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学校长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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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学校长自白-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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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塑造灵魂的故土小小的牛倌

    在旧时的农村中,耕牛不仅是必需的生产工具,而且它与土地、房屋一起构成了农民最重要的生产资料。一般来说,自耕农的人家都养有一头或者半头牛,所谓半头就是两户合养一头,由两户出资合买,轮流喂养和使用。我记得那时家里喂养了一头牛,有时候也与隔壁大伯家合养一头。那时买一头成年牛,大约需要两石大米或50块光洋,除了经济条件以外,饲养耕牛还必须具备一定的条件,如牛栏、草料和有人放牧、喂养。    
    我的家乡地处冈坡地带,常年少雨干旱,因此只能饲养黄牛。从我记事起,我家里养了一头黑色老犍,它是一头阉割过的公牛。与一般公牛相比,它的性子驯顺,容易驾驭,易于育肥,体壮力大。    
    大约从6岁开始,我从二哥手里接过了放牧这头黑老犍的任务,由此开始了我的牛倌的生活。在上学期间的寒暑假,在农忙季节里,我都是与牛为伴的。    
    放牛看似容易其实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工作,在农村,从事放牧的大多是老人和儿童,也就是所谓的“半劳动力”。老人们瞌睡少,农牧经验丰富,了解牧草生长情况,能够把牛牵到青草茂盛的地方去放牧,所以每当傍晚归来,他们的牛都吃得溜圆溜圆的。刚开始时,我跟着老人们去放牛,但我的黑老犍总是没吃饱,每当父亲看到牛肚子瘪瘪的都非常生气,为此我不知挨了多少打。    
    在受到惩罚以后,我心里很是不服气,心想:为什么那些老人们的牛吃得饱而我的老犍却吃不饱呢?原来成群结队放牛时,他们的牛走在前,好的青草被前面的牛吃了,我的牛当然也就没吃的了。明白了原因以后,我再也不跟着老人们去放牛,而是采取了两条办法:一是起大早,抢在他们出工的前面,请母亲早早地叫醒我,天不亮揣上两个馍牵扯着黑老犍就上路;二是与老人相背而行,凡是他们常去的地方我都不去,他们朝西我向东,他们就近我走远。这些办法果然见效,从此我的黑犍子总是吃得肚子鼓鼓的,它的皮毛也变得油亮亮的了。每当“微霞尚满天”的时候,“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那种悠然自得,也是我童年的一大乐趣。    
    有一次,在放牛中我酿成了一场大祸,至今记忆犹新。那一天起得太早,我牵着黑犍子边走边让它吃草,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坡地,四周没有庄稼地,不担心牛吃了人家的庄稼。于是,我把牛缰绳盘绕在牛角上,让它自由地去啃草,而我倒在冈坡的草地上睡着了。小孩子本来瞌睡就大,再加上那些天里天天起大早,那一睡竟睡了个把时辰。我一觉醒来,太阳已大半晌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瞧我的黑犍子不在了。我一古脑儿爬了起来,拿着放牛棍和草帽,一边哭喊一边寻找我的黑犍子。偌大的山冈,到哪儿去找呢?我感到很茫然。稍定神后,我猜想老犍肯定是寻水喝去了,于是我飞也似的向一片水田冲跑去。正好一位大爷在堰里放水灌田,我上前问道:    
    “大爷,你看见了我的黑老犍子没有?”    
    “你这娃子咋搞的,是睡忘了还是玩野了,你的牛吃了人家的秧苗,被下朱家的人牵回庄子去了,还不快去赔不是!”    
    我一下子懵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怕挨打,不敢一个人去,于是硬着头皮回到家里。已是晌午了,正好父亲收工回来,他见我哭丧着脸问道:    
    “咋回事?”    
