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彬光-破戒裁判》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高木彬光-破戒裁判- 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今野荒树稍事踌躇,歪着脑瓜沉思片刻以后,开口说道:“军队这种地方,是一个与一般生活、一般社会隔绝开来的独立世界。他的行动,在一般社会的一般情况下,是不成为问题的。我不认为他当时的性格有什么特别或者不好的地方,但是,在上级军官的眼里,却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好啦,战争结束以后,你们在哪里的收容所来着?”
  “在贝加尔湖以东约五十公里的顿巴斯收容所来着。”
  “在那里大约呆了几年?”
  “我是一九四八年七月被遣返回国的,他比我早一步,是五月被遣返回来的。”
  “有先有后,是为什么呢?”
  “我想是因为船只关系或别的原因。我们囚犯是不允许对苏方的事情加以议论的。”
  “听说在那里要‘洗脑子’,进行共产主义教育,有那么回事吗?”
  “有的。”
  “被告在那种教育中成绩怎样?”
  “他好象比我们进步得多,记得在全收容所也算数得着的好成绩。”
  “是因为以前他就对共产主义思想感到兴趣、产生了共鸣,所以进步才快吗?”
  “这方面的情况,我可一点也说不上来。当时我们都是一心一意想早一天回到日本,所以简直就象背诵军人敕谕那样拼命地背诵共产主义纲领——虽然现在全都忘掉了。”
  “那么,被告比证人先回到日本,是因为作为共产主义战士而特别把他挑选出来的吗?”
  “当时好象也有这种说法,但那是苏联方面的秘密,事情究竟如何我也无从知晓。”
  “他在收容所里的生活态度,和在部队时相比,有什么变化吗?”
  “当时大家都显得意气消沉,而他却依然如故,不,好象反而比过去更加意气风发起来。”
  “可是,收容所的环境和物质条件不是比部队恶劣得多吗?”
  “那是千真万确的。”
  “那么,被告反而振奋起来的原因当然是来自精神方面啦。能不能说是因为被告对苏联人宣传的共产主义理论产生了共鸣呢?”
  “我想……是这样。”
  “那么,我要问一问你们回国以后的情况。证人回国以后做的什么工作?”
  “最初身体实在弱得很,在老家静养了大约半年。但也不能总是那样晃来晃去的。一九四九年找了个门路来到了东京。工作换了好几个公司,一九五三年到现在的公司工作,一直到目前。”
  “在这期间,证人和被告有过联系吗?”
  “一九五〇年年底的一天,我在街上偶然遇见了他,两人在附近的小酒馆喝了点酒,这是重新交往的开端。”
  “当时被告又回到原来剧团的事情,向你公开了吗?”
  “是的,他对我说了。”
  “以后都有什么交往呢?”
  “因为我忙于为生活而奔波,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有和他见面。无非是新年到了互相寄张贺年片,盛夏来了互相写封问候信,工作变动时互相函告一下等,总之,都不过是一些礼节性的没有什么内容的书信往返而己。”
  “这么说来,被告重新在证人面前出现,是一九五四年以后的事罗?”
  “准确日子说不上来了,记得是在一九五四年五月前后,他向公司给我来电话说好久不见了,约我喝一杯。我也没有意见,就答应了。于是在新宿见了面。”
  “就是在那天晚上被告第一次把他退出了剧团的事情告诉了证人吗?”
  “是的。”
  “当时他说他在做什么工作呢?”
  “他说在一个服装公司帮忙。”
  “新剧和服装公司,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对他这种转业,当然谁都会产生疑问。你没有问问他是怎么回事吗?”
  “当然谈到了这个问题,当时他消沉地说过这样意思的话:‘在新剧界竞争太激烈了,简直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从参军到去西伯利亚,造成了比别人多几倍的空白时间,这太糟糕了。我已是新剧界的败兵,只好另谋出路了。’我虽然对新剧界的情况不甚了解,从一般社会常识来类推,我觉得他的话是有道理的。在要求特殊才能的世界上,当一个人才能枯竭的时候,要么没落下去,要么逃避开来,二者必居其一。”
  “明白了。当时被告托你办过什么事情吗?”
  “他托我替他推销过女用裤叉。当时我们公司经营很多种类的商品,价钱合适的话,我想是可以帮忙的。但一深淡,条件不合适。友情归友情,工作归工作,我明确地拒绝了他。”
  “被告还说什么来着?”
  “他说有一台电视机,问我买不买。在当时,电视还不象现在这样普及,工厂刚刚开始大量生产,一吋要一万元以上,可是他十七吋的电视机只要我八万元,我也觉得很合算。”
  “被告说是他自己的东西吗?”
  “是的。他说他的朋友开了个电视机公司,从美国进口配件自己组装,这台就是那里的产品。”
  “当时被告的穿着怎样?”
  “可以说是衣衫褴褛,虽说没有老婆,可衣衫也太脏了。我当时善意地想,人的一生,总是有沉有浮,他若是一直在剧团工作,也不会把电视机卖掉的。”
  “你把电视机买下了吧?质量很好吗?”
  “当然,后来技术不断进步,出现了各种优质产品。可是象我这样的家庭,现在还在用那台电视机,可见质量是不错的。”
  “关于这台电视机,什么问题也没有吗?”
  “东西是不错,可是话说来有点奇怪。最初说东西在他家里,后来又说从北千住的组装工厂用出租汽车运来一台新的,又追加了大约有一千元的车费。”
  “被告说过为什么他要卖掉自己的电视机吗?”
  “他说是为了筹措去北海道的路费,我也同情他,想助他一臂之力。”
  “他要到北海道干什么去呢?”
  “他醉醺醺地说,卖女人穿的内衣和裤叉总不是男子汉的终身事业,眼下为了吃饭不得已才干这种营生。又说不久就要搞出点名堂来给我瞧瞧。我向他说:‘那太好了,有具体的计划吗?’他说要开采北海道的大理石矿山。”
  “新剧,服装,大理石,简直是挨不上边儿,证人听了这话不觉得奇怪吗?”
  “我听了是很吃惊。说实在的,当时他连一壶酒钱都没有,却扬言一年以后就能坐上自用小轿车,叫人听了不吃惊才怪呢!”
  “开矿这营生,能赚那么大钱吗?”
  “俗话就有‘山师’【注】这种说法。当然,要是现代化组织的大企业,另当别论,以个人的力量经营这种事业,简直是去冒险,不是变成百万富翁,就得沦为乞丐。”




