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烟华+番外 作者:路潞安(晋江2014-03-24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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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染烟华+番外 作者:路潞安(晋江2014-03-24完结)-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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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角华丽繁复的蟠龙纹,卷云冠垂下的珠翠下,是一张惨白又柔弱的脸孔,衣服太过华丽堂皇,反而越衬得他一捧白骨般的羸弱,和单薄至极,几近病态的身形。
  当今皇帝,太后垂帘听政之下的傀儡,颜怀瘦得指节突出的手,握着一柄狼毫,笔下一点水墨,点缀出一片烟雨。
  
  登基之后,他每日读书写字,吟诗作对,夜夜笙歌,醉生梦死,为苟延残喘,然后死处逢生。
  风把大殿的窗吹开,徐福躬身入内,毕恭毕敬地问道:“皇上,今夜皇上夜宿何处?是去皇后的紫寰殿还是……”
  “今夜,朕就在此处。”颜怀听见窗外厮杀声此起彼伏,心乱如麻中,手中一点黑墨毁了一副江南烟雨图。
  
  不出三天,他便要夺回江山,夺回颜氏百年的尊严,夺回他日被江婳一手摔碎的,他的一切!
  他忽然觉得此夜不该虚度,他应当把这一切,都告诉她。
  死去五年,烟消云散的她……
  
  “徐福,摆驾。”颜怀忽地起身,脚步极快,衣袂吹熄了宫殿内最后一盏灯,他还赤着脚,发冠滑落,深墨色的头发散开。
  “皇,皇上,这个时辰陛下要摆驾去何处?”徐福惊诧地问道,他视线中,大殿的门被颜怀推开,一阵飓风,吹得他单薄的背影,几乎消散于浓稠的夜色里。
  星辰黯淡,远处灯光被血染红,映得皇宫的大半个天幕,都是火光一般的颜色。
  徐福有一个错觉,觉得皇上就要羽化成仙,弥散于风,他轻薄的龙袍,再被飓风一吹,便只剩衣袍玉带,骨灰漫天……
  “去太子妃的衣冠冢,朕几日未去,兴许枯枝落花,又遮了她赏景的视线罢……”颜怀扯起嘴角,想要微笑,却觉得脸颊边有些冰凉。
  她葬在玉锵侯府的后院,她的灵位摆在玉锵侯府的祠堂。
  留给他的,仅剩他从江府的残骸中,找到的一件衣袍。
  留着她的衣冠,当做凭吊之处。
  
  江云宛,我欠你一个江山,一条命……
  我颜怀用尽余生,也要还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救国谋士,不违师命,往事叹伶仃

  灏京乃是不夜之地。
  铁牌子报时声幽幽远去,带着秦楼楚馆里的颓靡香艳的歌吹声,像是一层薄霭,笼着灯火次第逶迤的皇城。
  
  远远望去,俯瞰灏京,倒像是一汪湖水倒映着莲瓣灯,夜虽深,姹紫嫣红的光却流转得更剔透。
  
  若论最繁华的酒楼,当属樊楼,灰瓦青砖,雕梁画栋,一楼已经座无虚席,越往上登高临望的隔间最贵,而最高一层,是夜已经被包场。
  
  黑漆的桌上,杯盘狼藉,
  女子墨发披肩,淡扫蛾眉,翠色垂地的袍并未束带,慵懒地披身,她赤脚踩在紫檀椅上,轻袍缓带,颇得魏晋风髓。。
  锦袍之下风流艳骨,不盈手握。
  纤细的手指捏着一个青翠婴戏纹的小酒杯,其貌不扬,朴拙童趣,其上百童子戏莲花,足底施釉,釉色浅白,那酒杯本身并无张扬奢靡之处,偏被握在那只手里,显出千万分的贵气高雅,飘逸出尘。
  
