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速公路上慢慢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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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速公路上慢慢地走-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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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匆忙向楼下跑去。三位青年人也都挥舞着手里的“武器”紧追出去。送报人是跑在最后的一个,他善意地对我叮嘱:“多加小心!”    
      我木讷地点点头,艰难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倚着墙坐好,大口喘息着。我感到脸上的肌肉在抽搐。恐惧的眼泪决了堤似的从两眼中夺眶而出。    
      楼外的马路上传来警车的鸣叫,然后就恢复了原先的平静。我无力地坐在地板上,房门没有关上,我看着空荡荡的楼道;看不见一楼的楼道入口,也看不见六楼楼道的尽头。楼道像是一条蛇在整座楼中盘桓着。我现在只能看见这条蛇的中段,我竟产生一种错觉,这条蛇正在努力地盘爬着,它在无限地延伸。似乎当我站在一级台阶上时,它的身子就会自动地按照我的意愿,就像电梯般上去或下去。去哪?天堂还是地狱?这是个诱惑,其实,它哪儿也去不了,它要让我踏着它的躯体下楼去,追上巴拉库。它是一条蛇,一条慑人心魄的蛇,一个可怕的魔鬼,它用欺骗夏娃的手段再次来欺骗我走进它所设下的陷阱——精神病患者巴拉库。    
      警车来的越来越多了。警笛叫得似乎很凄惨但又有一种嚣张的感觉。我想大概过一会儿会有一个警官上楼来找我,找我去询问口供。我坐在墙根儿,背靠着墙,看着空空的楼道。我的左脸颊与右手背上的伤口都已经在血小板的努力下停止了出血。早晨初升的太阳的柔和光线射进了屋里,那些茶杯碎片依旧躺在它摔落的地方,碎片在太阳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很好看;血液与隔夜的茶水的混合液体在极为缓慢地蒸发着,或许它根本就没有蒸发,谁知道呢?


第三部完美的作品(2)

