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烟华+番外 作者:路潞安(晋江2014-03-24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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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染烟华+番外 作者:路潞安(晋江2014-03-24完结)-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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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间驰骋边关,一匹黑马所向披靡,如今回了京他却连马也不敢骑,今日上朝时还是从玉锵侯府的偏门乘着一顶轿子,紧赶慢赶,在人头攒动的官道上还是去迟了。
  皇帝依旧皮笑肉不笑,朝堂上还是步步惊魂,明枪暗箭,只是所有人在他再次回归后,看他的眼神已大不相同。
  
  不过十七岁……
  那一袭黑丝薄绸的蟒袍翩翩,官靴硬挺笔直地勾勒出他步步坚如磐石的步调,眉眼含着冷峭,却是说一不二,万钧雷霆,连衣袂边角都肆卷着风云迭起。
  右手拇指上那碧色如凝结春草幽湖的剔透凝萃,在光线的折射下,其间赤色利芒划破凝碧的翠,似是划破苍穹,赤色碧色交错,宛如一颗染血的巍巍青松,那是号令百万赤锋军的玉环,静静在他搅动风云的指间,渗透出一股冰凉的杀意,他不怒自威。
  绣着赤锋的轿帘被一双清瘦,惨白的手撩开。
  秦湑深墨色的官靴立刻粘上了鞭炮的红屑,敬国府门口红灯笼招展于风,妖娆一片,家仆女婢们在鞭炮声中莫不个个穿着喜庆的赤红艳紫,那喜字贴得到处都是,连府门前的两只石狮子的獠牙都咬着一个大红的“喜”。
  
  秦湑愣了片刻,便看见府门前,堆满的聘礼。
  金玉珠翠,红绡彩缎,鸳鸯珠褥,黄罗匹帛,映得满目琳琅,令他那双清寒的眼眸渗出一点朱砂色。
  “侯爷,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过几日来我们府上喝杯喜酒,虽然……”博叔拱手行礼,眉开眼笑,那句“虽然嫁出去的是个丫鬟”没说出来,就被秦湑打断。
  “可定了吉日?”秦湑的声音在一片喧杂的鞭炮声中,却无端端像盆冷水,浇得博叔透心儿凉。
  “约莫是下下个月初八,说来这也算桩奇缘,今日沈青影沈少卿来向我家大人下聘礼,这事就……”博叔没说完,却又被玉锵侯的白眼挖得肺腑生疼。
  “你家大人现在何处?”秦湑端的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却心中暗潮汹涌。
  “还能在哪儿,这不让我们先放放鞭炮热闹热闹,她自个儿补眠去了。”博叔笑嘻嘻地把秦湑送到前厅。
  那一袭黑丝薄绸似乎清透得像风,竟从底下渗出一阵冷的彻骨的寒意,博叔见玉锵侯缓缓回身,那眼神就像死了一般,眸底一潭死水。
  “我走之前,若再听见一声鞭炮声,敬国府便需重新建处宅子了。”秦湑说道,那指间的玉环划出一道利芒,映得博叔心肝一颤。
  久闻玉锵侯不爱热闹,性情冷淡,没想到这鞭炮也碍他的事,博叔听完,立刻一瘸一拐地跑到府门口喝令玩闹的丫鬟们罢手。
  
  一个转角,秦湑看见那块“志洁行芳”的匾额下,坐着一个眉目惨淡,满面愁容的男子,他身上一袭绿衫,脸色惨白,映得他像盘儿小葱拌豆腐。
  却也俊朗得有些新颖,那眉眼间的特立独行的一股子执拗劲儿,也和江云宛有几分般配。
  秦湑一言不发,从沈青影身侧走过,袖如烟云般掠开一片孤冷,令沈青影打了个寒战。
  怎生他来送聘礼,却无端端感觉到一股子逼人自尽的杀气?
  他依旧想不明白!
  
