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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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 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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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此理!”薛万彻这下真是被气乐了,握着马槊的指关节都发出“骨骨”的声响。

“本将征战沙场二十余年,未逢敌手!就连秦叔宝、尉迟敬德之流也从不敢夸口让本将三招!”薛万彻这回是真动怒了,双眉倒竖沉声厉喝,“小子,你记住!狂妄是要付出代价的——看招!”

一声落定,薛万彻挺槊便刺!

那座下马儿显然也并非凡品,而且陪伴了薛万彻多年极富灵性。受了马腹一夹,肌肉如充气般的爆起,四蹄发力朝前疾冲。

人马如电,槊如蛇信,真刺薛仁贵的胸口!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飞快绝伦!

顿时,秦慕白与殷扬等人都心里紧了一紧:他们同是武人,一眼便看出,薛万彻的这一槊之击,的确是狠辣刁钻。若非是精研苦练过千万回,又在战场上经历过实战的锤炼,怎么可能有如此的劲道和速度!

薛仁贵却是气定神闲,仍是单手支戟,也不知他耍了个什么手法,沉重又斫长的方天画戟如同鱼尾翻花一般,戟头支档在了胸前。他那眼力,恐怕是要接近于高倍计算机的速率了——巧不巧的,薛万彻一槊刺来,那槊头,居然刚巧穿进了画戟的小枝洞口之中!

“咔嚓”一声响,薛仁贵信手一压,画戟小枝朝侧面一旋,竟将马槊生生的卡住!

薛万彻顿时大惊失色——征战半生,这样的事情可是真没遇到过!

也亏得他反应够快,急忙奋力抽拉。可是更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薛仁贵轻喝一声双手握住方天画戟,朝身侧奋力一压,纠缠在一起的槊戟一同朝旁而压去。薛万彻使足了吃奶的力气,那马槊就像是插进了铁石之中,居然死活拔不出来!

周围发出了一片惊嘘之声!

在场可都是军武之中,眼前这一幕可算是惊世骇俗了!——薛仁贵,这得要多大力道,方能压卡住薛万彻的马槊,任其如何使力抽拔,也纹丝不动?!

一攻一守,优劣立判!

薛万彻的脸有些白了!

从征数十年,今天,他算是头一回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不可战胜”——以往,会有这种感觉的,多半是他的对手!

也是生平头一回,他有了力不从心之感。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薛仁贵,用力过猛的双臂,肌肉|团团鼓起青筋绺绺贲张,轻微的发抖。

“看来将军,今日贵体欠恙。”薛仁贵轻然一笑,信手一抖将方天画戟扭正过来放开了他的马槊,说道,“某,不想趁人之危。”

薛万彻的表情已近石化,茫茫然的将马槊慢慢的抽了回来,生咽了一口唾沫,仿佛有些失魂落魄了,竟口不由心的说道:“那就……改日,再行比过。”

说罢,他不再吭声,用马槊拍了拍马臀,朝前走去。

他身后的一群人鸦雀无声,静默的跟着薛万彻朝前走,只是眼睛扫过薛仁贵时,那眼神之中,透出许多的惊惧与惶惑。方才的凌人盛气,瞬间已化作烟消云散。

薛仁贵将方天画戟挽了个戟花按在马鞍上,对秦慕白拱了拱手,也不多言。秦慕白走过来冲他会心一笑,说道:“走吧!”

这回,薛万彻可算是丢人丢大了!幸得薛仁贵是个厚道人,也一向识得分寸。换作他是宇文洪泰那种脾气,好歹要将薛万彻一戟拍翻下马,摔个狗吃屎才甘心。

“海水不可斗量啊!”秦慕白轻笑道。

薛仁贵谦虚的笑了笑:“他轻敌,某胜之不武。”

“大将之风!”秦慕白点头赞许,看了他两眼,说道,“仁贵,我真觉得把你留在这里,有些屈才了。”

“恰好相反。”薛仁贵说道,“若非是这一年来跟随吴王与将军,某何来这许多长劲?”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慕白说道,“我是想说,如果能让你驰骋疆场斩将杀敌,岂非更妙?”

“今后也当会有机会吧!”薛仁贵笑了笑,说道,“某现在不着急。追随吴王与将军,心里踏实。”

走了一段时间,众人就看到前方烟尘四起,隐隐有一阵滚滚惊雷的巨响传来。前方幡影翻滚人马如蚁,如同潮水一样正在朝四方退离。露出了之前围在核心的向城城池。

相比之下,这向城弹丸之城,竟是孤零零的,显得如此渺小!

数万精锐大军,正在整齐有序的朝后撤退放开包围圈。试想,如果李勣要强力攻城,要取城池几乎只在覆手之间!

