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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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日记-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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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不存在什么价值。记不记得有两个农民砸佛头卖钱的事了?愚昧,贪婪,有多少宝贵的东西就这么被毁掉了。”
  小南说:“不过,我也听到有人说,藏宝于民没什么不好。他们说,很多东西放到博物馆里根本就不当回事,堆在库房里,保存条件很差,反而不如在民间收藏者的手里更能得到精心的保护。所以有这种说法:只要不流出国门,那么藏宝于民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对于文物的保管来说,这也是个很好的途径。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说:“这要看怎么说了。文物是天下公器,我觉得在这一点上应当看得明白些。不管是藏在民间,还是藏在国家的博物馆里,它们都不是只属于谁的。而且,你也知道,藏家无三代,没有多少东西能在一个人手里永远保存,它早晚都会重新易主的。其实从我的看法,民间收藏也没什么不好,但是不要为了收藏去盗墓或者鼓励什么非法交易。还有,绝对不能让自己国家的东西流出国门去,这一点很重要。其实很多民间的大收藏家不也往往在身后把东西无偿捐献了吗?这就是看得很明白的人。收藏是一种拥有,也是一种境界,能做到没有私心的拥有,只是为了爱好而收藏,不是为了占有而收藏,这就是一种境界。我很佩服那样的人。如果是这样的收藏者,才不会辱没了手中的珍品,也不会辱没了自己做人的品格。”
  小南说:“哈哈,这个问题越说就越复杂了,算了,不要说了吧。反正我们做考古的也有自己的职业道德。记得系里一位老师对他的学生们说过,你们在墓里,拿了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枚铜钱,只要被我知道了,我会一辈子瞧不起你。不少人怀疑做考古的人会不会趁着发掘的机会假公济私,让我听了很难受。我只是想发掘和研究,没想过要占有什么东西,哪怕只是暂时的。做什么都和做人是联系在一起的,我只想做一个合格的考古人,所以我一直很在意做人的问题。”
  我说:“是呵,做人、做学问,是不可分割的;学品和人品应当是紧密联系的。如果做人做得不好,学问做得再好,也不令人佩服。从这点上来说,做一个合格的考古人,也很不容易。”
    小南笑道:“天下事有多少是容易的?越不容易的事,才越看得出一个人的能力嘛。希望我们两个能做得好吧,至少别的搁下,要先把做人学好了。”
    正聊着,船又慢慢开动了,看着万州岸上闪亮的灯火逐渐远去,小南打了个呵欠,说:“好了,睡吧,离起床还早着呢,我们再睡会儿。”
  


 作者:莫嫣然  回复日期:2005…2…24 5:41:00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小南一直过得很快乐。我们极少去船上的餐厅吃饭,饿了就吃自己带的方便面。上船前早买了好多我们喜欢吃的东西,所以倒也一直没有闲着,总是在吃,在聊天,趴在窗边朝外面看风景,或是跑到甲板上去吹江风,看开阔的江面和两边崔嵬耸峙的峡壁。最令人惬意的是随时能洗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比起我们在工地上根本没地方去洗澡的生活,真是像到了天堂一样。
  唯一让我觉得不太舒服的是那个女人。她真的很奇怪。她每天用很大一部分时间来睡觉,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但她总是很安静地躺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甚至很少看到她吃东西。我细细地想了想,我几乎就没有看到她吃过什么,一点关于这方面的印象都没有。如果不睡,她就一个人蜷在床里,呆呆地看着窗外,好久不眨一下眼,不知是在想什么。她几乎不和我与小南交谈,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连素来喜欢说话的小南都很难和她沟通。我和小南私下里谈到她的时候,我就对小南说了我从没看到她吃东西的问题。小南倒没把这件事想得那么奇怪,她说:“你怎么知道她就不吃东西?我们出来的时候,或者她自己去餐厅里吃东西,还要向你汇报吗?”
  我说:“你看,她连船舱都很少出去,我想不出来她会去餐厅吃饭。难道她只趁我们出去的时候才吃东西?那又为什么?我们也不会抢她的东西吃。再说你看她所有的行李就是那么一个小小的包,里面能装多少吃的?”
  小南说:“大概她心情不好,所以东西吃得少吧。我看她的样子总是呆呆的,一定是在想什么让她很放心不下的事情。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食欲不佳。只是她不说话,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帮她。说不定她是失恋了,要不就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情吧。”
  我摇摇头,没再说话。而且我也实在想不出还有多少可以拿来猜测的理由。
  我当然也不会和小南说我心里那个说不清楚的想法。不知为什么,我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把她和“她”联系到一起。瘦瘦的身材,忧伤的表情,还有刚上船那个晚上所做的关于“她”的梦。尤其让我一直不能解释的,是临去白帝城之前的那个晚上所做的梦,那个梦里我分明上的就是这么一艘船,遇到的也是和她相似的一个女人。
  如果这一切都是预先注定的,那么预先让我梦到我和她的相遇又是什么意思?还有,她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而“她”却不是,我又怎么会把她们两个混在一起?
  说来说去,“她”的事情,还是一直留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我总是会想起在梦中“她”交给我的那包头发,还有她对我说的那几句话,我记得很清楚,她说,她不知道该去哪里。
  是不是她被释放了的魂魄真的无枝可依了?除了那个又黑又脏的房间,她难道真的找不到一个可去的地方了吗?
  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会泛起一阵阵的酸楚。也许并不像我和小南说的那样,离开了,我就会忘记了。实际上,虽然离开了那个地方,但那里的一切,包括与之相连的回忆,却始终没有从我的心里被抹去。即使到了现在,也依然如此。
  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会因时间的逝去而褪色,相反,时间会为它们重新着色,让它们在回首之时,反倒更多了些原来不曾有过的色彩。
  
