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学校长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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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学校长自白-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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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说,你们是学校派出的先遣队,一定要作出最上乘的表现,你们既要为以后毕业班的同学去实习开路,更重要的是还要为今后毕业生源源不断地分到研究所工作建立信誉。    
    我们深知使命重大,决心全队团结一致,虚心学习,刻苦钻研,不辱没校誉!    
    大连石油化学研究所创建于1949年3月,是国内历史悠久和研究力量最强的科研单位之一。我被分配到当时该所第五研究室作毕业论文,该室主任是郭和夫先生,我的导师是张晏清副博士。我记得,导师第一次会见我时,向我讲明了大学生作毕业论文的意义、目的和要求。他说:“你们现在的角色,既是一名实习生又是一个研究人员,要把毕业实习与做研究工作结合起来,既要学习知识又要出成果。”    
    郭和夫先生并不具体指导我的毕业论文,但是他作为室主任,对培养年轻人十分关心,我有什么疑难可以随时向他请教。他那时大约40岁左右,汉语说得很吃力。他是郭沫若先生的长子,出生在日本,也一直在日本接受教育,解放后方回国工作。他为人十分谦虚,有一次我在图书室碰到他,向他请教如何作科学研究,他很耐心地对我说:“作科学研究实际上就是围绕着研究课题进行的,具体地说要抓好四个步骤:选好题、开好题、做好题和结好题。选题最重要,要有明确目的性,理论与实际结合,当前与长远兼顾;开题是写好开题报告,实际上是制定一个研究计划的可行性报告;做好题就是通过实验,实施其研究计划,这是整个科学研究中的重心部分;结好题是出成果阶段,整理实验数据,撰写论文或研究报告,鉴定研究成果。懂得了这些步骤,就掌握了作科学研究的基本要领,当然还有一个由浅入深的提高过程。”    
    根据导师的意见,我的毕业论文题目定为“硫化物和氮化物对铂重整催化剂中毒的效应”。这个课题是张老师的整个研究方向的一小部分,对于改进汽油的质量,提高其燃烧值,具有重要的应用价值。特别是当时我国石油勘探与开采还十分落后,面临着能源短缺的严重危机,我为能够参加这样具有明确应用目的的研究感到十分高兴,这也是我在那里废寝忘食工作了135天的动力。    
    大连是一座美丽的海滨城市,其时正是大连的黄金季节,那里有旅顺海军基地、一•;二九大街、斯大林广场等景观,受苏联的影响较深。那时,我作为学生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到大连,但吸引我的并不是绮丽的风光和蔚蓝色的海洋,而是大连石油化学所的科学研究条件和丰富的图书资料。在四个半月的时间内,无论是平时或是星期日,我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甚至连旅顺港我也没有去参观。惟一的一次奢侈,是去一家稍有档次的照相馆,租了一件西装上衣和领带照了一张毕业照,总共花了两角钱,为那次在大连作毕业论文留下了纪念。    
    在导师的指导下,我刻苦努力,到六月底,我的毕业论文的实验工作已告一段落,获得了撰写论文所需要的实验数据。按照导师的要求,我起草了一份毕业论文写作提纲,经导师审定以后,我大概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完成了论文初稿。经导师审改以后,我用复写纸抄了三份,一份交研究室存档,一份带回交化学系作为学生成绩入档,我自留一份。按规定,研究室主任郭和夫先生还为我专门组织了一个论文答辩委员会,除我的导师张晏清先生以外,还有同研究室其他研究人员。    
    答辩是按正规程序进行的,首先由我报告论文,重点是研究的目的、意义、实验方向和研究的结论。然后,是回答评审委员和与会者的提问,我基本上都作了完满的回答。最后,评审委员们肯定了我的工作,给予我论文“优秀”——最好的评价。    
    回校后,我向化学系领导汇报了我们的情况,受到了领导的表扬;他们认为我们出色地完成了毕业论文实习任务,为学校争了光。我的论文《硫化物和氮化物对铂重整催化剂中毒的效应》发表在《武汉大学学报》(自然科学)1959年第5期上,是同届毕业生中达到发表水平的为数不多的论文之一。    
