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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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 第2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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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大师。”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双手合十弯腰而拜。

拜得虔诚。

“德妃娘娘,老尼还有最后一个故事,专要说给你听。但公主殿下与秦施主若有兴趣,不妨旁听。”清善说道。

“谢大师。”三人一起再拜,秦慕白与高阳公主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从前,有一名绝世倾城的女子,她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对于一般的求婚者一概置之不理,只在追寻着自己理想的夫君。有一天,她偶然在茫茫人海之中看到了一个男人,砰然心动,便认定了那男子是她命里的姻缘。可是,那男人一闪即逝,她再也找不到。于是,她去求佛。她用她的虔诚与执着感动了佛,于是佛出现了,问她,你想再见到那男人吗?女子回答是。佛说,你要修行五百年,受五百年风吹日晒才能再见他一眼,你愿意吗?女子回答,我愿意。”

“于是,佛祖让她化身为石,躺在荒山野岭之中,受了四百九十九年的风吹日晒,没有见到一个人。在第五百年,来了几个石匠将她采出山中凿成石条,用来到筑桥。终于,她等到了这个男子从桥上走过。但男子并不知道他化身为石只是匆匆一瞥便离开了。女子不甘心,对佛说,我愿再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只为让我触到他的皮肤。佛答应了。佛让她化身为一颗树,孤独的生长了五百年。这一天是个酷署之日,那个男子来到树下,又困又乏便躺在树荫下歇息片刻。女子喜极而泣,拉拢树枝化为树荫,为他遮挡烈日。男子在树下睡了一觉醒来,感激的摸了摸树干,便走了。”

高阳公主眼圈红红的低声咽泣:“那个男子,好薄情……”

清善只是微笑,继续说道:“当男子消失的一刻,佛祖出现了。他问女子,你是否还要与他做一世的夫妻,那就再要继续修行。女子却释然的微笑摇头,她说虽然我很想但是不用了。这样我已经很满足,爱他,不一定要拥有他成为他的妻子。佛欣然的点头微笑,说道,他和他现在的妻子,为了能够结一世夫妻,各受了三千年的风吹日晒。”

高阳公主顿时潸然泪下,起身走到秦慕白身边,蹲下身来紧紧将他抱住:“慕白,我们修行三千年才在一起!”

“阿弥陀佛……明明白白无生死,来来去去不断常。是是非非如昨梦,真真实实快承当。”清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的微笑,长吟道,“这个故事真正的结尾是,佛说,你为了见他一眼,触他一次,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其实,另有一人为了见你一次触你一次与你结一世夫妻,已经苦苦修行了两千年。现在……他大概可以少受一千年的苦了。”

阴德妃双眸紧闭嘴唇轻微的发抖,双手合十弯腰拜下以头点地:“大师,弟子知错。弟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阿弥陀佛……”清善长吁了一口气,点头微笑,“一山一水何处得?一言一默总由伊;全是全非难背触,冷暖从来只自知。德妃娘娘,你尘缘根深逃无可避,又何必牵强?乐天知命,无喜无忧,妙性朗然,其乐难述。老尼将说给秦施主的一句话再转赠于你,心中有佛,则佛无处不在,又何必拘泥于典籍禅寺?——你,去吧!”

高阳公主吃了一惊:“大师,你让我娘去到哪里?”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清善闭眸微笑,长吟一声,“阿弥陀佛……”

阴德妃以头点地磕了几个头,款款起身来,目光悠远的看着头顶的巍巍佛相,悠然道:“高阳,陪为娘去见你……父皇吧!”

秦慕白喝下了最后一口茶,放下茶杯,起了身来。

现在,他只能看到阴德妃的背影,却仿佛看到了一声穿越千年的叹息……她,终究要回去,守护那个为了与之有一世夫妻之缘,而仰望三千年不得她看一眼、苦修两千年却见之而不可得的男人了……而我,则或许曾在前世给她的尸身披过一件衣,化身为露掠她身边。注定,只是她这一生的过客。

过客……

 第318章 兰州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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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公主陪着阴德妃,离开了玄武殿去见李世民。阴德妃也取来了积有尘埃的珠宝首饰盒梳妆打扮,要重新变回那个光彩照人倾城倾国的德妃娘娘。

秦慕白没有多作停留,先行请辞离开了皇宫。

他不知道,这对阴德妃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只知道,阴德妃毕竟不属于护国天王寺或是大角观。佛道空门于她来说,只是人生旅途匆匆之余的歇脚之地,当不得最终归宿。也许她就是佛寺前蛛网下执着了三千年的那一株草,又或是受了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的痴情者,她有她的追求与世界,任何人都可以欺骗,唯独欺骗不了她自己。

撕去一身伪装的素袍而去继续她作为德妃娘娘的人生,完成自己这一世的宿命……比起三千年的仰望与千年的风吹日晒,又算得了什么?