    “爹,我在冈坡上睡着了,老犍吃了人家的秧苗,被下朱家的人牵走了……”未等我说完,父亲暴跳如雷,举手甩了我两耳光,我不由自主地向后打了几个踉跄。他说:    
    “走,跟我去赔罪,把牛赎回来。”    
    我们飞快地来到了下朱家,这是一个不足十户人家的小村庄。我们进村后,一眼就看到了我们的黑犍子,它被拴在一颗大槐树上。父亲找上户主家里,主人是个五十开外的农民,为人也还算和善。父亲连声道歉说:    
    “都是我这不听话的娃子惹的祸,对不住你们了,是赔是罚我们依你的。”    
    “你们去田里看看,你家牛吃了我家秧田一溜儿苗子,造孽呀!咋个赔法,你们看着办吧。”    
    经过友好协商,父亲提出赔两斗谷子,对方没再说什么,于是我牵回了黑老犍。    
    纠纷解决了,但是挨打的滋味是难以忘却的,教训也是深刻的。自那以后,我放牛格外小心,特别是在田埂地边放牛时,我总是牢牢地牵着牛笼头,并牢记驾驭耕牛的要领:牵牛要牵牛鼻子,赶牛要鞭打牛屁股。    
    放牛和割草是我小时候的两项任务,而且是交叉进行的。每当犁田耙地之时,父亲和二哥都要把老犍牵去使用,这个空当中,我得背上箩筐去割草。既要为老犍准备当日的青饲料,又要为冬天储存晒干的绿色饲料,保证牲口越冬。与放牛相比,割草自由度大多了,有时和村里小伙伴们同行。在休息时,我们或爬树、掏鸟窝、捡鸟蛋,或跳到塘里嬉水、捉鱼,这些儿时农村生活也颇有趣味,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我和三叔的小儿子道华是同月出生,他比我小半个多月,长得比我高比我壮。从小我们在一起玩耍,割草、拾粪大多也是结伴而行。他未上学读书,但是干农活样样比我强,爬树比我快,下塘摸鱼回回都不落空。那时,我幼小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暗下决心要与他竞争,一定要比他做得更好。可是无奈,在耕田耙地、下田插秧、打鱼摸虾等各方面我都不如他,那时我似乎朦胧地懂得,如果以自己的短处去与人家长处竞争,那是永远不会得胜的。    
    在农村,犁田耙地、选种播种、打谷扬场都是有经验农民做的事,父亲逐步把这些技术传授给二哥,准备二哥将来接他的班。15岁那年,我因为就读的襄阳联中停办而休学在家,那时也不知道将来是什么世道,父亲教我学农耕,万一书读不成了,就留在家里务农。他给我上的第一课就是学犁地,那是一块刚刚收割过芝麻的旱地,为了秋后播种小麦,需要对它进行翻耕。父亲向我讲述了操作木犁的要领,做了示范,然后让我来试。刚开始还算顺当,只是犁走得不直,像蚯蚓一样曲里拐弯的。突然间不知什么原因,“咔嚓”一声犁铧断了,犁托一下子冒到地面上,我怎么使劲也按不下去,老犍拖着空犁乱跑,把犁辕子拖绳与牛缰绳绞成了一捆,不管我怎么吆喝,它也不听我的使唤。我急得哭了起来,并呼喊父亲来救助。父亲看后摆着头说:“看来,你是吃不了这碗饭了,还是好好地去读书吧!”


第一章 塑造灵魂的故土栖人“檐”下的小学生活

    由于大哥参加了工作,父母的经济负担相应地减轻了许多,从1944年秋季起,他们决定把二哥和我转到蔡阳铺中心小学读书,以便接受正规的教育。    
    蔡阳铺中心小学位于前街的西头,坐北朝南,校门口有一座古式的门楼,门楣上方墙壁上的校名呈弧形。大门右前方约50米处,有一口用青砖砌成的深水井,它的四周铺垫着灰白色的花岗石板,在井口上安装了一个用于提水的绞盘,这口井除了学校师生用水外,还供应这条街上大部分居民的饮水。    
    大门内约3米的地方,建有一座带着遮雨屋檐的屏墙,正反面分别有红色油漆写的孙中山先生的《总理遗嘱》和学生守则。院子中央有一座砖砌的升旗台,上面竖了一根3丈多高的木旗杆,从星期一到星期六的每天早晨都要在这里举行升旗仪式。学校的教室均是用土坯墙和灰瓦建造的平房,由前后两个院子构成,前面大后面小,前面是教室,后面是办公室、寝室和食堂。出了后院的便门,便是一个简易操场,只有一个沙坑、一副单杠和双杠,还有一个看得出是本地木匠制作的简易的篮球架。再往北,是一垛断垣残壁的古城墙,显示出这座乡镇久经风霜的古老岁月。    
    这是一所包括初小和高小在内的中心完全小学,它辐射着方圆15里以内的广大乡村,招收走读和住读的学生。它是当时枣阳县内办得较好的小学之一,常年开设15个班左右,在校生约500人。    
    我和二哥是以插班的形式转入到这所小学的,由于他年长于我,所以他被编入四年级,而我被分到三年级。旧时农村儿童发蒙较晚,我们的年龄与当时就读的年级是不相称的,特别是二哥已经16岁才读小学四年级,年龄的确是偏大了。但是,相对于那些没有机会上学的广大农村的少年儿童来说,我们还算是幸运的。    
    从私塾转入公立小学读书,这本身就是一次成功的跳跃。我初步尝到了跳跃的甜头,并暗下决心:我决不满足于按部就班,只要有机会我就要跳级,要把过去耽误的时间补回来。我内心里涌动着出人头地的念头。    