  船到重庆的时候,是个落着细雨的凌晨。
  天还没亮,兀自黑蒙蒙的。雨丝飘进我们没有关紧的窗子,透出些许的凉意。我给重庆的表哥打过电话,他告诉我到3码头下船。我和小南说:“收拾下吧,一会儿我们就下船了。”
  那个女人好像并不急着下船,她蜷在床里面看着窗外,不说话,也不动。我和小南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看她,最后小南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叫了她一声,提醒道:“就要到码头了。”
  她微微侧过头看了看小南,眼神很飘忽的样子,只点了点头,就接着转过脸去发呆。
  我和小南对着看了看,都觉得她不正常。只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萍水相逢,总不能问得太多。
  感觉船停下了,我跑到舱门口朝外面看去,看到一个男人正提着东西经过,就问他:“是不是到了?这里是3码头吗?”
  他摇摇头,说:“好像不是。”就匆匆地走下去了。
  我走回来关了门,对小南说:“还没到,我们再等等吧。”于是我们两个就守着行李坐在那儿,等着。
  这个码头下船的人一定不少,我们听到走廊里很热闹地回响着人们走来走去的声音。这么吵吵嚷嚷了好一阵,船终于又开了。周围静静地,只有雨轻轻打在窗子和甲板上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有人在甲板上大声地喊着什么,不过我也听不懂。看了看对面坐着发呆的女人,我决定要让她清醒一下,于是我问她:“你也到3码头下船吗?”
  她看了看我,摇摇头。
  我和小南面面相觑,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于是我又问她:“你不知道该去哪个码头下船?刚才大家都下船了,你怎么不问问?”
  她想了想,说:“你们在哪里下,我就在哪里下。”
  我被她弄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好说:“哦……那好吧,下船的时候我们一起走好了。”
  船一直在慢慢地前行,开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停下来。我终于忍不住了,再次走到舱门口,打开门朝外望去,走廊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不见,连声音都没有,静得简直像是一艘空船。我心里也没了底,就大声地叫船上的工作人员。叫了好几声,终于从上面走下来一个穿着制服的船员,他看到我还很奇怪地愣了一下,问我:“你怎么还没下船?”
  我说:“我要到3码头下船。到了没有?”
  他做出一付很无奈的样子,说:“3码头?刚才就是撒。啷个坐到这里来了?”
  我吓了一跳,问他:“刚才就是3码头?那我问一个人,他说不是。我才又回来等的。”
  他说:“哪个说不是?刚才不是3码头是哪里?再停,要到8码头了。”
  我晕。
  我说:“那我们怎么办?”
  他说:“没得啥子办法,你们就到8码头下撒。”
  我问他:“那里有没有棒棒能帮我担行李?”
  他说:“你要找棒棒,等下我帮你找一个好了。你就在这里等,到了我叫你。”
  我谢了他,沮丧地回到船舱里。小南当然也听清了我们方才的对话,笑道:“也不知是谁误导了你,该下船不下,还要多坐一段,呵呵,这下合适了,船票买得很值嘛。”
  我理亏之下,也没法回敬她,只好白了她一眼表示我的不满。
  