  而秦湑踏进江云宛的卧房时,那裹在重重锦被中的人儿正在与周公畅谈,那唇角漫开的一丝笑,古灵精怪。
  让他心如刀绞。
                      
作者有话要说:  




☆、弹指韶华,红绸帐里,竹马青梅语

  有些低烧,江云宛觉得脸颊上滚烫,便慵懒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似乎床前有个人影儿,僵直得不似活物,在她眼底幻化成两重黑影,她才觉得这果真是梦,着了魔般伸出手。
  
  却碰到了,另一只手。
  冰凉,拇指上的扳指在她滚烫的肌肤上划出一道沁着凉意的痕,循着她的掌心,像是一滴悲伤的泪,直直坠进她的手掌上。
  那双手清瘦,被黑丝薄绸的广袖一衬,惨白而又凄艳,却无端端带着劲风般袭来,霸道而又蛮横地紧紧握住她浮肿又起着红疹的手,十指紧握。
  
  江云宛这才倏忽地,张开眼睛。
  那少年似乎蛰伏在暗影里瞬时如光散开,又似在深不见底的潭底浮现,荡漾开一层层碎浪,那面貌如破云的狼牙月,桀骜,蛮狠,不妥协,咄咄逼进她的眼底。
  侵入肺腑骨髓的,一股冷冽。
  秦湑冷然地,又无奈地静静看着她,这是三年后,他和她第一次离得这般近。他的掌心贴着她的掌心,他俯下身时鬓边散下的白缨扫过她有些惊诧无措的眼眸……
  
  江云宛一愣。
  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她裹紧了花被,从床的这端骨碌碌地滚到那头,那龙凤呈祥的紫檀木床一晃,她便直直地撞在那雕刻的龙头上,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
  她现在这副模样简直是人鬼莫辨,那肿胀的脸鼓得像只团子,如何见人?
  如何见他?
  江云宛心下一紧,原来她这么害怕被他瞧见,她可以好端端地裹着被子在敬国府进进出出,还堂而皇之地跟沈青影一起品茶,现下却蜷缩在锦被里窝在床角,简直不像她,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呀……
  无端端地怕他,没由来地在意他。
  
  江云宛屏住呼吸,从被角露出一只眼睛,偷偷打量这坐在床沿儿的少年,他背对着她,那身影依旧笔直英挺,却显出几分落寞。
  他刚刚那种眼神,从瞳仁最深处传来的,确实是一丝凉薄又苦涩的意味。
  江云宛傻愣愣地道:“怎,怎么了?本官可是欠你钱了,你一副欲杀之而后快的样子看着我。”
  说罢,那一袭墨般黑,夜般冷的身影,缓缓侧过身。
  “把脸露出来。”秦湑冷声命令,那声音里含着一丝不容置喙。
  “不要,你难道不知道我现在中毒了?”江云宛闻言把自己缩得更紧,甚至扯过床边的红绸幔遮挡。
  “刷——”风声掠过,江云宛见那红绸上多出的手指,白且纤细,指节却用力的发青,那红绸被用力一扯,露出她惊惶无措的眼眸。
  少年隔着一层赤红血红鲜红的艳色,却露出一张冷白苍白撩人雪白的侧脸。
  那双眼眸,似是隔着万丈红尘,极远又极近,肆意嚣张,痛意露骨,静静地望着她。
  江云宛不说话了,不用说话,她也知道他要讲什么……
  他不语地坐在她身侧,那双沉寂的瞳,此时不再波澜不兴,却是万顷汹涌。那唇未启,那句话还在唇边,他只是那样静止,静若处子,却从那死寂的静谧处幽幽荡开一片温柔。
  “若你嫁的不是我,我娶的定然也不是你……”少年仿若自语,说出一句看似毫无意义的话。
  她若嫁给别人,他又怎能娶她?
  可偏偏,江云宛闻言,眼睫轻颤,却是心如擂鼓!
  