只不过,向城不是敌城,城内除了魁首李佑等人,多半仍是大唐良民。倘若强攻硬取,不知要造下多少杀伐。这也是为什么,李勣一直围而不攻的原因。一来皇帝对他有交待,最好是“生擒”李佑,万一逼急或是乱军之中有个闪失,他回去无法交待;二来,现在可不是杀敌夺城抢战功的时候。万一有什么处理得不好,导致黎民伤亡过重,朝中那些刀笔吏可是饶不他李勣。

所以,前来邓州平叛,其实是个棘手的活儿。也难怪皇帝思来想去,只派了他李勣前来。因为,他一向是深知帝心而且谨小慎微。换作是别的莽将军,恐怕这一场平叛下来,死的人要多十倍不止。

李勣骑着马,带着一群护卫,在军阵之外等着薛万彻与秦慕白等人。看着薛万彻先行拍马跑来,他不禁眉头一拧: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像只霜打的茄子?

“大帅,末将回来覆命。”薛万彻在马上拱手,都没有直视李勣的眼睛,说话也有些没了力气。

“回去好生歇息。”李勣也没有多言。

“是……”薛万彻应了一声,不经意的回头看了身后不远处的秦慕白等人一眼,那眼神,居然是“幽怨”的。

带着部曲,薛万彻朝自己的营地走去。秦慕白等人上前来,见了礼。

“你们刚才,折辱薛万彻了?”四下已无旁人,李勣问道。

“没有,末将岂敢。”秦慕白微笑道,“是薛大将军一时兴起屈尊指教,与这位将军比划了一下。”

“什么?”李勣不由得有些惊疑,看向了秦慕白所指的“这位将军”。

薛仁贵抱拳施了一礼:“末将薛礼,见过李大帅。”

“薛礼?”李勣拧着眉头细下打量了薛仁贵几眼,点点头,说道:“好了,闲话休絮。李佑的三万叛军,多半已经溃不成军,剩下个两三千人马,龟缩在向城之中。本来,若要取城,只在旦夕之间。可是,如能不战而胜迫降敌酋,方是上上之策。慕白,你有几分把握?”

秦慕白拧眉想了一想,说道:“说实话,顶多五成。”

李勣双眉紧锁嗯了一声,说道:“这倒的确是句大实话。想必,你也该知道此时的轻重缓急。武力平叛,其实容易。难的是,平叛之后大小的事情该如何收场?能少一分损失,就尽量减少一分吧!毕竟,这是在大唐的国土上;城内,也多半是大唐的子民。你若能成功劝降,方是功德一件,尚可抵销你犯的过错;如若失败,也只好将你带到长安,请皇帝陛下亲自发落了。”

“是,我知道后果。”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气,果决的道:“大帅,不必多说了,就让末将到城前一试吧!”

“好。”李勣郑重的一点头,“你就带这几个人去。一切小心为上。”

“谢大帅!”

秦慕白抱拳谢过后,带着薛仁贵、殷扬、掌旗使与三王随从,从大军放开的通道之中,走向了向城的城门。

数万大军,将向城这个弹丸小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此时退开了一里有余,留出一片空空如也的地带。

空矿的城前平坦之地,西风劲烈黄沙滚滚。秦慕白等人拍马前行,劲风吹得衣袍与旗帜一起猎猎作响。空荡荡的原野上,秦慕白等几骑显得甚为惹眼。

城头插着许多的伪旗,迎风鼓鼓张扬,却没见到有几个兵丁露头,只有女墙的墙阙里,偶尔可以窥见闪着寒光的箭簇。

“将军,就走到这里吧。再前进,就进入敌军弓箭手的射程了。”殷扬提醒道。

秦慕白便勒马停了下来,取下弓箭,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份书信,裹在箭上射上了城头。

守城小卒惊慌的拔下箭来,仓皇的跑了。

秦慕白轻吁了一口气,放下弓箭,开始耐心的等候。

此时,向城城中,官署里。

李佑抱着一坛酒,已是喝得头晕眼斜东倒西歪,仍是抱着酒坛子不肯松手。远远的站着两个小卒一名婢子,都小心翼翼的缩着脖子,不敢近前来讨晦气。地上散落着一堆的折本与书册,还有一堆打翻了的杯盘盏具,油水酒汁四下洒落,房间里弥散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输了,输光了……”歪着脖子,李佑傻乎乎的笑,自言自语道,“终于,输得干干净净了……”

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阴弘智急乍乍的冲了进来:“殿下、殿下,李勣撤军了!……咦,你怎么又喝醉了?”

“别来烦我!!”李佑嘶声的大吼,举起酒坛子差点砸了过来。吓得阴弘智往后弹跳了数步。

“哎,你呀!……”阴弘智叹气道,“稍遇挫折,就垂头丧气,如何成得大事!”

“要你教训我!”李佑撒泼一般的大叫道,“你除了教训我,就没干过别的正事!大兵压境,梁猛彪兵败如山倒,新野港瞬间被破,路上又被薛万彻伏击,丢盔弃甲几乎是单骑逃顺;昝君谟全军覆没自己都被契苾何力生擒斩首了——你不是最有本事么?怎么就没看到你领军出战,打个胜仗回来给我看看?”

“这、这……”阴弘智一时百口莫辩,吱唔道,“我是文官!文官怎么打仗?”

