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宫闱总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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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宫闱总重重-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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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馨也知道他所言非虚,倒是自己问错话了,便不再为难他,放他回去了。
  
  “顺子谢姑姑恩典了!”小顺子又回到了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笑嘻嘻地打了个千。
  
  “太子毕竟还是孩子,你们可都要上些心,好好服侍着,出了半点差池,仔细我扒了你们的皮!”宁馨双眼一眯,冷笑道:“回去告诉他们,当着上差的,都给我安分些,都把皮绷紧了!姑奶奶可是千只眼,你们那点子事儿,别以为瞒得过我!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们,到时有个长啊短啊的,姑奶奶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别怪姑奶奶心狠,不讲情面!”宁馨说完,一甩帕,转身离去。
  
  “姑姑您可是如来佛,咱们这些猴子猴孙,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哪敢耍小心眼啊!”小顺子对着她后背‘嘿嘿’一笑,出了仪门而去。
  
  几日后,内府送来了这一季织造府贡上来的春衣料子的账本,交割的牌子,并各色花样的样缎一匹。宫里的规矩,什么都是要皇后拿了主意,用凤印盖了大章,下面的奴才们才好遵旨去办事。
  
  沁雅历来不在这些上面上心,所以,宁馨回了她一声,便取钥开柜,奉着凤印让她盖了,随即退出去带着小宫女们到偏殿选缎子去。
  
  沁雅依旧歪着闲闲地看书,也不知是因着季节的缘故还是怀着身孕,开春以来,整个人总是觉得特别地虚软无力,成天躺着,越躺越乏越乏越躺,人也发福了好多。她都怕自己再这样下去,萧彻回来要不认得了。
  
  正好是半下午的时辰,暖暖的阳光柔静地铺满整个暖榻,晒得她满脸都泛着淡淡的红晕。院里的杨柳都是十多丈高的老树了,据说还是当年太祖皇帝的章敬皇后在康宁殿落成之后,亲手所植,距今已是百余年了。
  
  绵绵的柳絮随着暖洋洋的微风,飘得到处都是,她躺了这半日的功夫,头发上,衣服上都沾着了,那日宁馨还打趣着说‘倒像是弹棉花的作坊了去走了一遭似的!’
  
  枝上柳绵,天涯芳草,落红渐褪,青梅杏小,从来词风豪放,大唱大江东去的苏学士,偶或几笔闺阁小令,竟也此般清新臻丽,墙里秋千,一笔道尽了闺中女儿日常的几点小趣。
  
  院子里越发地静了,刚刚还隐隐约约传来宫女们的嬉闹声,深宫生活向来枯燥,这些宫女们都是芳龄之年,好不容易遇上选缎子,织造府的贡匹,锦绣繁华,看在眼里,满目的华彩流溢,自然是高兴的。这会大概是选完了,安安静静的,连半点声音也无了。
  
  人啊,果真是不能得闲,忙得时候,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可是一闲下来,总觉得日头长得胜似平常的两倍,怎么过也过不完似的。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读着李太白的诗,看夕阳西下,真是一种折磨,就像一根细细的锥子,往心眼里头一点一点地碾进去,微微的刺痛,让你觉得呼吸都是难的,可就是叫不出声来。夕阳已经沉得看不见了,只留余光映红了半边天空,云朵皆是橙红色的,镀着一层金边,团团晕晕地缓缓流荡在蓝色的天幕上。又是一天在等待中结束了。当明天的朝阳冉冉升起在正泰殿的檐顶,则她又将迎来新一天的等待……
  
  等待是最初的苍老。萧彻才走了几个月,她就觉得自己仿佛老了十年,真怕他还班师回朝的那一日,自己已经老得让他认不出来了。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看着满目迷眼的乱红,竟平白生出几分沧桑的伤感来。只恐奴面不如花面好,真是从没想过,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庸扰的时候。是啊,她也不是圣人,不过凡人一个,也会怕‘红颜未老恩先断’,何况她如今已不是当年那个花样的女子,与后宫每年新进来的这些年轻貌美的妃嫔比起来,她真的是老了……
  
  宁馨专注地帮她卸下一件件钗环簪珥,沁雅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问她道:“馨儿,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宁馨被她问得一愣,手中一停,偏头问道:“主子这话从何说起?”
  
  “罢了,我自己说胡话呢!”沁雅轻叹口气,无力地垂下头去。
  
  “主子怎么会突然这么觉得?您啊,年轻着呢!”宁馨回过神来,微笑着道。
  
  “你如今是越发懒了,拿来哄我的话也该细细思量过,起码,让它听起来真些!”沁雅凝眸浅笑,斜过黛眉看着宁馨。
  
  “奴婢这笨嘴拙舌的,除了实话,哪还会讲别的?!”宁馨笑着取完了发饰,拿起妆台上一柄镶翠钿的象牙梳子轻轻地梳着沁雅的一头长发。
  
  沁雅待要出言反驳,忽然闻得外面一阵骚动,即有宫女来报,说小顺子有要事求见!
  
