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宫闱总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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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宫闱总重重-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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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沁雅紧紧抱紧她,往上看着殿顶,想把眼泪逼回去。可是终究没有忍住,索性也放开了,陪她一道哭,连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嫂子,你帮帮我,你去求求皇兄,他会听你的!我只想再见他最后一面,求求你……”安阳宛如抓着最后一根浮木,苦苦哀求道。沁雅看着她这个样子,再怎么样也狠不下心肠拒绝。何况她当年在宫中最困难的时候,安阳帮了她那么多。
  “朕好累!别再让朕为难,好吗?”萧彻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直接摆手制止她说。
  沁雅看着他,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皇上可还记得,除夕夜,您曾经许臣妾一个心愿,什么都可以的。”
  萧彻先是一愣,后转过身,越过她,径自一下躺在床上,久久才到:“朕真不知道该夸你太聪明,还是该恨你太执着!”
  “此去西戎,怕是有生之年再难相见,臣妾只是想帮安阳完成最后一个心愿罢了。”
  “你就笃定朕一定会让她去见文思齐?!”萧彻怒道。
  “臣妾赌的是皇上的恻隐之心。”沁雅毫不畏惧,坦言道。
  “哼!好个恻隐之心!”萧彻一翻身,自顾睡去,不再理会她。
  沁雅一个人坐在烛台边,默数着烛泪一滴滴落下。良久之后,她以为萧彻已经睡着了,走过去轻轻地拉过被衾帮他盖上。
  一切停当后,刚转身,却听到他闷闷的声音道:“明日朕陪洛努去西郊园囿打猎,你带着她从和顺门出去。那一边,朕让张全去安排!”
  “谢皇上!”沁雅对他恭敬地一福身。
  “哼!少来,你还不是早就料定了朕必会答应?”萧彻把被衾掀下一点,道:“为了大局,这次让那丫头吃苦了!朕知道对不住她!你……你就陪她好好把这最后一个心愿了了吧!”
  “公主会明白皇上的难处的。”沁雅道。
  “呵!做皇帝的难处多了去了,哪能事事都让人明白……”萧彻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翻个身,兀自入睡。
  京城十里亭
  四月维夏,六月徂暑,长亭古道,芳草不歇。正是芳菲须恨,夏木可人的时节,可是,此时这咸阳古道上音尘杳绝,引领四望,只有参天古木一树,两匹马的缰绳系在上面,远远地立着白澈和文思齐。
  “到了,下去吧。”沁雅拍拍安阳的肩膀,掀帘先下了马车。
  文思齐一见安阳,恨不得立即飞奔过去。可一见马车后面的四骑护卫,又生生地忍住了。
  沁雅远远地看见白澈,居然穿着当年那件月白地暗竹纹贡缎袍子,腰间依旧束着宝蓝织金缎带,腰侧还是垂着通体洁白莹润的卧蚕云雷璧,嵌宝石花墨玉冠束发,她浑身一震,呆立在马车旁动弹不得。
  安阳满心满眼只有思齐,一步一步走向他,待走到他面前,早已泪流满面。
  “安阳……”思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本有千言万语,可这一刻,看着她,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安阳在他面前站定,锁眉一笑,道:“我昨日读了一首诗‘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那有树缠藤。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说得真贴切是不是?我就是那根藤,你就是那棵树。被我苦苦纠缠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可以摆脱我了。以后再也没人缠着你了,你一定偷笑吧!”
  说完,她松开眉心,含泪地嫣然一笑,噙在眼里的两滴泪应势而落,正好滴在文思齐伸出的手上,溅起,碎落在风里。
  “不是!不是不是!”思齐心痛如绞,再顾不得什么,一把将安阳紧紧抱住,一下道了数十声‘不是’,声音也哽咽了,道:“如果你是那藤蔓,那我愿意做那树,任你生生世世都缠着!”
  安阳倚在他怀中,一只手用尽了力气捶打他,哭喊道:“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你不去向皇兄求赐婚!这么多年,你有这么多机会的!哪怕是早一天!我也不用嫁去蛮荒!为什么!为什么!……”
  白澈也早已退开到一边,此时看着他两个,情不自禁地越过众人看向沁雅。她依旧站在马车边,侍卫们早已退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此时,西风斜照里,就只有他们四人。天气闷热地厉害,明明是盛夏时节,可被离情所染,居然恍若原上清秋之感。
  “你知道吗?我讨厌你!从小就讨厌你!那么骄傲自负,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安阳哭过了,渐渐安静了下来,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思齐的手贴在她背上,顺着披散的长发,一下一下温柔地抚着。
  安阳笑了笑,叹道:“真好,你终于向我低头了。”说完,退出他怀里,从腰间的绣囊里,取出一粒鱼眼大小的珠子放在手心里。
  “这不是……”思齐怔怔地看着她。
  安阳拭尽泪痕,对他一笑:“这是你这一生送给我的唯一一件礼物。”她珍爱地把珠子小心翼翼地捧着,娓娓道起往事:“八岁那年,你带我偷跑出宫,你不会知道,那晚我有多开心!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热闹的市集!那么多的人,笑得那么快乐,那么大声!还有那么那么多的好吃的!比宫里的东西强百倍!”
