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榜眼 作者:童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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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榜眼 作者:童茵-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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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人往高处爬,亦为人之常情,要是没能留馆,这不易求取的功名可就白白飞走了,如何舍得?」随即把目光投到他的脸上去,装似不经意地笑问:「对了,明日大考是在西苑举行,你找好下处没有?」  
「不妨,明日早些动身便好。」  
「何苦如此奔忙?凡事得先惦量一番。大部分的翰林都已寻好下处,到西苑也需一顿功夫,我那儿离此较近,要不你把东西收拾整顿一下,在我府里住上一晚,明日由我带你入苑,不也方便。」  
「多谢尉迟大人。」张青凤作揖道谢。  
「谢什么?像你这等的人材哪里找去,保荐取士,也是为了朝廷。你要愿意,就是长久住下,亦随你意。」眉弯如月,尉迟复抚唇道:「你就安心住下罢!赶紧收收,咱们即刻就走。」  
「只……」他微微一笑:「大人一片盛意,下官心领了。」  
「怎么?你这是不愿了?」笑容即敛,尉迟复厉声问道。  
「大人满心盛情,下官从没有不愿的话,只匆匆忙忙的,所有的细软家当全在他处,一时半刻也收拾不来,下官写文章有个怪癖,偏用家里带上的笔砚,方能行文流水,下笔有如神助,否则等同庸俗愚才。」  
听得此话,尉迟复面色转霁地点点头,以和煦的口吻道:「哎,这有什么难的,你开张单子,到时我打发几个小子过去替你收拾停当,也就完了。」  
「哎呀!大人之言,可谓高见啊!这样的办法,我怎么就想不来呢?」张青凤使力往自个儿的头敲上两、三下,脸上显出懊恼,「我这脑袋,真笨哟!」  
「小心,别伤了自个儿。」尉迟复一把钳住他的手腕,顺势将人往自个儿带近,哑著嗓道:「人说张编修面容清美,身怀幽香,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三年前,听闻满朝文武来了个如精雕细琢、天仙也似的玉人儿,起初他总留著怀疑,能比他府里收著的几位名满京师的花旦戏子胜上多少?  
眨眼一过,三年后,眼前的容貌确是清丽得惊人,比照瞧来,花旦戏子是完全娘儿们似地冶艳入骨,举手投足声容笑貌皆如女子,而他虽似女貌,可眉宇间却是英气逼人,女人的媚、男子的刚在他身上,揉合起来竟是出奇的相合,更造就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风范,要说清,实在难以言喻,可惜碍著剃发留辫的规矩,若然披著一头青丝,该有多好看?  
张青凤悄悄向前迈出两步,将彼此拉开些许距离,被他所碰之处起了一身的疙瘩,心中早已骂上千万遍,却仍笑笑地装傻卖呆地说:「尉迟大人谬赞了,论上清美,满朝文武,不独下官一人。」  
「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张嘴,真刁哪!」尉迟复先是轻笑两声,随即沉下脸,面露不悦地道:「我说什么,你总有话回,我想你是不愿离开元照罢!」  
「元大人待下官极好,下官确实没有离开的理由。」他索性老老实实地说了。  
「好?这一个好字,可有许多意涵。」尉迟复摩挲著下颚,意有所指地问:「你说元照待你好,怎么我听来的却大不相同?听人言,元照与你朝中相见,几不理睬,何以用得这一『好』字?」  
「此事,下官实在不清楚。」张青凤闻言,仅把唇淡淡一扬,绽出好看的笑花来。「下官只知晓,下官若有朝一日,惹出个祸事来,元大人必不会袖手旁观。」  
瞧他说得振振有词,看似是真非假,倒令人生出许多想象,所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想来元照和张青凤的关系,多少非比一般。  
抚唇一笑,尉迟复语带暧昧地凑近,俯在耳旁道:「莫怪亦有人说你和元照交情不浅,同出同入,面上不理不睬,实则隐情在内,元照今也二十有八,至今未成家室,想来是因有个如花知己在旁。」他挑逗地轻呼口气:「要对像是你,我亦甘愿。」  
张青凤不著痕迹的往后退一步,瞠大眼,故作惊奇地道:「原来元大人有这样的岁数啊?大人您不说,我当真不知呢!」他仿若无事笑说:「朝中流言众多,孰真孰假,何以得知?就如元大人待我虽好,平日却不爱睬人,大伙说他为人风趣健谈,与人平易亲近,可在我看来,他是个沉默寡言之人,所谓交情不浅,兴许是元大人向来不收门生子弟,如今收我入府,自然众多臆测。」  
「如此说来,传言是假?」挑起一边眉,尉迟复露出不信的神色。  
「非假,亦非真。」张青凤语带保留,抛去神秘的一笑,摇头道:「下官现得的编修之职,乃是当初承元大人金口举荐,下官仅想报得元大人的恩情,就是有再多的臆测是非,下官也只当是耳旁风。」他长声一叹,面带愁苦、眼泛泪光地说:「下官相信谣言止于智者,百般无奈,只有咬牙忍了。」  
他说得如泣如诉,不忘在眼角挤出几滴泪,延著脸旁流下,化做一道晶莹,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尉迟复心口一热,本渺渺茫茫的主意,此刻已成了型。  
「既是如此,何必受这样的委屈?你若来我府里,我定保你常展笑颜,自此无忧。」轻声细语,尉迟复抬手拍上他的肩,缓缓地往前襟移去,靠在颈窝以旁人只字不可闻的音量道:「你放心,有本官在,谁敢说三道四?」  
糟!戏演太过了!  