 作者:莫嫣然  回复日期:2005…2…24 5:42:00  

  那个船员还真是很热心,船一停就找了个棒棒上来帮我们担行李。那个棒棒把我们的行李绑好担在肩上,我和小南跟在后面。还有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子,也和我们一起走下了船。
  外面的雨下得很密,衣服一会儿功夫就被淋湿了。我问挑担的棒棒我要去的地方从这里坐车去远不远?他说还可以,反正上面就有出租车,方便得很。于是我回头叫那个女子,问她去哪儿?她想了一会儿,说了一个地方,我并不知道那是哪里,就问前面的棒棒。他说那个地方比我的目的地要远,不过开始有一段路是重合的,到了一座什么桥的位置才分成两条路。我听了,就问那个女子,是不是愿意让我们打车捎她一段路?
  她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也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我们从码头走上去,赶紧打了一辆车,把行李装好,坐了进去。
  我让她坐在前面,我和小南坐在后面。
  车里开着暖气,很温暖。音箱里播的是李伯清的段子,不紧不缓的逗着乐子,让气氛变得很生活也很轻松。我把我们和那个女子要去的地方告诉了司机,问他知不知道她该从哪里下去换车?他很熟悉地说了一大串地名,包括棒棒告诉我的那座桥的名字。不过他说如果到了桥那里就没法停车了,她得提前至少200米的距离就下去。
  我问她:“这样行吗?你知不知道到那里该换什么车?”
  她轻轻点了点头,说:“到时我就知道了。”
  我觉得她似乎并不在意她要去哪里,也许只是因为我们问得紧了,她就随便说了个地方。那么,她的目的地到底是在哪里呢?我和小南交换了一个担心的眼神,不知道该怎么办。
  车子平稳地在路上飞奔,潮湿的路面和轮胎之间发出沙沙的声音。大家都在沉默不语,只有音箱里的李伯清还在若无其事地说笑。这么过了一会儿,司机突然说:“前面就快到了。再有一小段路,我靠到边上,就可以下车了。”
  我看了看她,她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窗外,没什么反应。
  车子靠边停下来了,她拿起手中的小包,回过头来看向我们,说了声“谢谢。”
  走下车,关车门的时候,她再次向我们这里看了一眼,轻轻说了一句:“就这样吧,我走了……”
  车门“呯”地一声关上,车子继续飞快地前行。我坐在那里一时愣住了,因为没想到她会在最后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就这样吧,我走了……”她说。
  是她在说,还是“她”在说?
  我急急地回身,向后看去。橙黄色的路灯光下,雨雾迷濛,只是短短的一会儿工夫,竟然已看不到她的踪影。
  她去哪里了?她到底是真还是幻?
  我的脑子里一片迷惑,我不知道我曾经面对的,到底是她,还是“她”?
  小南拉了拉我的手,问:“你还看什么?车子跑这么快,早看不见了。”
  我转过脸来,默默地看向前方,橙黄色的路灯照着湿淋淋的路面,飞快地从车窗外掠过。小南说得对,我们的车已经开走了,即使回头,也未必会看到她。
  她会去哪里?
  我不知道。
  我想起了那个似真似幻的梦里她递给我的那包头发,也许,那是她留给我的记念吧?是不是我接下了,就等于接受了她。
  也许有一天,我会再看到她,轮回之内,或是轮回之外。
  谁知道?冥冥中的缘分,我们站在这个世界,本来也没法看破。
  就如每一次的相遇,和每一场分离。
  
  司机按下音响,重新换了一盘磁带。熟悉的旋律回荡车内,竟是那首无比熟悉又家喻户晓的老歌:《祝你平安》。
  此时听到,真是百感交集。
  “祝你平安,哦,祝你平安,愿那快乐,围绕在你身边;祝你平安,哦,祝你平安,你永远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
  跟着旋律,我轻轻地在心里哼唱。我希望此刻的“她”,会感应到我对她发自内心的祝福。
  不管去哪里,愿她一路走好吧。
  一路平安。            


(全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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