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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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 第2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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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问:“王公公,说张先生什么事?”

王安道:“哥儿随老奴去见千岁爷,千岁爷问你什么话,你如实回答就是了——钟公公,你和小高也一起来”

朱常洛怕他爹朱翊钧,朱由校也怕父亲朱常洛一听要去前殿见父亲,朱常洛就有点畏惧,客印月安慰道:“哥儿去,哥儿近来读书读得这么好,小爷定要夸你”

朱由校这才跟着王安来到前殿,向父亲朱常洛行礼朱常洛劈面一句话就是:“这些日子你都读了些什么书,明白了哪些道理?”

朱由校见父亲口气严厉,顿时就懵了,原本灵光的眼神瞬间变得呆滞,这似乎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变傻就好似穿戴上了盔甲一般——

钟本华跪下道:“千岁爷,哥儿在上次梃击案中受了惊吓,近来才好些,请千岁爷莫要过于严厉”

朱常洛摆手让钟本华扶朱由校起来,证据放和缓一些:“你且把本月来几位讲官教你的大致说说”

这问得太空泛,朱由校很不好答,憋了好一会才答道:“孩儿《千字文》已读完,孙先生的《通鉴纲目》已教到周烈王和秦献公的故事——”,看了一眼周延儒,又道:“这位周先生教的《大学》已经教完了第一章,第一章最后一句是‘此谓知本,谓知之至也’”

朱常洛点点头,不到一个月时间,能教到这些,很不错了,问:“张先生主要教了你什么?”

朱由校道:“张先生前日才教完了《千字文》,说下次就要开讲《论语》”

“你看看,这些是不是张先生平日教你的话?”

朱常洛把周延儒的帖子递给儿子朱由校,又道:“读出来听听,看你识得几个字?”

朱由校捧着那张将近两千字的帖子,打起精神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读了一刻时,竟然没读错几个字,这让朱常洛比较满意,看来张原的《千字文》还是教得不错的,问朱由校:“你既已读了一遍,那这些是张先生平日与你说的话吗?”

朱由校紧张得额头冒汗,方才只顾着不要认错字,对每一句的意思却不是很明了,只觉得依稀相识,张先生似曾说过,点头道:“是”

周延儒心下暗喜,皇太子朱常洛脸色当然又沉下来了,文华殿上的气氛肃然

孙承宗和张原相跟着进到文华殿,张原在翰林院一边看邸报一边就等着传唤呢,向皇太子朱常洛叩拜行礼,侍立一边

朱常洛上下打量着这位科状元,他曾听钟本华说张原为人忠义,曾严拒郑养性拉拢,所以对张原是有好感的,以前没留意细看,这时见了,人物果然清雅,便不想让张原太难堪,徐徐问:“张修撰,你觉得这些日子做东宫讲官尚能胜任否?”心想张原若是识趣的,就该以年少不堪当重任为由辞去东宫讲官,那样不致颜面大损

却听张原毫不迟疑地答道:“臣能胜任”

朱常洛看了身边的王安、钟本华一眼,心道:“张原既不知进退,那就怨不得我了”说道:“张修撰,有人检举你有非汤武薄周孔之语,并影响了我儿朱由校,我儿也已承认,你——有何话说?”

张原道:“请太子殿下明示,好让臣知道说了哪些错话?”

朱常洛便示意王安把那录帖给张原看,张原接过来一看,向一边的周延儒微笑道:“周侍讲这一笔赵松雪的楷体真让下官佩服”

即便是扛着正义的旗帜,但记录皇长孙的话并以此来揭发张原总不是很光彩的事,周延儒脸火辣辣的,无声冷笑,心想只要能罢去张原的东宫讲官,姚宗文等人的弹劾奏章就会如疾风暴雨一般,冰河说、鼓动生员闹事等等总账就要一起清算,要让张原的仕途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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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四章 雄辩与强记

孙承宗对周延儒的做法颇为不满,这时当然要为张原说话,向皇太子朱常洛禀道:“太子殿下,张修撰以浅显易懂的道理来引导皇长孙读书,这是因材施教,此前张修撰也曾向臣说起过这种教授方法,臣以为并无不妥之处,而且从这些时日来看,皇长孙能专心向学应有张修撰谆谆教导的功绩在——周侍讲或许是对张修撰的教法理解有误,又因爱护皇长孙心切,这才弹劾张修撰。 //”

周延儒拱手道:“孙大人,下官笔录的这份帖子皇长孙已经当面朗读过,表示都是张修撰曾经所言,并非下官误会了张修撰。”