  【注】“山师”有两种意思,一是开矿的人,一是投机家、冒险家。这里用这个词是双关语。——译者注




  “关于矿山的事,他对证人讲了些什么呢?”
  “他说矿山在北海道的日高地区,埋藏量有几亿吨,并且拿出剪下的报纸给我看。矿山看来是确实存在的,但矿脉的情况如何,值不值得开采,却是另外一回事。到底能不能成功,我也说不上来。”
  “被告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技术是不成问题的,整个山都是由十多种大理石块构成的,露天开采就行。关于采矿的技术,我没有多少专门知识,所以当时觉得他说的蛮有道理。”
  “可是,从常识来判断,被告在这方面的知识,和你恐怕也是半斤八两吧。”
  “有一件事情可以说明这一点。”
  “什么事情?”  棒槌学堂·出品
  “当时国内大理石的产量,不能满足需要,还要从意大利进口一些,但是所缺也很有限,国内的产量稍加提高,就有可能变输入国为输出国。何况,目前这种建筑大楼的热潮,当时还在刚刚开始的阶段。要是搞得好,这是一种很有前途的企业。使我吃惊的是,他对大理石的用途竟是那样无知。比方说,连大理石能够用于雕塑这样简单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一口咬定说没有这种用途。”
  “被告是怎样辩解的呢?”
  “过了不久,我拿百科辞典给他看,我说:‘是这样吧。’当时他表现出吃惊的样子,但随后马上笑着用下面的话遮掩了过去:‘不,因为大理石九成以上是用在建筑、座钟等方面,用于雕塑的数量是微不足道的,所以在商业上也可以说成不用它。’当时我想,的确是这样。”
  这时我感到,检察官的询问,证人的证言,都已经离开了案件的正题。假如有人偶然来到法庭,只听到这一段问答,他很可能以为这是在审理有关大理石矿山的诈骗案件呢!
  我只是听说,在第一天的上午,光证明被告寡廉鲜耻的性格,下午转入证明被告的杀人事件…… 




   



