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罗大伦博士讲古代中医名家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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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罗大伦博士讲古代中医名家医案-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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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灵胎看到杨家张皇失措的样子,安慰道:“别害怕,逗你们玩儿呢,不过八文钱而已。”
  大家又傻了:“啊,什么秘方这么便宜啊?”
  徐灵胎:“萝卜籽啊(中药叫莱菔子),还有些服剩下的,大家可以看看。”
  于是从兜子里拿出些剩下的莱菔子,大家纷纷抢过来看,果然是萝卜籽啊。
  大家纷纷大笑(杨公子的笑一定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从两千金降到了八文钱)。
  原来这位杨公子身上的痰核,都是误服人参后,一身的痰邪(这是中医里特殊的概念,中医称体内液体不正常地粘稠者为痰,与平时吐的痰不是一回事)被补住凝结而成,服用莱菔子半年后,全身的痰核方消。
  (注:莱菔子炒用药性下行,可以消食除胀,降气化痰,生品药性上行,可涌吐风痰。朱丹溪谓莱菔子治痰,有“冲墙倒壁之功”,意其力大。)
  其人性情至真若是,本来确实可以奇货可居的事情,却淡然处之,还颇为有趣地逗逗那些有钱却仍小气的富贵人家,真是爽啊。
我在前面说过,我把徐灵胎划入中医批评家的队伍中,不知道是否还有人这么想。其实他的对某些名医的怀疑从他弟弟的治病过程中就开始了,后来,随着他自己的阅历日深,他越发地发现了一些问题,尤其是在他给人看病的过程中,总是会碰到一些被庸医治坏的患者,所以他的怀疑与愤怒与日俱增,最后终于无可抑制了。

例案4:话说有一天,有人来请徐灵胎来了。
  来的人是谁呢?是嘉定的张雨亭。
  只见他行色匆匆,满脸憔悴,进屋就冲着徐灵胎说:“徐先生啊,帮帮忙,救命吧!”
  徐灵胎忙问:“怎么了您这是?急成这样?”
  张雨亭说:“我的姻亲家姓施,原来是崇明的,现在住在盘门,他的儿子患上了血痢,这个病可不得了啊,这一昼夜拉了有上百次了,痛苦得要死了!您快去给瞧瞧吧!”
  徐灵胎一听,那是病得不轻啊,搁谁这么拉都受不了啊,赶快吧!
  于是二人雇了小舟,一路来到盘门。
  徐灵胎诊了患者的脉后,告诉家属:“这是热毒蕴结于肠中啊,应当用黄连、阿胶等药来调治。”
  于是开出了方子,给患者服后,很快就感觉病去了十之七八分,肚子不再那么痛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于是徐灵胎告别回来了。
  等到第二天出诊,徐灵胎看见患者“神清气爽,面有喜色”,诊脉后又开了方子,于是就又走了,临走的时候,约好隔一天以后再来。
  结果还真的天有不测风云,第二天就来狂风,估计是个小型的台风吧,这小舟水路可就中断了,徐灵胎干着急,没办法。
  到了第三天水路才通,于是就赶快雇条小舟,到病家去看看。
  一进门,徐灵胎就发现这屋子里的气氛不对了。
  因为徐灵胎发现这位患者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呢。
  奇怪啊,这可与前两天的态度截然不同啊。
  徐灵胎就问:“您这两天怎么样啊?”
  患者厉声回答:“都是你开的好药,病已经重了!”(用得好药,病益重矣)
  然后劈里啪啦故意摔打着手里的东西。
  徐灵胎仔细琢磨了一下,没错啊,应该见效了?怎么成这样了呢?
  没办法,见患者不理睬自己,徐灵胎又看看患者的父亲,问:“除了我这个药,患者曾经服用别的药了吗?”
  患者的父亲面色尴尬,低头不语。
  好嘛,我们徐灵胎同志长这么大也没被人如此给吊过脸子啊,得,什么都问不出来,那就告辞吧。
  刚刚走出大门,就看见两个医生正在往门里进。徐灵胎心里明白了,这是请了别的医生了。
  于是就跟这位张雨亭说:“劳您驾,您回头就给我打听一下吧,怎么回事儿,看了这么多病这还是头一回呢。”
  没几天,这位张雨亭先生回来了,叹着气对徐灵胎说:“您知道他为什么恨您吗?”
  徐灵胎:“为什么啊?”
  张雨亭:“他父亲因为您没去,就给他请了当地的名医,结果名医说患者阳虚,不能解毒,就开了人参、干姜等药补阳,然后骗患者说这还是您开的那个方子,结果服用后更痛了!所以恨你入骨啊。”
  徐灵胎很着急:“果然如此,那么现在患者呢?”
  张雨亭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他服药以后,口干得像冒火一样,特别想吃西瓜。医生说:痢疾吃西瓜必死。他想喝口凉水,那更是坚决不给喝,于是他就骗书童说要取井水嗽口,然后抢过碗,喝了一半,最后号呼两日而死,惨啊!”
