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会无期吧……”
我知道他的意思，便也不再阻拦……如果，那小道士记得的是那只小狐狸，他便化成原本的样子……痴情如此，却不知将来如何回报……
我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那只竹箫……这些日子，在找寻那道士的时候，我已经将那竹箫默默的做好……
如今，再回一次东荒山，亲手将这竹箫给他，我便也可以离开了……
我不能大大方方的看着他幸福，连祝他幸福也不能……只有离开他远远的地方……眼不见，大约也就不会心烦罢……
招来一朵云便往青丘去，先去柏言那里说明。再去拜见阿爹阿娘，不想阿爹带着阿娘去那四海游历去了……闵予也寻空去东海私会御澜……这狐狸洞中倒是只剩下了我一个……
我吩咐小童将我素日住着的屋子收拾妥帖了……等我送了那竹箫怕是就要回来……正要离开狐狸洞的时候，却迎来了一个客人。
你道是谁？原来是那白狐家的小九……我万把年前曾经颤巍巍开过的一朵桃花……
白家小九
这原唤作白九行，因他相貌生的白皙动人，我便常唤他做白白。幼时没那么淘气的时候，也曾在两家的大人面前正正经经的唤过他
一声九哥的……
我们原本也是和睦过的，只那几百年前，他偶然见了一次我着女装的样子，从此以后便魔障了一般。几次三番的来青丘向我阿爹求亲，要娶
我过门。我那狠心的阿娘，觉得我左右也是嫁不出去了，如今有人不嫌弃，便顺水推舟，欣喜异常的答应了……于是便替我做下了主张，应了这
门亲事……
我知道以后，自然是百般不答应的。且不管我阿爹阿娘何曾管得了我……那白九行自作主张越过我径自去求我阿爹阿娘已经让我十分的着恼
。况且，往日里，我们自然是常常一处玩闹着，言笑无忌，他也并未曾对我动过什么心思。彼时不过是偶然见着了我着女装的样子，便神魂颠倒
起来了，谁知晓他看上的究竟是我，还是我当日穿的那身衣裳？若是闵予也换了女装，谁知晓他会不会一并连闵予也求了去？
我向来是个急性子，当时他百般纠缠与我，我气恼不过，便与他动起手来。他只守不攻，自是很快便落了下风，我那剑尖一挑，不不慎在他
额间挑出一朵剑花来，看他血流如注的样子，我便着了慌。扔下剑便跑了，几百年里总躲着不肯见他，不承望他这时竟找上门来，我便只好迎上
去问安……
“九哥，近来可安好？”
抬眼见他额间依旧一痕淡淡的粉色，竟也无损他的相貌，倒是平添了几分柔和之美，多了一股清俊之色……
”你已多年未曾唤过我九哥，如今听起来，倒是比往常直唤我名字多了几分生疏，少了些情分似的。“
“这是哪里的话？你原就比我要年长，如今大了，自然不能如从前那般淘气，不知礼数了，唤你一句九哥才更显情分。”
“我自小就说不过你，如今也不与你争辩……”
“不知九哥今日来此有何要事？”
“我来自然是有笔账要同你算的。”
他这样微微笑着看着我，倒是看的我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九哥偏爱与桑儿说笑，我们哪里有什么……”
不待我说完，他便突然靠近我，伸手捉住我一只手探向自己额间……
”好好看仔细了，可是你留下的不是？“
我脸色一红，挣脱开他的手小声分辨 “ 都是小时候干的事了，何必这么认真的计较起来？”
“不过两三百年前罢了，倒是成了小时候了？你可不是这么爱假装年幼无知的人呐……当日，你性子一上来，便狠心毁了我这张脸，亏得我
们早就坐定了亲事，如今可是你要负起责任的时候了……你还想脱滑儿？“
“我瞧你这样反倒更俊俏了，九哥你何必这般小气起来？”
“你既不嫌弃我，我们便尽快将亲事办了可好？”
我退后几步，索性靠在榻上坐了下来……吩咐了小童沏上茶来，打算与他长谈片刻，好断了他的念想……
“我嫌弃的不是你这张脸。”
“这么说果然还是嫌弃了……”他作出一副万分委屈的样子来，与他那比闵予还长了几千岁的年纪比起来，着实有些喜庆的不相称啊……
“九哥，当日，你看上的究竟是我，还是我那一身衣裳？”
“乖，自信点……”
“若我是男儿身呢？也无妨么？”
“你若是想拒绝我，也别拿这个当作理由，你就是没穿衣裳的模样，我也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倒是没看出来你有什么跟我一样的东西。
”
他说罢便眯着眼睛看着我，眼神里分明带了一丝难以诉说的违和感……
我叹了一口气，狠了狠心，便索性豁出去了……我坐起身来，索性拉松了腰带，将外袍敞开，挺起胸膛
“你摸摸看……”
白家小九将他那老脸一红