第八章



  “这样说来,开采那个大理石矿山的确是一件很有希望的事业,可是从法律上说,还有试采权,开采权和其他一些问题。另外,那怕是在处女地那样的矿山上进行露天开采,象采掘设备等等,总还需要一笔费用的。关于这一点,证人没有问到吗?”检察官慢条斯理地继续进行直接发问。
  “我也是一个商人,即使我对那些事情毫不关心,赶在话头上也总要问一问的。啊,当时我和他在十天里头见过好几次面,所以我记得反复问过他好几次。”
  “好,接着说下去。”
  “总之,他非常需要资金。他说,眼下若是有四百五十万元钱,就可以先运一车皮到东京来,运来以后,就可以和‘英工社’钟表制造厂或‘鹿野建设公司’或其他一流的建设公司订立正式的长期合同,周转金就可以叫他们出了。这四百五十万元,打个比方说,就好象是用水泵抽水时注入的‘引水’一样。他问我能不能帮他想想办法。”
  “那么证人是什么态度呢?”
  “说实在的,那时候我也有点动心。但是我担心的是:权利有没有法律上的保障,同时我想,既然是那样有希望的矿山,用不着这样毫无经验的人到处去张罗,也一定有人想干的。我想在北海道筹措一两千万元的资金,总不会成问题的。”
  “关于这方面,被告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采掘权归札幌的佐佐木富丸所有,他在当地筹措了大约三千万元钱,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手里有这么多钱,简直使得他忘乎所以,花了二百多万元用进口的大理石在札幌盖了一所四十万坪【注】的官邸一般豪华壮观的住宅,剩下的钱都用在应酬、请客等方面了,开采矿山的费用,连一文钱也没有了。我一听都惊呆了,可是这件事反而使我懂得了,有这样一个先例,在当地确实是再难筹集资金了。村田还说,佐佐木富丸后来把开采矿山的事委托给他所信任的平冈伸了,他对平冈说:‘平冈,我做出这样不检点的事情,落得连一块矿石也开采不成了,你接着我的志愿干下去吧,一吨矿石给我一百元的提成就行。’当时大理石的价格,因种类和质量而有所不同,一般的行市是一吨价格五千元。说到一百元的提成,谁都知道,这个微不足道的金额,只要在成本计算方面,打那么一点点埋伏就可以出来了。但是平冈伸在事业方面刚刚遭到失败,现在马上要他筹集一笔资金,实属力所难及。他于是来到东京,见到旧友村田时,就对村田提出了这件情。”




  【注】1坪=l平方寸。——译者注 




  “那么,证人已经见到平冈伸这个人了吧?”
  “我记得和他在一起吃过两三次饭。”
  “证人是准备怎样处理这件事的呢?”
  “四百五十万元钱,当时我一个人是拿不出来的,但由于工作关系,我认识不少人,首先找伊波建设公司的朋友们谈了谈,他们说大理石公司办起来的话,可以叫我当经理。说老实说,当时我对这个意见的确有些动心。”
  “伊波建设公司方面,表示什么态度呢?”
  “最初兴趣不怎么大,可是后来兴趣逐渐大起来,到最后他们表示,不用说四百五十万,就是一千万也可以拿出来。”
  “可是,结果不是倒台了吗?”
  “是的,那是在最后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那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因为发现了村田他们的话里有谎。”
  “有什么谎呢?”    棒槌学堂·出品
  “例如服装公司问题,一调查发现了根本不是什么公司,不过是僻巷里的一个小铺,平冈就在小铺的楼上租间房子住着。他对小铺的主人说:‘这样子做不了大生意,搞一个公司就能和百货公司做大笔生意,你叫我当公司的经理,保证能把生意做大了。’他又说他是北海道帝国大学的毕业生,老头儿也就相信了他的话。于是在形式上把小铺改成公司,叫他当了经理,他就把东西拿去卖,货款也不交回,说是做交际费,实际是供他自己挥霍了。”
  “这完全可以构成诈骗罪。当时查清的事就这些吗?”
  “还有,例如平冈当时说他和一个有名的电影明星的侄女结过婚,调查的结果,完全是无稽之谈。”
  “还有呢?”
  “还是那个平冈,他当时声称要和英工舍社长的女儿结婚,他来我家时,还装作给英工舍挂电话,和社长的秘书说这说那的。在伊波建设公司那边,他可能也同样搞这种名堂。其实,他要么是给他的同伙挂电话,要么是连耳机也没拿起来就挂号码,以骗取我们的信任。至于大理石矿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进行详细的调查。总之,这样的人当公司的经理,是不能投资的。就是给了他钱,恐怕还是连一块大理石也运不到东京来。”
  “你们当时没想对他们进行控告或揭发吗?”
  “实际上,我们并没有遭受经济上的损失;当然,我在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刺激。只是因为伊波建设公司的朋友们说,‘这种事情是常有的,你是没有任何责任的’,我的心才平静下来。我的处境得到了谅解,也就没有必要去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了。”
  “在这件事情上,你认为被告有多大责任呢?”
  “我认为村田应该负三、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