  思齐听她讲到这里,哽咽着糗她:“你不是说,市井百姓又粗鲁又邋遢,讨厌死了吗!还有这蚌珠,我从渔民手里买来的时候,你不是说又丑又没光泽比宫里的东珠差远了吗?我以为你早扔了!”说完,红着眼眶别开了目光。
  安阳定定地着看他,含笑不语。
  天上的乌云越聚越拢,终于‘轰隆!’一声,打了个闷雷。
  四周寂寂无声,不知是真是幻,沁雅总觉得耳边箫声悲咽,若断若续,惨淡迷离。她知道白澈在看她,一直都在,可是,她不敢看他,一眼都不敢。她怕自己今日行差踏错一分一厘,整个文家都会万劫不复!
  “元宵那夜,你说我这么多年都不会换地方,你知道为什么吗?”默伫良久,安阳又突然开口道:“因为我怕,我怕你找不到我……”说道此处,安阳又忍不住掉眼泪,还是坚强不起来啊!
  “我喜欢你!”安阳蓦地冲他吼道:“你给了我人生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被人瞧不起;第一次出宫;第一次收到礼物;第一次放水灯……”
  “别说了!”思齐无力地低喊一声。
  “谢谢你,思齐!”安阳突然执起他的手,把蚌珠放到他手心里,退开两步,郑重无比地一福身:“真心感君遗珠意,多年系在红罗襦。今日还君明珠,昔年种种,皆随风散。望君珍重!”
  一个响雷划过,天色阴沉晦暗,风雨欲来,整片原野静得可怕。
  四名侍卫不知何时又都远远地出现在视线里,看着天气,想劝又不敢劝。
  安阳含泪转身往马车走,没出两步,思齐追上去,一把抱住她,哭出了声音。一时间两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又是一个惊雷,撕裂一般划破天际,大雨瞬间倾盆而下。
  沁雅的眼泪刷地落了下来。忍不住隔着重重雨幕与白澈两两相望,心中自问:他,也会哭吗?
  她的印象里,白澈从小就很少笑,平时就是笑了,也是出于应付,那种永远到不到眼底的笑。
  她幼年体弱多病,每一次病中,醒来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一定是白澈。她记得,无论她病多久,白澈都会守着她醒来,然后对着她笑,那种发自内心的迷人的笑。所以,她总暗暗告诉自己,要快点醒来,就能看到澈哥哥笑了。
  她记得,有一次,病得迷迷糊糊地,隐约间,听到姑母说话的声音:“澈儿乖,庆儿没事的,你去睡会吧。”
  白澈抓着她的手又更紧了些,直摇头:“不可以的,不可以的,那一次,澈儿也生着病,娘亲对澈儿说,闭上眼睛睡一觉,醒来,就好了。澈儿听娘亲的话,可是醒来的时候,爹爹和娘亲都没了。如果澈儿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庆儿也会没有的!”
  从此,她都很努力地喝药,让自己快快好起来,因为,那样,澈哥哥就会露出那种很好看很好看的笑给她看,而且,他也可以去休息了……
  雨越下越大,天色暗沉,隔着远远的距离,根本就看不清人的脸。
  “希望那里有可以一直流到中原的河,那样,我就可以放水灯给你看了……”安阳苦笑一声,眨了眨被雨水冲得酸涩的眼睛道:“执戟明光,醉卧沙场不一直是你的梦想吗?你会打到西戎把我抢回来吗?”
  “会!一定会!”
  安阳突然猛一使劲,把他推开老远,大笑道:“如若我不是安阳公主,你不是权相之子,那纵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不怕!可惜,我们恰好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此生此世终究不能在一起!我好恨!好恨啊!”
  言毕,疯也似的掉头跑去。四名侍卫见状,忙上前去追。
  “我一定把你抢回来!等我!你一定要等我!”文思齐对着她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大喊,把手里的蚌珠狠狠一砸,跪在地上,握拳奋力地捶地。
  白澈从马背的鞍囊里取了一柄伞,走到沁雅身边撑开,默默为她挡雨。
  沁雅早已浑身湿透,抬眼看他撑着伞,自己却站在雨里,往事历历齐涌上心,伸手猛地打掉了伞。二十四骨的梅花伞落在泥草里,骨碌碌滚了一圈,被雨无情地打着。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即使相逢未嫁时,又如何呢?”沁雅哀戚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已分不清眼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注: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莫道身闲

  “主子!”等候在宫门口的宁馨等人一见沁雅与安阳两人都浑身湿透,大惊失色。
  “快点回去换了衣裳,小心着凉。”虽是大伏天里,但沁雅依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谢谢你,嫂子!”安阳对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带着自己的随从回寝宫,走得与刚刚一样毅然决然,头也不回。
  沁雅站在内宫的角门处,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默伫良久。
  宁馨怕她站久了捂出病来,扶着她的手臂,轻轻唤了声:“主子!”
