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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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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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她向祖琛话别。
  祖琛诧异:〃你怎么像流浪者一样?这里住七天,那里三天,这习惯要不得。〃
  〃我没有工作,比较自由。〃
  〃不如回家去看志一,听说他已会走路。〃
  〃我也正打算那样。〃
  〃学华会送你往飞机场。〃
  〃不用了——〃学华却说:〃我们坚持。〃
  小小的家,她代表他说话,他无异议。祖琪紧紧拥抱这个兄长。
  祖琛说:〃还跟小时候一样,你抱我我抱你。〃
  祖琪笑了,放开他,让他去上班。
  祖琪买到较早的飞机票,需提早出发,学华开车送她。
  〃祝福,凡事小心〃〃多谢你关心。〃
  学华放祖琪下车,幸亏她没有行李,轻松上路。
  回到家,发觉祖琛正在看报。
  学华问:〃咦,这么快回来?〃
  〃今日早上其实没课。〃他合上报章。
  〃你故意避开祖琪?〃
  〃是,〃他承认:〃我帮她不到,昨日渡边与我通过电话,我知道了详情。〃
  〃这段日子她同渡边在一起?〃
  〃是,据渡边说,他回到公寓,大门已经锁上,门上贴着一张结婚证书,男方的名字是他,但是女方却是他不认得的一个女子,他从来没有结过婚。〃
  〃渡边未婚?〃
  〃我与他是同事,这点我很清楚,他没有说谎。〃
  学华急问:〃为什么不把这种事告诉祖琪?〃
  祖琛叹口气:〃我已说过,我决定不理祖琪的事。〃
  学华喃喃道:〃有人要破坏他们。〃
  〃聪明,是谁呢?〃
  〃这个人,十分了解祖琪的性格,知道她必定会一声不响立刻离去。〃
  学华低下头。
  〃你知道这个人,学华,他是你旧雇主。〃
  〃是,〃学华答:〃郁满堂做事最精密不过。〃
  〃我也这么想,他是想她回去,〃祖琛又打开报纸:〃不过,即使伪造结婚证书不出现,他俩也该玩腻了。〃
  〃看得出你是真的关心她。〃
  〃只得一个妹妹呀!〃
  〃她已经长大了。〃学华含蓄的说。
  〃所以,〃祖琛叹口气:〃要维持距离,不能干涉她私事。〃他埋头到社论里去,看得出情绪不安,维持了原则,掩饰不住内疚。
  那边,祖琪走进候机楼,喃喃自语:〃流浪儿,哈,流浪儿。〃
  有人在读报,头条触目惊心:〃埃及航空班机九九○三十秒钟内俯冲两万呎,坠落大西洋……。〃
  祖琪读下去:〃二百十七人罹难。〃
  那人放下报纸,原来是个八九十岁老人,眼前亮丽的红颜叫他精神一振。
  〃你好,〃他问:〃一个人?这么漂亮都没有伴?〃
  祖琪顶喜欢同老人说话,她这样回答:〃就是因为长得不够美。〃
  〃去何处?〃
  〃回家,你呢?〃
  老人抬起头想一想:〃我也逛得差不多了,恐怕很快也得回去了。〃
  祖琪忍不住问:〃你走得那么远,有什么感想?〃
  老人想一想:〃很劳碌,很辛苦。〃
  〃快乐呢,有几许快乐?〃祖琪盼望地问。
  〃近在眼前,来了。〃老人说:〃他们来了!〃
  祖琪转过头去,看到金童玉女似一对年轻男女笑着走过来,一边互相抱怨:〃叫你看守爷爷,你怎么乱跑。〃
