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桃杏嫁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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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桃杏嫁东风-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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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王沉默半晌,温柔而忧伤地笑了。
  “傻瓜,” 他把珠廉秀搂进怀里:“唯月哪里会有墓。小信——福王——是他的亲弟弟,却被脸朝下埋着,身子四周撒遍了草木灰,全身上下贴满了咒符,因为他怕小信含恨而终,会出来找他算帐,而唯月……”
  “不要说了,” 珠廉秀白着脸迅速岔开话题,问梁玉书:“另外的人呢?”
  “淮南王病死了。” 小肆插嘴:“都盯了他好几个月了,还没来得及下手。”
  “挺可惜,”小伍说:“长得还不错。”
  小肆一脸恼火:“假女人你到底是帮谁呢?!”
  小伍一记熊掌把道士拍得老远,道士觉得丢了面子,毫不犹豫地反击,拳来脚往,从半山腰一路打向山脚。梁玉书和寿王对他们的互掐视而不见,自顾自分了干粮。
  “除了报仇,我们还时常挣些外快。反正江湖上仇家多,不缺生意,比如上个月受人之托收拾了个号称北霸天的高手。” 梁玉书说。
  “这下你明白我们为什么只有九号才出来办事了吧,” 寿王解释:“因为杀一个人,想不失手,更想保全自己,就必须先了解他,只有了解他才能发现他的弱点,找到他的破绽。他爱吃什么?喜好什么?讨厌什么?穿什么样的衣服?爱什么样的女人?擅长什么武功?平时会去哪里?有哪些朋友?又有哪些仇家……
  珠廉秀微笑。
  “偏偏值得花代价找我们去杀的都是头脸人物。越是这种人越不容易落单,越不会给别人机会,了解他们也越难。所以我们做事情很慢,一个月才能杀一个。”
  “你们盯七叔盯了多久?”
  “五个月。”
  “但是,” 梁玉书说:“在这五个月之前,小肆已经独自在镇北关外跟蒙古人学了两年的箭法。”
  “而更前,” 寿王托着头笑道:“我已经和他做了十七年的兄弟。”
  珠廉秀说:“你和成都王没做过兄弟。”
  寿王说:“没做过。”
  “小肆也没在四川呆过。”
  “没呆过。”
  “你和成都王甚至没见过。”
  “没见过。”
  珠廉秀扑哧一笑:“你打算花几年杀他?”
  寿王挠着头:“……三年。”
  可惜他说这话时真的很不了解成都王,如果了解,他死也不会说三年。
  成都王有个显著的爱好:喜欢美人。
  只要是美人就行,不管是男美人还是女美人,大美人还是小美人。
  照理说一个人有些爱好并没什么奇怪,但若是一个人的爱好导致整个封国稍微有点姿色的年轻男女都不敢出门,父母亲生了漂亮孩子却巴不得送到远方去,那就奇怪了。
  一个人会喜欢美人也不可怕,但若他更喜欢的是收集美人,那就可怕了。
  所以当九夜一行刚刚租了个小院安定下来后,珠廉秀只是偷懒没把脸蒙上就出门买了块烧饼,便被一群家丁半抱办捆前呼后拥地架进了成都王府。
  用梁玉书的话说:“歪打正着,原本要三年,现在看来只要三天。”
  小肆胸有成竹:“里应外合的话,我只要一天。”
  寿王发了飙:“王八蛋!淫虫!老子一个时辰就能干掉他!”
  小伍则很恼火:“明明我和珠廉秀一块走路,怎么就只抓他不抓我?!”

  第 12 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珠廉秀正在患不均。
  “第一,他们只是被关着,而我不但被关还被捆了手脚。”
  “第二,他们都有凳子坐,而我却被拴在柱子上。”
  “第三,他们都关在一起,只有我一个人单独被关。”
  “你们说公平不公平?”
  众家丁齐刷刷向他看来,沉默一会儿,又齐刷刷别过头去。
  珠廉秀瞪着眼睛说:“干吗?不中看还是怎么的?”
  家丁甲忍不住说:“你就是太中看了才被关这儿来的。”
  珠廉秀说:“那大哥你就看在我这张脸的份上,帮我松松手脚,再勒都断了。”
  家丁甲慢慢转过身,只盯着珠廉秀的手看了一眼,立刻摇头:“不敢,不敢。我怕死。”
  珠廉秀柔声说:“不用怕。你解开绳子,我保证乖乖不逃,你们主子不会怪罪你的。”
  家丁甲和家丁乙对视一眼,道:“怕的不是你逃了主子要杀人,怕的是你要杀人。”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个中年人正在说话:“二爷,您可要当心。屋里那个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厉害得很。小马想跟他说话,他竟反手一刀,差点没把小马给砍死。”
  家丁急急忙忙开门,一大群人呼啦啦涌进来,为首的是个穿白衣服的年轻人,不难看,不,甚至很好看。
  他见了珠廉秀,楞了楞,然后走近。
  他的中年跟班伸手拦他,却被他挡开了,然后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
  “请问……你是谁?”他凝视珠廉秀,开门见山:“来四川做什么?”