  沁雅缓缓地回过头,细细地瞧着她的脸,道:“馨儿……”
  “嗯?”宁馨看她似有话要说,直直地对着她的眼睛。
  “咱们回去吧……走吧。”沁雅忽然一转身,走在了前面。
  宁馨呆呆地在原地看她,心中一叹:她终究是变了啊!
  和泰三年的夏末,安阳公主随洛努一道离开了皇都,永永远远地离开了这方生她养她的土地。临去前,她留给萧彻一句话“希望我是最后一个前去和亲的公主。”
  以前,大家总觉得恃宠而骄的安阳公主仗着皇帝和太后的庇护,在宫里横行霸道,成天瞎胡闹。可是她一走,宫里顿时冷冷清清的。特别是康宁殿,以前她在的时候,几乎天天往这跑,上上下下的奴才们全都一个个把皮绷得紧紧得,就怕得罪了这小公主,可是如今她不在了,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又是一年冷落清秋节。今年的秋收果真喜人,萧彻里里外外又忙着祭先农坛。他是一国之君,永远也忙不完的政务。安阳的事,纵使伤心,也只能深埋心底。
  他继位已经三年了,朝臣们纷纷上表要求恢复选秀,遴选德荣言工皆上的士族女子充实后宫。可是他总是诸多推搪,压了下来。沁雅自然不会像柳妃以前那样,当作这是为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所为,后宫嫔妃越多,纷争也就越大,想来,萧彻也是怕了。加之他本身也不十分喜好女色,自然是不愿意大肆扩充后宫的。
  自然,话虽如此,每年亦有不少官宦家的女儿入宫来,虽然,多数份位还比较低,但是依然不可小觑。她也知道,这些人暗中都结成了党派,表面上看,相安无事,实则耍狠斗阴没有一日停过。
  沁雅身在中宫,即使想管也管不过来。这些女子的身后,都是朝堂上的根系,萧彻身为皇帝,不仅在前朝要平衡各方,到了后宫也是。说白了,宠信嫔妃有时往往不是因为真的喜欢,而是安抚和拉拢其家族。所以沁雅觉得萧彻活得亦十分可悲,自己就更可悲了。
  经过了安阳的事,柳妃似乎突然变得聪明了不少。嚣张的气焰收敛了,天天带着儿子勤快地往慈寿宫跑。她知道太后的气一时消不下去,不会见她,但却一定会见长孙。这一来一往,收效颇为明显。本来,太后虽气,但终究不可能与自己家门决裂。不仅柳家需要她,她更需要柳家!所以,消气也只是早晚的事。
  李如冷眼旁观这后宫的熙熙攘攘,冷笑:“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枉她从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到底是把脾气摸得透透的!”
  锦儿在一旁道:“任她再精明,也及不上主子一根手指头!”
  李如瞧了她一眼,笑着摇头:“若论精明,谁能比得上中宫那位去!”接着又是一叹,道:“看着吧!这后宫啊,可有热闹瞧了!”
  柳妃的儿子被赐名为‘崇’,按照皇家惯例,在其周岁生日那天,正式由萧彻取名后,录入皇家玉碟,并到太庙告祭先祖,就算礼成。
  萧崇的冠名礼在安阳和亲的阴影里进行,并未特别隆重而彰显长子的尊荣。柳氏虽然心怀不满,可也不敢表示出来。和泰三年,在暗潮汹涌里过了一日又一日。
  红叶青苔,凉风暮雨,寒烟凝碧,远岚初平。这两年,沁雅几乎没再来过揽月台。而今故地重游,惊恍然染了几分沧桑感。
  “馨儿,你还记得咱们上次登台是什么时候的事吗?”沁雅目之所及,烟雨湖上,秋色连波,远山千嶂,夕阳西下,红叶悠悠。
  “奴婢记不清了,似乎是很久很久了。”宁馨一福身,微笑着道。
  “是啊,很久很久了,我也不记得了。”沁雅转头对她一笑:“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咱们进宫,居然已经三年了。”
  “是啊!”宁馨也被这无边秋色勾起了思绪。深宫的日子,枯燥乏味,叫人凭空憋着一股闷气,怎么也发泄不得。
  “蜉蝣天地,沧海一粟,人生百年,几度春秋,也不过是一息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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