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 下 by龙由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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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 下 by龙由九-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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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云戈看样子不像真要里通外国,这固然已经稳妥不少,但、他倒底是要干什么呢?现在又来要地宝,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迷|药! 
  我不再多话,扫了陈松几眼,便要跟他别过。 
  哪知他抢先一步问道:“七少爷没什么话要跟王爷说吗?” 
  我犹豫半天,终于沉声道:“你把那句‘放心’也给他带回去吧。” 

  离开陈松、我前脚才进屋子,彭舆昊便从里头窜了出来。 
  我吓得几乎把那‘经寒保甲’的盒子摔在地上,于是呵斥道:“彭舆昊,你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去了!”他气势不逊于我。 
  我怔了一刻,不知他为什么又发疯,便有意错开他,笃自向里走去。 
  彭舆昊一把拉住我,看了眼我手中之物,问:“这是什么?” 
  “多事儿!” 我挣开他、又要挪步。 
  “你去见谁了!”他再次拉住我问。 
  “彭舆昊,你太过了!我去见谁你管得着吗?” 
  “你现在可是在平鸿宫,又是我三师叔的客人,我只是……” 
  “呵!我才发现,你不仗着你嫡嫡亲的三师叔,连话都没的说了!”我揶揄道。 
  “你说什么!”彭舆昊一掌打落那‘经寒保甲’,竟然恼了。 
  我骇了一刻也没了耐性:“可不就是,整天就是三师叔长三师叔短的,你三师叔比你爹娘老子还亲!” 
  “你……你不说你自己,你跟千云戈不也是……” 
  “我跟千云戈?怪不得你见我越发了像见仇人说来说去,你跟千云淇原来和我们一样。”我轻狂地笑着,眼神却在彭舆昊涨红的脸上狠撇下去。 
  彭舆昊一下子傻了,杵在原地、眼珠子都再转不动。 
  我拾起‘经寒保甲’终于摆脱了他。 
  哪知过了片刻,彭舆昊竟冷冷问道:“你倒底上不上青冥颠?” 
  我理都懒得理,倒了杯水,一口一口呷起来。 
  “你倒底上不上青冥颠?”他回过身又问。 
  我实在烦的要命,干脆戏谑道:“不是你自己想去吧?你早说,我还不稀罕呢!” 
  “你倒底上不上!”彭舆昊突然大吼起来。 
  我一愣,看着他,心想:他不是知道什么了吧? 
  未经回神,岂料彭舆昊竟‘扑通’一声,跪倒我面前,拽着我的衣袖摇晃:“你倒底上不上上不上上不上!” 
  我吓得忙要挣脱,彭舆昊却落下泪来:“……你上不上……我三师叔……你若有个好歹,我三师叔他活不了的!” 
  我痴然看着如此执着的彭舆昊,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可又是……造孽…… 
  于是叹口气,我边思量边说:“本来,我是没打算上青冥颠可,你要答应我件事,我便如你所愿!” 
  彭舆昊,别怪我…… 
  彭舆昊愣了一刻,问:“什么事?” 
  “我要地宝!” 
  “好!”彭舆昊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而后起身,便要离去。 
  我略有些懵,反应过来忙拉住他:“彭舆昊!” 
  他回头看我,眼中平静无波。 
  真是、人生自古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你待会儿把地宝拿给我,明天就不用过来了我想一个人静静;另外……你若闲了,多去看看千云淇论理,我该叫他声‘五王叔’。”我终于说完,松开彭舆昊,低头不动了。 
  半晌,才看见彭舆昊矫健的步子,风一般飘出我的视线。 


