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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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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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不得长欢乐,年少须臾老到来。围郑归来两年后,叱咤风云的晋文公重耳悄然死去了。这位一生勤于战斗,奋斗不息,在老年实现第二次青春的大恐龙,没来得及多享福,在位仅仅9年,就以终年71岁死了。晋国国人尽哭。
  重耳一生最大的意义在于从楚人手里夺回中原霸权,维护了华夏文明的独立完整。并且他培养出大批优秀的政治军事家(这是比管仲更成功的地方)。由于后继有人,重耳死后,晋国继续推行霸业百余年,先后灭掉20余国,征服40余国,使晋国成为中原顶级大恐龙,功业超出齐桓公之上。晋国疆域最大时,一度占有山西全省,河北大部、河南大部、陕西东部,以及内蒙古南部。正是因为有晋国做后盾,中原民族才不被强大的楚国吞并。晋国还灭掉了赤狄潞氏、严竣狄甲氏、留吁、铎辰、肥等戎狄之族,促进了民族大融合。晋国后来以军事技术援吴,以牵制楚人北上,这无疑又将华夏文化传播到了东南地区。盛矣哉,大晋!晋文公重耳,不愧为春秋时代数一数二的伟人。
  但有人说,晋文公这是打内战,是战争贩子。其实,中国幅员辽阔,各民族各地域文明发展差异非常大。正是有齐、楚、晋、秦这些忙忙碌碌的诸侯连年不休的兼并战,促进了中国上千个诸侯的最后统一,以及各地文化的融合、技术的交流和汉民族的孕育壮大,使中原人的血液里掺进楚人的强悍,吴越的坚忍和秦晋的机变。
  回顾从前遥远的夏朝到商朝、到周朝,中华大地一直诸侯林立,虽然有名义上的夏商周天子,夏商周的天子实际不过是面积千里的大诸侯,其实并没有真正统一全国。全国这些林林总总的诸侯们的来源,是原始时代自然散居着的部落们,各有各的姓氏与领导者。他们在夏朝大禹时代据说还有一万个(诸侯万邦),到商汤时候还有三千个。经过历代商王的兼并,还剩一千八。到了春秋初期还有几百上千诸侯。正是通过连绵两千年的兼并战争,使诸侯数量越来越少。这个缩减的过程体现了中国从纷纭离散走上接近今天状态的大一统的过程。所以,春秋战国的诸侯兼并战不同于“三国”魏蜀吴时代的军阀混战,它是从原始离散走向文明汇聚的必然过程,是推动历史文明进步的战争。就像埃及、两河流域,从最初的大量城邦小国走向埃及帝国、巴比伦帝国。各位恐龙们,您们鞠躬尽瘁地打仗,你们辛苦了!
