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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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泪-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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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葳湛此时备显自信:“不敢当!草民认为,治病寻根,岂有无根之病?这蛊毒未必就如南蛮们所说的那般恐怖。”
  
  此言一出,不单是我,连皇上都有些吃惊:“你不怕?”
  
  “信则有,不信则无!”葳湛慢条斯理,宛若挥洒千言的博士,“皇上是草民的典范!”
  
  我会心一笑,葳湛不是狂妄之人,必定是有了把握才敢如此说。又看向皇上,他也是含笑模样,显是对于葳湛的话极为认同。于是峨眉轻蹙,难道这便是今日他要找的时机?
  
  出门的时候,他突然顿住脚步对送行的葳湛说:“阴侠既然讨方子,就多给他加点补脑的!”
  
  说罢,不待葳湛回答,便大步迈向梅林。
  
  我犹疑了一下,急急地对葳湛说了一句:“一路顺风!”
  
  他有片刻失神,白皙的手掌微微张开:“金步摇确实是我疏忽,不过谁会知是宫中之物?你的名节……”说到这里,猛地神色一正,低低地说道,“小心阴侠此人,我总觉得,他来我这并非为了药方,而是有别的目的!”
  
  我心惊却未显于面上,只是匆匆地应了,转身追入梅林之中。
  
  皇上毅然站于梅花树下,偶有花瓣飘落,流连云袖之中。他皎如朗月的脸上,星眸生辉,在我脸上定住片刻,而后飞快掠开。再回神,已是一切如常。
  
  我有些郁闷,在宫里的我,没有耳朵。什么事情,只有皇上告诉我,才能知道。
  
  只是,他告诉我的,只是他愿意告诉我的而已。
  
  我与他,当真能够袒裎相待吗?
  
  就如方才葳湛所告戒的,皇上未必不知,但却不曾听他透露分毫。
  
  *
  
  昭和宫内,暖香暗涌,月圆移阁。我一口气喝下海棠送来的药,却未让她退下。
  
  她有一丝紧张,虽然被遮掩起来,但没有逃过我的眼神。
  
  “你怕我么?”
  
  “没有!”
  
  “那为什么不敢看我?”
  
  “奴婢不敢!”
  
  “你……知道我是谁?”
  
  她的头迅速抬起,秀气的五官有片刻的迷茫,而后又垂了下去:“是,夫人!”
  
  我放松的笑了:“我总觉得你并非普通行宫婢女,果然如此!”
  
  “奴婢并非有意欺瞒,只是……”她支支吾吾的就跪了下去。
  
  我挥一挥手,面色如常:“只是聊天,不必如此拘谨。在这,除了皇上我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夫人要问什么?”
  
  果然聪慧!我点头:“太卜令阴侠,你对他了解多少?”
  
  此时,她再无半分迟疑:“他与贤妃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不过外人并不知情!”
  
  贤妃?这已经是很久远的一段了,难道,又是峰回路转?而外人并不知情,但皇上一定知道,为何还要加以重用?
  
  我一直沉思,连皇上进来也不曾在意,直到一抹明黄占尽眼前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他托着我的下巴,“皇甫先生的话?”
  
  我挣脱了他的手,自己的手却因为用劲而撞在了案缘,血玉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皇上猛然将我的手拉了过去,脸上微有怒容:“小心些!”
  
  我没说话,只是一味笑着护住了血玉镯,玉质冰心,在寒夜里起到了凝神的作用。自己转身走开,好让葳湛告诉我他想知道的事情,轩辕帝的心机果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
  
  他也笑着坐下:“权术,自我懂事起,便耳渲目染,你可别指望我单纯厚道!”
  
  “是啊,只怕比洗墨池还黑!”我拍了拍他胸口,故意夸张,心中却有些心疼。他如此,轩儿也要如此。
  
  他捉住我的手不放,我轻轻靠在他旁边,若有所思:“阴侠为谁做事?”
  
  “嗯!”他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别看他年轻,论心机在朝内实属少见。这样的人,若真是卷入储位之争,甚是可惜……”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取的,你替他可惜,可说不定他自己并不这样认为!”
  
  “看来你倒是不怕他为别人做事?”
  
  “我怕,难道他就不会为别人做事?”我轻轻一笑,有若云淡风轻。透过阴侠,我回想起贤妃,那个最初给我印像极好的女子,她的心机,也不少几分。
  
  
                  瑞雪丰年事若何
  
  千山犹绿怜霜叶,一夜忽白染碧葭。
  
  南方的雪,终于在午夜姗姗来迟。
  
  清晨推窗出去,鹅毛般的雪花仍纷飞于天际,近水远山,漫天白皑皑的一片,给南方的臣民带来一时的欢喜,因为他们已有多年未见过如此傲雪凌霜。对于我们这些见惯北国风光的人来说,都已是难得一见的,更何况冰雪罕有的南方呢?
  
