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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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室-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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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人。

黑暗是可怕的,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那感觉就好比黑暗中有只妖魔的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向她袭来。

突然,不远处在微暗的黑夜里亮起了一个绿色的小点儿。

那就是传说中狼会发光的眼睛吗?她应该恐惧的,可是二姐已经不再会恐惧了,她只是……觉得绝望。

好吧,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眼泪簌簌地落下。再见了,喜欢抽旱烟还特别爱在天井边儿嗑烟灰嗑得直响的老爹,一双手拈起绣花针就没歇息过的娘,给她送了一大包袱嫁妆的大姐,嘴里叭叭儿不断的三姐,喜欢找她背黑锅的幺妹,最近念书念得有些呆愣的小宝,还有……刘老抠。

二姐闭上眼睛,慢慢地感觉着死亡温柔地袭来。

“你咋的啦?发烧了啊?!”

死亡没来,二姐倒是感觉到一只粗糙的手覆在她额头上。而且,声音也很熟悉,竟然是她的老冤家——刘老抠。

“你……你来干嘛?”二姐没注意到自己声音又低又软,竟有一丝幽怨的味道在里面,与她平日里的剽悍大不一样,但这却把刘老抠吓得一抖,看来这娘们儿真是出大事儿了。

“来看你死了没有……”刘老抠黑着一张脸,毫不客气地说道。

“可是……这里有狼啊……”二姐小心翼翼地看着刘老抠,生怕胆小如鼠的他丢下她撒腿儿就跑——她现在不想死了。

“放屁!这吴家沟我来过多少回了,有没有狼,老子还不清楚吗?!”刘老抠看上去倒是底气十足,可是他虽然这样说,二姐却分明听到了他声音里的颤抖。

“可是我刚刚分明看到一点绿光……”二姐同样也是理直气壮的。

“哦,那是我点的亮儿……”刘老抠放心地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根儿白骨,“喏,就是这个!”

“啊……”二姐吓得赶忙闭上了眼睛,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可是死人骨头啊……

“嘿嘿……”刘老抠贼眉鼠眼地笑着,他突然觉得逗逗于二姐也是件有意思的事。

“你拿根儿死人骨头干嘛呀?!你又不是摸金贼!”听着刘老抠的笑声,二姐有点儿尴尬了,这是在笑话自己胆小吗?!

“嘿嘿,老子们当年行军打仗的时候,有时候没有亮儿,又舍不得用油,伍长就想出了这个好法子。”刘老抠满不在意地提起自己的往事。

“又吹牛……”二姐剜了他一眼,看看他那副得瑟样儿!

“哎,你是怎么找来的?”磨蹭了半天,二姐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刘老抠一出马,这天下间的事情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刘老抠跟那儿得得瑟瑟地吹着牛,见二姐又是一脸的鄙视,这才讪讪地道出实情:“你今儿个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镇上还有谁不知道哇?!我这一路打听着就找到你了!”

二姐闻言脸色微赧,这下可丢大人了!恐怕她于二姐连着整个于家都要被人笑上好一阵子了!

“放心吧你,”刘老抠瞟着二姐变幻的脸色,不禁撇了撇嘴,“那群老娘们儿都以为是我的不是呢,你的名声干净着呢!”

二姐被看穿了心事,更是觉得尴尬,只能坐在那儿沉默不语。

“还没待够啊……还走不走了?”刘老抠觉得二姐对自己真是不客气,自己好心好意地前来相救……

“我……我腿上没力气……”二姐的脸有些红红的,好像说出这话就是承认了她的软弱一般。

“咳……你不会以为我会背你吧?!”刘老抠上下打量着二姐,“你跟猪一样沉,我才不会背你呢!”

“赶紧滚!”二姐恶狠狠地骂道,他是觉得她现在有求于他是吧,可也不带这么损人的!

“嘿嘿,我偏不……老子就是要呆在这儿,哪儿也不去,就是死了我们的骨头也得在一处,好让后人误会咱们是一对儿痴男怨女!”刘老抠嬉皮笑脸地坐下。

刘老抠没心没肺地笑着,却没发现,二姐的脸已经红透了,就好像夕阳下晶莹璀璨的灯笼果。

第二十四章 回家

  于是二人就傻不愣登地坐在那儿,二姐在那儿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刘老抠则一屁股坐在地上抠着脚丫子。
“你多久没洗过脚了?”二姐冷不丁地问道。她实在是受不了了,山风一吹,刘老抠的脚丫子味儿就直直地往她鼻孔里钻。

“嘿嘿……玉娘在的时候,都是她给我洗脚丫子的……”刘老抠眉开眼笑地冲二姐说道。

玉娘,就是刘小毛的亲妈,刘老抠的原配——焦氏。

二姐撇了撇嘴,得,她算是知道了,这男人还就是惯不得……只要一惯,啥坏毛病都出来了。

“咳……她……很好吗?”膈应了半天,二姐最终还是忍不住打听起这位前任的八卦。前任与现任,好像生下来就不共戴天似的,好事儿的人总是爱拿上这两位天生的冤家对头来比一比。

“比你好太多了!”刘老抠瞪了她一眼,继续补充道:“玉娘又贤惠又温柔,对上孝顺公婆,对下还给生了个小子,还特别节俭,你看你哪一点比得上人家?!”