  可是真的,这是个梦还是幻象?镜花水月,红尘紫陌,前世今生,重重繁华沉寂,尘埃落定,少年的那句话却像一张招魂的幡儿,引着她循着他的足迹,找回那日的春风。
  “你若不嫁,我便不娶。”
  “若你嫁的不是我,我娶的定然也不是你。”
  遥遥重合……
  她那日还未入睡,她真真切切听到了这句话。
  
  江云宛痴傻一笑。
  只见她眼皮一翻,瘫倒在床上,双腿还抽搐了几下,便口吐白沫,眼冒金星。
  秦湑一愣,下意识地去探她的鼻息,却感觉她气息荏弱,四肢瘫软,已经失去了知觉。
  敬国府上下,又陷入了一阵兵荒马乱般的气氛。
  
  ※※※
  江云宛再清醒时,已是三日之后。
  她才昏昏沉沉地撑起眼皮打量周身的景致,一瞬间便打了个冷战,从床上坐起身。
  自己竟然在一条船上!
  只依稀觉得,漫长的黑暗里,被翻来覆去的梦靥和幻象压得喘不过气,似是经历了一场大病般,她醒来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脊背发酸,许是睡了多日。再一摸额角,竟是大汗淋漓,想来自己定是高烧几日不退,才出了这一身汗,几乎把身上猩红薄纱的深衣浸透,她愣愣坐在床沿,用冰冷的双脚在床下寻着鞋。
  从这处望去,雕花的木窗外江水苍茫,此时黑夜月明星稀,映得两岸垂柳飘扬,似乎还有隐隐传来的渔家女的清歌婉转,一时间令她不清楚这是否又是一场梦……
  
  淡蓝的月光,映着那帘子被一双素手撩开,碧袍女子眉眼清秀,抿唇一笑走过来。
  不是素敛,还会是谁。
  “怎的,昏迷了三日竟然病傻了,成了个痴人不成?”素敛揽过袖子点灯,那跳动的烛火映红她的脸颊,她将温热的手掌覆上自己的额头试探体温时,江云宛才恍然大悟。
  从灏京去云阳府,定是从渂江支流航行三日,在嵚陵上岸后快马轻车半日,才能到云阳,许是趁着自己大病的时日,她被素敛扛上船,此时也不知过了几日,离嵚陵还有多远。
  夜风吹拂进船舱,吹得她也有几分惬意,便随意地靠着垫子发呆,良久道:“这么说起来,我们明后日便可到云阳府?”
  素敛为她倒茶:“还算你有些记性,明日中午便可从嵚陵港口上岸,想来傍晚时分就到了云阳地界。”
  
  江云宛大口喝茶,将眼眸滴溜溜地打量着素敛,忽地,她那狡黠的眸子一亮!
  对了,她晕死过去那日,正是沈青影来向素敛提亲那日……
  “咳咳咳……”她被水呛住,却也顾不得,一把扯过素敛的袖子急道:“死丫头,快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变成人家沈公子的小媳妇了?”
  “哈哈哈。”江云宛挑眉坏笑。
  素敛闻言,竟从两颊红透一直红到耳根,她又急又恼的娇羞模样令江云宛几乎笑死过去。
  “你再胡言乱语,我可要将你丢下船了。”素敛将滚烫的脸隐在阴影里,却有些愠色地道:“那不正经的沈少卿,我那日刚去置办你的朝服回府,便看见府门前贴喜字挂红灯的,刚走进去,谁知堂屋里那个呆子一把抓住我嚷嚷着让我嫁给他,还满嘴疯话,说要生十八个儿女,我可是第一次见他!”
  “噗!”江云宛喷茶。
  这果然是沈青影的风格……
  “只是,那日玉锵侯实在是奇怪,他看见那疯子扯着我的衣袖说混话时,那个表情好像要杀了我一样……”素敛不禁打了寒战。
  一语惊醒梦中人!
  江云宛一颤,似乎惊雷劈到了头顶,从脚尖到发梢,无一处不在发抖,骨头缝里几乎都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她被惊雷劈了个外焦里嫩一样。
  