这或许,就是阴德妃的领悟。

秦慕白永远无法完全读懂阴德妃,她的内心,也许是一花一世界的安宁,也许是沧海横流惊涛骇浪的波澜壮阔。

有什么关系呢?看了三世镜的书生会一朝病愈,秦慕白又何苦纠结执着于阴德妃的人生?他也自知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会因为清善大师的一席话,而完全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观与价值观,也不会像阴德妃那样一朝顿悟,如高阳公主那般唏嘘流涕。

但是,心里毕竟也有些沉甸甸的。

说不上忧伤,也算不得轻松,只是一种沉。仿佛久经暄嚣而轻浮的心,的确在这一刻沉淀了不少。

男人,就是需要沉淀。也许清善大师说得不错,秦慕白,的确是颇有佛根。

离开皇宫,正当华灯初上时。西市大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这里就是当今天下最繁华的街市,没有之一。

而秦仙阁,则是西市的一颗明珠。每当此时,这里就会聚集满长安最顶尖的诗人才子与弄潮于天下的政客将军们。

朝廷是一个历史的大舞台,导演九州天下的兴衰轮回;秦仙阁则是长安上流人物的荟萃之地,引领贞观大唐极尽风流。如果在这里看到皇亲国戚与优伶小二共舞,当朝宰相与落魄仕子品酒论文,千万别惊讶。

如果没有这些,那就不是秦仙阁了。

巍峨煌煌,用来形容现今的秦仙阁一点不为过。秦慕白从门口路过时,禁不住驻足而观。

门口没有了寻常酒肆一样侍马接客的车夫小二,也没有二流莺菀站在门口坦胸露乳招引客人的娼妇,只有一座高台玉石塑像——头戴乳纱面貌朦胧的女子,金钗玉环身裁玲珑,抱一面琵琶,莲花指托着一盏琥珀玉杯,眼眸半阖酒醉微熏,惟妙惟肖。

颇有一番贵妃醉酒的神韵。

在灯火辉煌人潮如鲫的西市大街上,这尊塑像几乎当街而立,鹤立鸡群。

据说,这尊塑像是由朝廷将作监的高人,全用蓝田白玉打造的,女子身上的金银首饰也是真的;那个托在手中的琥珀杯,便是当年秦仙阁翻修开业时,皇帝李世民亲自从自己的藏宝阁里挑选出来的一尊南沼国进献的贡宝。每天清晨无论刮风下雨,秦仙阁的人都会在那杯中倒满一杯秦仙酒,以飨各路神仙。然后到了半夜,这杯酒会被取下来拍卖,价高者得。也不管其中是遍布灰尘还是一半雨雪,也将成为收藏佳品,就因为它是神仙喝过的。

今日再看到秦仙阁,秦慕白颇有一种沧海桑田时事变迁的感慨。想起当初与武媚娘初相识之时,秦仙阁还叫“天下第一酒”,不过是一间普通的西市酒肆。一晃三四年过去了,酒肆麻雀变凤凰,他秦慕白自己,也由当初的一个初入仕途的青涩小子,变成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嘴角轻扬微然的一笑,秦慕白也弄不懂自己这一抹笑意中蕴含的意味,只是鬼使神差的,他朝秦仙阁走去。

在长安,能进秦仙阁的都不是小角色。路上无不投来关注与艳羡的目光,大抵那在猜测,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又不知是哪家王公的二代纨绔,或是今年新榜登科的才子仕人。

秦慕白的心中却有了一个念头,天色不早了,来接妖儿一起“下班回家”,该是个不错的主意。

秦仙阁的大门,竟然是紧闭的。仿佛是要掩住它这个世界里的繁华与奢糜,不足以让西市的寻常路人沾惹。

走到门前正要伸手敲门,门自动开了。

“机关?”秦慕白还怔了一怔。

下一秒,他眼前出现一个粉红裙衫的妙龄女子,戴着面纱,身段婀娜的轻盈起舞,云袖一展铺在秦慕白面前,示意他踏着她的云袖走进去。

左右两旁,各站着一排面容清丽身着男装的“小二”,齐齐的拱手伸手朝内一指,“请。”

秦慕白站在门口笑了。

眼前的随便哪一个女子,都当得上“绝色”二字。但太多的“绝色”凑在了一起,便不显得惊艳了,只会让人联想到……酒池肉林,销金窟。

偏偏秦仙阁绝不经营皮肉生意。这或许,也正是武媚娘的高明之处。

“已失去”和“得不到”,或许正是大多数人眼中最为珍贵的东西。女人,更不例外。

秦慕白怔了不到三秒钟,一道身影从他身前掠过,嚷道,“你不进就别挡道!”

那人喝得已有半醉了,踉踉跄跄的从秦慕白身边冲过去,拿出两个钱袋就拆开了来漫天遍地的洒,多半落在了那名舞伎的云袖上。

“哈哈,老子不是又进来潇洒了?不就是钱吗,有什么了不起!”他癫狂的大笑。

撒出来的却不是寻常的铜板,而是一片片打磨得光亮整齐的银饼子。

那两排女子却是整齐的放下了手,突然一拥而上将那男人逮住,一齐用力朝外扔去!