二姐讪讪地笑了,不过能让铁公鸡说出“特别节俭”这番话的,估计也是个大能。

“唉,关键是,玉娘不会抢我的银子,还特别听话。”说这话时,刘老抠特意瞟了一眼二姐的反应。

“不过……我怎么听人说,她是被你饿死的?!”二姐高深莫测地笑笑,简直就是一副作壁上观看好戏的样子。

“放屁!这话谁说的呀?!简直就是造谣嘛!”刘老抠激动了,嘴里大喷着唾沫星子。

“嗯……不是你一天一顿饭把她活活儿饿死的吗?”二姐擦着脸上的唾沫星子,心中暗爽,越来越接近事情真相了!

“啥时候的事儿啊?!玉娘那是害了病,一天只吃得下一碗稀粥,怎么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刘老抠愤怒的解释道。那些造谣的三姑六婆,一个个儿的,简直就是满嘴喷粪,说得他跟个杀人凶手似的。

原来竟是这样……二姐马上兴致缺缺,原来就是这么个事儿,居然被人以讹传讹地传成了刘老抠的人生污点,麻婶儿那帮子婆婆嘴果然都是群强者。

小风儿一吹,两人顿时都沉默不语。

“咳……这儿还是挺冷的啊……”刘老抠吸着鼻子,干笑着打破了僵局。

“嗯……是有点儿……”二姐缩了缩肩膀,刚刚是她自己赖着不走的,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那……咱还走不走呀……”刘老抠谄媚地笑着,还亲昵地蹭了蹭二姐。

二姐吓得赶紧躲开,摆了摆手:“那行,我的脚也好了不少,这儿太凉了,咱们走吧。”

说完二姐提起脚就准备走,此时刘老抠趁二姐不注意,一个箭步冲上前就把二姐提起来扛在肩上,任凭二姐叽哇乱叫,刘老抠奸笑依旧,深藏功与名。

“刘老抠,你干啥呢?!还不快放我下来!”二姐被人扛在肩上,而且那人还是自己丈夫,这让她感觉很不适应,于是一把揪住刘老抠的耳朵大声吼道。

“你不是脚不好吗?”刘老抠白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你不是嫌我沉吗?”二姐毫不示弱,还了他一个更大的白眼——没办法,谁叫她眼睛比他大呢。

“我没背你啊,我这是扛你知道吗?!这就跟扛猪一样的……”刘老抠神态若素地狡辩道。

二姐哼了哼倒没再说什么,因为她分明瞧见刘老抠脑门儿上早已铺满的细碎的汗珠,或许……她真是太沉了吧……

回家的路,不远却也不近,尤其还是一个人扛着另一个人的时候。

黑夜,原本应该是静谧而神秘的,就像一个戴着黑色面纱有着玲珑曲线的女人,可是此时却偏偏又如此的精彩纷呈。

二姐安静地趴在刘老抠肩上,听着刘老抠脚踩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那些不知是蛐蛐儿还是蝈蝈儿的小虫,钻在草夜间唱着有节奏的乡村小调,像极了风拂过风铃轻轻晃动的声音——听上去可真像是二姐见过的两位卖艺人,一个拉着嵇琴(PS:二胡的古时叫法)的耄耋老人,一个抱着琵琶的瞎眼少女,此时就好像真有这么一对祖孙坐在树林间,在那儿轻拢慢捻,浅吟低唱。

而此刻,二姐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是怎么了,老在那儿砰砰直跳,就好像那个打更的老叔在不停地敲着梆子。她恨不得下一刻就能到家,却偏偏又在心底里升起一丝莫名的期盼——期盼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破天荒的,这次竟是二姐开口打破僵局:“刘老抠……我们说会子话吧……”

“嗯……”刘老抠喘着粗气,倒也没再说什么。

二姐看着刘老抠脑门儿上的汗滴子在月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顿时觉得有些扎眼:“我真的可以自己走了,你放我下来吧……”

“哼,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话?”刘老抠依旧扛着二姐,鼻子里却哼哼着。

“这样咱们也能快些……”二姐小声解释道。然而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刘老抠面前竟也有这么伏低做小的时候。

“嫌老子慢是吧?!”刘老抠瞪了她一眼,然后憋足一口粗气,扛着二姐撒腿儿就开始在山路上狂奔,山间飘着一串儿响亮的笑声,“哈哈哈……这下可有你受的了……”

二姐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双腿竟能爆发出这样生猛的速度,更何况刘老抠此时还扛着自己……不过她现在也没工夫想这个了,在刘老抠肩上一颠一颠的,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一开始倒没什么,不一会儿二姐就觉得胃里开始翻腾。

她终于知道“有你受的”是什么意思了。

那滋味儿很不好受,酸水儿蹭蹭地往她喉咙里冒,她只得包紧了嘴强压下喉咙里那一股酸涩的味道。就这么一下,刚刚才对刘老抠升起的好感,瞬间湮灭在呼啸的山风中。

从刘老抠肩上下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镇上。二姐的脸色很不好看,就连耳朵上都挂满了露珠,和汗珠凝在一块儿,混合着往二姐的衣襟上流淌。

“喂喂喂,我说你身体看着不赖,怎么就是个花架子?”刘老抠用袖子抹着汗,戏谑地说道。

二姐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扶着路边儿的石头狮子,开始哇哇大吐,吐出来的还全都是红红紫紫的东西,估计那都是没消化掉的野果子。

“我要吃东西!”二姐理直气壮地看这刘老抠,然后径自走近一家规模不小的店面。

刘老抠一愣,这可是聚香楼!