独霸西戎一 
  也许,让你选择回到历史的某个时代,你越会向往美丽的春秋。如果让你选择生活在春秋的某一位恐龙的地盘,估计楚国的云梦和性开放的齐国会人气最旺。
  而我会选择去公元前七世纪中叶的晋国,当时的晋国类似如今的美国,是个移民涌入的国家,狄人、戎人、巴尔干人、楚国人,都在晋国混生活。那里没有盘根错节的公族势力(都被晋献公杀群公子杀光了),异姓的外来打工者很容易在官府找到饭碗。而如果你去齐国,那里分封制积累的大家族势力相当顽厚,一般外人只能当个抱关击柝、拣垃圾、炸油条的,或者建筑队的小工。去楚国也不太好,王权集中,有点类似未来的皇帝专制,没有个人的自由空间。
  去秦国的人估计也不多。虽然说,中国的文明据说是从西往东传递的,陕西关中是神农氏、黄帝的起源。但到了西周东迁以后,秦国的境遇则类似老少边穷,大西北,到处跑着的都是狄人。从中原跑去西北打工的高级知识分子只有百里奚和蹇叔两个老大爷。百里奚不知什么时候死了,蹇叔更是老得不堪,后来者却还没有。所以你可能也不要去。如果你非要去秦国,也一定不要赶在公元前627年,因为那一年的秦国,有着血光之灾。
  公道世间惟白发,贵人头上不相饶。公元前627年,秦国领导人秦穆公老爹这时也五十多岁,两鬓都染上了人间的白霜。而在前一年,他的好朋友,晋国的晋文公重耳也死了。屈指计算,齐桓公、宋襄公、晋文公、楚成王都死了。从前秦穆公惧怕这个,惧怕那个,轻易不迈出国门。如今老一辈恐龙都入土为安了,换上新一帮嫩稚的毛头小伙。秦穆公成了最长寿的孤独一枝,他感到无限的孤独和空虚的伟大。他觉得,只有冲击中原,才能避免自己在空虚的伟大中突然疯掉。
  于是,他把老的不堪的蹇叔叫来密谈:“蹇叔啊,晋文公重耳刚刚死了。饿想趁晋国新丧,无力经营中原,出兵中原争霸,打下郑国,我们就成了中原霸主,取代重耳的地位,实现我一生的最高理想。您老高兴吧。”
  “我高兴啊。但这么做,晋国恐怕不会高兴吧。”蹇叔说。
  “呵呵。前两年,郑大夫烛之武的一番话把饿说得茅塞顿开。我才明白自己想挺进中原,中间隔着的拦路狗,不是别人,正是饿们一直呵护栽培的晋国啊。饿一辈子帮了晋国许多忙,路线全错啦。我们有必要修正邦交政策了。”
  “您是想走修正主义道路哇?跟晋国翻脸?”蹇叔说。
  “是啊。”
  “三年前,您和重耳合围郑国,暴师劳久,都没有打下来,咱们一人去,能有戏吗?”
  “咦,这回饿改用偷袭了。像郑国那样的城墙,没有内应是打不进去的。饿们驻郑国大使馆的特务杞子,掌握了郑国北门钥匙。趁郑文公刚死,饿们偷袭……”
  “主公,从我们雍城到郑国,千里之遥,沿途尽是穷山恶水和羊肠小道,急行军也要十几天。劳师袭远,必定泄密,补养运输也跟不上啊。”
  穆公说:“我老啦,等不及啦,郑国是饿的东道主,郑国人民也等不及啦。这兵非出不可,饿已经决定了。”
  公元前627年,陕西的报春花开了,秦都雍城的东门外,旌旗飘扬。秦穆公命令“百里孟明”(百里奚的儿子),以及西乞术和白乙丙(蹇叔的儿子),率领一支三万人队伍,高歌阔步,挺进中原,和那个拿着郑国大门钥匙的人,汇聚起来,干一番事业了。
  然而蹇叔拄着拐杖,看见的只是一场惨剧的序幕被拉开。他蹒跚着送到城外,哭着对儿子们说:“儿啊,崤山的两座山冈,一座埋过后杲氏的骸骨,一座是周文王躲避风雨的地方,你们的尸骨,大约我也要到那里去收了。”崤山山谷是陕西省通连中原的咽喉要道,两边悬崖排列,山石峭立,抬头只有一线蓝天,是个天然的大棺材。蹇叔能掐会算,预见秦军葬身崤山,于是哭得很伤心,哀嚎着:“多么可爱的军士啊。可是,吾见师之出,不见师之入也!”旁边秦穆公听了,给气坏了:“哭什么丧,扰乱军心,太不吉利。死有什么可怕的?你活得还不够长吗?咱们秦国多少人才活了你一半岁数,他们死后的坟树也都合抱粗啦。你还不知足吗!”