神情紧张的朱由校这时总算明白了,这位周先生是冲着张先生来的,说张先生教了他一些不好的道理,想把张先生赶走,难怪周先生每次都要问他张先生教了他一些什么道理,却全是处心积虑为了赶走张先生,这让朱由校很气愤,十二岁少年的爱憎分明,张先生是他最喜爱的讲官,他此前从没遇到张先生这样的人,温和可亲、从不以大道理压他、对他的一些任性颇为包容,所以每次见到张先生来进讲,朱由校不自禁的就快活起来,用他的说法是“心开”这时听周延儒说他读过那份帖子并且表示了认同,朱由校真想大声说“我刚才没看清楚,张先生并没有说过那些话”可是看到爹爹那张板着的大脸,朱由校又不敢挺身而出否认。毕竟他方才是点头说了“是”的,忽是忽否很不好,爹爹定要责罚他——

想到张先生以后不会再做他的讲官了,朱由校心里难过,觉得非常对不起张先生,他不应该把张先生的话讲给周讲官听。

朱常洛听了孙承宗为张原的辩护只微微点点头,他要看张原如何自辩。张原正在看周延儒的那份帖子,方才皇长孙朱由校磕磕绊绊读了两刻时,张原却是一目十行。很快看完,将帖子递给王安,由王安转呈给太子朱常洛。朱常洛问:“张修撰既已看完,可有何话说?”

张原恭恭敬敬道:“太子殿下,周侍讲从皇长孙那里问得并笔录的这些〖言〗论的确出于臣之口,但是,这些都是片言只语连缀的,歪曲了臣当时的讲意——”

周延儒冷笑道:“我如何歪曲你的本意了,请明说。”

张原看着周延儒,说道:“在下想请教周侍讲一句,先师孔圣是否说过‘’这个话?”

周延儒本不屑回答,但在皇太子面前。还是不能失礼,淡淡道:“此言出于论语述而第七,尚不完整,后面还有四个字——”猛然醒悟张原突然提起《论语》这句话的用意。

张原岂肯给周延儒转圜之机,朗声道:“在下当然记得后面还有一句。夫子这句完整说下来应该是‘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如果把最后面这四个字去掉。单把前面四句说给未启蒙的孩童听,说这是孔子所言,如何呢,这四句话当然是孔子所言,但被截了尾,就与孔子本意完全相反了,以孔子之圣贤、论语之精粹犹有漏洞可钻,何况臣进讲时的随口而言!”

“太子殿下,臣有言启奏。”周延儒急了,要反击。

见周延儒要插嘴辩驳,张原拱手道:“周侍讲,请容下官把话讲完,周侍讲为弹劾下官既准备得如此充分,每日套问皇长孙的话,笔录数千言,又何惧下官自辩,难道就不能等下官向太子殿下禀报完毕后再反驳我吗?”

朱常洛道:“周侍讲,请容张修撰自辩。”

周延儒脑门青筋直绽,张原句句带刺啊,但太子既发话,他只有先闭嘴,怒目瞪着张原,这癸丑科状元与丙辰状元成死敌了。

张原面向皇太子,说道:“臣给皇长孙的确说过周侍讲处心积虑记下的那些话,但这些话臣并非孤立说出来的,自有其前言后语在,请太子殿下安坐,臣的自辩比较冗长,臣别无长处,胜在强记,臣要把周侍讲列举的那些所谓的歪理邪说、离经叛道之言一一放回原来的语境恢复起本意,皇长孙殿下、伴读小高公公,还有钟公公可以指证臣是否记忆有误。”

钟太监暗暗激动,心道:“张原果然雄辩,先以割截孔子之言先声夺人,现在又要展示其无与伦比的记性了,久闻张原过耳成诵,今日终于可以见识见识了。”

张原从周延儒笔录的第一条他的离经叛道语说起,不仅把自己当时说过的话复述无误,还把皇长孙的问话也一一道出,就连皇长孙略显童真的语气也模仿了个三、四分,更把钟太监偶尔的插话也都说了出来,说毕一事,问朱由校:“殿下,臣当时是不是这么说的?”

朱由校见张原镇定自若,他也安下心来,应道:“张先生说得极是,一字不差,就好比当日进讲场景重现一般。”

张原又问:“钟公公和小高公公呢?”

钟太监赞道:“张修撰好记性,杂家当日就是这么说的。”

小高当然也给张原作证说张原说得没错了。

张原又讲第二条离经叛道语,这样一条条讲下来,朱常洛对照着周延儒的帖子看,张原把周延儒记下的那些话都嵌进去了,但联系前言后语,就与周延儒要弹劾张原的那些意思迥异了,张原最多也就是与王阳明弟子王艮创立的泰州学派的思想有些相近,与歪理邪说那是毫不沾边,其实张原还是对自己的原话略有些改动的,但没有录音机,周延儒就是当时站在旁边听也无法指证他,有皇长孙、钟太监父子给他作证呢。

待张原辩驳到第十七条,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现在皇太子已经不是怀疑张原有没有离经叛道语,而是震惊于张原的强记,钟太监很合适地在太子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千岁爷,张修撰为童生时就以过耳成诵名扬江南。”

朱常洛问:“为什么是过耳成诵?”