眼见禄山之爪就要袭来,更不好明目张胆地躲开,张青凤心知不妙,明知跟前的是一头狡狐,偏生要去招惹,本想推辞,也应留个后路,岂知倒惹得他狐心荡漾,摆脱不得。他不禁暗恼自个儿,现下当真是胡涂一世──自作聪明!  
唯今之计,只有强把话说在先。  
「多谢大人!」他忽然一个双腿打弯,立刻把膝一跪,以头伏地道:「下官知晓大人乃是一片怜才之意,可下官亦有满心的难言之隐,大人的千万好意,下官在此叩谢。」  
没想到他会有此举动,尉迟复怔了怔,方知话已被断绝,难以再续,再见他垂首伏地的身姿,如此绝丽就要从眼下溜走,心中益发扼腕难平,不由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脚步渐渐走远,直至没了声息,张青凤这才慢慢地自地上爬起,抖去袍上灰尘,便又自顾自地持书观阅。  
双目不离书册,他却心有旁骛。尉迟复为人脾性,绝非是个善罢甘休之人,本以为是个好后路靠山,摆笑脸说官话,倒是他拿手绝活,应付起来不算难,一旦尉迟复有二心,而且还是个色心,日后要是遇上了,势必得防。  
想到此间,他不禁抬手抚上自个儿的面颊,东摸西掐,果然细皮嫩肉,深知自己面貌尽得母传,自小便是人夸人爱的俊小子,生得滑嫩如丝、细白无瑕,真可谓是个「观音面」。  
拜此所赐,虽受尽好处,麻烦事却也不少,面相言「男生女相,大富大贵」,可自他金榜题名来,富贵没有,倒无端惹出许多流言是非。  
幸亏他有急智有口才,遇上事,总能化险为夷,只是运气总有用尽的时候,口才再好,纵有胡天盖地的本事,绝非长久之策。  
相同的戏法变多,就不灵了。  
一时间理不出个良方来,张青凤索性不想了,只觉待的时间越长,这日子越发难过,起初读书考功名,仅想一尝当官威喝的滋味。凭他的聪明才智,写写八股、拟制一番,何须下苦功,自然秋风得意、上殿授职。  
无奈官场是非,却出乎意料的险恶,现下倒还平静无波,可底下已是一片涟漪,颇有山雨欲来之势。  
抿嘴皱眉,张青凤转脸将一旁的灯煤吹熄,略抬眼,不意见到元照绷著一张脸,正从前方走来。  
一到跟前,元照似不知该如何岂口,仅是静静地瞧著他手里的书册,拧眉不作声,好一会才说:「方才谁来过了?」似是明知地补上一句:「尉迟复?」  
「正是中堂大人。」张青凤盈盈笑答。  
见状,元照眉头一紧,语气不甚好地问:「他都说了些什么?」  
「没啥紧要事,中堂大人只问我愿不愿到他府里住上一晚,好安心应试。」  
安心?怕是一去就换他担著掉脑袋的心了!  
元照沉吟片刻,一副若有所思,久久不出声,以掩饰心底的不自在。  
良久,他侧过脸来,放低声音问:「你应了?」  
「应了。」他露齿一笑,「也谢绝了。」  
闻言一听,元照不禁松了口气,一股没来由的疙瘩也一并烟消云散。  
连番逼问,倒像县官问口供,素来元照待他,不冷亦不热,可说是平淡至极,甚至几日说不上话、见不著面都是常有的事,而他也乐得清闲,尽管混他的闲差便罢,怎么今日,一扯上尉迟复,竟反常地关心来了?  
