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黄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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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黄云记-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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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崖还真有些怕,不知道她要用什么刑法来逼供,总之现在想跑肯定不行,否则这样光着到处跑,成何体统?

“我就是来找吃的,我以为那里是厨房,真不知道你在里面住。你可别把麦子弄散了啊,离这么近弄散了可什么都被你看去了。”

小女孩看到陆崖蹲在麦堆里,只露出个小脑袋,额角上还撞了个大包,现在正向下躺血,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怜,便道:“稀罕么?有什么好看的,小淫贼。”

陆崖不知道“淫贼”是什么意思,但明白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也不敢多问。看到小女孩还在看着他,陆崖也不知道是走好,还是就这样给他看着好,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那小女孩看了看他,问道:“你怎么浑身是伤?”

陆崖想起自己的遭遇,又不免神伤,这小女孩又不认识,何必对她说出实情,便扯了个谎:“我是被一个淫贼咬伤的。”

“啊?”小女孩张大了嘴巴:“这淫贼也真猖狂,连男的也不放过。”

陆崖心想,淫贼只咬女的吗?问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小女孩其实也不太明白淫贼到底该怎么解释,便抢白道:“别问了,那么蠢,什么都不懂。”

陆崖道:“肯定不是好话,不然我就知道的了。”

小女孩道:“骂人还能有好话么?你不是饿了吗?”

陆崖嗯了一声。

小女孩道:“饿了还那么多的废话,跟我来,我房里有点心。”

陆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确实是饿坏了,便与这小女孩进了房间,小女孩点亮了蜡烛,陆崖赶紧蹲下身子,捂住要害。

小女孩见状扑哧一笑,“很好看吗?”

又从箱子里找了件女孩的衣服给他,道:“穿上这个。”

陆崖看了看,不太满意:“这是女孩的衣服,我不穿。”

小女孩道:“总比现在的样子好看些,穿上它,我给你拿吃的。”见陆崖还是面有难色,便接着道:“你总不能在我面前光着身子吃东西吧?”

“那你转过去。”陆崖无奈,心想,只好暂时先穿这个吧。

“嘻嘻,我早都看过了,你还怕什么羞?”小女孩还是转过身去,“你先换,我去拿点心给你吃,等一会啊。”边说边走到床边,从被子下面拿出一个盒子来。

陆崖想这个小姑娘倒挺有意思的,嘴上厉害,心肠倒很好。心中不免感激。

等陆崖穿好了衣服,小女孩才转过身来,把盒子递给陆崖。陆崖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些精美的点心,虽然他自小便在丞相府,但这么多年陆秀夫辗转南北,并未有一日享福,这样精致的点心陆崖是见也没见过的。他也不顾有他人在场,只管狼吞虎咽起来。

小女孩在灯下看着陆崖吃着点心,觉得好笑,便在桌旁坐了下来,用手拄着下巴,看着他,觉得这小子虽然一身的狼狈相,但是长得却非常清秀,不像她平时的那些小伙伴一样粗鲁。看了一会,见陆崖似乎是噎到了,便道:“慢些吃,我不和你抢。”

陆崖现在是满嘴的东西,哪里说得出话来,只是嘴里发出些唔唔地声响,点了点头。

小女孩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崖好半天把这口点心咽下去,才回道:“陆崖,你呢?”

小女孩道:“我叫向南,你叫我小南就好了。”这个向南自然就是伯颜的女儿,当日崖山海战她奉父亲之命,弹奏了一曲思乡之乐,扰乱了所有宋军的心神,张?也是听到她琴声一响,才发兵进攻的。谁曾想到宋军崖山海战失利之始,竟然源于一个如此娇小可爱的幼女?

陆崖边吃边说道:“小南姐姐,你的点心真好……”陆崖顿了一顿:“你的人也好。”

向南道:“点心有什么好的,都是爹爹拿给我的,我都不爱吃的。”

陆崖觉得奇怪,问道:“为什么,这点心我从来都没吃过,确实很好吃。”

“那你就都吃了吧。”向南幽幽地说道:“其实……反正……爹爹送的东西,我都不是很喜欢。”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倒像是和自己说的一样。

陆崖年纪尚幼,女孩家的心思他哪里懂,只管吃个不停。

“就知道吃,”向南问道:“你不是这寺里的,你家里人呢?”

陆崖停了一下,仍继续吃,不去回答她,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向南冰雪聪明,马上意识到问了不该问的话,心想他比我还可怜,我只是从小没有母亲,他却一个亲人也没有,于是向南立即转移话题,说道:“你穿这件衣服还挺好看的,这是我以前的丫头的,正巧这次回京我们没带随从,你便和我做个伴,当我的贴身丫鬟吧。”

陆崖瞪大了眼睛把头摇得象拨浪鼓,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喘了口气,才道:“那怎么行,我是男的。”

第3章(下)殿阶下故人重逢

向南道:“男的女的有什么关系?我们不说谁也不知道,等我们回到京城,我便和爹爹说明白,难道你要光着身子和我走?”