  徐灵胎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悲愤之情油然而起。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这个人,他有父亲,有母亲,有自己的老婆孩子,但是转眼之间,人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怒火,怒火开始燃烧了!
后来,徐灵胎在记载这个医案的时候总结到:“近日治暑痢者,皆用《伤寒论》中治阴寒入脏之寒痢法,以理中汤加减,无不腐脏惨死,甚至有七窍流血者,而医家病家视为一定治法,死者接踵,全不知悔,最可哀也。”

例案5:又一天,有位朋友来邀请徐灵胎出诊,说是嘉兴的朱亭立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位朱亭立同志(怎么像个姑娘的名字啊,实际是个大男人)曾经当过广信太守,徐灵胎很高兴,就跟着朋友来到了朱宅。
  进了屋子后,大家见面,都很高兴,朱亭立比较虚弱,精神头也差了点儿,说:“早就听说先生的大名了。”
  徐灵胎也客气:“哪里,业余搞搞,业余搞搞。”
  接下来问问患者的情况吧:“您觉得怎么不舒服啊?”
  朱亭立叹口气,说:“我一直‘病呕吐,时发时愈,是时吐不止’,现在已经有三天粒米不下了,别的医生都说我患的是膈证(中医的四大重症之一,与现在的食道癌胃癌类似),难以救治,连个药都不开就走了,先生您给看看吧。” 
  徐灵胎给诊了脉,说:“得,您别怕,这是翻胃证啊,不是膈证。先别把您自个儿给吓死了,这膈证是胃腑干枯,翻胃是痰火上逆,两种病的轻重还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的,您先别害怕!”
  朱亭立同志一听,来了精神头,忙说:“那您赶快给开个方子吧!”
  徐灵胎遂铺开纸墨,开了个以半夏泻心汤加减的方子。(半夏泻心汤: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中的药方,用来治疗中焦寒热错杂,气机逆乱)
  开完了方子,嘱咐了如何煮药,这位医圣张仲景的方子的熬药方法都是有说道的,比如这个方子,那是要用十分的水,煎熬成六分后,把药渣倒掉,然后剩下的再煎成三分,就可以了,每次喝的量是一分,每天喝三次。
  然后才告辞。
  再来出诊的时候,这位朱亭立同志可就精神多了,拉着徐灵胎的手,告诉他:自己慢慢可以吃饭了。
  再过些日子,就恢复到了健康时的状态。
  从此两人成为知己。
  这个病并没有完全好,有的时候还小小地发作一下,而且吃饭不是那么特别的能吃,但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就这样平稳地度过了几年。
  在这几年里,全靠着徐灵胎的调理,朱亭立同志是有病就找徐灵胎,非徐灵胎的方子不服。
  后来,有一次徐灵胎没事儿,路过朱亭立的家,就顺便进去坐了坐。
  朱亭立对徐灵胎说:“我遇到了一个杭州的名医,他说我的身体虚啊,说我非服用些人参附子等温阳的药物不可。”
  徐灵胎慢慢地皱起了眉头:“那您服用了吗?”
  朱亭立:“服了!现在服用了他的方子以后,感觉身体强壮了很多,胃口也大开,能吃东西了。”
  徐灵胎说:“此乃助火以腐食,元气必耗,将有热毒之害啊”。
  朱亭立笑而不答,脸上带出的意思是:您说的不对,您别不是嫉妒这个医生了吧。
  言谈之间,透露出恨不早遇此医的意思。
  徐灵胎见他已经痴迷如此了,也不好说什么,就告辞了。
  事情很快就过去两个月了。
  突然有一天,徐灵胎家有人急促地叩门。
  徐灵胎大开门一看,是朱亭立的朋友,跑得大汗淋漓,满脸焦急地。
  徐灵胎忙问:“怎么了您这是?”
  朋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跟我走吧,朱亭立不行了,让我来请您啊!”
  徐灵胎的心里,感觉到了一丝凉意,连衣服都没披好,就赶快登上了小舟,到傍晚的时候,到了朱亭立的家里。
  一进朱亭立的寝室,徐灵胎吓了一跳,只见床前血污满地,忙问怎么了?(骇问故)。
  这时朱亭立已经无法说话了(亭立已不能言),只有在那里流着眼泪,和徐灵胎在做绝别的动作(惟垂泪引过,作泣别之态而已)。
  徐灵胎问了一下周围的人,别人告诉他,吐血吐了有一斗多了。
  徐灵胎悲痛不能自已,盖血涌斗余,已经无药可施。
  到天刚亮的时候,朱亭立就去世了。
  痛彻心肺,这是一种失去朋友的悲痛。
  徐灵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用手使劲砸着门旁的柱子,眼泪喷涌而出。
  这都是一些什么样的名医啊!害人之药锋利如刀!