“我们尚未成亲，如此不太好吧”
嘴里这般说着，手却已经伸了出来……
“叫你摸你就摸，我都不腼腆了，你又在这里装什么娇嗔。”
他便兴奋的将手更往前伸了伸……尚未触到我，便皱起了眉头……
“我说，往日里，你发育的虽不甚明显，也不该……不该……这个样子吧？”
“现在死心了么？”
“桑儿，虽说，你果然，小了点，不……果然没有的……但是我并不会因此嫌弃你……”
这货……到底能不能开点窍啊，老娘不是长的小……老娘是吃错了仙丹变成了男人啊，男人……真正的男人……
我还没吼将出来……却被门外的人打断了……
“你们在做什么？”
我略微扭了扭头，便看见桑寻正玉树临风的立在门外，若换在平时，我是必然要欣赏一番的，只是此时断然是没有心思的……
桑寻那双好看的眼睛，此时正含着一种我无法忽略的厌恶情绪，他定定的看着我，薄唇紧紧的抿在一起……
我的心便顿时冰凉起来……心里紧紧的抽了一下，便也顾不得廉耻了……也并不起身迎接，只懒懒的整理自己的衣衫……
“何时来的？”
“从你们欲行那苟且之事开始……”
“你来有什么事？”
“随我回府”
“左右不过是回去受罚罢了，竟劳动东华帝君亲自来请，东荒山当真是没人了么？”
白九行原来并不认得桑寻，听我唤出他的名号来，便上前来见礼……桑寻只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并未看他一眼……
“我这就回去便是。只是，这回去要受什么罚，还请帝君示下，我也好有个准备不是……”
“我从未说过要罚你……”
“帝君是把我当那两三百岁的小狐狸么？我这么个身份，着实当不起帝君亲自来请，倒不如把话说开了，我也知晓该怎么处置可是？”
“我来请你回去替我医治一个人……”
“我的医术不过平常，也没到什么可以医病救人的地步，你倒是且说说看，那莲华仙子患了什么病罢。”
桑寻的身形晃了晃，颇有些震惊的看着我
“你知晓？”
我冷笑一声
“整个东荒山，整个四海八荒，除了她，还有谁当得起你堂堂东华帝君放下手段来求人？便是为你自己，便是为了云无也好，你可曾求过
任何一个人？”
桑许沉默不言，我心头怒火渐炽，却还是拼命忍了下来
“罢了，你且说说看，究竟要我做什么？”
“莲华自救回小九以后，元气大伤，今日便换上了心疾……且有那失忆之症……”
“所以是来寻我青丘的七星草的么？”
“那个方子已经试过，并未见效，药君开了个新的方子……需要……需要……”
看他现在这副神情，我便更加心痛了几分，原本，他在我心里，是那天上地下，除我阿爹以外的最为顶天立地的男子，如今，不过是为了
区区一个女子，便作出这般吞吞吐吐的猥琐形容来……
“你要什么便直说罢，凡我有的，必然允你便是……”
彼时，桑寻依旧着一身白衣，立在那里，仿佛遗世而独立一般，风从廊下缓缓吹拂过来，撩起他墨色的长发，散在肩上……这样的一个
人，该是单纯寂寞的……此刻，便是要我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又何妨？只是他却未必懂得我的心甘情愿……
“药引是每日一樽已经化身为人的九尾灵狐的心头血，熬制那药。连着取十五日方可见效……”
我冷笑一声
“你倒是会挑，如今这天地之间，除了我阿爹阿娘还有闵予，倒是只有我这头九尾灵狐的血最有灵性，也最能入药了。”
我一时口快，倒是忘记了，我原本应该有个“姐姐”的，然后桑寻却并未理论……
“你可愿意？”
我尚未开口，白九行便挡在了我的前面。
“这里好歹是青丘，帝君这样问着一个晚辈是否太过霸道？”
“此事我定会给穆己一个交待，不会白白委屈了你。”
“不过是一日一樽我的心头血罢了，只要能救帝君您的心上人，便是要挖了我的心，我阿爹怕也是不会阻拦的……”
“莲华她并非……”
“够了，我不想听你们的情情爱爱……”
桑寻便不再作声，只拿他那双眼睛看着我，看的我心里乱作了一团。便站起身来随他离去……
想起白九行还在身边，便回身对他说 “青丘先交与你照看了，左右不过十几日我便回来了……”
“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我可是日日在这里等着你回来的”
我叹口气，默默掸去衣衫上并未看见的尘土，随手招来一朵云，先往东荒山去了……
意外表白
我到了东荒山，不过歇息了几日……每晚就寝前，桑寻必会亲自捧来一碗汤药与我，说是调养身体……我从来不接那药，任由他放在
桌上，待他离开后再默默的倒掉，那桌上的一盆文竹因此倒也是长势喜人。
而我心里，也有前几日的冷变成了今日的淡……
