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作者:墨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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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 作者:墨武-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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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大诧,一人站起来,不服道:“张小姐,为何我等倾心相慕,却不如区区一束鲜花?”

张妙歌淡淡道:“有所求,无所求而已。”

问话那人大是羞愧,拂袖离去。有一穿绸衫人嘀咕道:“这倒和见高僧仿佛了。”言语中大有酸溜溜之意,可也知道无法强留,讪讪离去。

马中立眼中闪过丝怨毒,又上下的打量了狄青一眼,拂袖离去。片刻之后,阁内只剩下狄青、尚圣和他的跟班。

张妙歌望向尚圣道:“妾身可没有留公子呀。”

尚圣厚着脸皮道:“可我与狄兄本是朋友,怎忍心舍他而去呢?”

狄青好气又好笑,见尚圣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恳请之意,说道:“张姑娘,尚兄仰慕你的大名,这次可是专程前来。我等只闻琴韵,却不闻完整一曲,若能得姑娘再奏一曲,不胜荣幸。”

张妙歌妙目一转,落在狄青脸上,“他是想和我见上一面,那你呢?”张妙歌虽身在青楼,可素来卖艺不卖身,因曲歌极佳,来见之人可以说是趋之若鹜。她阅人无数,早就看出尚圣绝非寻常人家子弟,但这种人她见得多了,并不放在心上。倒是见狄青自落座后,一直坐立不安,东瞧西看,好像对她并不在意,让张妙歌大起新奇之感。

她怎知道狄青坐立不安是因为屁股伤口未曾愈合,已经火烧火燎,东瞧西看却是因为狄青记得说过的谎言,既然假扮捕头,也得拿出捕头的架势来,要搜寻一下盗匪踪迹,以免穿帮。不想阴差阳错,倒让张妙歌另眼相看了。若是马、猪、羊三公子知道,多半会血溅五步。

见张妙歌眼波脉脉,狄青犹豫道:“实不相瞒,在下以前不想,但是今日闻曲,说不定以后就会想了。”

张妙歌听他说得含蓄,微微一笑。中年人一旁冷笑道:“狄青,勿用动心,你真的以为张妙歌看上你了吗?她对你没什么好意的。”

狄青根本没有这个想法,见中年人硬邦邦地突来了一句,动气道:“那总不成看上你了吧?”

张妙歌见狄青生气,却不多言,微笑坐观好戏。女人当然喜欢男人为她争风吃醋,张妙歌虽清高,也不例外。

白胖中年人道:“你若是自作多情,那可就大错特错。你可知道马中立是什么人?”见狄青摇头,白胖中年人嘿然冷笑道:“他是马季良的儿子,你又知道马季良是谁?”

狄青叹口气道:“我管他是谁?他就算是皇帝,也和我扯不上关系吧?”

白胖中年人尖锐笑道:“你一定要知道他是谁才行!马季良身为龙图阁待制,他可是皇太后之兄刘美的女婿,皇太后是谁,你总知道吧?”尚圣皱了下眉头,想说什么,终于忍住。

狄青暗中吃惊,表面却仍毫不在乎道:“这个嘛,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皇太后廉政清明,天下称颂,断然不会让皇亲国戚为非作歹吧?”

白胖中年人微凛,扭头向尚圣望过去。尚圣笑容有些古怪,突道:“阁下说得不错,既然如此,听歌就好。”

张妙歌却道:“妾身倒还想问这位……先生,为何方才说我对狄青没什么好意呢?”她言语不急不缓,别人指责她也好,诋毁她也罢,看起来都能应对自如,没有丝毫的不满。

白胖中年人道:“你当然知道马中立并不好惹,可想必也不想和他谈心……”

尚圣一旁道:“方才的马中立……好像也不错呢。”他倒是平心而论,毕竟马中立比起朱大常、羊得意二人要儒雅许多。

张妙歌突然咯咯笑道:“我只以为我身居幽楼,不知世事,没想到这位尚公子比我还要不懂世事。”

白胖中年人喝道:“大胆!”他才要再说什么,尚圣却是摆手止住,问道:“张姑娘的意思是?”

张妙歌道:“朱大常、羊得意开的生意,若没有马中立帮忙,怎么会在京城站得住脚跟?他们三人一起到了这里,要说不相识,我是不信。朱大常看似豪爽,其实比铁公鸡还要吝啬,那个羊得意也比朱大常好不到哪里,这二人知道马中立来这里的目的,怎么会和他争夺?”

狄青皱眉道:“这么说,这二人是故意激怒姑娘,让马中立有机会挺身救美?”

尚圣诧异道:“他们真的有这般算计?”

张妙歌淡淡道:“这种不入流的算计,我一年总能碰到十来次吧。”

白胖中年人道:“所以你故意留下狄青,看似欣赏,却不过是想要推搪马中立。可你定然知道马中立失算后,必会把怒气发泄到狄青的身上。那你不是欣赏他,而是害了他。”

张妙歌微微一笑,却不言语。尚圣皱起了眉头,良久才道:“张姑娘,真是这样吗?”