  蹇叔被从路边拉开,嘴巴上还挂着鼻涕眼泪,但不敢哼泣了。秦军们唱起高昂的调子:“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如果我牺牲,请把我埋在——那高高的山冈。”事实上,这支挺进中原的大秦军,结果竟是全军覆灭,匹马只轮无还者。
  这些可怜的去执行荒唐任务的秦军战士,背影越来越远了。他们一路东下,翻越愚公挖过的王屋山,滑入中原。这些人全套盔甲加上随身携带的必需品,负重好几十斤,还要携带三四天的口粮,一边还要拎着沉重的兵器,千里奔袭,真让人吃不消。我们光说那头盔吧。青铜头盔像一个扣着的钟,顶子部分隆起得比现代头盔高,那是为了容纳古人的大发髻。顶上还浇铸成各种兽面形状,用来吓敌人一跳,表面经过打磨,比较光滑,但里面粗糙不平。因此,要先裹上头巾再戴盔,以免蹭掉头皮。古人体格比现代人好,秦人身材也必现代人高,平均一米八零,所以能顶着这样笨大的头盔走路。此外身上还穿着坚硬的牛皮甲。皮甲弄不好会磨伤皮肤,所以里边必须垫一层夹衣,于是又要长虱子。每天晚上,他们就依附于路边的传舍休息,忍着虱子痒痒。长官们睡传舍里边,是房子。级别低的长官睡帷幕(帐篷),兵士就露宿数星星,或者是极为简单的帐篷。遇上下雨的时候就难受了,好在他们所尊沿的道路,都是诸侯间的国道,夯土路面,下雨也不太起泥泞。
  路上的辛苦可以克服,不能克服的是给养问题。按《孙子兵法》说:出动战车一千乘,就需要另一千辆车运输给养。向前方转运三十石粮食,最终只有一石能抵达目的地,因为半路损耗很大,运输的人马自己也要吃(要吃掉一半儿)。一旦一只牛闹肚子走不动了,整个一车粮食都只好抛弃路边。所以,为了尽可能保证给养,除了牛车们在后边要拉着粮食,士兵自己也要背着口粮。总之,很难办,当时运输能力是不能支持远距离运动作战的。“千里而袭人,未有不亡者也!”而且秦国师出无名,它刚刚接受烛之武的说合跟郑国结盟,现在无缘无故又去袭击人家,背信弃义。
  秦军一路急行,迅速向东推进中原,进入洛阳地区,这是老周天子的地盘。就像衣冠不整者不能进宾馆一样,携带凶器的异国部队也不能穿行洛阳,否则就是谋反的罪。如果非要穿行,需要改扮成平民的样子,把皮甲卷起来,头盔放到书包里去。可是这帮快活的年轻军汉不懂这个礼仪,只是乱糟糟地跳下战车,脱去青铜头盔,乱点了一下脑袋,然后跳跃上车,奔腾而去。前后三百辆兵车,多是如此。跳跃上车也不对,战车的车厢开门在后,门旁有绳,应该拉着这个绳子爬上去,这是礼仪。可这些快乐的军汉,就像坐拖拉机赶集的农民一样,为了炫耀脚力,都直蹦上车去。
  王孙满这时候还年幼,从门缝里观看了秦军的表现,对爷爷周襄王发表了一番感想:“爷爷,秦师必败。”
  “为什么啊?”
  “轻佻的人都没脑子,无礼的人疏于防备。一旦遭遇险情而又疏于防备,还是没脑子的人,能不败吗?”这个有脑子的小孩聪明得骇人。
  周襄王目送远去的秦国兵马,那些魁梧的陕西军汉,盔顶上插着一簇簇鸟雀羽毛,在夕阳下煞是好看,仿佛一只只不会说话的、奇怪的、有触角的甲壳虫。有谁会知道,戴安全帽的这些可爱脑袋,不久就将被大石头砸瘪。
  过了洛阳,再往东不远就是此次偷袭的终点——河南新郑(郑国),秦穆公的作战地图上,已经把这里画了个红叉。为了尽量减少与行经地区的接触,秦军偃旗息鼓,不露声色,但还是被一队郑国商人的骡子迎面拦住了。
  就像政客会对钱感兴趣,有钱的商人也会对政治感兴趣。郑国商人“弦高”就是一个热衷于政治的爆发户。它正去洛阳拿政府定单,路上遭遇了秦军。听说秦军是来攻打自己祖国郑国的,弦高突然激发了浓郁的爱国热情。他用四张熟牛皮做见面礼,又拿十二条牛去犒劳秦军,并假用郑穆公名义宣布:“鄙国国君作为东道主,已经给你们准备了热洗澡水,还派出卫戍部队,保障你们的安全呐。Wele!”