钟太监答道:“张原幼时患有眼疾,不能过度用目力,四书五经都是请人读给他听,甚是刻苦,终于磨练成过目成诵的本事。”

朱常洛叹道:“少有的奇才啊。”

钟太监道:“忠孝仁义,人品亦佳。”

朱常洛点点头,对口若悬河的张原道:“张修撰不必再自辩,周侍讲是误会你了。”

周延儒知道自己这次弹劾张原已完全失败,姚宗文说得一点不错,张原狡猾无比啊,而且也的确有过人之能,强记且不说,这份镇定就人所难及,而且,皇长孙和那两个太监明显偏袒张原,张原怎么说他们都点头附和,这让他如何辩驳,看来他这次弹劾张原还是太轻率了,对张原的狡猾估计不足,现在处境很不妙——

周延儒当即向皇太子跪下道:“太子殿下,小臣愚昧,听得片言只语未加详察,只凭一腔忠心就错怪张修撰,小臣甘受太子殿下责罚。”

朱常洛见周延儒言语诚恳,也只以为周延儒是误会了张原,让钟本华把周延儒搀起,说道:“周侍讲不须自责,你与张修撰同为东宫讲官,都为教导我儿殚精竭虑,都是一片忠心,两位莫要因此事生了隔阂,以后还要共同教育好我儿由校。”

张原当即表态:“周侍讲既已承认是误会了下官,下官如何还敢有怨言,以后下官有什么做得不妥之处,还望周侍讲照样指出来,下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话听得真别扭啊,周延儒却只得忍了,还要向张原道歉,他必须这么做,为的是保住东宫讲官这个位子,也力图挽回皇长孙对他的印象。

朱常洛道:“今日之事几位莫要外传,免得流言说我东宫讲官不和睦。”

钱龙锡、孙承宗、周延儒、张原一起躬身道:“遵命。”

朱常洛又道:“误会已解,那就今日照常进讲吧。”让钟本华陪着周延儒去主敬殿给朱由校上课,待周延儒走后,朱常洛又安慰、夸赞了张原几句,让内侍送孙承宗和张原出宫,他这边由钱龙锡开讲《易经》。

巳时末刻,张原与孙承宗出了东华门,张原长舒了一口气,对孙承宗道:“多亏孙大人事先提醒,下官是一身冷汗哪。”

孙承宗黑脸在烈日下放光,摸了摸胡子,笑道:“张修撰的自辩精彩之至,让我大开眼界。”

张原道:“惭愧,说得口干舌燥,才勉强过关——下官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是人情世故不通达,还是处事不圆滑,总有人跳出来非难我,让我防不胜防,很是烦恼。”

孙承宗道:“朝中党争纷乱,私心杂念者多,朝政日坏、饥荒四起、军备不修、边虏猖獗,这些事却少有人关注,我知张修撰是不甘庸庸碌碌只谋自己高官富贵的,时下是想要做点事就遭人忌,但张修撰也清楚,有敌就有友,所以不要太在意一些无端弹劾之语。”

张原道:“孙大人指教得是。”心想:“不知周延儒还怎么教那皇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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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五章 奸臣

皇长孙朱由校回到主敬殿,坐在书案边一言不发,伴读高起潜也赶紧跪坐着,既然哥儿没向周讲官行礼,他又岂敢妄动,不然岂不是衬托出哥儿没礼貌

周延儒知道皇长孙对他有些怨气,也就没摆出老师的样子责怪皇长孙无礼,周延儒心想皇长孙年幼,即使现在对他有些不满,但只要他曲为解说,让皇长孙明白他是出于忠心,相信过不了几天,皇长孙的芥蒂就消了,毕竟是十二岁的孩子嘛——

周延儒徐徐道:“请殿下将《大学》第一章读三遍”

不料朱由校却道:“周先生今日不问上回张先生教了些什么了吗?”问这话时眼睛看着书本

就好比一个巴掌冷不丁抽过来,周延儒来不及闪避,都能感觉到脸颊火烧火燎的痛,呼吸骤然急促,勉强镇定下来,解释道:“殿下,小臣非是——”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朱由校根本不听周延儒的解释,谦卑称臣也没用,自顾捧起书来大声念诵,身后的小高跟着小声念诵,这《大学》第一章不过两百字,三遍念下来也不须半刻时,念完之后朱由校又板着脸一声不吭了,他虽是十二岁的少年,但尊贵的身份摆在那里,这样冷然无语的样子还是很让其他人感到心慌和压抑的——

周延儒脸颊的灼热感渐渐消退,心想少年人正在的气头上还是暂不要解释,现在就是解释皇长孙也听不进去,只会火上浇油、适得其反,沉默了一会,翻开四书,说道:“今日开讲大学第二章,我念一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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