    通过毕业论文实习,我的最大的收获是认识到科学研究在本质上是一种创造性的劳动。一个合格的科学研究人员,必须具有开拓创新的精神,树立严谨的科学态度,能够掌握各种实验技能,具有熟练地驾驭文献资料的能力。这是从实践中体会来的,对于我科研素质的养成,为以后从事研究工作和研究生的学习打下了初步基础。每当我回忆往事时,对于大连石油化学研究所的那一段实习生活,总是怀有美好的回忆,那里的确是我从事科学研究工作的摇篮。


第二章 读书到苦方觉甜政治运动中的角色行为(1)

    我们那一拨上学的大学生,正值社会主义建设过渡时期,其间形势多变,政治运动频繁,如“三反”、“五反”、“肃反”、“反右派”、“大跃进”运动等。    
    这些运动不仅在一定程度上冲击了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而且对我们的思想也产生着深刻的影响。    
    1955年夏初,《人民日报》陆续公布了“胡风反革命集团”的三批材料。毛泽东在这些材料的按语中指出:“胡风分子是以伪装出现的反革命分子,他们给人以假象,而将真相隐蔽着。”“过去说是一批单纯的文化人,不对了,他们的人钻进了政治、军事、经济、文化、教育各个部门里。”“这个反革命派别和地下王国,是以推翻中华人民共和国和恢复帝国主义国民党的统治为目的。”根据当时中央的批示,很快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场清查“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斗争,接着又转入到肃清一切暗藏的反革命分子的运动,简称肃反运动。    
    高等学校历来被认为是阶级斗争的“晴雨表”,鉴于武汉大学是一所历史较长的老校,有不少的教师和职员是从国民党时期留用的,于是武汉大学也就很自然地成了肃反的重点单位。在中央的通知下达后,武汉大学立即成立了肃反领导小组,并决定从干部和大学生中抽调108人脱产专职从事肃反工作,我也是那次被抽调的脱产“干部”之一,条件是停学一年,延长到1958年毕业。    
    面对学校党组织的决定,我内心是矛盾的:一方面,感到这是党组织的信任,有一种光荣感,能为肃清暗藏的反革命分子作一份贡献是义不容辞的;另一方面,又怕丢了学业,推迟毕业时间,这与我“三级跳”式的学习经历和超前的个性是相悖的。特别担心在肃反工作结束后,把我们转为政工干部,这又与我要当诺贝尔式的发明家是矛盾的。经过思想斗争,我服从了党组织的决定,因为那时我已写了入党申请书,表明自己愿意做一个共产党的忠实追随者。    
    作为一名普通的肃反干部,我对学校肃反工作的全局情况完全不了解。那时,肃反工作分成了办公室、专案组、材料组、外调组等,我被分配在外调组,由于有严格的保密规定,所以我对其他各组的情况也一无所知。据后来的统计材料称,那次立案审查和被批斗的人共73人,约占教职工人数的8%,这远远超过了毛泽东关于反革命分子占1%3%的估计。 外调组的工作犹如采购组一样,我们根据材料组或专案组提出的调查提纲,找相关人调查,索回他们所写的并由其所在单位党组织签章的证明材料。外出调查一般是一个人,有时也有两人同行的,但大多时候我是一个人执行任务。在调查中,如果是公职人员问话,一般有该单位有关人员参加;如果要提审在押犯人,我们只能把调查提纲交给监管人员,由他们提审,我一般不能参加。总的来说,调查工作是顺利的,完全是按政策行事的,但也有时遇到证人亡故或线索断了的,这样就不得不无功而返了。    
    那时,交通、电信很落后,外调工作十分艰苦。在长达一年的时间内,我去外调的地方涉及到湖北、河南、湖南、江西、广西、广东六省30多个县100多个单位。    
    在湖南的零陵、新化、洞口等县,只能步行翻越陡峭的山峰;在广西的县城,只能坐人力单车;在河南,由于粮食统购统销引起的供给紧张,有时吃不上饭饿肚子。    
    1956年5月底,我在海南岛外调时遭遇了一起抢劫事件。一天夜里,我住在海口市的一家旅店里,在朦胧之中,我似乎感觉到有一个人已拉开了我的蚊帐,等我睁开眼后,他右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刺刀,左手已经拿到了我放在枕头边上的挂包。我一骨碌爬起来,大声喊道:“抓强盗,抓强盗!”那人听到我的呼喊,夺门而逃。我也立即跳下床,光着脚追了出去,心想:那挂包里除了旅费以外,最重要的是外调材料和学校党委的空白介绍信,这是机密呀,绝不能丢失!于是,我穷追不舍;一直追到一条街的尽头,在巡夜的士兵的帮助下,制服了抢劫者,我索回了挂包,没有遭到损失。经初步审讯,那人是一名正在被追寻的逃兵,后来由巡夜士兵带回去处理了。    
    在脱产肃反期间,我是尽职的,特别是在外调中吃苦耐劳的精神,赢得了好评。    
    于是,1956年3月8日,我被批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同时,在肃反运动结束时,我被评为湖北省高等学校肃反积极分子,受到湖北省高校工委的嘉奖。    