  “这会宫门都快下钥了,他怎么还在内宫?!快叫他进来!”沁雅心中一个咯噔,顿时一种不祥的预感汹涌袭来。她心中暗暗祈祷,可千万别是……
  
  小顺子一进来便连礼都来不及行,直直跪在地上,喘着粗气道:“娘娘!不好了!皇上在前头遇了伏兵,圣驾受刺!”
  
  “什么!”沁雅忽觉眼前一阵晕眩,身子一个不稳,就要往后倒去,她忙后背正撞上妆台,右手的手肘磕在一台面的金簪银钗上,尖细的刻纹雕饰扎进了肉里,痛得她一声轻呼。
  
  “天啊!”宁馨叫了一声,忙去扶她,细细地在烛光下审视了伤口,好在只是破了皮,扎得并不深。
  
  “娘娘保重!”小顺子见沁雅血迹斑斑的小臂,连声磕头。
  
  “好了,你快说!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沁雅抽回了手,对宁馨做了一个‘无碍’的手势,急切地问。
  
  “回娘娘话,奴才也不是很清楚,总之太子爷现在急得没了主意,所以让奴才来请娘娘过去!”
  
  “现在?”沁雅惊道。
  
  “是!各位王爷和两位相爷都已经到了,都等着娘娘呢!”
  
  “更衣!”简短的两个字,沁雅站起身来,向屏风后走去。
  


《何事宫闱总重重》阿黎 ˇ无心良夜ˇ 

      
    小顺子一直跪在地上,脑门子上细细密密冒了一层汗,他手微微哆嗦着拿袖子胡乱一抹,等了许久了,还是不见两人出来,情急之下,头偏着仰起了些,往里张望着。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后,宁馨扶着沁雅走了出来。
  
  小顺子忙咕咚一下磕了个头,问道:“娘娘这就起驾?”
  
  沁雅点了点头,未及出步,宁馨轻轻一拦,道:“主子且等等,奴婢再去唤上两个得力的丫头。”说着便要走,小顺子忙挪了个身位道:“恕奴才斗胆,事关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便是再得力的人,总归是人多嘴杂啊!”
  
  宁馨听了,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主子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从康宁殿到前朝值房,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万一路上有个什么,谁来担当?!是你呢?还是我?!”
  
  小顺子被她这么一冲,跪在地上不再敢言。心里更紧张地如擂鼓一般,久经事故的脑子也开始微微混沌起来。
  
  “算了,小顺子说的在理,我身子无碍的,咱们就这么走吧!”沁雅道了一声,走在了前头。
  
  “娘娘小心脚下!”小顺子提着灯盏在前引路,从康宁殿到正泰殿的这一路,他日日都要走上几回,哪处有几个转角,哪处有几步台阶,他自然是烂熟了的,细心地时时提醒,好叫她不磕着碰着。
  
  他刚刚来时,宫门还都未下钥,而中间一来一回隔了许久,此时的宫门早已锁闭,所以一路过去,一路都要挨个叩开。这一路行来心惊胆战,后背上从外到里都已被汗水湿透了,虽是三月里,但夜间依旧春寒料峭,夜风一吹,激地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沁雅由宁馨搀着立在宫门下,等小顺子去叩了门,值守的掌钥太监探出个头来,一见是她,还以为自己睡糊涂了,忙狠命揉了揉眼睛,见不是幻像,立刻跪下来行了大礼。
  
  皇后是六宫之主,即使深夜叩宫是极不合规矩的,但也无人敢过问,一路行来皆畅行无阻。
  
  宫门下钥以后,六宫皆歇下了,整个深宫都死寂一般,静得可怕,连钥匙入锁孔的丁点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宫门上用的都是清一色的精钢铁链加紫铜大垂锁,自太祖皇帝时就传下来的。沁雅听着半臂粗的大铁链从青铜兽环上一道道抽拉下来,两种金属摩擦在一块,沉重钝钝的,仿佛那铁链不是从门环上抽拉而过,而是从她的心上,一圈一圈地抽拉而下,带着血,连着肉,将一颗心都磨糙地淋漓模糊了。
  
  ‘吱悠悠’地一声渺远而沧茫的门轴转动声,朱漆的大门缓缓开启。沁雅深吸一口气,抬脚跨过门槛而去。就剩下最后一道宫门了,过了前面的崇正门,就出了后宫地界了。正泰殿的檐角,在漆黑的夜色里,若隐若现。
  
  更漏里的细沙一点一点地往下流着,李如左手支着下巴,乐此不疲地盯着流沙瞧着,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仿佛,那不是墙角的一个了无趣味的死物,而是一件多么有趣的玩意,一件比这满室的无价之宝都要勾得起她兴致的玩意儿!
  