  而桌上各色珍馐,琼浆玉液,摆了满桌,围桌而坐的七八个男子皆是虎背熊腰,腰杆笔挺,望之便可见沙场挥剑的气度,令人生畏,但偏偏那女子不屑一顾,好整以暇地端着酒杯……
  她身侧商华默默饮酒,一旁的战士们光顾着吃菜,像是饿了许久似的。
  
  忽地一个激灵,秋菀支起身,挥了挥手中的酒杯,大喊一声:“接着喝!”
  一群行军的兵爷自然是挡不住美酒的诱惑,再加上劝酒的还是个女子,也纷纷跟着举杯喊道:“喝喝喝,今夜不醉不归!”
  一时间,滚烫的热酒下肚,连那王骁都有了几分酒气醉意,满面通红,说话时舌根也硬了,嗡嗡地震得樊楼震颤了几下,可那女子依旧笑颜如花,眼眸清澈,半分醉意也没有。
  
  不愧是混商贾之道的,酒量深不可测,简直不像个女子!
  说她是绿林好汉,江湖大侠,也不为过。
  一晚上,这些白天又是劫法场,又是进大牢的赤锋军们早已疲累不堪了,她还是划拳,摇骰子,玩儿得不亦乐乎。
  
  刚刚又念了几句《将进酒》,秋菀一仰面,喝光了酒杯里的酒,居然又吆呼着小二给她换个碗接着喝……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我秋菀在此敬诸位英雄,一定早日收复失地,还我大燕江山一个盛世太平!喝!”秋菀捧着那个比她的脸还大的碗,咕嘟咕嘟地饮干喝净。
  “秋掌柜说得好,俺王骁从没见过像掌柜这般豪爽的女子,今日喝得当真尽兴!”那王骁仰头灌酒,淋得周围的胡子都湿了。
  
  还是商华比较冷静,拱手道:“秋掌柜,我看也喝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们还要回北疆,虽然没有军令,无法收回朔北,但,我商华在北疆一日,就绝不会袖手我北疆百姓国土任人欺凌的!”
  商华此话一出,全席沉默。
  寂静的宴席上一时间气氛很忧愁。
  
  秋菀却微扬嘴角,笑道:“商将军,我一向钦佩赤锋,如今得见诸位风采,恨不能与赤锋相随,远赴北疆讨回公道。但我秋菀在此说句真心话,诸位信也可以,不信也罢,十日之内,我定当和玉锵侯赶赴北疆,与诸位一起浴血而战。”
  
  她一席话说完,众人皆是瞠目结舌,商华望去,那素翠锦袍之下,羸弱娇小的女子犹带几分病态,像是天生不足,生有宿疾,那黛眉微挑,含笑顾盼的神韵,也是温婉清丽,风雅孤傲,这般风流女子,为何要许下如此承诺?
  
  “诸位。”秋菀见商华面露疑惑,苦笑道:“说来各位也许不懂,我秋菀从一开始,便是为救国而经商,如果各位不嫌弃,他日我成了玉锵侯身侧,赤锋军旗下的谋士,我秋菀所有家产,愿充作军费……”
  
  谋士?
  她一介女流,要做军中谋士!
  而她苦苦绸缪三年,爬上首富之位,无所不用其极地做生意赚钱,只是为了今后充作军费……
  她到底是谁,为何如此良苦用心地救国?
  
  商华惊得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听身侧王骁赞叹道:“好个奇女子!秋先生,若不嫌弃,他日你能来我们赤锋,俺王骁第一个欢迎!”
  刚刚还唤作掌柜,如今便改口称她为“先生”了……
  说罢,他彪悍的身子挡住了商华眼前的光,但见他起身举杯,敬酒时笑得磊落飒爽,显然已经信了秋菀的话,并且毫不生疑。
  
  商华虽然钦佩秋菀,但她一个女子要当赤锋的参谋军师,秦湑又会答应么?
  