  彭舆昊一走,我整个人都颓弱下来:一来大病初愈,孱弱依旧;二来残肢新续,余毒作乱;三来就是连着两日,与韦段戎和陈松的相见,实在扰得我心绪难宁。 
  直到彭舆昊拿了地宝来,仍反复问着我会不会上青冥颠,我已经虚恍得快要投降。 
  “舆昊,你都不问我为什么要地宝吗?”换个话题,求你,只要别再问我上不上上不上上不上就行。 
  彭舆昊愣了一刻,不耐烦道:“这本也是你的东西,我不过暂帮你管着,你爱怎么是你的事你可不许耍赖,地宝我给了你,你答应我的……” 
  “我知道了。”我闷声道。 
  彭舆昊打量我片刻,又有些恼:“看你这不情不愿的,你叫我怎么信?” 
  “彭舆昊!与其在这儿劝我,你不如去好好开解你三师叔再说,千云淇哪有你说的那么懦弱不堪,要是我不活了,他难道也去跟我死?你这不是太痴迷了!”我有些不悦。 
  “你怎能……”嚷到一半,彭舆昊却停下了,低着头,若有所思;好半天才扯出声叹息:“我怕啊……” 
  “怕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 
  彭舆昊站起身,向窗边走去;下午的天气阴得厉害,屋子里一片晦黯,只有窗间透漏些许灰白的天光,映在彭舆昊突兀的玄色人形上,格外沉郁。 
  “我怕他像我十二岁那年……离开就不回来。”彭舆昊苍然一句,声音虽轻,却点了心|穴一般、让我半晌不能言辞。 
  看着他,倒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更是几户言难休,都是人生在世,有什么法子? 
  我起身向彭舆昊走去,差开两步远停下,道:“你打认识我,就是为他?” 
  彭舆昊默认。 
  “恨我?”我又问。 
  “不恨。”他答的绝然。 
  我点点头:“其实你也是聪明人,为什么看不透哪能处处为人做嫁衣裳,况且,既看重他,你敢保有人比你待他还好?” 
  彭舆昊突然回头看我。 
  “你先时还说千云戈怎么伤我、害我,我为什么不怪他?他行的事难道还不算自私残忍?可他更想要我,更想要了我之后好好待我,他想的不是别人,是我、也是他自己。” 
  “那你要是死都不动心呢?就像……就像我三……” 
  “那也只看造化我不是想说千云戈与我如何,是想你明白:人活一世,要自己为自己争气。 
  你瞧瞧我,一辈子已是百转千折,我先也是自甘堕落,所以苦心舆昊,那苦与其说是别人逼的,倒不如说是自己作的!所以而今我再不要听命。我的命、我仍是定不下丝毫,可纵这样,我也绝不让别人再搬来弄去!” 
  听我一番情切之言,彭舆昊脸上平静许多,对望片刻,他才道:“好,我记下了!”而后便大步离去,刚到门口,又突然停下:“皇上和千云戈都派人来过?” 
  我朝他看着,却不回答,他终于潜身而退了。 

  我决定不跟韦段戎下山。 
  地宝我给了陈松,也没再追问什么、便让他走了。 

  下午开解彭舆昊的话,并非处心积虑许久,只是看着他的痴、不由为自己前后遭遇拆解,是要点醒他,但何尝不是要点醒自己? 

  千云戈要做什么随他,他不说必有他的理由;我既然决心与他偕老,信任尚且做不到,那仍在作祟的前途险战、我们又如何得胜? 

  况且,千云戈要叛国是假,里面另有隐情是真 
  韦段戎纵不帮我、也绝不会设计我,不然那次便不会冒险放了我。所以他对我的言辞信实,只是这言辞背后的机关却不简单。 
  而看陈松的光景,千云戈又不像境遇艰难,似乎还有些纵着谣言的意思,想必他是有所谋划;但地宝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只派个陈松来拿这多少是有些大意。 
  另外就是皇上他真的信千云戈要里通外国吗?千云戈虽把我看得重,但关系权谋,皇上连真假都不能断定,便叫我劝千云戈,这也太随便了些;况且他知道我必是无论如何都会帮千云戈,所以,他此行也必是另有意图、深机无数。 
  最后,再说千云戈送我这“经寒保甲”,分明是要我上青冥颠;他意思明确,又叫我“放心”,我便有所疑惑可思前想后,还是照他说的做好。 

  一来,这事绝不简单,我尚且有恙,贸然参与进去,说不定不能帮衬、反要拖累;二来,有休维寒在,千云戈的安危应该不是问题,他又计划一场,我去了无用,也难保不添麻烦;三来,若是有人算计千云戈,我这一动说不定更落了圈套,平鸿宫虽与世隔绝,但出师了江湖上几大门派,所以论地位、论势力,无论发生什么,总还能保我周全。 

  于是打定注意,我便决心明日照原计划行事随双秀,上青冥颠。 

  晨时,青冥颠下,双秀与裘瓮撤先我一步赶到。 
  见我只有哑仆陪着,裘瓮澈不禁问起彭舆昊,我随便应付过去,又回身看去 
  此之前,上有青冥之长天,此之后,却无绿水之波澜,但天高地远魂争苦,梦魂休过关山难,我爱,就等着我…… 
  再回身,那几个人、已经看着我愣了。 
  略有些迟疑,我上去问:“几位,咱们何时上去?” 
  裘瓮澈极轻地叹了声,终于道:“就走吧,别拖了。” 
  哑仆递过我的衣用,眼神动作竟有些不舍。 
  我头回安慰般对他笑笑:“托付你的事,就有劳了!” 
  哑仆痴了一刻,忙点点头,而后便垂着眼、退到裘瓮澈身后。 
  道别,负重离去。 

  “销魂!”裘瓮撤在身后突然叫我。 
  扭头他字字淡定:“天高凭君翱,地阔随子栖!” 
  缄默片刻,我终于上了那集纳天地精华的圣所。 

  双秀上青冥颠,如履平川,可换到我,便没那么轻易。 
  把我安顿在离寒洞中,她们交代几句,天已经黑了。 
  离寒洞是亘古的砚冰石所成,洞内银光朦朦,四季不变;洞|穴深处,堕落一座砚渝池,池顶石壁正中,开了方车马大小的缺口,离寒洞之精便聚集此处。 
  照双秀的说法,我需每日月出之时在这池中浸泡,凭那凝砚之水洗去一身残毒;我好奇,便问若遇上无月之夜怎么办;双秀只是看着我笑,并不作答。 

