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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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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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这样的好姑娘已经不多得了。

她叫来大总管程德喜,吩咐他去柜上提一百块大洋,找到月儿的家人,把月儿厚葬了。

这边程德喜领了钱,腆个大肚子掂着大洋喜不自禁,叫小家丁买了一口薄棺材,草草的把月儿葬了作罢。

各院都听说了月儿被冻死的事,对二小姐更是又惧又怕。凤儿偷偷藏在院子的小角落,咬着衣襟哭成了泪人儿,如果不是自己的懦弱,那月儿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可是,她又想起了家中卧病在床的母亲和两个未成年的弟弟,一家子还都等着她的工钱活下去,她还能有什么选择吗?

大少奶奶徐金花更是恨得牙根痒痒,这是程月娥摆明了跟自己对着干,她暗下了决心,一定要给那丫头片子点颜色看看。

已经是三九了,东北的三九天是出了名的寒冷,滴在地上的水珠,恨不得立刻就冻成了冰。程金虎押着几车金条去贩军火了,这是票大买卖,程金虎临行前把手在他最疼爱的二闺女面前翻了又翻,说如果成了,程家的财产可能要翻数倍还得多,他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嘴丫子都恨不能咧到耳朵后面去。程月娥心里却忐忑,奔向观音庙拜了又拜,只求她爹平安无事的回来。

程月娥不喜坐桥,一向都是骑着马在家丁的拥护下奔走的,见到小贩从不躲闪,横冲直闯的就冲过去,撞得四处一片狼籍,小贩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回城的路上,路过一片山林,一个倒在路上的毛茸茸的动物却挡住了程月娥的路。

跨下那匹黑色的马是程金虎请人从边境运来的,花了大笔的银子,据说是跟随忽必烈争战无数的坐骑的后代,能争善站,脚力非凡,因程月娥喜欢,便毫不犹豫的赠予了爱女。程月娥就给这匹黑马取名“黑豹”。这黑豹一向沉稳,却不想见了这倒地的动物,吓得前蹄高举,惊声嘶鸣,差点没把程月娥从马上掀下来。

立刻有家丁稳住黑豹,跑上前去探看。

“二小姐,好像是只受了伤的貂!”那家丁砸着嘴,双眼贪婪的盯着那只貂看:“这毛色还真是顶级的光亮,要是卖了得值不少大洋!”

“貂?”程月娥好生奇怪,怎么会有貂横卧在马路上?她下马走上前去。却见那只貂一身柔亮的紫色皮毛,好像被什么动物嘶咬过似的绽开一道道伤口,血从皮毛深处汩汩的流出,地上的雪被染红了大片。

此刻,那只貂正微微抬着头,用一双琥珀色的澄清双眸盯着程月娥,那眼神没有不安,没有害怕,只是平静的、波澜不惊的、高傲的看着她。

程月娥与那貂对视了一会,兀的笑了:“真是个通人性的东西,竟没有惧意,好样的!”她吩咐手下的家丁:“抱上它,我们回府。这东西我喜欢得紧,从今儿起就养着了。”

家丁忙应允着,抱起了那只貂。

都说这程月娥是天生的暴戾胚子,只是投错了女儿身,程金虎常说,若月娥是男娃,那肯定是个翻天覆地的角色。

这会子,这个嗜血的妮子正一手持刀,一手抓着一只兔子,这只兔子全身雪白,正用力的挣扎着,程月娥面露凶光,用力的将刀捅进兔子的咽喉,“噗”的一声,血溅出来,顿时染红了兔子洁白的皮毛,那兔子挣扎了两下,也终于不动了。

程月娥得意的笑笑,一扬手把兔子扔在一只有着紫色华贵皮毛的貂的脚下:“吃吧。”她说。

那只貂没有低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程月娥,那神情既傲慢又端庄,它身上的伤似乎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从不进食,每日除了喝些清水,再不肯吃一点东西。

“你不吃?”程月娥把手上沾着的血抖了抖,“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保不准是个什么邪物。哼,也罢,暂且养着你吧,瞧你那一身的傲骨,倒也教我佩服。”

“二小姐!”一个家丁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放肆!”程月娥一把推开那家丁,一脸怒容,举手就要打。

“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那家丁哆嗦着说,“实在是有大事禀报!”

“什么事?”程月娥皱着眉头不耐烦的问。

“天、天要塌下来了!”家丁泪如雨下:“老爷、老爷他……”

第五卷  上弦月 第八章 血染

“你发的这是哪门子的疯?”程月娥瞪起一双杏眼,“跟这胡绉八咧什么,哪里的天要塌下来?信不信我一个耳刮子扇你一边去!”

“二小姐!”那家丁是程金虎在乡下从人贩子手里卖回来的瘸腿小子,因见他可怜,程金虎就唤他做“苦儿”,让他在府里谋个传话的差事,苦儿对程家倒是忠心耿耿,此时他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老爷他……他在路上遇上了一路土匪来劫金子,开枪激战,结果……结果就没能站着回来!”