居然孔武有力,显然是身怀武功!

那男子被扔了个仰八叉摔倒在秦仙阁大门前的空地上,路上发出一片哄笑,显然已是司空见惯。那名舞伎将手中云袖一抖,如同变魔术一样将所有银饼子聚拢到袖中平空一抛,漫天花雨酒金银,一并落在了那男子身边。

“秦仙阁,不是藏污纳垢之地,阁下今后休要再来!”舞伎女子将云袖一收,再度铺展下来,“秦将军,请!”

秦慕白煞感兴味的笑道:“你们认识我?这男人是谁?”

“回将军话,凡入秦仙阁营生者,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武东家与秦将军的尊容记在脑海之中。”那名舞伎女子匍匐于地,似奴似婢的恭声道,“该男子是礼部侍郎之子,酒后便要失性在店中轻薄姐妹,因此店中不再容他。”

“有意思。”秦慕白不禁笑了,回头一看,那个半醉的男子一声不吭的爬起来身,捡起一地的银饼子,摇摇晃晃的挤进人群走了,至始至终也没骂咧一句。

秦慕白踩着女子云袖刚走进去,秦仙阁的掌柜、武媚娘之兄武元庆就亲自迎了上来,惊喜万分受宠若惊的道:“慕白,真是你来了!”

“嗯,是我。”秦慕白微然一笑,“经营得不错。”

“哪里、哪里,都是慕白与媚娘能干,秦仙阁才有今日景象。”虽说贵为秦慕白的妻舅,但武元庆显然是一副打工者的腔调与口气,小心翼翼的赔笑,不敢失了半点礼数分寸。

“我只是来随便走走,你忙你的吧!”秦慕白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夸张,坐在大唐中欣赏大型歌舞剧的酒客们,已有许多人朝这边注目了。

“那……慕白就请自便,反正到了这里,跟家里一样,呵,呵呵……”武元庆有些紧张,施了礼便乖乖退下来。

今日秦仙阁的大堂,比以往大了数倍不止。入眼看到的,就是前方高达数尺的一处舞台,上面正有数名女子表演江南绿腰柔舞,奏的丝竹雅乐。台下用围栏分成不少小格坐榻,酒客们三三两两的对坐品饮,其中还有不少秦慕白的眼熟之人,还不乏当朝四五品的大员们。

放着是在平日,这些官员们多半已经上前来和秦慕白打招呼套近乎了。可是秦仙阁就像是一处世外桃源,只要进了这门,就是一视同仁的平辈大小。只要能进得了这个门,哪怕你只是个落魄的仕人,见了当朝宰相也可以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当然,前提是你有这个人缘。

所以,堂中有不少人对着秦慕白微笑的举了一下杯子,神色间虽然有些惊讶与巴望,但没有一个人上前来套近乎。大家都遵守着眼下身为秦仙阁酒客的身份。

这或许,也是专属于秦仙阁的氛围。到了这里,谁也别耍大牌,谁也不必妄自菲薄。喝一样的酒听一样的曲,一视同仁。礼部侍郎的儿子坏了规矩,也会像垃圾一样被扫地出门。

秦慕白暗自有些好笑:是什么让武媚娘有如此的创意和“霸气”?秦仙阁,比我秦某人还要牛气和嚣张啊!

一名女子小二走到秦慕白身边,行的是拱手君子礼,问道:“秦将军想要点什么?”

“找间清净的阁子让我坐坐,喝点茶。”秦慕白一边说,一边很自然的朝楼上走去,吩咐道,“哦,将妖儿唤来陪我坐坐。”

女子小二的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是惊悚的神情,但片刻后她恢复了宁静,轻轻一拱手:“将军请随我来。”

秦慕白自然不知道,在现今的秦仙阁要想请动妖儿亲自陪曲,几乎已是不可能。也许她只是出于习惯的表现出惊愕,但秦慕白从她的神色间品味出了个中的意味,也就不难理解汉王李元昌为何对妖儿痴缠不放了。

男人都有征服欲,越是拒人千里高不可攀的女人,越有将她压翻推倒的**,这与女人本身的姿色或许关系并不太大了。李元昌盯上妖儿,或许正是这样的一种心理。

稍后她就将秦慕白领到了二楼一间雅阁中,阁名,“三仙”。

“将军,这间雅阁难得开一次,东家说了,只有她亲自来了或是将军您来了,才许打开。”小二说道,“还有就是,秦仙阁三仙子,每个月在这间屋子里小聚一回,相互讨教切磋曲艺。每当此时,就是秦仙阁的盛典之日。三仙子会同台献艺一次,演奏将军亲自传授的琵琶曲。能在这一天进到秦仙阁的人……满长安,绝不超过两百人。”

秦慕白心中莫明其妙的想到了一个人,问道:“那汉王是不是来过?”

“他每逢此时都来。”小二回道,“而且还要离舞台最近的位子,为此还不惜与驸马都尉长孙冲翻脸成仇闹过一回。结果双双被轰了出去。”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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