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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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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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原翻白眼道:“你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张萼无赖道:“不是我,是你,我可没动手,好了好了,废话少说,给银子,咱们这也算是雪中送炭了,她一个婢女被mo了几下能得十两银子,美死她了,南京秦淮河的名妓也没这个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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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二章 月色如霜肤色如雪

又是三天过去了,这三天时间里张原作了十二篇小题八股文,全部是四书文,小题八股的题目要么撩头去尾,题意不完整;要么任意截搭,题意割裂难明,所以说小题八股是最难作的,偏偏县试、府试、道试都是小题八股,而到了乡试、会试反倒不会出这种小题,这是因为参加童子试的儒童人数太庞大,考试题目太难出了,极易重复,为了防止剿袭拟题,截搭、割裂经义的小题就应运而生,所以山阴县童生试是最难的,大约六、七十取其一,而一旦闯过了秀才这一关,乡试、会试的录取比率会越来越高,真是万事开头难啊——

八股文的字数有下限无上限,洪武三年诏令规定五经文限五百字以上,四书文限三百字以上,张原现在作的是四书文,每篇都在四、五百字之间,这是最合适的,写得太长,考官也懒得看,这不是做学问,这是应试作文啊,当然,小题八股对训练逻辑思维能力极有帮助,试想,要从牛头不对马嘴的截搭题中找出其内在联系,要破题、要承题、要代圣贤立言,这绝对需要强的逻辑思维能力,大明官员一个个精明机巧,善能文过饰非,皆由此而来——

小题名目繁多,有四十多种,什么截上题、截下题、截上截下只留中间题……王思任选了三十种不同形式的小题让张原作,每日作四篇,傍晚评点一次,指点得失,让王思任惊奇的是,张原的八股文出手不凡,哪象是第一次作八股的人,这真是难以理解,只能归之曰“宿慧”。

学有所得,归家休息就分外愉快,十六日傍晚张原回到家中,那二十五册手抄的姚讼棍丑史果然已经叠在他书案上。

穆真真也在这边,她爹爹穆敬岩又被抓差去了上虞,当日回不来,张母吕氏对她说过,只要她爹爹不在家,就让她到这边来。

晚饭后,张原向母亲说要去访鲁云谷,张母吕氏点头道:“我儿让鲁先生再看看你眼睛,为娘倒是担心你近日读书辛苦,眼睛又出毛病呢。”

张原笑道:“儿子眼睛好得很,一直留心养眼呢,好,好,我听母亲的,也顺便让云谷先生帮我看看眼睛。”

张原让武陵提了一篮萧山方柿给鲁云谷送去,出竹篱门时,穆真真跟了出来,说道:“少爷,婢子也想去给鲁医生磕个头——”

张原道:“你爹爹病好了之后,你父女两个不是去磕过头了吗,不用老磕。”见这堕民少女有些忸怩的样子,便改口道:“也好,跟我去走走吧。”

穆真真顿时喜上眉梢。

小丫头兔亭提了一盏灯笼跑过来:“少爷少爷,要不要灯笼?”

张原抬头望了望天,暮色沉沉,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说道:“大晴天的,等下月亮就升上来了,比灯笼还亮,兔亭,回去。”

兔亭“噢”的一声,提着灯笼回去了,两只兔耳朵丫髻一抖一抖的,伊亭把兔亭的丫髻越扎越高了。

张原带着武陵和穆真真出门,来到两里外的雾露桥畔鲁氏药铺,鲁云谷正悠闲地在后院喝茶,日间病人多,这时才闲下来,见张原来了,大喜:“介子,多日不见,学问大进了,可喜可贺。”张原重阳登高智斗姚复的外甥女婿杨尚源,此事轰传一时,鲁云谷自是拍手称快。

穆真真跪下便磕头,鲁云谷奇道:“咦,咦,这是做什么!”

张原笑道:“真真,我说了吧,不要磕头,鲁先生还以为你求他出诊呢,他好不容易才歇会。”

穆真真容色与寻常女子有异,鲁云谷是记得的,笑道:“我是收了诊金药费的,介子仆的银子,两清,你要磕头就磕介子少爷。”

穆真真还没站起来,听鲁云谷这么一说,含羞望着张原,有磕头之意,又怕张原不喜——

张原忙道:“赶紧起来,你是磕头虫吗。”拉了穆真真一把,穆真真赶紧站起来。

鲁云谷亲自去烹松萝茶款待张原,不移时,香茶端上来了,两个人品茗闲谈半晌,张原从怀里取出那卷书册递给鲁云谷道:“鲁兄请看。”

鲁云谷以为是张原写的八股文,笑道:“好,愚兄拜读。”翻开一看,脸色渐渐就变了,看到自己叔母周氏遭姚复逼迫诬陷最终愤而自尽时,鲁云谷脸涨得通红,气喘起来,执卷的手微微抖,十几年的旧伤疤被揭开,伤痛彻骨——

