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速公路上慢慢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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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速公路上慢慢地走-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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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世纪90年代对中国文学来说是有着特殊意义的,一方面,文学的边缘化既给了文学前所未有的“自由”,又使中国作家和中国文学不得不经受新的危机与考验;另一方面,“60年代生”、“70年代生”、“80年代生”的一批又一批更年轻作家的崛起也构成了世纪末中国文学的一道奇异的风景,那些年轻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作家,正在以他们的“喧哗与骚动”、以他们独特的文学方式冲击着中国文坛的现存秩序。可以说,中国文学完全是以一种交织着绝望与希望、毁灭与新生、颓唐与升腾……的复杂形象迈进21世纪门槛的。    
      17岁的丁旸明也正是这些日益红火起来的青年作家中的一员。作为山东师范大学附属中学高中二年级的学生,他在小说创作方面的才华已经吸引了文学界越来越多的目光,而眼前这本中、短篇小说集《在高速公路上慢慢地走》则是他小说创作成绩的集中展示。其以奇诡的想像、敏锐的触觉、通达的叙事和灵透的语言为我们建构的无疑是一个崭新而奇特的艺术世界。    
      从主题层面上说,《在高速公路上慢慢地走》这本集子主要由两类小说构成:一类是真实表现当今青年一代生存状态与精神状态的小说,如《在高速公路上慢慢地走》、《又一个人死去》、《爸爸坐在我对面》、《夜猫》等;一类是充分发挥作家的想像力,具有幻想和魔幻特征的小说,如《绿林之行》、《扎里木和他的父亲》、《龙纹》、《人狼》等。两类小说虽然风格不同,但是其感受世界、想像世界、表达世界时的幽深与细腻却是相同的。他对现实和人性的批判难免夸张和稚拙之处,但其思索的深刻和剖析的用力却是令人感叹的。说实话,初读丁旸明的小说,我有一种透彻心肺的寒冷的感觉。我对文字产生了一种深深的畏惧。我难以想像一个中学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这样一种文字来对世界发言。这绝不是观念、代沟、生活方式等等可以解释的。我感到,丁旸明这类作家是“早熟”的,也几乎完全是透明的,他们是真正没有文化负累、道德负累、思想负累的一代人,他们是那样自由、那样放松地做着自己的“白日梦”。他们不需要反抗什么,也不需要证明什么,他们所做的惟一的事情就是忠实于自己的内心,忠实于自己的想像。比起陈染、韩东等作家来说,他们才是真正的被解放了的作家,是真正“自由自在”的作家。也许正因为这样,丁旸明在自己的创作谈中才会说:“想像和写作对我来说是一种生活乐趣,想像和写作更是一种灵魂的乐趣,它将我带入了自己创造的另一个空间。我尤其爱做白日梦去寻找这乐趣,寻找想像中的另一个世界。”“我打算做一个好作家,所以我写的小说只对我自己的灵魂是否痛快负责任。”这样的话如果从他们的前辈嘴里说出来无疑是免不了做作标榜之嫌的,但从他们这代人的嘴中说出来却似乎是恰当自然,水到渠成的。    
      从艺术层面上看,小说集《在高速公路上慢慢地走》在艺术处理和艺术表达上的老成与成熟程度更是令人吃惊。丁旸明的小说语言具有很强的视觉与情感冲击力,其所体现出来的那处处逼人的才气、灵透的感悟、飞扬的想像常给人一种悚然心惊的感觉。《又一个人死去》作为一个短篇,叙述的是主人公一种特殊的灰暗的心绪,但是小说在对这种心绪的铺展的过程中却巧妙地与另一个人的生命联系在了一起。谁是主体,谁是客体,谁是明线,谁是暗线,全部变得不再重要,而是共同进入了某种难以区分的艺术情境中。作者构思的巧妙和驾驭小说材料的老到令人称奇。《夜猫》更是一篇很见匠心与功力的小说。A与A’本是两个独立平行的线索,在小说的前半部两者几乎没有相交的可能性,但是虽然是平行线,但他们在精神和生存上面临的困难却是相同的,这导致了小说后半部两条线的相交甚至迭合。小说没有大波大澜的情节冲突,也没有刻意的结构安排,甚至人物性格的刻画也都是点到即止的,但整部小说仿佛被某种内在的气场推动着在自主地向前滑行,必然地奔向了那个结局。可以说,这是一部能够充分体现艺术可能性的小说,作者在艺术处理上表现出了一种举重若轻的才华与自信。另外,《绿林之行》、《扎里木和他的父亲》、《龙纹》等小说将真实与虚幻、想像与实在、梦境与魔幻融为一体,其在小说结构方面的智慧和小说叙事方面的实验性探索也同样引人注目。    