其实向南完全可以买一件下人的衣服给他,但是给了他,他便未必肯和自己走了。不知为什么第一眼见到陆崖,向南就很喜欢,这喜欢当然不是什么男女之情,只是她身边没有个年龄相仿的伙伴,带这么个小子在身边,赶路时也不那么无聊,所以便想出这么个主意。

陆崖哪里知道她心里所想之事,便道:“我不和你走也行啊,反正这是个和尚庙,我出家做和尚,再说我的衣服也不一定就找不到了。”

他可不知道,老僧救他的时候见他穿的是龙袍,知道事关重大,早就一把火把他内衣外衣烧了个精光了。

向南道:“你想当和尚就能当的啊?再说当和尚就不能娶媳妇了,又不能喝酒,不能吃肉。你和我回京,我便叫你做回男孩子了,你还怕什么?而且,我爹爹神通广大,没准可以找到你的家里人呢。”

陆崖一听到家里人,便有些为难,母亲被父亲杀死,父亲跳海,生死未卜,就算向南真的有办法叫我再见到爹爹,我也不想见了。想到这里,执意不肯,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接着说道:“他们全都死了,我不想找了。”

向南明白自己又触动了他的伤心事,便不在为难他了:“好吧,明日你和我见爹爹,叫他给你找件衣服穿,这总可以了吧。”

陆崖心想我之前穿的龙袍无论如何不能再穿,如果他爹爹真的发善心施舍件衣服给我倒也不错,于是便答应下来。

当晚,陆崖便按照向南的吩咐,哪里都不用去了,暂时陪她。向南过了一会便上床睡觉了。陆崖坐在门槛上只是胡思乱想,并无半点睡意,想着自己的悲惨遭遇,想着以后的日子要怎么渡过?也想到这神秘的小女孩,她爹爹究竟是谁?她的眼睛可真好看……

“快起来!”

陆崖被人推了一把,历时惊醒,睁眼一看,面前是一面镜子,镜中有个鼻青脸肿的丫头,样子很是可笑。原来向南趁自己昨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的时候,给他辩了两条小辫子,这下自己真的成了丫鬟了。

这时她正背着手站在他的面前,咯咯地笑个不停。只见向南在朝阳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美丽,身上穿着蓝色的的夹袄,头上戴着一顶花帽,上边插着一根孔雀羽毛,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明眸善睐,正满含笑意地看着自己。陆崖虽是童男,也不禁心中一荡。

正所谓,男女之情,人之大欲,异性间的好感是与生俱来,不论是老叟还是顽童,都对异性有好感,陆崖自然也不例外,此时竟然看得有些痴了,只是他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而已。见向南笑得开心,他也忍不住笑了几声。

“走吧,带你去见爹爹。”向南放下镜子,伸手拉起他,便向前殿走去,陆崖只好跟着。这一路之上,陆崖居然一个和尚也没见到,不知道这一夜之间和尚都去哪里了。

走到大殿门前,有两个彪形大汉在门口守卫,大殿的门开着,陆崖偷偷向里面观看,有个大圆脸坐在正中,略胖,穿着打扮均显得很富贵。

旁边一人侧着身,看不清面容,穿着一件长衫,象是个文人,面向穿长衫的还有一位,满脸的胡子,身后背着把大斧子。陆崖不看此人则可,一看竟然吓了一跳,这不是李恒吗?他当日在崖山城头上见过李恒一次,因为他长得极像三国故事里描述的张飞,所以印象极其深刻。

向南见他面色有异,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随我去见爹爹呀。”

陆崖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意思是说,我现在是女孩,你得和你爹说明了才好。他心里却盘算着,不知道李恒那天有没有见到我,万一把我认出来,我可要死了,能不见最好不见。其实李恒那时在城下,如何能认识他?

向南会意他的意思,便自己向里面走去,喊了声“爹”。

那大圆脸正是伯颜,见女儿来了便向外挥了挥手,意思是等下再来,我在会客。

向南微有不悦,只好退出殿外和陆崖站在一起等候。

陆崖正想趁李恒没发现他走掉,又被向南把手拉住,他也不敢出声,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只听李恒说道:“这次破敌,全仰仗千户大人的妙计,况且我困宋军多日,无功也有劳,为何那张弘范汉人出身,却封得万户之职?想想真替千户大人不值。”因张弘范上表请功时对李恒只字不提,他心有不平,故此正在这挑拨是非。

伯颜笑道:“李将军说哪里话来,大家均为大元效力,汉人也好,西夏人也好,都是我们大元朝的人,各位将军为国操劳,都是有功的。”

李恒不以为然:“话是这样说,不过大汗(指忽必烈)也太重用张弘范了,将那么重要的事都交给他办,若说有功他的确有,但是论到过失可也不少。”

只听伯颜问道:“他有什么过失?”