    脱产肃反,虽说耽误了一年的学习,但我受到了锻炼,特别是从事社会调查和独立工作能力有了一定的提高。在肃反期间,学校每月发给我们36元,相当于大学毕业生实习期工资的85%。那时大学生没有任何打工的机会,如果有劳动的话,那也是义务性的。对于完全没有经济来源的我来说,这一点微薄的收入是很珍贵的,我在武汉展览馆花30元买了一块苏制“胜利”牌手表,买了一双皮鞋和一件布棉袄,这是当时奢侈的“三大件”。此外,节余下来的钱,是我未来两年学习期间的零用钱,一直维系到我大学毕业。    
    1956年暑假以后,我和绝大多数肃反干部归队学习,我被新编到化学系852班。大约归队半年,我们刚刚安定下来学习,一场更大的政治斗争已经箭在弦上了。    
    1957年4月27日,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整风运动的批示》的通知,号召民主党派人士和人民群众帮助共产党整风。所谓整风,是号召党外人士用“和风细雨”    
    的方式,批评党员干部身上存在的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和官僚主义,以端正共产党干部的作风。但很快,整风运动就转向了对群众中的右派分子的大揭发、大批判,从而揭开了反右派斗争的序幕。   反右斗争开始以后,我作为一个党员,自然地成了左派,是反右斗争的积极分子,武汉大学的反右斗争从6月到11月底共6个月,分为群众发动、揭发批判和甄别定案三个阶段。那时,全校的重点是揭发批判中文系的“右派司令”、“右派元帅”和法律系的“山中宰相”。此外,每个系有自己的批斗重点,每个班也有对象。全校共划定右派分子429人,在全国高校中是划得比较多的学校之一。我所在的852班,通过排队,初步列出了右派和“中右”共5人,最后正式定为右派分子的只有两人,一个是调干的女生,她自己参加过三青团,其丈夫是江西某高校的画家,“鸣放”时对肃反发表了一些看法。另一个男同学,平时比较自由散漫,在思想上同情北京民主人士鸣放的观点。 那时我的思想状况是:一方面对反右斗争是很积极的;另一方面又认为右派没那么多,我们班上另外3个同学就是在这种思想支配下,我力争把他们保了下来,其中一名是香港回内地求学的。


第二章 读书到苦方觉甜政治运动中的角色行为(2)

    在反右斗争中,我作为党员承担了班上反右领导小组的组长工作,对反右斗争是很积极的,对于我们班上两名同学被划为右派分子,我负有重要的责任。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央作出了平反冤、假、错案的决定,这时我已担任了武汉大学的校长,出于对历史负责,为了把当年受到伤害的所谓右派分子从不平等的待遇下解脱出来,我亲自抓为右派平反工作。我要求做到:哪怕是踏遍千山万水,也要找到每一个受到伤害的人的下落,一定要彻底平反不留尾巴,同时还要协助当地组织安排好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凡是工作无着落而又有一技之长的,一律调回学校统一安排工作。在这次平反中,我也十分关心受到伤害的两位同班同学,也为他们彻底地平了反,向他们表示了我的歉疚,希望他们在未来的建设中发挥积极作用。    
    在大学期间我所经历的最后一个政治运动,是“大跃进”,无论是规模上还是破坏程度上,它都超过以往的任何运动。    
    那的确是个缺乏理性的年代,浮夸风、瞎指挥风、共产风盛极一时!    
    具体到大学来说,重点是开展教育大革命。从1958年4月开始,武汉大学提出了一系列的口号和措施,如“拔白旗”、“插红旗”,批判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破除教学中唯心主义思想体系,大办校办工厂,“红”与“专”的大辩论……霎时间,武汉大学成了教育革命的一面红旗,其经验迅速地通过媒体传遍了全国。    
    因此,引起了毛泽东主席的重视,他于当年9月12日亲临学校视察,接见了武汉大学等校两万多名师生,发表了被称作“9    
    12指示”的重要讲话。这是一种巨大的鼓舞,是对那时正在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教育革命的肯定。    
    正当学校的教育大革命处于高潮的时候,我却像一只蜗牛,蜗居在科学院研究所这座象牙塔之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专攻毕业论文。但是,通过报纸和同学们的通信,我对学校发生的事还是大体上知道的。我的思想是矛盾的,一方面对媒体不断介绍学校教改的经验感到高兴,这无疑扩大了学校的名气;另一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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