他也知道,元照看他的目光,总是带著几分猜疑和谨慎,小心翼翼的,像是在防些什么?他不多问,也懒得去猜想,只近来元照似是有所改变,在府内,多言多笑,一日当中,总得照面个两三回,可在朝中,偏不理不睬,莫怪有一堆是似而非的流言传了开来。  
现下,他亲身来问,听闻自个儿回绝,却见他唇角隐含有笑,仿是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张青凤满腹疑惑,却并不打算开口询问。  
抬眉嘟唇,他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捶掌道:「喔,对了。尉迟大人还说,朝中满言元大人待我极差,据说两人逢面,必不照面,偶有言谈,笑颜尽敛,要问细故,仅道『既生瑜,何生亮』──哎呀,我都不知有这样的事呢!」卷如扇帘的羽睫眨呀眨的,他笑了笑:「元大哥,你认为可有这样的事?」  
「胡说!」简直荒唐!什么既生瑜何生亮的?元照大喝,倏地闭口不言,仅用眼梢偷觑他几眼。  
不错,他的确对张青凤心底存些许的疙瘩。  
当真为女子,做啥男子担当事?当初鹿鸣大宴上,他言笑周旋,可「他」偏痴缠跟随,这一跟竟在府里住了下来。  
宫中无秘密,处处隔墙耳,怕是哪天张青凤让人灌了几盅酒,便说出一堆胡涂话来,加上他那一张桃花面,生得俊美风流貌,表面功夫更是作得足,想不惹人注目也难。  
为明哲保身,他惟有反身走避,冷面相对。  
面上冷然,并非不关不切,到底兄弟托附,碍著情义总得关照一番。  
他为人洒脱,虽不好管事,对张青凤,自从他入府,便是以礼相待。这三年来,他待他如何?倘或张青凤有良心,彼此心里应当都有底,无须再多言。  
张青凤在朝为官一日,他就得时时担心受怕,安然渡过三年,是「他」的运气,更是他的功劳。  
今日他还能站在这儿同他说话、嘻笑扯嘴皮,若非有自己处处围事处处注意,恐怕早已推出菜市口斩首示众了。  
如今倒好,不知感激便罢,他竟还有脸面明知故问地反问!  
满腔怒气无处发,元照本想出口斥责,可转念一想,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反笑问道:「那末,你认为可有这回事没有?」  
「哪里有这样的事呢!」张青凤惊呼出声,模样十分夸张,眼看他神色有异,识相地换成一张讨好的笑颜,嘻哈笑说:「我也是头回听见呢!想不到宫里流短蜚长真不少,男人聚在一块儿论事闲语,同乡里妇人嚼舌根亦毫不逊色,我倒领教了。」  
「日后要领教的,可多著呢!」元照冷笑一声,「我劝你日后要遇上尉迟复,就是走避不及,也休得与他周旋,更甭望他能成为靠山后路,敬而远之方为上策。」他刻意不把话说透,就是要留个警惕。  
而这样的意味,张青凤也察觉到了,知晓他不愿将话说全的原因,身处深宫大院里,不可不防,只最后一句的「敬而远之」,却令他颇有意会。  
「那朝中传言,元大哥也是对我敬而远之罢?这朝里的『敬而远之』,可真多哪!」他低语喃喃,似是自语,又似说予人听。眼尾一稍,往那微偏的侧脸看去,只见青一阵,白一阵的,元照随即转过身来,换上和气的脸面朝他言笑:  
「这就是各人的心神领会了。」元照细眯起眼,笑得像一头狡诈的狐狸。  
看在张青凤的眼里,与起说尉迟复是狐,还不如眼前人贴切。  
三年相处,对元照的性子摸不著十成十,他亦能猜透七八分,靠著能言善道的本领,满朝文武,无不交好,又面如冠玉、笑语迎人,遂得了个「笑面狐」之称。不仅在朝中名声好,颇受皇帝识用,自点翰林以来,短短九年的功夫,就已拔擢为刑部侍郎加吏部尚书,为从一品大官,这是大清入关至今,从没有的事。  
若论上尉迟复,权大势大,皇帝亦很重用,声望自然鼎盛,然狼子野心,两人相比,唯说一静一动。  
静则祸止,可动不一定不吉;狼与狐,似乎谁也容不得谁,谁的本事高?亦不得而论。  
细忖估量,相较利害损益,尉迟复确实是棘手了些,但还不至于无法应付。  
似是看穿他的心思,元照冷冷一哼:「你要得意,真材实学才是最紧要的。」他瞄了眼放置在栏上的书册,拿手掐著,很是不悦地道:「一个好姑……君子,是不会看这种淫书的。」抬手一扬,将之抛得老远。  
「总之,记上我一句──尉迟复此人,不可沾。」  
话音甫落,元照跨步离去,走得极快,才一抬眼就已不见人影,张青凤只得讪讪地拾起落在远处的书册,拍落灰尘。  
连来两人打扰,一页书也看不全,反正今日无事,不如打道回府。打定主意,他迅速地将把东西打叠整顿,随意带上几本书,前去翰林苑称病告假。  
  
第三章  
到得掌灯时分,元照方始回府。  
踏入内院小厅,呷了一口凉茶,顿把今日所受的闷气消散一二,不过抬眼瞧瞧四周明媚风光,怎知却见到令人十分惊异的景像。  
只见东边假山上,一道人影独坐凉亭中。  
睁眼细瞧,也瞧不出个什么来,元照罢下手中茶盏,满腹狐疑地拔脚上前。  
还想是哪个小子贪懒不干活,跑来这儿打盹,待他走近一看,不禁双眼圆睁,哪里是谁?竟是张青凤。  
见他一身湖青色衣裳,头顶便帽,撑托著腮,双目紧闭,一颗头前后摇摆不定,散落一桌的东西,有书有笔有墨,凉亭里,满布不要的纸团,可说是杂乱无章。  
挨身过去,元照随手翻了翻,以为会是啥闲书、淫书的,不料全是些经学致用的书册。无声一笑,唇舌没白费,到底他仍是有把他的话给听进去。  
摊开被他折放一处的纸团,再上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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