第二十五章 开诚布公

  聚香楼,这名字听上去虽然有点儿香艳,但却是实打实的一等酒楼,不仅像星火燎原一般遍布大江南北,还在青阳县这等犄角旮旯儿鸟不拉屎的小地方也扎下了根,青阳县上好几个百年老字号也只能退位让贤。
于是聚香楼成功地成为了青阳县餐饮行业的一姐……这个为什么说是一姐不是一哥,只因为它的幕后老板是一个权势滔天的神秘女人……

当然,权谋朝争什么的,那都是另一个故事了,这一切都和二姐她们这等平头百姓没有半毛钱关系。

不过实在是没的说,聚香楼是个懂得接地气儿的,为了适应青阳县上各种消费群体,尤其是开早市的三教九流,还特特开设了早饭这一业务。

聚香楼的早饭也与别处不同。别家要么卖的是面条,要么卖的是粥,要不就是油条豆浆,可聚香楼算是齐集了天下间的各种小吃,除了大众的面条儿以外,还有中州的胡辣汤,荆楚的豆皮儿,直隶的驴火烧,伏岭的玫瑰酥,京城的豌豆黄,开封的灌汤包……

除此之外,聚香楼还支起了好几口大铜锅,皮蛋瘦肉粥,香菇鸡肉粥,银鱼蛋花粥,咕噜咕噜地在其间沸腾。

“好吃吗?”刘老抠看着二姐在那儿狼吞虎咽,咬着牙狠狠问道。

二姐正在吸溜着一晚银鱼蛋花粥,看着刘老抠那副即想吃又舍不得吃的死样子不禁好笑起来:“你想吃就吃吧!”

刘老抠伸长了脑袋往那几口大铜锅里瞧了瞧,再看了看上面挂着的漆红色小木牌儿,只得望粥兴叹:“还是算了吧,这么一小碗粥,哪里值得五十个铜钱!”说着还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算了,我今儿也就败家到底。”二姐看着刘老抠那副小气巴拉的样子摇摇头,无奈地对跑堂儿说道,“小二,再来一碗银鱼蛋花粥!”

“好咧!”跑堂儿把抹布往肩上一搭,响亮的声音在堂上扩散。

“嘿嘿……那这个钱……”刘老抠还在担心这碗粥的价钱。

“我出,好吧?!”不知道为什么,二姐对刘老抠总是没啥好脾气。

“嘿嘿,那敢情好,我也算是吃上软饭了!”刘老抠顿时眉开眼笑。

这个人真是……别人觉得羞耻的事情,他偏偏能泰然自若地说出来,好像还挺引以为荣似的。

粥是煮好的,小二上得也很快,二姐刚在心里鄙视完刘老抠,一碗银鱼蛋花粥就送到了刘老抠面前。

银鱼,是细嫩透明纤柔圆润的洞庭湖银鱼,蛋花,是山林间雉鸡产下的灰蓝色鸡蛋打出来的,粥,是泡过好几个时辰的河间珍珠米熬出来的,所以才能闻起来喷香诱人,吃起来软糯可口。

刘老抠并非像二姐想象的那样端着碗就是一口干,而是小口小口地品着,那样子看上去比二姐还斯文。

“哎哎哎,你磨蹭什么呀?!”二姐放下碗问道。她都吃完了,他还跟这儿小口小口地喝着,难不成是在装大家闺秀?!

“这么金贵的东西,稀罕着呢,那就是得慢慢儿喝,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呀!”刘老抠压根儿不看二姐一眼,只是把眼珠子都搁在碗里了。

“好吧好吧,你自个儿慢慢儿喝,跟这儿喝一天最好!”二姐撇撇嘴,起身欲走。

“别介呀!”刘老抠赶紧拖住二姐,可不能让这个大金主走了,不然他得亏死!

“怎么……舍不得我走啦……”二姐得意地笑笑,眉宇间都飞扬着一股朝气。

“那个,你还没付钱呢……”刘老抠手里宝贝似的端着碗,另一只手搓着衣角,嘴唇嚅嚅地说道。

二姐:“……”合着他真当自己是富婆了!

“我们聊会儿吧……”二姐重新坐下来,她终于决定跟刘老抠开诚布公了。

“嗯……”刘老抠含含糊糊地应着,嘴里塞满了粥。

“我……我承认,这次是我冲动了……”二姐声音越来越小,唉,到底是她先服软了……不过她既然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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