  〃唉,人有三急。〃
  祖琪闪开到另一边坐,她不愿多交际。不久之前,她与祖璋走出来,也给人同样感觉。
  飞机抵达,家里司机来接:〃小姐,怎么没有行李?〃
  回家了,真舒服,坐祖琛的小车,住祖琛的小平房,还真不习惯,还得顾忌人家是否嫌她,幸亏屋子完全属于她。
  女仆迎出来,〃小姐,先吃点心?〃
  她摇摇头,连忙进卧室梳洗。
  电话铃响,佣人去听,〃是,刚回来,有点累,是,是。〃把听筒交给主人。
  祖琪奇问:〃谁?〃
  〃是我。〃
  怪不得,原来是郁满堂,说话腔调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祖琪,弟弟一岁生日,你要来吗?〃
  〃今天?〃她十分意外。
  她的孩子,她倒忘了,一想,果然是今日。
  祖琪干笑数声。
  〃我来接你。〃
  推都推不掉,两个人千丝万缕的关系已经成形。
  祖琪只得更衣随郁满堂出去。在走廊的镜子里她发觉自己的面孔发肿,同十多岁时的姿色真是不能比了,不过骤眼看,仍然标致。
  郁满堂见到她十分高兴,〃旅途还愉快吧。〃
  祖琪不出声。
  不,她心里想,我遭到欺骗,十分难受,一连几晚,梦中惊醒,胸口似被人抓紧揪住。
  〃有一笔款项,捐助某学社,你对文艺活动有兴趣?〃
  祖琪没有回答。
  不久,车子到了。
  屋子里并没有客人,一进门,有个孩子朝她走来,凝一凝神,祖琪才想起这就是志一。
  她蹲下来看他,他也笑嘻嘻看住她,彼此异常陌生。
  但随即祖琪发现小孩有点像他祖璋舅,他们见了人从不哭泣,故此惹大人喜爱。
  祖琪身边没有玩具,随手自手袋取出一只金色粉盒,打开,用小镜子照他,小孩看见亮晶晶的玩意儿,高兴地接过把玩。
  祖琪用问候朋友的口同他说话:〃今日一岁生辰,明年就可以上学了,会说话没有,能叫爸爸吗?〃
  忽然想起祖璋五岁足才会说第一句话,历历往事叫她感慨万千。
  志一似乎记得那温柔呢喃的声音,于是看牢这位漂亮的女士一会儿,到底还小,不到一会儿,又走回保母身边。
  祖琪坐下来喝杯茶。
  她抬头张望,轻轻同郁满堂说:〃你打理生活,真是井井有条。〃
  他客气地欠一欠身,〃少了女主人,手忙脚乱。〃
  说话仍然那么得体。
  性格深沉的人最占便宜,喜怒不形于色,控制场面,永据上风。
  这时,佣人过来说:〃先生太太请过来拍照。〃
  原来在偏厅已经准备了生日蛋糕,摄影师也布置好了,祖琪只得过去站在志一右边,幼儿抬头,看到祖琪的珠串,伸手来逗,摄影师卡嚓一声,捕捉了活泼的一刻。
  祖琪勉强地笑道:〃今日精神欠佳,拍照不好看。〃
  〃怎么会,你永远是美人。〃郁满堂说。
  祖琪看着保母切蛋糕,随口问:〃美貌对女性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郁反问:〃你说呢?〃
  〃一颗善良的心不是更为重要吗?〃
  郁微笑,〃我们教孩子,当然都那么说,还有,名次不重要,只需尽力而为之类。〃
  稍后,小孩渴睡了,被保母抱上楼去。他是一个随和的小人儿,并不特别认人,半晌,保母下来,把粉盒还给祖琪。
  祖琪说:〃他喜欢小镜子,留着给他玩。〃
  将来,也许十多二十年之后,他会自抽屉取出一只古老褪色的金粉盒,同他的女朋友说:〃这件奇怪的饰物一直在这里,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原先属于谁。〃
  保母笑着退下。
