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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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村庄-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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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点十三分,」法官说道,「记住这个时间,记住它。」他转身走到面对北边落地窗的壁炉边,假装在研究它。
  约翰尼蹲下来。地板上的凶器几乎是她触手可及的。那是一柄又长又重的黑铁火钳,到处是火炽的斑痕及数代的烟灰。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
  「这柄火钳是来自壁炉的吗?」约翰尼问道。
  「是的,」法官回答,「没错,它是的。那是她的祖父,汤姆斯·亚当斯,在这片土地上曾经存在的锻造炉中制造的。过去,她到死都不能脱离过去。」
  ——谁又能呢?约翰尼想着。
  「甚至这个房间。这原本是厨房,和这间屋子一样古老。当哥斯死后她开始作画时,仅留下东端作为一个小厨房,而把其余部分改成工作室。打掉北边和西边的墙壁以采光,铺了新的地板,做了新的橱柜……但她留下了古老的壁炉,说不能没有它。」辛恩法官大笑,「然而,它却杀了她。」
  「两点十三分。」本尼·哈克说道。
  「我知道,治安官,」约翰尼轻声说道,「你没有碰那个小盒子?」
  「没有。」哈克的声调很僵硬。
  那个连着金链子的老式项链表,约翰尼前一天看到芬妮·亚当斯戴着的,现在还是在她的脖子上。它也死了。一记猛击没打到她的头,却直落到她的胸前,打碎了浮雕并弹开表壳,所以表面是开启的,破碎不动的指针和优雅的罗马数字定下了作古的时间。两点十三分,它指着:七月五日,星期六下午第二个钟头过了十三分。在砸坏了的表面上由火钳尖端留下的黑色污渍就像日历中的符号一样确切。
  约翰尼站起身。
  「你怎么发现她的,本尼?」辛恩法官已经转回来了,他的杨基脸孔冷酷地对着这世界,或是对他自己。
  哈克说道:「我己经缠着芬妮婶婶好长的一段时间,要她为她的绘画买下适当的保险。黎曼·辛其莱承保了她的房子和装潢的火险,但不足以涵盖她这里藏有的画作。在那个柜子里大约有一百幅,值一大笔钱。
  「总之,昨晚宴会中我终于说服她让我涵盖那些画的市价。所以今天我到喀巴利去找黎曼·辛其莱讨论更新保单的计划,我拿到了所有的数字回到这里要交给她。我发现她躺在那里,就像你们所看到的。」
  「那是什么时候,本尼?」
  「我打电话给你之前的一两分钟,法官。」
  「我们最好打电话给喀巴利的验尸官。」
  「不必打给他,」本尼·哈克很快地说道,「我在等你过来的时候已经打电话给康福的卡西曼医生了。」
  「但卡西曼只是验尸官在康福的代理人,本尼,」辛恩法官耐着性子说,「这是一件刑事死亡案件,直属于郡验尸官的管辖。卡西曼也只能找喀巴利的邦威尔过来。」
  「卡西曼不会去找任何人,」哈克回答,「我什么都没跟他说只是叫他马上过来。」
  「为什么不说,老天爷?」法官怒道。
  「就是没想到。」那发育不良的下巴突然伸长了。
  辛恩法官瞪着他。他瞪着眼时,一阵悲鸣响起,愈来愈响直至充满整间屋子。
  那是村里的火警笛声。
  「是谁弄的?」
  「我刚打电话给彼得·巴瑞,要他派凯文·华特斯到消防队去打开的。那会把所有人都引过来。」
  「那当然会!」法官突然转向厨房的门,「对不起,本尼……」——那个没下巴的人并没有动——「本尼,不要挡路。我必须要打电话给州警,警长——」
  「没有必要,法官。」哈克说道。
  「你已经打了?」
  「没有。」
  「本尼·哈克,别闹了,」法官叫道,「我不是刚才的我了。这是一个谋杀的案子。适当的主管单位——」
  「我就是辛恩隅适当的主管,法官,」本尼·哈克说道,「现在,不是吗?合法选出来的治安官。法律规定我可以召唤郡警长来协助我,当有必要的时候。但是现在没有必要。一旦我的群众聚集了,我们就去追人。」
  「可是召集民防队的功用是——」辛恩法官把话打住了,「追人?追谁,本尼?你还隐瞒了什么?」