张妙歌轻拨琴弦,良久才道:“三人成虎事多有,众口铄金君自宽。”她轻声细语,缓拨琴弦,也不分辩。

尚圣扭头望向狄青道:“狄青,你莫名卷入其中,可曾后悔?”

狄青缓缓道:“我只信当今大宋还有‘天理公道’四字!”

尚圣一拍桌案,喝道:“说得好,只凭着‘天理公道’四个字,狄青,有事情,自有我来担当。”他一直表现得不过是个世家子弟,性格柔软,这时候才多少有点激昂之意。

白胖中年人忙道:“圣公子,马季良可是和太后有关系……”

“那又如何?”尚圣白了他一眼,向张妙歌道,“张姑娘,你尽管放心弹曲就好。”

张妙歌嫣然一笑,玉腕轻舒,只听铮铮几声响后,轻启檀口唱道:“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阑久。一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忍凝眸……”

狄青不知道这曲子的来处,尚圣却知道这词仍是柳永所做,轻皱眉头。可张妙歌音若天籁,发人心思,尚圣再听了片刻,不悦之色渐去,只听着张妙歌唱道,“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别来锦字终难偶。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洲、思悠悠。”蓦地心中一痛,想起往事,暗想,词中虽说一别无书信,生死两茫茫,可自己和意中人却不得不分开,再无相见之日。一想到这里,心中大恸,竟然默默流泪。

张妙歌弹唱双绝,勾起尚圣心伤的往事,狄青却想起了白衣女子,暗想,自己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要说什么鸿雁传书了。

只有白胖中年人皱起眉头,心道主人久被约束,这次来到这里,真情流露,抒发心中的郁闷忧愁也是好事。不过这里毕竟是烟花之地,要秘密行事,主人也不要沉迷在此才好。

第一卷 霓裳曲 第八章 官司

三人各怀心事,张妙歌却已弹到尾声,漫声道:“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阻追游,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场消黯,永日无言,却下层楼!”

张妙歌唱罢,玉腕一翻,轻划琴弦,曲终歌罢,余韵不绝。她只是望着那束眼儿媚,轻声道:“怜儿,送客。”说罢起身离去,狄青三人沉默片刻,这才互望一眼,看到彼此眼中都满是深意。

尚圣叹道:“若非今日,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般曲调。”

白胖中年人道:“圣公子,已过了午时,要回转了。不然小娘娘只怕也要急了。”

尚圣出了阁楼,这才注意到时候不早了,倒有些焦急,说道:“你怎么不早些对我说?这下糟了。”说罢和那白胖中年人急急向竹歌楼外行去,等到了楼外,尚圣对狄青道:“狄青,我记得你了。下次再来找你。”

狄青心道,这人倒是现用现交,到现在连阁下的称呼都省了。不过见尚圣的确有些焦灼之意,问道:“其实兄台不过是来听听琴,算不了什么错事,令堂理应不会怪责。”

尚圣苦笑转身,却又止步。不是对狄青还有交情,而是前方街道上已站了十数个人,为首一人,正是马中立!

尚圣用手压住了毡帽,问道:“这个马中立想做什么?难道真的无法无天,想拦截我们?”

白胖中年人额头冒汗道:“圣公子,我们换条路走。”

尚圣怒道:“他算什么东西,竟敢让我让路?狄青,你不是郭遵的兄弟吗?”

狄青见马中立已向这个方向行来,知道不好,问道:“是又如何?”

尚圣道:“郭遵勇武,你也应该不差。你一个打八个,应该不是问题吧?”

狄青道:“一个打八个不是问题,关键是……是打人还是被打?”伸手一拉尚圣,叫道:“不想挨打,就快跑吧!”他一把拽住尚圣,扭头就跑,马中立没想到这三人场面话都没有,气得跺脚道:“追!”

马中立的确如张妙歌所言,用尽了心机,拉拢朱大常、羊得意二人演戏,本来以为今日可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博得俏佳人归的好戏,不想被狄青横插一杠子,只能携带猪羊回圈。他恨得牙关发痒,一出了竹歌楼,就召集家丁在外守株待兔,准备等狄青一行出来,和他们“晓之以理”,用棍棒告诉他们什么是规矩。结果兔子才出来,不给马中立机会,撒腿就跑,马中立一番苦心化作流水,更是义愤填膺,心道若不好生教训狄青一顿,这晚上都睡不着了。

尚圣手不能缚鸡,脚步也是踉跄,一个劲儿说道:“没有王法了!没有王法了!跑什么跑?”虽是这么说,可这种情形,不跑怎行?慌乱中,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不由哎呦一声,捂住脚踝。

狄青急问,“怎么回事?”