  祖琪站起来,〃我该走了。〃
  〃一起吃饭吧。〃
  〃我胃口甚差。〃
  〃在我记忆中,你从来不好好吃饭,猫比你吃得多。〃
  祖琪披上大衣。
  郁送她到门口,司机把车子驶过来。
  祖琪问:〃生意还发财吗?〃
  〃托赖,志一是我幸运星,现在我们做电子买卖,欢迎顾客亲临交易,成绩不错。〃
  所以,对前妻可以照样慷慨。
  祖琪告辞。
  回到家,她进客房呆坐,斟了酒,听音乐,女佣告诉她,有一位先生找过她多次,但没有留下姓名。
  刚在这个时候,有人按铃。
  祖琪站起来,〃说我不在。〃
  可是,来人在门外喊:〃祖琪,请让我说几句辩白的话。〃
  祖琪听出是渡边的声音,若是大嚷,必定惊动邻居,又是一出闹剧。
  祖琪想了一想,走到门前,〃我们到附近公园去说话。〃
  渡边见到她,镇静下来,〃祖琪,你为何不告而别?〃
  祖琪冷冷答:〃你心知肚明,何必再来找我,简直画蛇添足。〃
  〃我须解释。〃
  〃不要解释,不要抱怨。〃
  〃我看到门上的结婚证书,那不是真的,二十五美元可在布朗士区买到。我从没结过婚,也不认识叫苏珊的女子。〃
  祖琪愣住。
  〃有人陷害我。〃渡边说。
  祖琪不出声。
  〃有人趁我一走开,便上门向你说谎,那人不甘心我同你在一起。〃
  祖琪问他:〃那人是谁?〃
  〃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有一部空街车经过,渡边叫停,与祖琪上车。他们来到市区一个比较平民化的消费区,找到一间西菜馆,进去坐下。
  祖琪问:〃有好戏看吗?〃
  〃请稍等。〃
  这间餐馆生意很好,看得出是白领下了班喝上一杯的歇脚处,人挤,嘈杂。不知怎地,祖琪忽然觉得这是幽会最安全的地方,反而不易被人注意。
  等了十五分钟,有一张小小子空出来,他俩坐下,叫了饮料。
  渡边说:〃那人就快出现,每星期三这个时候,他都会来吃一客煎洋小牛肝。〃
  〃你怎么知道?〃
  〃他调查我,我就不能侦察他?〃渡边非常气忿。
  祖琪发觉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带她去诗社的渡边,爱恋之意荡然无存,她说:〃我没空,我要走了。〃
  〃坐下,他来了。〃
  祖琪抬起头,看到郁满堂走进餐馆来,他身边有个年轻女子,他握着她的手,状甚亲热。
  〃看到没有,这是他的情人,你以为他会痴痴的等你回去?才怪。〃
  祖琪在该剎那对渡边这个人有说不出的厌恶,她想朝人多处溜走,但是已经来不及,郁满堂一眼看到了她。他松开女伴的手,朝祖琪走来。
  祖琪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只是呆视。
  郁满堂已经走到面前,〃这么巧!〃他说:〃祖琪,让我来介绍,这是我助手杨绮德,她做学华从前那位子。〃
  那杨小姐衣着考究,哪里像一个小助手,但是她态度很好,客气地叫一声〃郁太太〃。
  祖琪轻轻说:〃我已经不是郁太太了,你比较像郁太太。〃
  那杨小姐也回敬:〃那真要问过郁先生。〃
  郁满堂真有一手,他居然说:〃一起坐可好?〃
  〃不,〃祖琪说:〃我已经吃饱。〃
  她站起来,提醒自己取大衣手袋,道别,走出门去,渡边在身后跟出来。
  〃看到没有,就是他陷害我。〃
  祖琪无比厌恶地转过头来:〃我以后都不要再见你,请你永远消失在我跟前。〃她截了部车子,立刻驶回家中。
  那渡边呆立街头,他满以为自己做得全对,不知错在什么地方。