  恍惚间,商华见那一脸笑意温婉的女子被众位战士簇拥着,那眉间一点玩世不恭的意味,忽地觉得极其熟悉!
  这位大富豪,怎么看,无论是从脾性还是举动,都像极了那个人……
  江大人……
  江家小女,江云宛。
  
  这厢正喝得七晕八素之际,长岁撅着嘴走了过来,寒声道:“死女人,你今夜喝太多了!”
  秋菀笑嘻嘻地去捏他胖嘟嘟的脸,谁知她千杯不倒的酒量竟也喝得眼冒金星,眼底长岁白团子一般的小脸,在她眼里成了两重影像……
  “真是的,大人就是麻烦。”说罢,他小小的身子踩着王骁的凳子(王骁已经倒在桌子底下了),伸出胳膊去给秋菀盛些笋汤。
  
  那嫩白色还在咕嘟冒泡的鲜笋汤翻腾出一阵香味,汤里飘着补身体的汤料,长岁举起汤勺,吹了吹,便塞过去要秋菀喝下。
  汤的味道浓郁醇香,秋菀只顾着喝酒,现下也饿了,便乖乖张开嘴将那口笋汤咽下了肚……
  
  可那汤还在喉咙打转之际,秋菀便“哇”的一声,将那汤全吐了出来!
  
  长岁一惊,顿时醒悟,低头去看那碗汤,顶层居然飘着一层油花……
  
  “混账,这是什么破酒楼!小二,把你家掌柜的叫来!”长岁气得跺脚,虽然只是个十岁稚子,但他耳濡目染经商这么多年,什么鱼龙混杂的地界没去过,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没遇到过,顿时那张秀气的小脸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竟然有三分学得像极了秋菀。
  
  那小二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喃喃道:“这位客官,可,可是菜品出了差错?”
  
  “你说呢?我交代了厨房总共五遍,我说汤里不要加荤腥儿,我家掌柜的一点油水都沾不得,你当小爷我说话是耳旁风嘛?这生意还想不想做?还想在这御街上混下去嘛!”
  长岁气得鼓腮,骂得那小二双膝一软,在地上磕起响头,额上眼看着就要流血。
  
  长岁正欲再骂,却一眼瞥见身侧的秋菀没了人影。
  心下一惊,还记得两年前在洛阳,厨娘只是刷锅没刷干净,在饭菜里掺了些荤腥味儿,秋菀便吐了一下午,这下子这碗汤里飘着一层油花,自家掌柜的一定受不住。
  
  长岁也曾疑惑过,秋菀这么有钱,却连顿肉也不能吃,他问过她为何不吃。
  而秋菀只是很简单地回答:“不知道,我打小就闻不得肉味儿,天生的。”
  现下,秋菀一定找个四下无人的地界大吐特吐去了,长岁一撩衣袍,飞快地跑下楼去寻她。
  
  樊楼后院,遍植桂树,此时节将谢,却仍一簇簇地落下一阵馥郁香气。
  秋菀弯着腰,将方才的酒水全呕了出来,鼻腔里的酒气掺杂着桂花甜腻浓烈的香味,反而引得胃又抽搐了几下,身子一颤,吐出来一滩黄水。
  
  抽丝剥茧一般,将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一丝丝抽走力气,绵软无力的双膝瘫倒,秋菀栽倒在墙角,一袭翠色锦袍的下摆染着秽物,酒气熏天,她拂落了一堆桂花,惹得肩头全是香腻气息。
  
  无力,衰弱,将死的感觉,仿佛是这具躯体极其熟稔的。
  心乱成一团,虽然精疲力竭,但还是剧烈地呕吐着,明明喉咙里什么也没有,胃还是在猛烈地抽搐。
  像是腐肉的味道,纠缠在舌尖,鬼魅般缠着她,要将她拉进地狱一般。
  
  “叮——叮——”招魂的声音,远远传来。
  “师傅?”秋菀一个激灵,眼前的幻象清晰如昨。
  海,无边无际,潮,波涛汹涌。
  礁石被海浪一遍遍地敲打,她蜷缩着身体,窝在花丛里,屏息偷笑,希冀着师傅和师弟来找她。
  捉迷藏?秋菀无力地想着,这记忆原本清晰,又忽地模糊了去。
  