  总司令“百里孟明”和两个军长面面相觑,吃惊而无奈地说:“看来郑国人已经知道我们的偷袭计划了,怎么办?”
  弦高当晚用国道上的传车,星夜把情报送回郑国。郑穆公闻报神情惶恐,赶紧侦察“秦国驻郑大使馆”。哇塞,秦国大使馆里的人正准备里应外合了:甲胄都已上身了,厉兵秣马(磨砺兵器,给马喂草),就等着开杀了。弦高情报一点没错。郑穆公赶紧宣布秦国大使杞子为不受欢迎的人,驱逐出境。鉴于杞子掌有郑国北门钥匙,郑国北门的锁,连忙换了把新的(当时已经有青铜锁了,常常作成鱼形,因为鱼很警醒,即使睡觉也睁着眼)。
  百里孟明听到这些消息,望着郑国的天空,喃喃地说:“我们的卧底也被赶跑了。”副司令白乙丙发言道:“看来不幸还是被我爹说中了,千里袭人不好办。”
  “没办法了。我宣布,偷袭计划作废。还是按蹇大叔的意思回去吧。”百里孟明总司令说。
  “好啊,但是我们的给养快不够了,司令。”白乙丙提醒说。
  是凡战争,给养线总跟不上进攻部队——进攻部队是轻车肥马跑得快,给养部队则老牛重车,连跑带喘跟不上。更何况秦军是偷袭,属于急行军,一天走两天甚至三天的路,给养更跟不上了。给养跟不上也有办法,士兵可以散到附近,抢敌人田野里的小米或稻子。这就是孙子所谓:“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武器从本国解决,粮草从敌国解决。所以当时打仗最好是秋收季节,只有傻瓜才会在坚壁清野的东天出征。然而现在正是清冷的春天,田野里啥也没有呐。
  “看来,我们只好抢滑国人国库里的粮食了。”孟明说。秦军三帅于是并力袭破附近的滑城(河南偃师,从前的商朝大城),尽掠滑国子女、玉帛、宝器、粮草。然后载上车,在不祥的空气中,这伙忧心忡忡的秦国战士决定返回祖国。他们西行三百里,登上他们所熟悉的黄土高原,才略略放松了脚步。
  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秦军很快来到老头子蹇叔预言的崤山鬼门关了,这是从中原进入陕西的大门,在陕西省东南角。崤山主峰一千七百多米,群山烂漫一片,只在中间开裂出一条深沟,七十多公里,仿佛一个长条大棺材。车马想在沟中通行,都需要提前大声吆喝,让远在深沟对面十里外的人听到,设法提前避让,如果双方不期而遇,在这仅容一车通过的山路上,只好彼此商量,让一方退回原处。这个深沟是外界进出陕西的必经之路,如果在这深沟两端设人把手,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后来战国时期,果真在沟的东端修了著名的函谷关,西边修了著名的潼关。两道关口,易守难攻,捍卫着陕西关中的秦国人,是秦国的东方要塞。秦国在这个关的内部,所以叫关中平原,后来秦汉都定都关中平原的西安,正是看中了这些易守难攻的要塞。)
  晋军元帅先轸也知道这个深沟,先轸说:“我们晋文公重耳刚刚驾崩,秦人就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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