  海棠重新往暖炉内添了炭饼,又长长叹了口气:“这雪,还要下好一阵子呢!”
  
  我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
  
  “外面都在唱,这雪要没了竹子才得停。”
  
  “你也信这个?”
  
  她莞尔一笑,眼睛眨眨:“皇上说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也笑了,但笑容很快便消失不见,若真像童谣所唱的那样,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果然,好景不长。雪一直下,不见停势,人们眼中的欣喜渐化作担忧。第二日,各地因雪带来的灾害频频传入泰仪殿,房屋、禽舍倒塌不计其数。
  
  大街上听到的那首童谣越传越凶:“九两金,到天庭,龙王怒,雪没竹……”
  
  有人进谏,称这九两金所指就是祭天的酎金,于是皇上下令少府严加审核,果然有大部分的酎金都未足质。
  
  而天朝有律,若酎金交纳不足量或成色不好,皆属大不敬之罪,那些被查出有问题的王候自然免不了牢狱之灾。
  
  一时间,民心惶惶,仿佛一切都应念了,今年的雪灾就是因为这些王候们贪财失义,触怒了上天,所以天降异兆,责罚世人。
  
  与人斗,可用智用计用力;然与天斗,能奈其何?
  
  贤妃的父亲亦即现任右相纪大人上书谏言,称此事关系社稷安定,不宜将事态扩大,以免扰乱民心。但被皇上驳回:“欺君之罪当斩,欺天之罪当诛!”
  
  看来,皇上是铁了心要大做文章的!
  
  泰仪殿中,上疏下诏,人人自危。
  
  我窝在昭和殿中,听海棠对我报告外面的一切。
  
  半晌才坐直了身子,低声问道:“王候纷纷自动请罪?那么广川候可有消息?”
  
  海棠摇头,神情似有不解:“不过皇上今日却下诏褒奖了广川候!”
  
  握着酎金的手陡然一紧,神色未变,淡淡问道:“哦,是吗?这么说来,广川候敬献的酎金必是成分与数量都足了的!”
  
  *
  
  当晚,皇上宿在昭和宫。
  
  翌日,伏昊期奉诏入宫叩谢圣恩,皇上在泰仪偏殿设便宴。
  
  我换了一身月白的常服,脂粉未施,显得异常素静。头发也是简单的绾起,以一白纱简单遮盖。若仔细看,便能见到满头银丝。
  
  泰仪偏殿之中,只有错金铜炉香烟渺渺,内官宫女全然不见。
  
  海棠引我入内,伏昊期起身行礼,却在听到我的声音时抬起了头。
  
  皇上端坐屏榻:“朕已说过是便宴,不必多礼!况且,你们曾有数面之缘不是吗?”
  
  巨幅的九龙屏风在他身后亦发烘托出王者之尊。
  
  相形之下,伏昊期的俊美更多了几分邪气。
  
  他闻听此言,神色才稍见平静,拱手道:“不敢,以前多有冒犯,还望夫人恕罪!”
  
  我见他拱拳关节隐隐发白,想必心有怨恨,于是轻笑:“少候不必如此,那个时候,我不过一普通村妇。”
  
  皇上朗声笑道:“夫人所言甚是,不知者不罪!再说,朕还要拜托伏卿,替朕找到白凤!”他说这话的时候,手指向我站立的地方。
  
  伏昊期愣怔不过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凤目暗中翻了我一眼,语气慎重:“小臣知道了,谢皇上厚爱!”
  
  *
  
  雪夜,大地亮白近如白昼。一辆卸了铃铛的马车寂静无声的出了圣山行宫,行驶在蜿蜒的官道上,渐渐融入夜幕之中。
  
  我——皇上口中的白凤,此际就坐在马车之内,马车去往的方向是广川候在蜀川的别庄。陪在我身边的还有海棠,自出了行宫,她的手一直按在腰上,而目光则炯炯注视着车帘。
  
  车帘挡住了风雪,也隔住了我和伏昊期。一路上,他大改常性,不发一语,不了解的还当是他怕了我的身份。
  
  这时,一阵策马声疾驰而来。
  
  海棠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很快又将窗帘放下。
  
  马踏飞雪声很快消失在我们来的方向。
  
  而伏昊期的马车依旧在风雪中艰难前行。直到黎明时分,才终于停在了伏庄门口。
  
  “到了!”伏昊期未掀帘,就在外面低声说道,而且明显带着火气。
  
  我想像不出一贯雍荣优雅的他,此刻的神情会有多狼狈?
  