    按照学校的要求,家居较远的学生一般要住读,但是要父母担负我们兄弟俩的学费和食宿,这显然是有困难的。父母亲深知,学业是不能耽误的,寸金难买寸光阴呀。于是,我们采取住读不住校的变通的办法,春、夏、秋季走读,冬季借宿于校外熟人家里。蔡阳铺北门外有一家油坊,父亲做过食油零售生意,与油坊的老板熟识。老板同意我们在他的作坊里借宿,自带柴米起伙,这样食宿比学校要便宜得多。这家作坊是一个四合院,堂屋有三间房,是用做榨油的;朝南的厢房有两间,是主人的住所;朝北的厢房也有两间,一间是灶屋,另一间是帮工的宿舍,我们就借宿在这个房间的一个旮旯里。条件是十分差的,没有床铺,我们就打地铺,冬天垫上厚厚的稻草防寒。生活在这种环境下,卫生条件很糟糕,被子里生了虱子,阳光好的天气我们都要晒被子捉虱子。但是,令我们难以忍受的还是疥疮。这是一种传染性很强的皮肤病,主要症状是刺痒不止,特别是每当夜晚被窝睡热以后,瘙痒更是难忍。我们痒得实在不行时,就用手抓挠,小丘疹抓破后流出黄色毒液,流到哪里就传染到哪里,被抓破的小丘疹连成一片,小的有铜钱大,最大的足有鸡蛋那么大。当时我们没有钱医治,即使治疗也很难断根。倒是升入中学以后,由于卫生条件的改善,疥疮也就不治而愈了。但是,至今在我的身上还留下了很多的疤痕,这也算是那段生活的一个印记吧。    
    在春夏秋季里,我们宁愿起早贪黑地走读,往返于家庭与学校之间,这样我们就不必自己做饭了。同时,由于在家里吃住,在经济上也节省多了。走读最麻烦的是午餐,我们既不能在学校搭伙,更下不起馆子,只能自带干粮。农村是吃季节饭,收获了什么就吃什么,所以我们带的干粮也是随季节而变换的。一般情况下,我们是带馍馍、锅盔、高粱粑粑、蒸红薯。在母鸡下蛋的旺季里,母亲也会煮上几个鸡蛋塞到我们的书包里。这种栖人“檐下”和风里去雨里来的学习生活,一直持续了三年,直到我们毕业离开这所学校为止。    
    中心小学的学习与私塾不同,不仅有正规的教学计划和教科书,而且学习的内容也多样化,实施全面的基础教育。我记得当时开设的课程有:国文、算术、公民、自然、音乐、美术、体育和余兴。所谓余兴就是课外活动,那时条件很差,几乎没有什么运动器材,余兴时学生们都是跳绳、踢毽子、唱歌等,有时候由年级主任领导大扫除。至于早晚自习,并没有严格的统一规定,既因人而异又根据季节的变化而时有时无。    
    在小学就读期间,发生了一件使我们身心蒙受羞辱的事,使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很大的伤害。1945年春,那是一个杨柳吐翠、桃花盛开的季节,和煦的春风一扫挂在人们脸上的愁容。学校决定进行一次童子军集训,对象是10周岁以上的小学生,为期10天,受训内容包括队列训练、野营和抗日救国思想教育。集训按军事化要求进行,一律要穿戴童子军服和帽子。由于经济的原因,母亲没有让我们在学校统一制作童子军服,而是用自家纺织的白布,用土办法自己染色,由大嫂模仿剪裁,用手工给二哥和我各制作了一套。大嫂的针线活做得不错,在我们看来,她做的衣服与学校统一订做的并无多大的差别,我们穿着新衣服简直像过年一样高兴。到了开训的那一天,我和二哥高高兴兴地前来参加,然而意料不到的打击却降到了我们的头上。教官一副刁钻古怪的模样,他对我俩左看右瞅,总觉得不顺眼,于是把我们从队列中喊了出来,大声呵斥道:“咋搞的!你们的衣服不合格,做不起衣服就不要读书嘛!你们回家去吧,军训就不要参加了!”和我们一起受到惩罚的还有另外几个学生,他们也是因为经济困难而没有统一制作童子军服,个别学生甚至连自制的童子军服也没有。    
    我们带着一颗受伤的心回到家里,向父母诉说我们的委屈。知儿者父母也,他们劝慰道:“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们家虽穷,但没有偷没有抢,行不行不看穿着,要让人家瞧得起,你们就得发奋读书。”受到那次打击以后,坏事变成了好事,更加激发了我自强不息的精神,同时,使我对于不平等、不民主现象产生了厌恶。我决心要努力学习,要以优异的成绩讨回自己的尊严。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小学的三年中,我的考试成绩每个学期都是班上第一名,特别是国文和算术两门功课,每次都是考满分。我的作文和日记,也常常受到国文老师的表扬,不时被他点名在课堂上朗诵,让同学们刮目相看。我的最大弱项是音乐,不仅压根没有一点兴趣,而且没有一个音乐细胞。用音乐老师的话来说,我是一个“五音不全的人”。我至今也不会唱好一首完整的歌,这到底是兴趣使然,抑或是生理缺陷,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的大儿子维宁在小时候对我的形容是:“爸爸唱歌像敲破锣。”及至到了老年,依然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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