    二    
    巴拉库事件发生后,警方没有来找我去询问口供。但可以肯定是巴拉库在那天逃到楼下的时候被刚赶到的110逮了个正着。这个消息是我在第二天的《都市晨报》上看到的。    
      巴拉库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不知为何我比往常起的要早得多。我感到自己的大脑神经十分亢奋,总是感到要有什么刺激的事情发生。我起床后按部就班地洗漱、排泄体内存留了一宿的残渣废液,然后,我就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我想思考,但此时无法集中精力。我在这时怎么丧失了捕捉事物特性的能力?我的大脑就像一个随波逐流的皮球,圆圆的,滑滑的,总是难以找到一个支撑点固定住自己。有一种感觉在腹中窜动,我想我应该吃点什么。于是我便换上一身运动装,准备出去吃早饭。当我准备去开房门时,习惯性地站在门厅中的穿衣镜前,前后打量着自己的仪表,看看自己是否穿着整齐,可有不妥的地方。我看到镜中的我的脑后有一缕头发在不安分地翘着,其实也就是几根联合在了一起,不怎么妨碍大局的。我用右手沾上点水,按照镜子中的指示按住那缕不听话的头发,用食指、中指、无名指将它们分开,夹住……    
      镜中,站着一个与我一样的人,我只能肯定他是外形与我一样的一个人。同样的发式,同样的着装,同样的肤色,同样的面孔。他也正用右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将一缕翘起来的头发抚平顺好。他冲着我微笑,因为我在微笑。我看到他背后的景物很熟悉,几乎与我屋内的摆设一样,我想判断两者是否是一模一样,扭头去观察时,我不知道镜中的他是否也扭头去观察自己背后的景物。但可以肯定,当我扭回头来,意识到自己注视着他时,他已经注视着我了。如果,在同一时刻,他与我的动作能够保持一致性的话,我开始相信,他与我是同一个人,不仅在外貌上是同一个人,乃至我们共同的思想,我都开始认为,我们是完全相同的。这个问题的延伸,使我分不出镜中与镜外的世界。对于我自己来说,我所处于的世界是镜外的世界;而对于镜中的他来讲,我则是处在镜中的世界。我开始怀疑我的真实性,我所处的世界的真实性。虽然,我能够站在地板上,坐在沙发上,躺在床上,可这种种的感觉可靠吗?我现在抓起一个茶杯,镜中的他也抓起一个茶杯,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具有的感觉……我把水喝下去,可以感觉到水顺着我的嗓子经食道流入到我的肠胃之中。这是种感觉,不口渴了,这也是感觉,但它是否真的进入了我的肠胃,是否真的给予了水分的补充?不管怎样,我分明看到杯子里盛的是水,这也是感觉。即使是体内补充水分,这也是感觉。细胞的感觉,神经的感觉,骨骼的感觉,肌肉的感觉,皮肤的感觉。我想要喝水,是因为我需要喝水的感觉,我想要坐着,因为我需要坐着的感觉,或者说我要感觉坐着。如果空气可以使这些感觉得到满足,那么它将接替水或沙发在生活中的位置。    
      人是感觉的载体,生命的全部即为感觉的过程。思考的感觉,喝水的感觉,吃饭的感觉,坐卧行走的感觉,生理现象的感觉……既然人们的存在只需感觉存在的话,那么对于物的真实性存在又有什么可追究的呢?我不需要镜中人存在带给我的感觉,那么他就不是真实的,噢,不过,这句话本身又是错误的,真实性本身就是一种荒芜的状态,如果人只是需要感觉的话,那真实性本身就丧失了意义。    
      镜子是个可恶的陷阱,它抓住了我的大脑,使我陷进无限追逐的思考的泥潭。我还在想对感觉与真实性继续追问下去,可我发现二者就像是在环行跑道里赛跑,如果不计算圈数的话,无论如何也无法判断谁在前面,谁在后面。可恶的镜子,它是撒旦送给人们的礼物,它可以慑人心魂,甚至让你产生对自己真实性的怀疑。我想一拳将它打个粉碎,看看它的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更大的阴谋。我抬起拳头,准备一拳将它穿透,从中揪出一个魔鬼来。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报筒被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我的拳头放了下来,旋即变成了开门的手势,我想要见到送报人,一是感谢他昨日的救命之恩,二是想向他打听点关于巴拉库是否真的被警察捉住的消息。    
      我打开门,看见一个年轻人背对着我正往报筒里放报纸。一时我愣住了,我想跟他打招呼,但又不知称呼他为同志、先生还是恩人的好?虽然他天天来给我送报纸,但我却从未跟他打过招呼,更不知道他贵姓。    
      “先生。”我还是这样称呼他了。    
      他扭过头来,看着我,我发现今天的这个送报的年轻人不是昨天那位。他满脸疑惑地问我:“先生,有什么事吗?”    
      “呵!”我先是一愣,由于一次偶然的变化——送报人的变化——而打乱了我本来的谈话思路。    
      “呵,昨天,那位送报的小伙子呢?”我很快理清了思路。    
      “啊,他不干了。说是回老家还是换份工作什么的,要不是送报站急缺人手,我还不会找上这份工作呢。”他挠着头笑着,显然对自己这份送报纸的差事十分满意。    
      我和新的送报人的谈话实质性内容结束了。他又和我客套了两句,说什么以后多关照啊什么的。然后我就拿了当天的报纸回到房内,关好门。    
      这时,我已经不饿了。我坐到沙发上,拿着当天的报纸,看看昨天有什么消息。第一版上的倒头条新闻首先映入我的眼帘——昨日省城警方智擒大漠杀手。    
      这条新闻标题很显眼,彩版套红黑体字,像一块磁铁把我的目光紧紧地吸住了。这正是我所关心的巴拉库的消息,我屏住呼吸,颇有什么大事发生的样子一口气读完了这条消息。这条消息中,记者只是写到警方是在某居民小区内将巴拉库抓获的,而至于警方是如何将其擒获,则毫无提及。这更加让我感到疑惑的是文中所提到的巴拉库的确是杀人凶手而且他真的有个儿子被他杀掉,并非我所认为的是个精神病患者。    
      这当然引起我心中的不快,我开始认为现在的记者实在是不负责任,竟然能够不顾事件的真实性,一味追寻消息的合理性和可读性。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心里塌实了,毕竟那个疯子被抓住了,我没有性命之忧了。我站起身来,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心情舒畅起来。我决定去把那篇新写的小说的结尾完成。    
      我边往书房里走边想着“巴拉库”这个名字,真不知道那个疯子是怎么找到我这里的,一时我又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书房里很乱,写字台被凌乱的稿纸覆盖着,文稿混杂在一起。我不得不把新作的前半部分整理出来,我看到有一张《扎里木和他的父亲》的草稿夹杂在里面。不知道此时是一种什么心思,我拿着这张给我带来不幸的文稿看起来。    
      这张文稿写得很干净,很整齐,我看了都感到吃惊,我怎么能有写得如此整齐的文稿,通篇草稿竟没有涂改之处。不,还是有一处被删节的地方,这处删节的地方只是用钢笔划了一道线,且删节的内容很少,只有三个字。我可以清楚地辨认出这划掉的三个字,这三个字是:巴拉库。


第三部完美的作品(3)