  海棠先下车,神情倨傲:“少候爷请借过一下,好让奴婢扶我家夫人下车!”
  
  伏昊期冷冷一哼,语带不屑:“她那么有本事,让她自己下来呀!”
  
  我露出浅笑,对他的挑衅置之不理。
  
  因我身份特殊,而且又不能让外人知道,伏昊期安排我住进了庄园中最偏僻的一幢二层小楼。这里除了海棠,还有另外两个从宫中带来的侍卫。
  
  伏昊期看了看四周还未来得及布上纱幔的墙:“事出突然,你得将就一下了!”
  
  “无妨!我住得惯的。”
  
  他看着我,目光深邃:“也对,麻雀变凤凰,得一步一步来。”
  
  我止住欲要斥他的海棠,弯起了唇角:“还得仰仗伏公子帮忙!”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冷峻:“看来我不单是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说罢,便拂袖而去。
  
  海棠怔怔的:“夫人,此人无礼至极,你不该拦着奴婢的!”
  
  “随他好了!不过是耍公子哥的脾气!”
  
  海棠转过身去,声音低低地传来:“夫人就是好脾气,其实有些人,根本不用和他念什么旧交的!”
  
  我轻轻一笑,没再说话。
  
  *
  
  广川候的这处别庄,与陵阳城的私宅相去无几,外表看似不显山露水,内中却别有洞天。此刻,银妆素裹,在暮色中又是另一种风情。
  
  我凭栏而望,湖水已结冰,又到处是一片白,眼前的景像开阔许多。
  
  近处,有几个身穿斗篷的人,在雪中嬉戏玩耍,不时地向这边张望。
  
  海棠挑帘进来,在我身旁站立了片刻,待我问起才说:“夫人,昨晚西南来人了。”
  
  她的脸色有些白,不知是不是因为风雪的关系。我关了窗,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原来,西南征军退出剑门,伊洛乘虚而入。却果如我们事先猜想的一样,也不过是个假像。伊洛入剑门时,却在剑门的水源之中下了毒。
  
  伊洛族长,早在我入宫初年见到他时,便已觉此人狡诈异常。
  
  在水源下毒,这却是我们始料不及的。虽然军队早有防备,但是百姓……
  
  我暗自定了心神:“长安城可有来人?”
  
  她撇了撇嘴,似有不满:“消息自是传得极快的,右相大人的奏疏早就到了泰仪殿了!”
  
  右相大人?……我念了一遍,这些天来,似乎什么事都有他的份。
  
  “那……皇上身边的人呢?”
  
  “身边的人?”她看了我一眼。
  
  “不错,比如太卜令大人?”
  
  她细想了想,终是摇头。
  
  我不禁有些奇怪,如果他是贤妃的人,为何迟迟不见动作?
  
  西南军事活动,皇上与大哥见面是密诏,而表面上的发号施令却是经由焰炽之手。西南不利,除了领将,焰炽首当其冲。右相大人的上疏之中恐怕会有提到问责一事,实在是一柄双刃剑,既能打击到君家又能挫挫焰炽近来高涨的人气。
  
  而阴侠就在皇上身边,却不晓得利用这个绝佳的机会?但他明明又向葳湛打听皇后的事情,可见并未置之度外……这个人,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砰”的一声,楼道传来大门被撞开的声音。我与海棠对视一眼,她匆匆下去。
  
  断断续续的语声传来。
  
  “伏公子,您喝醉了……请回吧……”
  
  “本公子的庄园里,居然有人敢挡本公子的路!……”
  
  “伏公子!”海棠喝了一声。
  
  我缓步下楼,神色平静:“海棠,别拦他,有什么事就说吧!”
  
  海棠看了看我,令两个侍卫退了下去,然后自己也站在了门外。
  
  他冷冷地嘲讽:“架子倒是端得挺像!没见过你的人还真当你是凤凰了!”
  
  我眉峰一挑:“你胆子倒真是不小,敢这么和我说话!”
  
  他逼近一步,因为醉酒,眼神朦胧起来,夹杂着几丝怨恨难消的怒气:“为何不辞而别?!我剖心而待,你呢?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迫不得已!”我冷冷的说道,又想到他身边的嫣梨,手中的拳头紧了一分。
  
  “我原以为你天性使然,所以待人清冷,却不知道你居然有这样大的抱负!难怪不辞而别!”他啧啧有声,“做我的宠妾这是何等风光之事?我还道你太不识抬举。今日看来,倒是我小瞧你了!”
  
  我转开了脸,宠妾?风光?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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