  她看见华服簇拥的女子,绾着美绝人寰的发髻,那面孔幽幽转过来,看见她,便温柔一笑。
  果真是师傅……她忽地觉得极其安全,索性阖上了眼,让太虚岛的风铃声,像招魂幡儿一般,引她回去。
  
  “我们是大燕的人,如今大燕有难,菀儿必须得去救。”
  “救谁?”
  “救皇帝,救子民,救你想救的人呀。”
  “我想救的人……”
  
  我想救的人,他是谁?
  秋菀猛然惊醒!
  
  夜深处,风幽处,花香处,回眸处。
  铭心刻骨之处,此时空白一片……
  我既深藏于心,奈何前尘皆往,万事成灰。
  
  秋菀仰起头——
  一方干净雪白的素帕递了过来。
  锦帕被折叠得很工整,棱角分明,被水濡湿了,卷着些冷香。
  那持着锦帕的手,修长,纤白,指甲修剪得很干净,骨节分明,被一截黑色的窄袖衬着。
  
  再向上望去,那玄墨色窄袖直领的袍贴身,领口前襟的扣子系得平整妥帖,显得他身子修挺英朗,笔直如松。劲节孤寒,幽峻清傲,冷酷中含着淡淡萧索。
  他双目之上覆着的黑色绫罗缎,舞出如秋风肃杀凄绝的姿态,垂下的两缕翩跹于他的身后。
  
  秦湑,玉锵侯,她此时需要巴结利用的人。
  她只有努力讨好他,成为他的谋士,才有可能去指挥赤锋,收复失地,完成师傅留给她的任务。
  她要扳倒江婳,收复失地,要拯救大燕。
  为的是她师傅的交代,可她真的踏上这片土地,却发觉她是真的想要做这些。
  
  不知为何。
  
  “擦干净。”他开口道,冷傲的眉宇微蹙,似乎很嫌弃似的。
  “谢谢。”秋菀接过他的锦帕,将唇角腮边的污渍擦干净,却闻到那方帕子上,好闻的味道。
  佛手香,清心蕙质,很冷艳的味道。
  果然衬他。
  
  “噗……”她望见那锦帕上绣着的呆头鹅,忽然笑出声:“侯爷,你怎么用这种奇怪的帕子,上面绣得这是什么啊……”
  那锦帕上绣得两只呆头鹅相依偎,目光呆滞,动作迟缓,针脚粗得还飘着线头。
  “鸳鸯。”秦湑冷然回答。
  秋菀听他的声音冷得掉冰渣,便向他的脸望去。
  虽然眼睛被黑色绫罗遮着,但她分明觉得他的情绪像是沉到了冰湖底,幽幽暗暗,冰冷到极点。
  那是一份,冰封了很久的绝望。
  
  她看着那两只呆头鹅,一时间无法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裳裳者华,其叶湑兮,君归未有期

  眉心,却是一温。
  秋菀只顾着低头看帕子上的鸳鸯,再抬眼时,秦湑居然只离自己一寸远,他温热湿腻的气息撩过她冰凉的颊边。
  
  “你,你干嘛……”秋菀愣住,无力地靠着墙,却见他的手轻轻抚摸过她的额头,然后下移,鼻梁,脸颊,嘴唇……
  “放肆,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想占我的便宜不成……”秋菀一急,一掌打过去——
  手,被他紧紧攥住。
  
  就仿佛他能看见一切般,他的动作疾迅有力,一瞬间便擒住了她。
  “别动,我只想知道你的容貌。”
  
  是啊,他双目失明,若是想知道她的模样,只有用手的触觉来感应啊……
  秋菀也不是拘于礼数之人,便也任由他去了。
  那双手,并无丝毫意图不轨之意,冷漠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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