张原挥手让其他人退出去,说道:“鲁兄,姚复作恶多端,也该收拾了。”

鲁云谷合上书册,神情激动道:“介子你说,要我做些什么?”叔母去世之初的那两年,还是十六、七岁少年的鲁云谷带着小侄子多次状告姚复,却都是毫无结果,这些年只有饮恨吞声,今日见张原收集姚复的恶事,报仇雪恨之心顿炽——

张原道:“十一月间,提学官会巡视绍兴府,到时鲁兄和其他一些受姚复陷害欺凌的苦主可一齐去提学官那里状告姚复,我料姚复那种无耻之徒下月底八股输给我也不会自解头巾的,定要耍赖,非得强力剥夺。”

鲁云谷道:“好,我立即命人去余姚把我小侄叫来。”

张原道:“不急,下月中旬初再去叫人不迟。”

鲁云谷道:“介子下月有必胜把握否?那姚复可是四处交际,请客送礼。”

张原微笑道:“必胜。”取回那本小册子,收在怀里,继续饮茶谈天。

鲁云谷激动的心绪难以平息,就让小僮取酒来,他要喝两杯,说道:“介子你喝茶,我喝酒,愚兄多年没有象今晚这么心胸开畅了,一定要喝两杯。”

张原劝道:“鲁兄莫要喝醉了,贪杯误事啊。”

鲁云谷惕然道:“贤弟教训得是——”

张原忙道:“何敢教训鲁兄,来,我也陪鲁兄喝一杯,就一杯。”

……

从鲁氏药铺出来,已经是亥初时分,九月既望的圆月高悬天际,鲁云谷送张原主仆三人至雾露桥,还说要一直送到府学宫后张宅,张原笑道:“鲁兄不必送,我有女护卫。”笑笑的看了穆真真一眼,穆真真羞得脸绯红。

鲁云谷上次听张原说过穆敬岩父女有武艺,笑道:“那好,我就不送了,我也是手无缚鸡之力。”

月色甚美,何必走得那么快,避月如仇吗?

张原沿途慢慢的走,慢慢的看,穆真真和武陵跟着,穆真真从后面看着月下漫步的少爷,心里甜甜的象喝了蜜,这是她第一次跟着少爷慢慢走路啊,而且还是夜间——

小奚奴武陵则有些无趣,这么好的月亮,又不是在王老爷家,那王老爷何时会出个远门呢?

从府学宫前的十字街走过,两边店铺灯笼高挂,灯火明亮,月色难入,张原回头看看,这时才现穆真真的黑色比甲有些短窄,捉襟见肘了,这十四岁的堕民少女正是猛长身子的时候,比他还长得快,两个月前初见时,穆真真和他差不多高,现在看着明显比他高了,他这几个月也是长高了不少的,只有武陵不长个子,还没到身长大的时候吧。

穆真真见少爷回头上下打量她,脸又红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草鞋,有些自卑。

穆真真肤色如雪,穿黑色比甲衬着皮肤其实很引人注目,只是衣裳太旧,比甲是那种暗旧的黑,这就显得寒酸难看了。

正好路过一家成衣铺,张原便让穆真真跟他进去,让裁缝为穆真真裁制一套棉布衣裳,稍宽大一些,穆真真还要长呢——

可怜的穆真真手足无措,任那女裁缝量腰量胸,傻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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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三章 外来和尚好念经

两套裙裳,一套是青sè绢布狭领长袄和长裙,一套是黑sè松江棉褙子和长裙,连裁缝工银一共四钱二分,为少爷管钱的武陵没带银子出来,那女裁缝笑道:“认得认得,张家少爷啊,谁人不识,这是贵府的婢女吗,小模样好俊。/ ”说好三日后送裙裳到张原家里再收银子。

从成衣铺出来,走过十字街,灯火一暗,月sè照人,一直不会说话似的穆真真终于开口了:“少爷,这可费了好多银子了,婢子怎么生受得起。”

这堕民少女说话的声音在清冷的夜风中显得有些悲戚。

张原微笑道:“我母亲早说过要为你裁制一套衣裳,我不想母亲劳累,这缝衣裳也极费眼神的,今日正好顺便,就在铺子里缝制吧。”看了一眼穆真真1u在草鞋外的脚拇指,问:“我母亲不是为你做了一双青布鞋吗,怎么不穿,不合脚?”

“不是不是。”穆真真忙道:“是因为现在天气尚未冷,婢子舍不得穿。”

再过几天就是二十四节气的霜降,夜间很有些寒意了,穆真真还说天没冷,要到下雪才是冷吗?

小奚奴武陵看得出来少爷对这堕民少女甚好,便道:“真真姐,咱们家太太和少爷最是和善,既是少爷赏你的衣物,你就收下,你跟少爷出门,穿得寒酸,少爷也没面子不是。”武陵与穆真真同龄,月份晚一些,个子矮一截,所以也跟着石头兄弟和兔亭叫真真姐。

张原“嘿”的一笑:“小武,你这张嘴越来越会说话了,是不是暗示也要给你缝制新衣,穿得光光鲜鲜让我有面子?”