李恒道:“那日打海战之时,他明知我不是江钲的对手,却派我去拦截江钲的救援人马,实不相瞒,我呢……是吃了败仗,他则带着自己的儿子去攻打水寨。露脸的事都是他姓张的去,丢脸的事反叫我来做,结果导致江钲逃脱,我看这是指挥之失。”

伯颜微微点点头,不说话。

陆崖闻听江钲或许未死,不禁有些欣喜,对着向南微微一笑。向南见他向自己傻笑,觉得似乎不怀好意,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陆崖吃痛张大了嘴巴却不敢叫喊,只好怒目看着她。

李恒接着说道:“此其一也。其二,海战之时陆秀夫抱着赵?m小儿投海自尽,却走脱了张世杰,有谣言说赵?m未死,被张世杰救得,前几日暴雨,又有人报张世杰已经遭遇风浪葬身鱼腹,这消息是否属实,不得而知,如今别说张世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赵?m的尸体也未曾找到,张世杰却向上谎奏已经全歼宋军,此乃缺察之失。”

伯颜又点了点头。

陆崖也点了点头,张伯伯遭遇大风浪了,不知现在怎么样。向南似乎看出些什么,压低声音问:“你知道些什么?”

陆崖赶紧摇摇头,心想可别再做什么动作了,这丫头原来是蒙古人,我得提防点。

“末将的心腹黑塔探知,”李恒指了指门口靠右的一名大汉,道:“那赵?m是被这寺里的僧人给救了。”

陆崖闻听暗惊,心道不好。

向南眼睛睁得好大,小嘴微张,右手上上下下地指着陆崖,左手则捂着小嘴,那意思是,好啊,难道你就是赵?m?这么大的秘密,居然瞒着我。

陆崖赶紧摇了下头,低声道:“我不是他们要找的赵?m,你信不信我?”

向南见陆崖的眼睛如此坚定地看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便对这毛头小子非常信任,忽然觉得他一定不会骗我的,点点头,也低声说:“我信,你说不是就不是。”

陆崖长吁一口气,心里稍定,对向南的信任也不禁感激。

又听伯颜道:“你如何知晓?”

李恒接着道:“这附近的有百姓见到过,有人说海战第二日,有一个花篮漂浮到这寺庙附近,船周百鸟哀鸣,这寺中僧人打捞上来见是龙袍加身的一个小孩。那不是皇帝还能是谁?”

伯颜听罢大喜:“那你可有在此搜查?”

李恒道:“昨夜我已经搜遍了寺院,什么也没找到,也抓了些和尚来询问,他们均说没有这回事。我见他们不肯说实话,便命黑塔将他们都杀光,扔到海里去了。”

陆崖闻听,悲惊交加。心想若不是为了救我这个假皇帝,他们怎会遭此横祸?好在昨夜我在向南的房中,否则必遭毒手。

伯颜道:“杀了这些和尚又何必?我看你是立功心切了,山野村夫的话也未可信,什么花篮漂洋、百鸟环绕之类的怎么可能?我看不过是他们南人想象的吧,只是希望他们的皇帝没死而已,你以后做事不可如此鲁莽。”

李恒忙起身赔礼道:“千户教训的是。”

伯颜叹道:“算了。”

陆崖心想,在他们这些人看来杀几个人算得了什么?一句“算了”便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乱世中的人命似乎就和草一样轻贱。

向南见陆崖想得出神,拉了他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指了指里面,叫向南不要吵,继续听。

只听李恒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话题又扯到张弘范身上:“张弘范屡次走失要犯,江钲那日本来已经捉住,不知什么人把他放走了。”陆崖知道他指的是崖山海战之前的事。

“末将怀疑他军中有内奸,如今南宋虽亡,党羽仍多,他居然敢重用南人,派这厮跟我们一起押送文天祥,”说着指了指一旁的那个文人,“如果文天祥再逃脱这是谁的错?这是他用人之失!”

那文人之前一直未说话,只是在一旁听着,听李恒说起他来,不免接几句:“我既已经归降大元,自当尽心尽力,李将军大可放心。我若不来,文天祥必然活不到京城,我若来了他还可多活几日,你也知道他屡次自尽未遂,似这等忠义之士,大汗若见不到他怎会甘心,我也好在路上规劝于他,他能活着自然比死了要好,有些人只会杀人蛮干,如何收服得了人心?”

李恒知他讥讽自己有勇无谋,他一向瞧不起汉人,哪还会客气,从背后抽出斧子便要杀人。伯颜连忙劝阻。

陆崖听那文人的声音怎么这般耳熟?便向里面仔细看过去,偏巧那文人脸转过来,正与李恒对峙。陆崖不见则可,见到后心里便是一凛,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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