“你不陪莲华，日日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他并不说话，只是神情冷峻的看着我
“请帝君答应居月一个请求可好？”
“你说”
“等过了这十几日，就送我回青丘吧……”
他神色微变 “你可是要回去找那只白狐？”
“这与帝君无关……”
“你答应过我，有朝一日，绝不会为男子作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若是为女子便可以了么？闵予已是不指望了，我必然要早日回去，定下来一门亲事，好为青丘开枝散叶……”
“你……还小……何必急于一时……”
“居月已经两万八千岁，那帝江家的女儿跟我一般年纪，孩子已经有两个了……”
他眉头皱了皱，“老君送你来此处学规矩，如今，没有天帝的旨意，岂能让你随意离开？”
“我的血若能救莲华仙子，也算是功德一件，届时烦请帝君去天宫为居月请一道旨意便是……难道连这点小事，帝君也不肯成全么？”
“等莲华病好……”
“不管等什么时候，我只要你答应我，放我离开……”
他依旧紧锁着眉头 “这里，当真不好么？”
”若我说，我心里倾慕与帝君，帝君也还是让我留下么？“
听我这般说，他神色颇为震惊的看着我 “放肆，你岂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居月所言，句句是自己心里的话……帝君若是不能成全，便早些让我离开吧……我也乏了，还请帝君移步，明日再来吧，早些把药引
取了，我便早些回去……”
我转过身不再看他……直到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我才如释重负般滑落在地上……
如今，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怕是覆水难收了……
取药引的时候，是我亲自动的手，用的作案工具，便是闵予给我的那把匕首。往日里，我不知用它做过多少坏事，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亲
自把它□自己的胸膛……大约由于那日的关系，桑寻看我的神情似乎夹杂了几许不自在……
我狠狠的将匕首□胸口，心里默默的想着，若是疼，从此，可就将他忘了吧……我们便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两不相干……
心口上挨了一刀果然很疼，血顺着刀尖流下来，一滴滴流满一樽……
桑寻便立刻捏了个决，替我止住了血，将那匕首迅速的拔了出来……明明是很快的，彼时却觉得慢极了……每一刻都像是在凌迟着自
己的心……我狠狠地咬住下唇，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汗水流进伤口里，却丝毫不觉得疼痛，大约是已经麻木了吧……
我放任自己昏倒在他怀中的那一刻，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永远也不会醒，他是否会向曾经记得莲华一样的记得我？
我虽昏迷，却还是知道，他如何帮我止血，帮我包扎，将我抱在床上替我盖上被子再离去……我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脸……
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那么怀念自己的女儿身，至少我还会有与她争一争的机会吧……
那日以后，桑寻便不再来，每日只遣百谷来，取了血便去复命……百谷对我也渐渐恭敬起来，大约觉得我救得他们府上未来的女主人，也算
是恩人了……
最后这一日，却是莲华亲自来了，果真是郑重其事……让我颇为惶恐呢……
我随意歪在榻上，摆弄着眼前的那盆文竹……
她便静静的站在我眼前，我叹了一口气，果真还是自己年轻气盛，沉不住气啊……
“你找我可有事？”
“我特来向你道谢的。”
“道完了，你可以走了……”
我看也未看她一眼，只冷冷答话……莲华却也并不生气，径自在我榻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半分也不客气，俨然一副女主人的身份了……
“桑寻为了我，难为了你，你可别往心里去……如今伤口还疼么”
“劳您费心的，我好的很……”
“你这是在同我生气么？我知道，桑寻不该为了我，这般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