  原来,那一幕幕竟然不是自己的梦,那人眼底令人生疼的悲凉意味,竟然是真的。
  他说,若你嫁的不是我,我娶的定然也不是你。这句话究竟何意,难道真的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怪就怪自己不争气,居然当场口吐白沫,晕死过去!
  失败……江云宛顿时陷入了无尽的悔恨。
  曾经她有一次老牛吃嫩草的机会,却生生错失,如今想扑过去,把那少年抱紧,却也没有机会了。
  
  素敛瞧见江云宛那悲喜形于色的脸,如今灰黑一片,顿觉蹊跷,凑过去眯缝着眼问道:“究竟怎么回事?沈少卿说你服了宫花散,春心荡漾才会口吐白沫,陷入昏迷,可是好端端的,你为何要春心荡漾?还在玉锵侯来的时候萌发春心,瞧那副样子,该不是他误会了你和沈少卿,然后沉不住气,便对你说了什么……”
  江云宛的脸红得像火烧云一样。
  素敛见她傻愣愣地钻进被子里,那重重锦被之下,竟然传来宛如鬼魅的窃笑声。
  素敛的眉角一阵抽搐,却又觉得好笑,便开口道:“怎的,我家相爷终于情窦初开,也算相中了一个妙人儿,怪不得那冷如冰霜的侯爷在北疆叱咤风云,却别扭地不肯跟你一起乘船,偏偏要从汴祁山绕道,自己骑马去云阳,还真是羞涩……”
  说完,她便被江云宛扔过来的花枕砸了个正着。
  “你说他不在这条船上,自己骑马去云阳,还要绕汴祁山?”江云宛心下一紧。
  “是啊,他托我在船上好好照料你,死活不愿意跟咱们同行,谁劝都不听,敢情他只是觉得怕你醒来见到他别扭啊。”素敛笑道。
  
  不对。江云宛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
  虽然她不知道为何秦湑忽然回京,但那日她和他在密林中遭遇刺客,那攻来的杀手无一例外都是向着他出手,而且招招必杀,不留活口,而她自己只是被下了毒,而且还是毫无损伤,甚至美容养颜的毒,那么答案显而易见……
  幕后的黑手,不想杀江云宛,只是想绊住她不让她去云阳,而对秦湑,却是阴狠至极,必取性命的格杀令。
  此次秦湑不走水路,才不是因为害羞,他只是害怕招来祸端,殃及无辜,所以单枪匹马,独自前去。
  云阳究竟有什么?
  不过是旱灾,贪官,为何她总觉得背后——
  藏着不可见人的,惊天阴谋!
                      
作者有话要说:  




☆、夜宴群官,兽首金樽,两江本同根

  入秋的晚风本应萧萧索索,凄凄惨惨,谁知刚到了云阳的地界,素敛卷了车窗帘,却见那星空灼目的夜幕里,真真儿连一朵云彩也没有。
  夜风里都流溢着一股子燥热。
  黑色夜幕中,雄伟的云阳城门敞开,城外狂风卷起一阵尘土,令人睁不开眼。
  “相爷,玉锵侯嘱咐我,在你跟那一群油光满脸的官爷们喝酒前喂你一颗清露丸。”素敛刚捋平那混世人物因为贪睡而卷得皱皱巴巴的袖子,便塞了一颗药丸让江云宛咽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换了主子,你几时见过我烂醉,今儿个不把他们都放倒,我江云宛跟你姓儿。”江云宛一脚踏出马车,重心不稳,抱上了近旁的一颗古槐,那绛紫底鸾凤噙缨络的宽袍上粘了一层灰。
  素敛气得连白眼也不想翻了。有多少件气派的衣服,能经得起这位祖宗穿上一天!
  素敛心下暗骂,如今带来云阳的衣物恐怕又不够穿,谁知她那曲水绣花缎面儿的鞋,还未落地,却被一只手扶着,稳稳地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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