  哈克眨眨眼:「没有隐瞒什么,法官。没有机会。我才挂掉你的电话,彼露·普玛就打来了。她说误把你的两响当成她的三响。跟平常一样,反正,她偷听了。呃,在彼露把消息散布到全村之前她有话要告诉我。一个流浪汉今天两点差一刻来到她的后门,她说。看起来是很危险的外国人,说了一口很僵的英文。她几乎听不懂,彼露说,不过她认为他是要一些施舍。她打发他走。重点是这个。」哈克清了清喉咙,「彼露说她看到这流浪汉走上辛恩路并转到芬妮婶婶家的后面。」
  「流浪汉?」法官说道。
  他望着约翰尼的背。约翰尼从北边的窗子向外看着芬妮·亚当斯婶婶的谷仓和小屋及更后面的伊萨白玉米田。
  「流浪汉,」哈克治安官点点头,「辛恩隅里没有人会打芬妮·亚当斯婶婶的头。你知道的,法官。是那个流浪汉杀了她。而且很清楚的是,在这个倾盆大雨中他走不远的。」
  「流浪汉。」法官再度说道。
  警笛声倏然中止,留下隐隐的沉默。然后是花园里和道路上的骚动,厨房里步履移动的声音,摇摆门吱嘎的声音,楔形的眼睛。
  辛恩法官突然推开门,他和本尼·哈克走进厨房。约翰尼听到愤怒的女性低语声以及老人用和蔼的声音说话。
  雨还是下得很大,在窗外和玉米田交织在一起。雨水倾盆而下,淋在亚当斯后院的谷仓及连在一起的尖顶小屋上,小屋的前后都是开启的。约翰尼可以穿过它看到伊萨白玉米田的石墙,好像那小屋只是一个图片框罢了。
  他转回来看着书架上的画作。
  她以她朴实、严谨的风格捕捉了大自然的狂暴。滴水的谷仓、空荡的小屋、墙上的每一块石头、雨中伊萨白玉米田里每一株高大褐黄枯萎的茎秆、公墓角落里每一块歪斜哭泣的墓石,全都萎缩在撕裂泣血的天空之下。
  约翰尼俯视那些碎裂的骨头,他想起了那张深灰色的脸孔、那胆怯又发红的眼睛、那顶绿丝绒的帽子、那个用绳子绑着的背包、那双在倾盆大雨中飞奔的鞋子……然后他又想到,她是个非常伟大的艺术家以及一位优雅的老妇人,而她的死在自己的生命中已没有任何意义。
  接着法官和山缪尔·希诺带着一个瞪大眼睛的人进来,法官以最温柔的声音说道:「我很遗憾,费立兹,她的死竟然会是以这种方式。」那人闭上眼睛转身走开。
  希诺先生用困惑的语调说着:「我们不能,我们不能有偏见。我们的天父是穷人中最穷的。我们难道要把罪名安在这个人的头上,只因为他乞求食物而且步行在雨中吗?」
  ——当牧师这么说的时候,芬妮·亚当斯的侄孙抬起头来说道:「步行在雨中?谁?」    
  他们把他带离工作室,来到了芬妮·亚当斯的餐厅,彼露·普玛和伊莉莎白·希诺在那里,耐心地抚摸着门上的蝴蝶铰链。不过费立兹·亚当斯的问题让她有了重点,而后彼露·普玛热心地告诉他那个在她后门乞求食物的人的事。
  「我看到一个流浪汉。」亚当斯说道。
  「在哪里?」哈克治安官问道。
  希诺先生突然开口:「我要你们记住你们是基督徒。我会待在死者身边。」然后他就走进工作室去。他那肥胖的妻子在角落里坐下来。
  「我看到那个流浪汉!」亚当斯说着,他的声音提高了。他是个高大整洁的生意人,有着稀疏的褐发以及仔细修整的脸颊,「我刚从喀巴利过来拜访芬妮婶婶时在路上遇见一个人……普玛小姐,这个流浪汉长得什么样子?」
  「穿深色长裤,」彼露·普玛忽然插嘴说道,「一件薄的旧斜呢外套,而且他还带着一个用绳子绑着的廉价箱子。」
  「就是那个人!就是几分钟前!现在几点?他还在那边的某个地方!」
  「不要急,亚当斯先生,」本尼·哈克说道,「你在哪里看到这家伙?」
  「我大约三点半到这里——在那之前几分钟我碰到他,」亚当斯叫道,「那是在毕柏湖的另一边,往喀巴利那一边,大约四分之三英里远,我敢说。他朝着喀巴利去的。我觉得他的举动很古怪!当他看到我的车来时就跳进树丛里去了。」
  「距这里不到四英里,现在是三点三十五分……你是说十分钟到十二分之前遇见他的……」哈克仔细地思考,「从你见到他的地方最多只能再走半英里。你的车在这外面,亚当斯先生,是不是?」
  「是的。」
  「我必须要留在这里,把我的群众集合起来并保证每一个人都保守秘密。法官,我现在指派你和辛恩先生及亚当斯先生出发去追那个流浪汉。可能会有危险,不过你们有两把枪。不要用枪,除非必要,但也不要冒险。油箱里有足够的汽油吧,亚当斯先生?」
  「今天早上才加满的,感谢上帝。」
  「五分钟到十分钟之后我们就会赶来,」哈克治安官说道,「狩猎愉快。」
  他们坐进了费立兹·亚当斯的跑车里,在雨中勇猛地冲上山去。约翰尼和法官抓着他们的枪,在跳动的座椅上弹来弹去。
  「我希望这个雨刷支撑得住,」亚当斯紧张地说,「你想他是不是有武装?」
  「不要担心,费立兹,」法官说道,「我们有一个猎人呢,他刚从战场回来。」
  「辛恩先生?喔,朝鲜战争。杀过人吗,辛恩先生?」
  「有。」约翰尼回答。
  他们一看到他就知道是同样一个人。他快步走在淹水的路上,他把绑着绳子的背包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时,背包就撞击着他的膝盖,那顶可笑的丝绒帽子现在像个钟盖般地挂在他的耳朵上。他不停地回过头望着。