  这人的态度很有礼貌,但眼睛里却充满戒备,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出手。
  珠廉秀眯着眼睛看他,突然想到碧城。他暗笑:碧城第一次见我时,我不也是这副虚伪而愚蠢的模样。
  白衣青年等了好久,终于勉强一笑:“你若想离开,我就放你走。”
  珠廉秀回答地很干脆:“好。”
  他伸出双手双脚:“麻烦解一下。”
  白衣青年迟疑片刻,从怀里掏出把匕首割断了麻绳。
  珠廉秀站起来伸个懒腰,大踏步往门口走,白衣青年飞身而上,身法奇诡,把他拦住。
  “怎么,又不放了?”
  白衣青年笑道:“当然是放的,但若是我放你这样的人走了,大哥必定饶不了我。”
  “所以,”他露齿一笑,脸上的表情生动许多:“虽然我放你走,但你能不能别走?”
  他笑道:“我虽然不清楚你会什么武功,但看起来似乎敌不过我。”
  这个人的腰很细,肩很宽,手脚修长而有力。
  珠廉秀面部神经抽搐了一会,终于斜着白眼坐回柱子旁,拿手指点着他千言万语骂不出:“哧……!!”
  白衣青年微笑:“你这边伺候的人最多,有什么想吃想喝的尽管提。”
  珠廉秀忍住怒气,装出怡然神情,抬着头看天。
  白衣青年含笑作揖而退,守侯在门外的众家仆快步紧跟。
  “二爷,”中年人道:“那人……”
  白衣青年瞟了他一眼,轻笑道:“色若桃花——可惜带刺又有毒。你把他看好,先不要让大哥知道。”
  中年人点头称遵命。
  珠廉秀抄着手在屋里转了半天圈,突然抓起桌上的茶壶,从一边的窗户扔出去;听到脚步声聚集后立刻从相反方向的窗子里一跃而出。
  这种小儿科的声东击西计当然不会起作用。家丁阿甲正守在窗台下等他。
  “小哥,您想要什么?咱们给您拿,不必您亲自动手。” 阿甲哈着腰说。
  珠廉秀心里恨恨啐一声,然后说:“我要亲自去茅房。”
  阿甲忙说:“不用不用,这间房里备了干净马桶,就在床后面。您请回吧,请回吧。”
  珠廉秀习惯性往怀里掏刀,才想起全被搜走了,又看见几个彪型大汉远远走来,只好摆着一张臭屎脸从窗户里再跳回去。
  任何被限制了自由的人,都有逃离的愿望,特别是当他知道自己将会被送到堂兄——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床上的时候。
  桌子上有金杯,杯中是琥珀色的美酒,珠廉秀当然不敢喝,只是拿在手里看。
  玉液中映出他的脸。
  “唯月,” 珠廉秀轻念:“人人都说我长得好看,你却说我满脸呆气。你要是知道我现在做的事情,必定是要骂的。你说我只要活下去就好,当家奴也行,卖菜也行,杀猪也行,只要不被人发现,只要活下去。”
  “但我没能做到,” 珠廉秀对柔润如宝石的美酒说:“躲藏真的比死还难,更何况心怀怨恨。就算跟着玖叔杀人,日子也要好过些。算了……”
  珠廉秀往床上一躺:“我就这么等着,看那什么成都王什么时候来找我。”
  可事实是,人家一直没来找他,他却去找了人家。
  原因无他,好奇啊。就算你想杀只鸡,也会去鸡棚里先看看到底杀哪只吧。
  这位大爷熬了一天,又熬了一天,第三天睡到半夜,终于还是决定出去探探。
  窗外的阿甲睡得死沉,珠廉秀蹲在他面前叹道:“我要是你,有几条命送几条命。”
  这是一个三边厢屋、一边走廊的小院。珠廉秀被单独关在西厢房;对面的东厢房,关满了成都王从各处新搜集来的美人;南面的屋子大门紧锁,不知道派什么用场。在院子的西北角,有个拱形的小院门。
  天黑得仿佛锅底,这院子竟也昏暗地不似王府,仅有走廊上一盏小灯,发着忽明忽暗的光,气氛十分诡异。但对于夜探之人来说,却十分理想。
  珠廉秀蹑手蹑脚贴着墙跟走路。他并不会什么飞檐走壁的轻功,你指望他一跃上墙头,还不如指望碧城一脚把他踢上去。
  然而只走了十来步,他却不走了。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对他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快退回去。他迟疑地往前再踏一步,却又退了两步。他转身背贴着墙,想稍微定一下心,却看见对面屋前仿佛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他瞪大眼睛,怀疑是不是眼花,廊下的小灯却突然熄灭。
  珠廉秀一惊,连忙急退,拉开虚掩的窗户又跳了回去。速度之快,至少是他平时的三倍。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阿甲似乎睁了一下眼睛。
  珠廉秀关好窗,箭一般钻进自己的被窝,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屋外忽然像是有无数盏灯同时点亮,火光映进房内,恍然如白昼。
  人声杂乱,然后有兵器交接声,有打斗时的呼喝声,有零碎的助威声,然后是一声闷响和一声哽在嗓子里的哀鸣,仿佛从天而降的一张大网,把某人牢牢罩住。
  而这一切,不过片刻之间。
  珠廉秀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闭眼蜷成一团,动也不动。
  有人推开门走到床前,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的运气不错。”

  第 13 章

  珠廉秀觉得有一滴冷汗从鼻头沁出,他微微睁开眼睛道:“运气好?那就不会被吵得睡不着觉。”
  “哦?”来人道:“你睡了吗?那刚才蹲在窗子底下说话的人是谁?”