武陵一掸衣襟,笑道:“太太每年都给我四季衣裳,小武我已经是光光鲜鲜的了。”

穆真真依旧局促不安道:“婢子初到主家,什么事都没做,却生受这么多好处,真是有愧。”

张原叹道:“哎呀,真真你真啰嗦,这样吧,明年三月我要去松江看望姐姐、为姐夫祝寿,行远路没有得力的人,到时你和你爹爹护着我去吧。”

穆真真脸现异彩,喜道:又为难道:“少爷,我爹爹隔三岔五就要当差的,县衙工科房的典史老爷若找不到我爹爹听差那是要怒的。”

张原道:“到时我会向侯县尊禀明,那两个月不征你爹爹当差便是。”

穆真真甚喜,觉得自己父女可以为张家少爷效力,这样受主家好处才会心安。

……

次日上午,张原去西张拜见族叔祖张汝霖,张汝霖正在书房编他的那部韵书,见张原进来,搁下笔笑呵呵道:“张原,要施妙计了?”

张原恭恭敬敬行礼后,方道:“正要请叔祖示下。”

张汝霖道:“我已吩咐过刘管家,你等下去他那里让他安排人手便是,先坐,叔祖要考考你,看你这些日子在王谑庵处制艺学得如何了。”先考张原的认题,就是随意从四书和春秋中摘一句,让张原背诵原句的段落,强记正是张原的本事,自然难不倒他——

张汝霖点头道:“那我来出两题,你来破题,呵呵,不须卖弄七步捷才,总以破得周正为好。”略一沉吟,出题道:“子曰为政以德。”

张原破题道:“为政有本,舍君德无以也。”

张汝霖点头表示嘉许,又出题道:“子曰君子不器。”

张原破题道:“圣人论全德者,自不滞于用焉。”

张汝霖这两道题出得正,张原破题也是堂堂正正,张汝霖挑不出任何毛病,又问道:“你开始作八股了没有,哦,且背诵一篇给我听听。”

张原便背诵了一篇昨日作的小题八股,这一篇得到了王思任的赞赏——

张汝霖手在膝盖上打着拍子,象是在听曲一般,一篇听罢,赞道:“我若是提学官,单凭这一篇就可拔你为生员——我无忧矣,你下去安排妙计吧。”

张原从北院出来,先找到张萼,然后二人一起去找刘管家,让刘家管挑选五名识字能干的家仆,附籍西张的家奴有数百户,选这么五个人有什么难的,不移时,五名家仆来了,都是识文断字、能说会道的,张原问他们对周边各县熟悉否,有说熟悉作余姚的、有说熟悉诸暨的……

绍兴府八县,会稽、萧山、诸暨、上虞四县与山yin离得近,张原便让四名张氏家仆各携三册姚复丑史分赴这四个县,找县城酒楼茶馆、车行码头的说书瞽者,每县找三个说书人就行,让说书人根据这书册记载的事编成说书每日说唱,连说三日即可,付那说书人一两或二两银子,只要给银子,而且说的又不是那说书人本地的事,不用担心打击报复,那些说书人何乐而不为——

又命一名家仆远赴杭州,在学政官署附近的茶楼酒肆、菜场闹市找说书人说唱姚复丑事,如此这般,布置停当,除同城的会稽缓些日子再施行外,其余去三县和杭州的仆人明日一早就启程——

张萼觉得张原的计策平平无奇,说道:“介子,何必大费周章,除了去杭州宣扬可让担提学官风闻之外,去其他四县宣扬有何必要,外县人根本就不知道姚复是谁,要就在本县竭力宣扬。”

张原笑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在本地宣扬很快就会让姚复知道,他或许会有什么对策,而从邻县传回来那就大不一样了,本县人会认为这事都传到外县去了,姚复丑名远扬了、要倒霉了,这与在本县直接宣扬的效果大不一样的,而且姚复没有对策,等他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已经臭不可闻了。”

张萼哈哈大笑,说道:“我倒不知同样是造谣中伤却还有这么些讲究,介子,你果然yin险狡诈。”

张原白眼道:“三兄,你就不会用个好词吗,这叫足智多谋、运筹帷幄好不好,而且这怎么是造谣中伤,每件事都有苦主的。”

张萼笑道:“都一样,都一样,我偏爱反着用词。”又很期待地道:“等那些丑闻从外县传回,那时要看姚讼棍——”

一时想不好妥当的词,张原接口道:“姚讼棍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张萼赞道:“妙,姚讼棍讼棍肯定是当不成了,改绰号叫姚老鼠。”

张萼越想越乐,兴致勃勃,硬拖着张原去下棋,象棋、围棋各下一局,当然都是输,留张原在西张用了午饭,午后又要张原陪他去使用望远镜偷窥他人内宅——

张原赶紧道:“这不行,这不行,三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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