  “都一个多时辰了,差不多了吧!”相比之下,俞妃似乎就沉不住气多了,起身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回,频频看向沙漏,却总是深蹙着眉头。
  
  “嗬!”李如懒懒地抬起眼皮,看了一副坐立难安的俞妃一眼,拈帕掩嘴笑道:“才一个多时辰妹妹就急成了这样!”左手撑着炕上矮几坐正了身子,用极尽温柔涵雅的声音幽幽道:“从后宫道值房这段路,少说都要走上大半个时辰,咱们总得给人家留片刻温存的时间不是?”最后一句声调极柔极轻,仿佛是白日里御苑姹紫嫣红的花圃里,翩翩彩蝶间的细语呢喃。要不是夜实在太静了,俞妃定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直到这一刻,她才顿悟过来,自己以前真是太小看眼前这个女人了!如此阴毒狠厉,就像是藏在棉絮里,淬了鹤顶红的钢针一般,叫你再如何提防,也是突然。
  
  这偌大的后宫里,没有永远的敌友之分,心想着以后要与这样一个人斗,莫名的森寒就如泉涌般从心底往上冒,恍惚觉得全身的寒毛都悚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坐在下首的父亲,见他气定神闲地慢悠悠啜茶,心里又瞬间安定了不少。
  
  “这一次,真是辛苦俞相爷了!”李如心中一阵冷笑,枉她还一直把俞妃当个对手,没想到一遇着事竟是这样一个蠢物,倒是自己平日里高看她了!这样也好,今晚以后,这宫里,再也没有让她闹心的了,就只等萧彻回来清理后事便可。她可要好好地想一想,怎么把康宁殿修正一番,才好搬进去!
  
  “娘娘言重了,能为娘娘效劳,是臣之幸!”俞晋轻捋着下颌三寸须髯,微微拱了拱手,依旧稳如泰山地坐着。
  
  外面的梆子声敲了起来,李如眼角一瞥沙漏,脸上挂起一抹轻浅的笑,对俞晋道:“时辰到了,还劳相爷前去做个‘见证’吧!”
  
  俞晋起身一礼,也没多说旁的,由太监在前引路,直往正泰殿的方向而去。
  
  俞妃站在门口一直望到看不见了,方走回来坐下。
  
  李如一笑,优雅地起身,一步一步,极尽妍态,走到廊下,高傲地抬着头,望着天空。夜色如浓稠的药汁一样,不均匀地泼洒在天幕上,一沟新月黯淡无光,隐在薄薄的云层后面,满天的星子都有气无力地,失着神采。
  
  可这一切看在李如的眼里,却都是美得不可方物的景象。她将指间绣帕轻轻一甩,细声哼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看得这韶光贱!
  ……” 
  
  李如早就都打点好了的,俞晋一路畅通行至正泰殿角门,一个眼生的小太监给他们开了门,一路送他来的太监对他行了一礼,道:“娘娘吩咐了奴才送大人到这里,奴才告退了!”
  
  俞晋一点头,迈开官步,转了一个转角,内阁值房的灯正亮堂堂的在那里照着。
  
  院子里一个侍立的人都没有,他心中一个冷笑,走上前便轻轻一推门。
  
  

《何事宫闱总重重》阿黎 ˇ姑息难再ˇ 

      
    内阁的值房,只是沿着正泰殿外围的墙根的一排低矮的平房,门扇都已年久,被俞晋轻轻一推,只艰难地开了小半个口子,漏出里面昏黄的灯光来。
  
  俞晋轻轻咳嗽了一声,终于一用力,猛地一推,双开的回字格门板两面洞开,惊得正在凝神看奏折的白澈从桌案上层层叠叠的折子垛里一下抬起头来。
  
  “俞大人?!”白澈惊讶地叫了一声,轻轻地将笔搁回笔搁上,站起身来问道:“您怎么来了?”
  
  “厄……”俞晋见只有白澈一人在此,不由大惊,明明是天衣无缝的计策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中间又横生了什么变故不成?他一时心下也没个主意,不过他是久经历练的人,自然不至于乱了方寸,忙客气地一拱手,道:“老父在府中辗转反侧,怎么也难安眠,心中总有不祥预感,故而前来瞧瞧。”说完,缓步踱到桌案边,随手拿起一本折子来看,掩饰滴水不漏。
  
  白澈心中已疑,知道定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却又猜不得,故只淡笑着一回礼,道:“俞大人真是忧国忧民啊!白某定要上表皇上,以请圣上嘉许!”
  
  言毕复又坐下,轻轻一捋袍角,若无其事地又提笔批阅起来。
  
  俞晋此时是哑巴吃黄连,只能装糊涂了。
  
  康宁殿
  
  “狗奴才!枉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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