      当然,在我们为丁旸明这代作家的才气、自信和自由放松的心态喝彩的时候,又不能不对他们的“另类”姿态产生某种隐隐的不安。我担心的是他们这一代人的创作资源问题,在他们的小说里我们更多的能感受到的还是西方现代主义乃至后现代主义的精神气息,不消说,这样的精神气息与这代人当下的生活确实是具有某种同构性的。但是,他们对自我的开掘将维持在一个怎样的限度上呢?他们这代人的表达如果不是矫情或“为赋新辞强说愁”的话,那么他们彼此之间又如何在文学个性上区分开来呢?这些问题有些杞人忧天的意思,但是却是影响这代人文学未来的普遍性的问题。令人高兴的是,在这些问题上丁旸明表现出了足够的自我警惕,也呈现出了与他的同代人不同的质素。首先,丁旸明对自己的思想和文学资源特别重视。与大多数年轻作家盲目的“断裂”与“PASS”姿态不同,丁旸明一直没有中断对人类文学和思想成果的汲取与占有。按他自己的说法,他的阅读经历了两个阶段,一个阶段是对中国古典文学经典的大量阅读,一个阶段是对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文学经典的广泛涉猎,这种持续不断的阅读既开阔了他的文学眼界,提高了他的文学修养,又深化了他的文学感悟,锻炼了他的文学技能。对丁旸明来说,阅读已成了他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每天晚上在完成功课之余,他至少要读完一本书才会睡觉。他的文学积累和生活积累可以说是完全同步的。其次,丁旸明是一个个性鲜明但对自己的创作有清醒“定位”的写作者。他也坚持着自己的文学理想与文学信仰,但是他似乎并没有同代人的那种“骄狂”,他对文学和生活都有一种本分而朴实的理解。他的写作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对他来说,写作是一种内在的精神需要,而不是“谋得大名”的手段。在山东师大附属中学的一次座谈会上我曾听过他的一次发言,他的自信、才气和稳重、诚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觉得,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天才固然重要,但健全的心智和人格却更为难能可贵。在这方面,丁旸明显现了作为一个好作家的潜在素质,也让我对他的文学未来寄予厚望。    
      我们已跨入了21世纪,21世纪的中国文学似乎仍在继续着上个世纪末混乱而疯狂的状态,有的人为文学的无序而悲伤,有的人则为文学的自由而喝彩。我想,没有人是文学的仲裁者,也没有人是文学真理的惟一拥有者,但文学在前进,在以一种我们甚至不能适应的节奏前进,这恐怕是任何人不都不得不承认的。一代又一代年轻作家的崛起与走红,固然有某种商业炒作的气息,但我们更不能不看到,文学正在年轻人手中变得越来越自由,越来越有活力,越来越有力量。在他们面前,我们正在感受自己的腐朽与衰老,感觉自己与文学正在扩大的距离。然而,这不是坏事,文学的未来,本就不属于我们,它应该属于那些更朝气蓬勃、更没有负担的一代人。从这个角度来说,文坛上那些对于21世纪文学的预测都是荒唐而可笑的,21世纪的文学在21世纪作家的创造中产生,它与我们的预测毫无关系。也许,我们现在真正能做的就是对丁旸明这样的年轻作家保持足够的耐心和足够的期待。我们应该闭上嘴巴,专注地看他们的表演。是为序。    
    吴义勤    
    2002年3月于山师    
    


第一部在高速公路上慢慢地走(1)

    黄明作贼似地拿出折叠镜,打开。折叠镜只有手掌般大小,十分容易隐藏,是不易被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发现的。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发现自己头上三七分的界线有些凌乱,他伸出右手的食指、中指与无名指,将几撮越界的乱发顺了过来。他看着自己镜中的面孔,觉得自己算不上十分的英俊,也算得上八分的清秀。这一种自我欣赏的方式,是他自己补充自信心的灵丹妙药。他始终认为人除了用吃饭、喝水等方式来补充个人的生理能量,还应当在心理上补充能量,照镜子寻找自信便是补充心理能量的最好方式。    
      黄明冲着折叠镜里的自己扬了扬眉毛,感觉还是不错,于是便把镜子还给了坐在后面的女生。黄明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站在讲台上正在往黑板上写着“细胞cell”的生物老师。总之,每当他看见生物老师时,总有一种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心里老是一种悲凄凄的滋味。或许,这是因为他对生物课期望值太高,有着太高的要求所致。而作为女性的生物老师在教授知识时也不该总是那么谨小慎微,生怕自己讲出课本以外的什么,或是面对学生的好奇心而引发的提问不知如何解答才好,闹不好在课堂上还往往会引起哄堂大笑。面对年轻的生物老师谨小慎微的教学态度,黄明他们几个班上的活跃分子早就想在遇到老师提问时,跟女老师过上几招,一来让自己出出风头,过一把回答问题有深度的瘾;二来幽上一默,也让班里的听课氛围活跃活跃。    
      这时,讲台上的生物老师正讲到生物种族之间的生存斗争、捕食关系,她举了一个例子,然后她提问道:“什么样的狼才能捉到兔子?”    