  珠廉秀一脸问心无愧:“是阿甲。”
  那人扑哧笑了,三天前他白衣飘飘,今晚却一袭紫袍,袖口扎得很紧,脚上是公门人常穿的皂靴。
  “好好好,你说是阿甲,那就是阿甲吧。”
  珠廉秀换上笑脸:“大老爷还有什么事?没什么的话我要睡了。”
  青年说:“那你睡吧。”但人却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珠廉秀眼睛一闭装睡,那人也不出声,竟一动不动凝视他,直到珠廉秀实在忍受不了强烈的视线恼怒地坐起来。
  “看什么?”
  “因为你实在美得很,不得不看。”
  “你到底想说什么?!”
  青年道:“就是好奇你为什么又退回去了。”
  珠廉秀也不隐瞒:“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对劲。”
  的确是不对劲,尤其是对一个出生在宫廷,十分熟悉皇宫抑或王府气氛的人来说。
  珠廉秀的父亲,是一个性情温和到极点,谁都可以捏的软柿子。这样的孩子,就算是嫡长子,对于叱诧风云、马上得天下的开国皇帝来说,也是很不讨喜的。
  所以珠廉秀自出生到登基,都生活在祖父的阴影下。
  父亲和自己不受宠,生活艰苦,夏天没有冰,冬天缺少炭,甚至连衣食等基本资料都会短缺,这时母亲就不得不亲手编制女红,托贴心的宫女或太监拿到宫外换取食物。
  然而尽管如此,尽管生活的地方如同冷宫,一到夜间,院门口还是站着负责守护的侍卫,喊一声还是能叫来值夜的宦官,回廊下还是点着数盏终夜不熄的宫灯。
  但这个成都王府中的小院,却静悄悄只有一盏昏暗的灯和一个睡得像猪的家仆。偏偏里面关的全是刚刚被强抓进来,人心浮动、底细不清、最需要看管的各路美人,各路成都王所喜欢的美人。
  一切只说明了:这是个陷阱。
  “的确是陷阱。”青年说:“成都王爱美人名声在外,所以有很多仇家专门把一些漂亮孩子培养成杀手后送进来。这样的事出过几次,所以我们只好把美人——不管是进贡的、赠送、或是抓来的——统统在这个院子里关上七天。”
  “但凡杀手都有个爱好:喜欢尽快尽可能地掌握一切。能够撑满七天还不着手了解王府情况的,至今还没有发现过。”
  珠廉秀抬头对他笑:“我不是杀手。”
  青年说:“你当然不是,你只是闷太久想出来透透气而已。”
  珠廉秀赞道:“你真了解我。”
  青年的眼皮跳了跳,好气又好笑的神情一闪而过。他转身出门,走两步又回头,抛出一块东西。
  珠廉秀伸手接住,只看了一眼又扔还给他:“锦衣卫的腰牌。”
  青年道:“失礼了。”
  珠廉秀说:“哪里哪里,草民给大官人请安。”
  青年说:“我只是数万缇骑之一,负责保护成都王。你若有什么麻烦事,尽管来找我。”
  言下之意:我的后台是皇上,我的兄弟们是虎狼,我属于天下组织最严密、程序最合法、行动最迅速、势力最庞大的特务集团。你小子想逃跑想暗杀?统统是妄想!
  珠廉秀也很想对他说:你拽什么拽?!我就是你们老大的亲亲爱人!
  但又不敢说:万一只是一相情愿呢?万一碧城没那个意思呢?
  ……
  珠廉秀烦恼地要命,扑通一声躺下,扯过被子蒙住头,再也不理人。
  青年也讨了好大个没趣,只好离开,临走时还不忘抛下一句话:“在下贺兰词,也是成都王的结拜兄弟。”
  珠廉秀耐着性子等他的脚步声消失,才猛然坐起,轻轻对自己说:“糟了。”
  的确糟了。自己的行动被限制,与外界断绝联系,甚至连告知寿王他们成都王府早有准备都不可能。关键是这样下去,自己的归宿必定是成都王的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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