  他不明白的是,有许多事,祖琪根本不想知道。他硬叫她亲身目睹,反而令她下不了台。
  那一个晚上,祖琪看电视至深夜,忽然听见有声响,她扬声:〃祖璋,你回来了,快把舞会趣事告诉我。〃
  那时,他们父亲已经卧病在床,祖璋却仍然往外跑,祖琪闷得发慌,要等他回来聊天。兄妹往往谈到天亮,现在,再也没有可能。
  祖琪落下泪来。
  天亮了,有人按门铃,祖琪怕是渡边,一看,却是郁满堂。
  她纳罕:〃你来解释?无此必要,我们早已分手。〃
  〃不,我来找你喝杯咖啡。〃
  〃我刚想休息。〃
  郁满堂摊摊手,样子尴尬,祖琪笑出来。
  她请他进屋。郁满堂抬起头,看到玄关的水晶灯,想到他第一次进这间屋子的情况。
  舞会,靡靡的音乐、巧克力蛋糕香味……他以为走错了屋子,这不是一间空屋吗?有人来应门,请他稍等,他第一次见到美丽的彭祖琪。
  回忆到这里,他低下了头。
  祖琪捧出咖啡来招待他。
  郁满堂有点疲倦,他忽然说:〃祖琪,回家来,让我们从头开始。〃
  祖琪有点为难,轻轻说:〃你并不需要我。〃
  〃外边世界没有什么好处,人又奸诈丑陋居多,不如回家来,看弟弟成长。〃
  祖琪笑了,他仍当她是小孩。
  他慢慢喝完咖啡,〃来,到我公司来参观。〃
  不知怎地,祖琪好奇,也有兴趣,于是跟他出去。
  证券行仍在同一间大厦,可是规模大了好几倍,人客进进出出,围住报价表板虔诚膜拜,七情六欲都现在脸上。
  〃祖琪,这里。〃
  其中一间玻璃房里摆着十来台计算机,荧光闪动,瞬息万变,每座计算机前都坐着一个咬牙切齿的年轻人,一剎时欢呼,片刻又咀咒,喃喃自语,像着魔一样。
  祖琪吃惊,〃他们在做什么?〃
  〃做股票买卖。〃
  〃就这样坐在计算机面前交易?〃
  〃是,十秒钟可以赚它十万八万。〃
  〃这是赌博。〃
  〃不,祖琪,这是投资。〃
  他们像坐在赌桌前一样,脸泛油光,解松了领口领带,趁半小时空档,来博杀一番,赌赌运气。
  〃啊,蔚为奇观。〃
  〃公司最近做得很好,志一六、七岁时便可以到此学习。〃
  祖琪又一次笑出来。
  她的笑脸似绽发金光,叫郁满堂凝视,〃许久不见你笑。〃
  祖琪说:〃我在想,假使祖璋还在,他会喜欢这里,可能与你冰释误会。〃
  郁满堂不出声。
  她能够轻松地说到祖璋,可见伤感已逐渐减轻,这是好事。
  忽然之间,其中一个年轻人举起计算机键盘,冲动用力摔到地下,啊,他输了,输多少?是否输掉了祖屋?
  祖琪收敛笑意,看着护员把那年轻人押出去。
  祖琪黯然,这是另一个彭祖璋。
  说到底,是他们自身意志力薄弱,不能控制生命,与人无尤。
  她轻轻说:〃生意很成功。〃
  祖琪目光四处浏览,不见那个女助手,大抵,已经不必拋头露面坐写字楼了。
  〃我该走了。〃
  〃我送你。〃郁满堂说。
  〃不必,我想逛逛书店。〃
  〃我找人陪你。〃他要唤人。
  祖琪伸手按住他,〃你的好意我心领。〃
  〃祖琪,请考虑我的建议。〃
  祖琪想说,她对经营赌场并无兴趣。
  郁满堂接着说:〃公司可以分一半给你。〃
  祖琪摇头,〃我已有足够零用。〃
  郁满堂笑了,〃只有你一个人会那样说。〃
  他送她出去。
  一离开那里,祖琪便松口气,逃似过了马路,走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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