  「就是他!」费立兹·亚当斯喊着。他把头伸出车外,猛按喇叭,「停下!以法律之名,停在那里!」
  那人钻向他右侧的道路,然后消失了。
  「他逃走了!」律师尖叫,「开枪,辛恩先生!」
  「是的,先生,」约翰尼说着,没有动。很难把她破碎的头颅对准焦距;她已经成为他梦幻世界的一部分。他现在所能看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奔跑着以求活命。
  「射哪里,白痴?」辛恩法官叫道,「费立兹,停车。你不能开进那片脏东西里。那是沼泽!」
  「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亚当斯咕浓着,奋力地控制方向盘,「嘿,那不是一条马车路吗?或许——」
  「别傻了,」法官怒吼,「我们能走多远?」
  但费立兹·亚当斯的跑车已经冲进树丛里,车轮发出嘎嘎的摩擦声。
  他们刹着车滑行着跟在逃跑的人后面。他被逼进小路里,显然在及膝的沼泽水里挣扎了几秒钟之后使得只有五英寸泥的道路变得像条跑道一样。他半蹲着跑,闪躲着、曲折地前进,低着头,仿佛他害怕会有子弹。背包现在夹在他的臂弯。
  他们在沼泽区,大约在辛恩隅东北方四英里半的地方,早就过了毕柏湖。这里竖立了许多标志来警示沼泽的危险,将近两个小时的大雨并未加添它的魅力。一阵暮霭袭来使得亚当斯咒骂起来。
  「这么浓的雾我们会追丢的!我们必须徒步去追他——」
  「等一下,费立兹。」法官凝视前方,紧张地摸着他的枪,「小心!停车!」
  刹车发出尖锐的声音。跑车停了下来。亚当斯跳出来,粗暴地向前看。
  车子停在沼泽边缘一片黑色柔软地带。亚当斯拣起一块重石头把它放进去,那石头立刻沉下去。沼泽的表面颤抖着好像有生命似的。
  「沼泽。」亚当斯再次咒骂,「我们追丢了。」
  雨从他们身上弹开。每个人站在水柱的中央,凝神细看。
  「他不可能走远的。」约翰尼说道。
  「他在那里!」亚当斯叫道,「停!停,否则我们开枪!」
  那逃犯正在四十米外努力地涉过及膝的沼泽。
  「辛恩先生——法官——开枪,不然给我一把枪——」
  约翰尼把他推到一旁。法官很好奇地看着他。
  「停,」约翰尼叫着,「停下来,这样你就不会受伤。」
  那人还是手脚并用,拨水前进。
  「你为什么不开枪?」亚当斯握拳挥向约翰尼。
  约翰尼举起枪发射。枪声响起,那逃犯陡地跃起而后倒地。
  「你打到他了,你打到他了!」喀巴利的律师高声尖叫。
  「我射在他头顶上方,」约翰尼说道,「停在原地。」他叫道。
  「吓坏的胆小鬼,」法官说道,「他走了!」
  那人跳起来,怒目而视。他失去了他的箱子,他的帽子。他蹲着并快步走在一棵大的沼泽橡树后面。等他们到那棵树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他们聚集在一起,呼喊着,偶尔对空射一枪。但那流浪汉就是不见了,好像被沼泽吞噬了一样。
  最后他们勉力回到马路。
  「你应该赏他的脚一颗子弹,」费立兹·亚当斯激动地说,「我若有枪我就会做!」
  「那么我很高兴你没有枪,费立兹,」法官说道,「他跑不掉的。」
  「他跑掉了,不是吗?」
  「跑不了多久的,我向你保证。如果他留在沼泽,他就被封锁了。如果他到了大马路,他迟早会被逮到的。本尼·哈克和其他人很快就会赶来了。怎么回事,约翰尼?」
  约翰尼碰碰法官的手臂:「你看。」
  他们回到了马路的尽头。亚当斯的跑车不再停在沼泽的边缘。它正陷入沼泽里。当他们注视时,它停止了。
  除了最顶端一英尺外,其余全都沉下去了。
  「我的车。」费立兹·亚当斯茫然地说。
  约翰尼指着轮印中间泥地上一连串窄窄的椭圆形的洞,它们到沼泽的边缘后便消失了。
  「他的脚印。他松开煞车,用肩膀顶在车尾,然后把车推进去。他可能折回来时看到跑车,想到如果我们也被迫徒步的话,他比较可能脱逃。运气真坏,亚当斯先生。」
  法官开口道:「我很遗憾,费立兹。我们最好回到大马路去等候其他的车辆。」
  「把你的枪给我!」律师说道。
  「不,费立兹。我们要活口,把车推进沼泽里并不构成死罪。」
  「他是个凶手,法官!」
  「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有人看到他走到你婶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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