程月娥脑袋嗡的一声,她顿了顿,好像想理清思路:“什么什么?你说老爷怎么了?”她皱着眉,把耳朵凑近苦儿。

“老爷……老爷他死了!”苦儿抹着泪哭号着喊道。

“啪!”清脆的声音传来,苦儿捂着脸跌坐在地上,看着浑身发抖的程月娥。

“我把你这乌鸦嘴的死人,再胡说就一枪嘣了你!”程月娥伸手在怀里摸索着,想要拽出枪来,手却哆嗦着,好像忘记了枪揣在哪里。

“二小姐!”苦儿卟通跪下,“不信你去正堂看看,老爷的尸体就停在那!”

“好……若是你慌报,看我怎么收拾你!”程月娥指着苦儿,手不住的颤抖,她摇晃着奔向正堂,头脑里一片空白。还没进正堂就听见哭声阵阵,程月娥心下一紧,忙快走几步,一进正堂,就被眼前的景象弄得傻了眼,只见家人和下人们在正堂里跪倒一片,失声恸哭,她的爹爹――程金虎正直挺挺的躺在一个架子上,身上的白虎皮袄上绽出无数枪眼,血已经凝固成黑色,双目却怒睁着,眼神里有着甚多的不甘和不满,好像下一秒就可以一跃而起,将忤逆他的人杀个片甲不留。

“爹!”程月娥悲呼一声,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水……”程月娥伸出手唤着,没有人应。她动了动,吃力的张开眼睛,扶着床沿坐起身来,环顾着四周,是自己的闺房没错,可是怎的如此冷清?下人们都到哪去了?

她用手支撑着自己,虚弱的下了床,走到八仙桌边,想给自己倒杯茶。

茶壶是空的,她随手一扔,伴着“哗啦”一声的清脆声响,她喝道:“小六!”

无人应声。

“娟儿!”

还是无人应声。

“这些个偷懒的丫头,看我不撕裂你们的嘴!”程月娥一步一摇的打开房门,门外的雪花呼的吹了进来,她打了个寒噤。院子里也是空空的,两侧的厢房都没有人。这是怎么了?

程月娥感到五脏六腑都烧得厉害,她走出院子,走向厨房。

“要我说几遍啊?桂花粥里不要放莲子,大少奶奶不喜欢吃莲子!”一个绿衣粉袄的丫头站在厨房门口吆喝着:“小连九,你跟那跑什么?快给大少奶奶端兰花糕去!”瞧她挑着眉,指手划脚的样子,好生的可气,但看着又眼熟……

想起来了,程月娥冷笑一声,这不就是先前那会子被自己吓得哭得要死要活的凤儿吗?这会儿却在这耀武扬威个什么劲?

“你!”程月娥挑着眉,一手扶着走廊的柱子支撑着自己,一手指着风儿:“给我端杯茶来。”

一见程月娥,凤儿吓得腿立刻一软,脸色大变。但片刻之后,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略略定了定神,笑着说:“哟,这不是二小姐么?您渴了,怎么不早说?”

凤儿转身让出门,冷笑着说:“您里边儿请,灶台上的水刚巧就开了,不嫌热您就自己倒吧。”

“你说什么?”一股怒气冲上程月娥的脑门:“反了你了?”说着便要上前去打。

凤儿也不躲,伸手就是一推。

这程月娥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又茶米未尽,身上早没了力气,凤儿又是整日家端茶送水做惯了活的丫头,力气自然不小,把个程月娥推了一个跟头。

“哟,二小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来人,快把二小姐扶起来!”凤儿尖着嗓子叫,立刻就有两个小丫头过来搀程月娥。

程月娥想推开这两人,却苦于没有力气,只得被她们架着,只在嘴里念叨着:“反了反了!你们这些下贱的胚子简直没了礼数了!”

凤儿从牙缝里冷笑着:“送二小姐回房去,别让这死冷寒天的冻着她!”

程月娥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房的了,也忘记了渴和饿,她圆睁着双眼呆呆的在屋子里坐着,像一尊雕像。

“二小姐!”有人在轻轻的敲着门,低着声音道。

“进来。”程月娥呆呆的说,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地面。

门“吱呀”一声开了,苦儿瘸着腿闪了进来:“二小姐,我这有一份老爷的遗物,他们要烧了,被我偷偷的从火里抢出来的。”

程月娥的眼睛唰的就亮了,她一下子扑过去,从苦儿那烫满了疱的手上夺过那封信,信的边缘已经被火烧得成了灰烬,雪白的纸上沾着刺目的血渍,程月娥看了又看,抽搐着嘴半响说不出话。

“二小姐?”苦儿心疼的看着她。

程月娥缓了缓,高傲的抬起头,用手指着自己的床铺:“把枕头底下的匣子拿出来。”

苦儿忙答应着,在枕头下摸出了一个黑匣子,递给程月娥。

“打开它。”程月娥看都不看的说。

苦儿打开匣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那是叠得厚厚的一迭银票!数了数,整整五十万两啊!