  后来,他写下了这样的话:“十年幸活,殒于一朝,天下之服热剂而隐受其害者,何可胜数也!”
  关于这个病,可能性有多种,也可能朱亭立患的就是一个重病,但是徐灵胎用平淡的方式告诉他不用担心,去掉了他的心理负担,然后用药使得他在平稳的最佳状态中存活了多年,但庸医不明轻重,只用两个月就破坏了这种平稳,使患者丧命于一朝。这是今天也要重视的一个问题。
总之,在临床中不断地遇到这种悲剧,徐灵胎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

十、 喻嘉言

例案1、一位姓黄的同志,晚上过夫妻性生活的时候劳累了一些(犯房劳),然后马上又患了伤寒(就是我们现在说的外感病),但是这位同志很有趣,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一个说法,说患了外感不用管它,到了六七天的时候自己就好了(当然,现在也有很多人这么认为)。
  结果是,过了十多天了,不但没好,反而忽然神昏了,浑身颤栗,手脚冷得像冰一样。
  这下家里人才慌了,赶快请医生吧!
  先请来一位老医生,这位诊完了脉,说:“现在四肢厥逆,这是夹色伤寒啊(过去认为房劳后患的伤寒,通常认为会致命),现在需要赶快用大热之药回阳救逆!”
  于是开了干姜、附子等温热之药。
  这个时候,不知道哪位,把我们的喻嘉言同志也给请来了。
  当喻嘉言诊完脉的时候,这温阳之药可就熬好了。
  喻嘉言吓坏了,说:“且慢,这个药可不能喝啊,这药用错了!”
  那位老医生当时就不高兴了,用错了?你懂个什么?
  患者的家属也奇怪:为什么用错了?
  喻嘉言:“这个时候不能补啊,要泻!”
  这下患者家属也不高兴了:这手脚都凉了,还要泻?您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尤其是黄同志的媳妇,更恼火:我老公需要补,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于是坚持要服药,药已经端到患者的嘴边。
  喻嘉言急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可是自己说话患者家属又不听,怎么办呢?
  情急之下,喻嘉言想出一个令人苦笑不得的办法。
  从此,历史上最可爱的医生诞生了。
  喻嘉言一把拉过那位老医生。
  老医生很不服:“干嘛?要动手?”
  喻嘉言:“动手干嘛,不动手,但是,这个药一旦进入患者的口中,患者会有或生或死的变化(出生入死),实在是关系重大。”
  老医生:“那又怎么样?”
  喻嘉言眼睛一瞪:“怎么样?这样,我和你各立一个生死状(吾与丈各立担承),如果谁用药错了,人要是死了,要根据生死状来承担责任(倘至用药差误,责有所归)!”
  这下屋子里的人全傻了,没见过这样的医生,好家伙,平生头一回!于是全都看着这二位,连患者都睁大了眼睛。
  老医生尴尬地说:“我,我治疗伤寒三十多年了,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生死状!(吾治伤寒三十余年,不知甚么承担)”
  喻嘉言笑了:“您别怕,立一个吧,反正患者死了您也一起死。”
  老医生腿都抖了:“我不立!”
  喻嘉言:“立吧,您不是挺自信的吗?”
  老医生已经开始准备跑路了:“说不立就不立!”
  于是喻嘉言对患者家属说:“他不敢立这个生死状,那我敢立,拿纸笔来!”
  患者家属知道遇见高人了,忙拦着:“别立了,我们听您的还不行吗?”
  于是,喻嘉言就开了泻下的调胃承气汤(调胃承气汤,《伤寒论》中的方子,只有大黄、炙甘草、芒硝三味药,为和胃泻下之方),份量是五钱,煎成以后先喝了半碗,过了一会儿,又喝了半碗。
  然后,就觉着这个患者的手脚开始暖和了,人的神智也开始清醒。
  这位老医生一看,人家诊断得对啊,于是就告辞:“佩服,在下告辞。”
  喻嘉言一把拉住人家:“别走啊,学着点儿。”
  于是老医生又硬着头皮站在那儿看。
  把这副药都服用完以后,患者的情况突然有发生了变化,开始浑身壮热(这实际是邪气有外透之机)。
  大家又有些慌乱,都看着喻嘉言。
  喻嘉言却笑了:“没问题,这就是要好了。”
  于是又开了大柴胡汤(大柴胡汤,《伤寒论》中的方子,用来治疗少阳、阳明合病之证),结果是只服用了一副,患者的病就痊愈了。
这个时期喻嘉言已经收了徒弟了,回到家里,徒弟忙疑惑地问他:“老师,这明明是个夹色伤寒嘛,手脚都冷了,为什么您用泻下药却能够好呢?”
  喻嘉言急了:“谁教你这世界上有个夹色伤寒的?我教过你吗?”
  学生低头:“我自己看书看的(估计看的是非法小报)。”
  喻嘉言:“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夹色伤寒、阴证伤寒(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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