    三    
    是的,这就是我所说的严重问题。或许你还不了解事态的严重性。那好,我可以耐下心来给你解释。反正现在我也不知该如何去把这篇未结尾的小说完成,或者说是现在我不敢把小说写完。还是言归正传,听我来讲这事态的严重性。    
      “巴拉库”这个名字是我的小说《扎里木和他的父亲》中扎里木的父亲的名字,是我给他起的。但是后来我认为在这篇作品里扎里木的父亲可以没有名字,于是我在定稿的时候将“巴拉库”这个名字划掉了,很快我也就将这事忘掉了。可就在那一天,你们是知道的,竟然有一个自称是巴拉库的人要杀了我。原因就是因为我是作者,我在小说中安排了作为父亲的他杀掉了自己的儿子扎里木。这的确让人匪夷所思,可这事的确发生了。若仅是如此,这事还是可以按照常理解释的。这个要杀我的人是个疯子,看小说看得走火入魔了。但“巴拉库”这个名字怎么解释呢?他是怎么知道巴拉库这个名字的?这个名字甚至连我自己都忘记了。“巴拉库”三个字只是在初稿中出现过一次,而且后来还是被我划掉了。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名字的。    
      这就是事态的严重性所在。这件事的发生致使我至今毫无再次写小说的勇气。新作迟迟未能完稿。作为一个作家,我遇上的并非是创作资源的问题,而是无法再去创造一个世界的问题。每天报纸上的那些消息,我足可以写一本小说集,可读者一看便知小说只不过是一则消息的改头换面而已。    
      我希望我写出的小说,读者读后能够在他的思考想象中创造一个世界。每个人的世界都不同,但每个人的世界的建构都要归功于我的参与性而非现实生活。可巴拉库的出现在证明我的小说与现实出现了一致性。它不能与现实背道而驰,它最终还是要被纳入现实的轨道。巴拉库是实实在在的人,那么扎里木呢?他也应该是存在的。这并不是小说的预见性而是小说的现实性。    
      我不敢给新作添上结尾,随着主人公灰暗的心绪,仿佛灵魂在无聊地漂游着……文中出现的人物有中年男人、花季少女、老板的侄女,还有我。因为我不知道该让谁去死呢?若是我选择文中的“我”死去,我害怕这种现实性厄运会降临到我的头上。若是让中年人、花季少女、老板的侄女中的任何一人死去,那读者是否会联想到报纸上的新闻消息?现实中的可能太多了。毕竟新闻媒体时常会有这种自杀的新闻。这样,读者会失去阅读时最基本的乐趣——创造世界的感受。    
      这就像镜中镜外所揭示的那样,真正能够左右人的行为的不是真实性而是感觉。同样,人们在阅读小说的时候希望得到的也是一种感觉。一种阅读的感觉需要。而我的小说在这规律下失去了其本身存在的意义。它具有了真实性,而失去了它所应该给读者带来的感觉。    
      我是个完美主义者,我对自己不能够写出自己理想的小说苦闷至极。新作已经放下几天没有动笔了,这篇作品我不打算把它写完了,因为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现实中可能性的困扰,我必须突破这个包围圈。    
      现在,我独自抽着闷烟,看着镜中独自抽着烟的他,他也看着我。我知道他在镜中的世界里也遇到了问题。因为紧闭着房门,房里不透气,烟雾缭绕,同样的镜中也是烟雾缭绕。    
      渐渐地,我开始看不清镜中的他了,或许他也看不清我。我将自己的长发往后拢了拢,我想他大概留了个寸头;我又摸了摸自己的矮鼻梁,想他大概有一个高挺的鼻梁,亦或长了副獠牙。突然,我开始觉得自己的大脑清晰起来。透过烟雾,我看不清镜中的他,但我却感到镜中的他的样子,这是我创造的镜中的我。我抓住这灵感的真谛,我的心情开始变得轻松,因为在这瞬间,我知道了该去怎样完成一部完美的作品。我兴奋地坐到书桌前,把摊在桌上的那篇没有结尾的新作推到一边,然后拿过一叠稿纸,在上面写下了醒目的小说题目:完美的作品。    
    四    
      作家在整理着他遗留下来的手稿中发现了两篇没有完成的小说,一篇已经完成了大半,只是留下了结尾部分没有完成。作家看了后,决定将这篇小说的结尾补上。另一篇是只有标题而没有内容的小说,小说的题目是:完美的作品。    
      看着题目下面的空格稿纸,作家思索着,久久地思索着。    
      作家的眼前充满了灿烂的光。    
      作家恍然大悟,好像明白了他自杀的动机。


第三部关于古镜的一则故事(1)

    我将这篇小说的题目定为“关于古镜的一则故事”,似乎认为十分不妥,但是又没有想出更好的题目,想来想去还是用上了这个自己并不十分满意的题目。“故事”一词总是给我们带来一种纯粹虚构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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