“放屁、放屁、全是放屁!”李佑趁着酒兴破口大骂,“你不是说能把李恪、秦慕白都给招揽来吗?……秦慕白打仗多厉害呀,瞬间就杀破了新野港——让他领军出战呀!——快!传秦慕白,授他太子太保,领军出战,杀退李勣!”

“哎……”阴弘智长叹一声,说道,“殿下,你喝醉了,好生歇着吧!”

“玲儿!玲儿,玲儿在哪里?”李佑突然大叫起来,这一激动,不小心从床榻上滚了下来摔到了地上,顿时又大吐大呕。随即,他又在吐出一滩秽|物之中连滚带爬的嚷道,“玲儿,我要见玲儿!”

“这时候你见她干嘛呀?”阴弘智有些不耐烦了,捂了捂鼻子掩着难闻的酒臭,“我走了——来人,伺候殿下歇息,不许让他再喝酒!”

谁料,李佑像被注入了兴奋剂一样,突然一下爆跳起来冲到阴弘智面前,一双沾满污秽的双手狠狠的抓住了阴弘智的胸前衣襟,大声咆哮道:“是你!都是你害我!——是你!!”

“你、你这是做什么?放开!”阴弘智又惊又恼,重重一巴掌拍到了李佑的手上将他的手打落,一抚袖转身就走,厉斥道:“泥醉之人,真是不可理喻!”

“你别走!你站住……你给我回来!”李佑站不稳又倒在了地上,歇斯底里的大叫。

几名小卒胆战心惊的走过去,将李佑扶起。招来了婢女给他擦拭身子更换衣裳。李佑已经快要醉得不醒人事了,嘴里喃喃的嘟嚷:“来人,去把高阳公主请来。”

众人知他醉了,也没人把他说的当回事,更没人搭腔。

“孤说话你们没听到吗?快去——把高阳公主请来!”李佑大声的咆哮,突然一下睁开眼睛,一手抓住一名侍卫的佩刀,“刷”的一下拔了出来,吓得众人朝旁边一哄而散。

“你们只听阴太师的,不听孤的是吧?阴太师能杀你们,孤就杀不得!”李佑大声的吼叫,胡乱的舞着刀就乱砍起来。

众小卒与婢女们惊慌之下,大呼小叫的四下逃散开来。

阴弘智并未走远,听到李佑叫叫嚷嚷的,不由得拧了一下眉头,左右招来几名小卒,吩咐道:“夺下他的刀,想办法让他睡去。高阳公主那边,小心看管!”

“是!”小卒们依言,速度去办事了。

方才吁了一口气,一名守城小卒快步奔来,递上一封书信:“报太师,李勣退兵之后,城下来了数骑,射入书信一封。”

“哦?”阴弘智一惊,急忙伸手接过来,展开一看。先是双眉紧锁,随即眼角一亮,喜上眉梢。

真是雪中送炭,大救星来了!

阴弘智顿时心头大喜,问道:“射箭之人走了没有?”

“没,仍在城下!”

“好,我亲自去城头,会他一会。”阴弘智刚说话走出没两步,突然一顿,“等等。你去城头回话,就说,高阳公主殿下,稍后会到城头来。”

“是。”小卒领了诺,快步跑了回去。

阴弘智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阵,嘴角轻然一咧,将那份书信小心折好放进怀兜里,朝后院走去,来到一间独立的瓦房前。

门口有几名卫士和婢子,阴弘智问那婢女道:“公主睡了吗?”

“没,仍像当初一样,坐着。”

“她今天吃饭了没有?”

“水米未进。”婢子怯生生的回道。

阴弘智拧了一下眉头:“取饭菜来,我亲自去送进。”

不久,婢女取来食盒,阴弘智拿到手上,调整了一下表情,带着微笑推开门,走了进去。

此刻,高阳公主正呆呆的坐在床榻上,背靠着一个棉滚靠背,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的脚弓,连阴弘智走到了她眼前,她的眼睛也没有转移过一下。

“玲儿,乖乖的,吃些东西好吗?”阴弘智小声的说道。

高阳公主没吭声,直直的眼神几乎都没有发生偏移,如同一尊石塑对他不理不睬。

“还在生舅舅的气呀?快别生气了,乖嘛,身子骨要紧。吃得饱饱的了,舅舅今天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阴弘智笑眯眯的说道。

“是父皇派的大军,已经攻破城池了么?”高阳公主的声音,没有半分感情,有气无力的说出这句。

阴弘智的表情滞了一滞,急忙赔着笑说道:“看你说的什么傻话,才不是这样的消息。总之,你先吃饭好吗?这样下去,会饿死的。”

“饿死才好,省得活着浪费粮食。”高阳公主依旧用他死人一般的音调说道。

“快别说傻话了。”阴弘智走上前来,伸出手臂想要将她抱过来一些。高阳公主突然往后一弹大叫道:“离我远点,别过来!”

“好好好,舅舅不过来,你别这么紧张行吗?”阴弘智依旧笑呵呵的。

“你才不是我舅舅,我舅舅早死了!他才没你这么阴险恶毒!”高阳公主咬着牙,近似诅咒的骂道。此时,她目如喷火,怨毒的瞪着阴弘智,把他盯得心里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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