  于是又与双秀道别,我在洞府深处、一个便于安身之地倒卧下去 
  好累。 
  好冷。 
  本该被这一日的消耗弄得疲惫,此刻却清醒万分。 
  我终于觉出那寒冷的怪异虽刺激得周身难过不已,却有无限精力不停灌进来似的,越发让人精神焕发。 
  可现在不宜精神焕发,还是昏昏欲睡更好些。 
  抖到不能再抖,我终有些负气,却是懒着,不愿翻动包裹内的衣用。 
  只盯着看身上的经寒宝甲,不由得竟痴了我这样的身骨,配这神秀丰姿的宝甲、该也不错…… 
  于是起来跑到砚渝池旁,在黄澄澄的滟水中默然自顾 
  漂亮! 
  这经寒宝甲,裁得像战服,本就是英气十足,威风凛凛;我虽身子单薄,但多穿了几层,现在倒撑出些健硕,若再配上把宝剑神刀,说是个将军也有人信吧? 
  想着、居然就笑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洞府中绵绵流荡,如幻似梦。 

  要是千云戈看见这样的我、会怎样?跟从前当真是两个人一般,说不定他也不能认出。下回见了,倒要试试,看他还说不说我柔媚风骚若穿上这身、驾上馀雪,呵,不知该多洒脱! 
  以后我也再不要长衫宽袍;恐怕什么祸水、什么妖颜都是那衣裳惹得。怪不得有人说“不爱红装爱武装”,可不是,好好一个人,都让那“红装”掩盖没了,哪有什么真色风采? 
  我若从小长在爹娘身旁,说不定、现在也是个武士侠客,早云游天下了若是那样与千云戈遇上…… 
  我清了清喉咙,又一抱拳,模范起千云戈的声音:“敢问这位侠士尊姓大名?在下……在下均赫王爷千云戈,幸会幸会!” 
  “嗯……均赫王爷?我没听过,凭什么告诉你我的尊姓大名!”我张狂道。 
  “本王神威盖世……”好想也算:“智勇双全,你居然不认的实在不像话,抓回府里,看你不老老实实!” 
  “哼,就凭你!本侠士功夫了得,我劝你跪下给我磕头认错,这回我就放了你。” 
  “好,那我们就比试比试!” 
  于是,刀光剑影; 
  于是,千云戈败在我剑下; 
  于是,甘愿追随身侧,终生做我的侍者。 
  呵呵,这故事倒好,总算是他让我给赢了此后:自然一同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偶尔遇上险难,我们也相互帮衬…… 

  妙虽妙 
  可总像是、少点儿什么。 
  理应他身受重伤,而我救了他,所以他才要对我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是有点儿怪,就算是:情定终生。 
  可开始我决不喜欢他,到后来才被他打动,所以…… 
  我想得恨不能笑倒在地上,忙又跑去打开包袱、翻出笔墨,准备记录下来。 
  突然,一页墨纸从顾峥给我的书册间掉落,打开竟是那篇江淹的《别赋》。 

  道是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叹:为分别,你我都憔悴了心魂;浮生一日日过,人前也总得不负了根本;但卸去重重世俗身份,我们谁不是裸露着最疼痛的伤痕,在幽暗中苦寻解药? 
  你是我远处的灯,看得见,够不着,所以灰心难过,但、愿你不论如何亮着,愿此别不是长别,我若能摸爬滚打着过去,你就许我永爱。 

  又道 
  别方不定,别理千名,有别必怨,有怨必盈。 

  仰头,月已初华,我缓缓褪下衣匕,向砚渝池迈去凉! 
  凉到彻骨都不够,却没有麻木。 

  叹:生离死别,你我不知经历了多少。也许你我本就是天地不容,但既不曾绝灭,仍是苦苦争着,也必有一番花开花落。 
  我们非是同生,此前也各有经历,可已然相汇、岂还能分开?若说非要渡了千万聚散分离、凄凉惨淡,才能携手永合,你可愿担这劫难、可愿与你共难的人是我? 

  凉,便凉吧。 
  我咬紧牙关,终于狠心没入那极冰之池:刹那莲花成台,魂飞广寒…… 

  再道:暂游万里,少别千年。 

  叹:红尘难拂,人间多绊。 
  你曾问,可在意人言所畏?我不答,只是那刻、看见了你的无助和无助下孩子般的倔强,我不信人心能刀枪不入,你即便再高居人上,忍不为我更伤? 
  而今至此绝地,孤独无依,宛如出世,倒是纲常算什么、道义算什么、伦理算什么、血亲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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