      她没有想到得到的答案竟然是既荒诞又具有逻辑思维的快速回答:“色狼!”    
      回答问题的是黄明。    
      这个答案够得上是经典了。面对荒诞的回答与全班同学的哄堂大笑,年轻的女生物教师有些不知所措,她极力忍着没有笑出来。她只得自己硬着头皮装作没有听见,继续讲她的生物课。从此,黄明觉得这个年轻的生物老师特没劲,不会搞活课堂气氛。其实同学们都愿意上生物课的,因为那里面存在着生命的奥秘,由于授课老师平淡无味的照本宣科,使得同学们的求知欲大大减退。黄明心里想,如果老师给他一个机会,他会进一步做出合理的解释:小兔子是美女的象征,要不“playboy”(花花公子)为什么会用“小兔子头”来做商标呢?所以能捉住兔子的只有“色狼”。    
      此时,黄明看着年轻的生物老师与她背后黑板上写着的“细胞cell”,忽然想起了读初中上生物课时的情景,想起了那个时候的生物老师。那时的生物老师是个男教师,叫刘广鼎,正是借用了这个老师姓名的谐音,暗地里同学叫他“溜光腚”。这位老师的面庞早已经在黄明的脑子里变得模糊不清了。当时的生物课讲得更是遮遮掩掩似是而非,特别是关于生理卫生知识和青春期教育,“溜光腚”老师皆是点到为止,其余完全是靠学生的悟性。一想到青春期教育,黄明就想到了当年与他的铁哥们儿杨飞和王青盛的友谊,三人的深厚友谊就是建立在对“青春期教育”这门课目的共同学习之上的。当时,他们刚刚步入初中分到一个班上,三人还互不相识。报到后参加学校大扫除,三人被分配打扫教导处。起初三人只是像在地板上练大字似地拿着拖布毫无规律地胡乱画着,首先是杨飞无意中瞅见办公桌上的什么东西感到眼前一亮,接着他如获至宝般地捧起一本对他们三人都感到新鲜和神秘的《青春期教育》。三个青春期心理和生理发育伊始的小男孩儿,谨小慎微地用最快的阅读速度翻看着这本令他们好奇的书。三人分别轮流站岗放哨,观察是否有老师来到,以咳嗽三声为报信信号。三人看得紧张,三人看得浑身冒汗,三人看得脸上直发烧。事后三人交流感受,皆称当翻阅到关于女孩第二性征发育时,心跳得就像卡通片中的那么夸张。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三人第一次知道人的欲望除了吃喝拉撒还有性那么一回事。后来黄明看到了一本一个叫弗洛伊德的老不正经的外国老头写的《爱情心理学》,书中竟然声称手淫是每个人从婴儿时期就有的。黄明对其是半信半疑的,同时他又对书中提出的恋母、恋父情结感到无比的恐怖,他觉得伊缔普斯的那种弑父娶母简直就是禽兽所为,最终黄明认定了那个弗洛伊德老头的学说简直是胡说八道。毕竟,黄明那时才刚刚13岁,当然不可能理解先哲的思想。    
      课堂上的黄明胡乱想着,可是一想到初中的生物老师“溜光腚”,他就情不自禁地“咯咯、咯咯”地笑出了声来。    
      “黄明,你站起来。”年轻的女生物老师听见了黄明的笑声。    
      黄明一只手扶着课桌,一只手撑着椅背站起身来。    
      生物老师接着说:“黄明同学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生物老师习惯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那副小巧的金丝边眼镜问道:“肤色正常的夫妇生了一个白化病的孩子,这对夫妇的基因型是什么?若是这对夫妇再生,出现白化病孩子的可能性是多少?”    
      黄明低下头,装出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挠了挠头,看着书上的图谱发呆,他知道这是书上的一道题,但是由于刚才的思路跑得太远了,此刻,他怎么也无法想起这道题究竟该怎么回答出来。    
      黄明小声地嘟囔:“找一对试着生生看不就知道了吗?”     
       “你说什么?”年轻的生物老师好像没有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黄明挺起胸脯来壮了壮胆子说:“不实验一下怎么能够知道呢?”    
      “我是让你根据规律计算回答而没有让你去做实验。”显然年轻的女生物老师对黄明的回答十分不满,但并没有感觉到他的回答还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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