尚圣额头已汗珠滚滚,道:“脚不行了。”

那白胖中年人也是气喘吁吁,见状伏在尚圣身前道:“圣公子,我背你走。”他本来身躯稍胖,背上了尚圣,几乎不能挪步。狄青见状,牙一咬,瞥见身边刚好有辆推车,上面满是柴禾。旁边站着个老汉,见到这阵仗,正要躲避。

狄青喝道:“官家捉贼,征用下车辆。”他一把抢过车子,推着反倒向马中立等人冲去。脑海中又是一阵阵疼痛。那些家丁没想到狄青竟然敢杀回来,其中一个措手不及,被车子撞倒,又被车轱辘从腿上压过去,疼得哇哇大叫。马中立吓得慌忙后退,叫道:“给我打!出什么事情,自然有本公子负责。”

众家丁听令又围了过来,狄青大叫道:“你们先走,莫要管我!”回头一看,尚圣和那白胖中年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心底暗骂,尚圣这小子!在女人面前倒是猛拍胸脯撑好汉,没想到事到临头,这般不顾义气!

这时场面极其混乱,狄青已深陷重围,脑海中又是阵阵作痛,暗自叫苦,翻身上了车子,对马中立抱拳道:“马公子,想大家总是相识一场,何苦拳脚相见?这样吧,你我各退一步,我以后再也不去竹歌楼如何?”他暗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昔日韩信尚能忍胯下之辱,自己暂且退让,也是效仿淮阴侯之举。

马中立阴笑道:“不劳你大驾了。本公子辛苦下,打断你的狗腿,你自然去不得。”脸色一变,厉声喝道:“谁打断他的狗腿,本公子赏银子十两!”

众人蜂拥而起,棍棒齐上,已向车上的狄青打来。狄青不想淮阴侯的招数自己用着不灵,身子一滚,已经溜下车子,抢过条棍子。

可他身手比起当年还不如,转瞬间已挨了几棍。剧痛之下,狄青短棍挥舞,不知为何,想起当初在赵府搏杀的场面,瓮声喝道:“挡我者死!”他毕竟出身市井,混迹军营,若论功夫,算不上高强,但若说打架斗殴,却是数十年如一日,经验丰富。

狄青蓦地发威,一棍子落在个家丁的头上,那人鲜血直流,晃了几晃,已经晕了过去。众人见狄青勇猛,发了声喊,齐齐退后。狄青瞥见空隙,竟然冲到外围。不想一人正向这面走来,被狄青一撞,大叫一声,栽倒在地。

狄青被那人一撞,也是脚下踉跄,心中暗道,这个人是个疯子,不然这种时候,怎么还会凑到这里?斜睨一眼,见那人蓬头垢面,衣衫邋遢,可不就是个疯子!

狄青暗自叫苦,向前跑了两步,见那疯子还倒在地上,也不知道躲闪,大声唤道:“快走开!”那人呆愣愣地望着狄青,并不起身。狄青顾不得太多,撒腿要走。马中立怒气无从发泄,命令道:“抓不到狄青,就打死那疯子!”

这时围观的百姓渐多,可见到这场面,如何敢靠近?却又不舍得这场热闹,都是围得远远的,不停地指指点点。

众家丁不敢去追狄青,竟纷纷向疯子围去,有的竟一棍子打在疯子的头上,那疯子痛呼后又大喝道:“谁敢打本王爷?”

疯子自称王爷,显然是神志不清,众人哄堂大笑。马中立本心中怨毒,此刻也大笑道:“打得好,打得好!继续打,本公子有赏!”

狄青本已跑远,见状却又止住了脚步。见还有家丁举棍向疯子脑袋上打去,连忙大喝,“休伤无辜!”随即手中木棍疾甩而出,轰然击在那家丁脖子上,只听那家丁哀嚎一声,脖子险些被打断。

狄青霍然冲回,喝道:“你们可还有半分良心?”众家丁见他威若猛虎,不敢阻挡,纷纷让开。狄青折返后反身挡在那疯子身前,仰天笑道:“好!好!好!你们既然要打,我今日就和你们打个痛快。马中立,你有种就自己过来和我打!”

众人见狄青激愤莫名,都是胆颤心惊,马中立紧握双拳,斥喝道:“一帮蠢货!这么多人竟然还打不过他一个?你们再不出手,回去看我不打死你们!”众家丁见主子发怒,鼓勇上前,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后挥棒打了过去。狄青早将疯子推开,脚下一勾,绊倒了来袭那人,挥手一拳,重重击在第二人的脸上。可那人哀叫呼痛之时,狄青也是一阵晕眩,站立不稳。原来他出拳过猛,此刻脑海中又是一阵大痛。

一家丁看出了便宜,趁机一棍击在狄青后背上,狄青一个踉跄,又被两人伸腿一绊,咕咚倒在地上。有家丁飞身上前,压在了狄青的身上,众人擒胳膊抓腿,转瞬之间已将狄青牢牢地按住。狄青脑海剧痛,虽是拼命挣扎,但如何抵得过数人之力?

马中立见众人制住了狄青,这才大笑走过来道:“你小子敢和老子争女人?这就是下场!”说罢一棍子击在狄青的头顶!鲜血顺着狄青的发髻流淌而出,狄青并不求饶,咬牙瞪着马中立道:“你最好打死我!”

马中立见狄青双眸喷火,心中一颤,可在众人面前又如何肯示弱,故作轻蔑道:“打死你又如何?”说罢为证明信心,又是一棍子击在狄青的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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