“拿着它!”程月娥斩钉截铁的说,眼睛却还是没有看苦儿:“程家不能呆了,你现在就走,找个偏僻的地界,做个小本生意,讨个好女人,好好的过活!”

苦儿“啊?”了一声,浑身颤抖着跪在起上:“二小姐,苦儿不能走!苦儿的命是老爷给的,生是程家的人,死是程家的鬼!苦儿要好好照顾二小姐!”

“滚!”程月娥转过头来怒视着苦儿:“快给我滚!别在我眼前晃悠,不然就宰了你!”兀的,她感觉到喉咙一热,忙用手捂住嘴巴,张口吐出一口痰来,慢慢的张开手掌,她吸了一口气――那是一滩鲜血啊!

“二小姐!”苦儿哭号起来。

“叫你快滚!”程月娥抬腿就是一脚,把个苦儿踹了一个跟头,“滚!”

苦儿哽咽着,他知道程月娥的脾气,多说也无用,便只得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转身走了。

程月娥面色悲凄的展开那封信,那是程金虎在被土匪围在土堆后面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写下的,那信只有几行字:“谁无虎落平阳日?待我风云再起时!有朝一日龙得水,我要长江水倒流!有朝一日虎归山,我要血染半边天!”那天字只写了一半,最后一笔长长的拖开来去,一直延伸到纸的未端。

“爹!”程月娥凄厉的哭喊着:“您还没待到风云再起,这个家就乱了、废了!您还没猛虎归山,这个家就要亡了!”

她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突然哈哈大笑,她笑得那样猛烈那样忘情,不由得手舞足蹈。程月娥在屋子里走着,笑着,东倒西歪,跌跌撞撞。她所过之处的东西都被她顺手划到地下,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好!好!爹。今天就让月娥来替你血染这半边天!”

第五卷  上弦月 第九章 契约

程家亡了。

仅仅一夜之间,传说富可敌国的程家,人丁兴旺的程家,在程

老爷过世后的第七天,被一把火烧个净光。程家上上下下八十二口,连同丫头和家丁全部丧身火海。经仵作验尸发现程家人虽然躯体被烧焦,但腹腔内及肋骨四周已酥软,像是有墨水浸透至骨髓一样漆黑无比,看样子是先被下毒致死再放火烧毁房屋的。官府在程府内搜了半晌,也未见一锭金银,更别提银票了,搜捕的官兵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搭拉着脑袋,提不起劲,如此显赫的程家竟连个金子沫都没剩下!

一个小兵气哼哼的坐在院内的井边,舀了口水喝下去,立刻抓着脖子,尖声的号叫着一跃而起,不一会便翻着白眼口吐白沫的倒地身亡了,在场的官兵都被吓得一个个白了脸,冷汗直流――原来竟是因为这井被下了毒的!

全镇的人都在议论纷纷,有人说是程老爷子的魂显了灵,放心

不下自己留的大笔的金银,在烧“头七”这一天毒死了全部的程府家人,带着金银去地府享福去了。

“头七”是民间的一种习俗,据说死者的灵魂会在去世后的第七天晚上回到自己的家,家人要在正堂为死者准备一顿饭,然后立刻回避,最好的方式就是睡觉,即便不能入睡也要钻进被窝,以免看到死者,发生意想不到的灾难。

也有人说,因为程家老爷生前所犯的罪孽太多,上天要惩罚程家,所以在程家二小姐在去观音寺拜求她爹平安的时候,观音菩萨就派来变幻成貂的护法神前往程家责罚……一时之间,各种流言四起,无论是官僚财主还是平民百姓,幸灾乐祸的、深感婉惜的、拍手叫好的比比皆是,但最多的还是对程家那丰厚的家底没能留住的深深叹惜。

程家的故事被摆上各家各户的餐桌,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镇外八百里的一个荒林,一个人影在跌跌撞撞的移动着,天气寒冷得紧,那个人却穿着薄薄的外套,衣衫不整。

看身形,那应该是个女人。她的皮肤像是被烧焦了一般,腐烂了大半,被冷风吹着,汩汩的流出雪白的脓水,她的脸更是曲扭不堪,唯一能辩得清的是一双灵秀的双眼,那双眼睛闪着疯狂欣喜的光芒,她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她在山林里游走,黑烂的手已经露出了白骨,用力的拍着地上的雪。

“曾经美貌如花,曾经清高似月,曾经高高在上的程家二小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像是滚落在琴弦上的一粒珍珠,一个优美的声音像流淌的琴声一样从雪地上缓缓的飘来。

那声音的主人是一只皮毛油亮得耀眼的紫貂,它像凭空出现似的突然站在了那怪女子的面前,一双澄清如水的眸子冷漠的看着她。

程月娥的眼珠转了转,又“咯咯”的怪笑了两声:“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过奖了。”那只貂面无表情,声音却透着戏谑。

程月娥冷哼了一声:“你现在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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