得比现在更帅,该怎么办?”
  高千无视不屈不挠的学长,打开了塑料袋;各种蔬菜、包装肉类、鱼干逐一出现。
  “啊?那是什么?”
  “当然是你们的晚餐。今天别出去喝酒了,吃点像样的东西,知道吗?”
  “咦?这么说来……”学长犹如怒放的花朵一般,绽放满面笑容。“哇!哇!高千要替我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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