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城羽- 第14部分

“你想要什么，我便随了你。”他离开她梦境时，对自己说。

神族当时在羽姬身上用了被禁用的咒语，是件极不光彩的事，就如对无彦的宣判一样，知道的甚少。五百年间，也没有神者留意羽姬。试想，一个凡人的受孕之身，虽然在封印下不会老去，却又怎么能挨过五百年的风雨？一刀一枪，或是一场雨，怕都能要了那性命。

神族里，没有一个神者会相信，羽姬居然能带着他们的诅咒，活着……

“师傅明知道城中禁的是妖魔，为什么却让凡人自由的出入？”这时候，我禁不住问道。
文爷爷微微闭目，养养神气，继续道：“那前后一战，也不过三年。划界为城，你师傅是想给她一个安身之所。在离开之前，你师傅又潜入她的梦境。这三年期间，你师傅的造梦之术可谓到了顶峰。他居然记住了羽姬梦里的所有遭遇，居然隔空把这些梦修修补补。这五百年的噩梦，也给他修补得平静甜美。你师傅是希望等他离开之后，羽姬可以不用再受这梦魇之苦。”

是啊，时间终会洗去记忆，只要梦里不再想起，日子长了，就会遗忘了。无名，你封住我的梦，是不是也希望终有一天，我可以把你忘记？

“可这一次，却让你师傅看到了他的儿子，当时差不多三岁的孩童，却是以凡人的方式活着。”文爷爷轻声说着。

原来，当羽姬感受到自己的妖力开始慢慢复苏时，腹中胎儿也自然成长起来。她用刚刚复苏的一点点妖力，迷倒了当地的主，成了宠妾。可这三个月的身孕终究满不住，让其他妻妾占了上风。她们趁势扇风点火，当下就谣言四起。她是拼了命的，日日夜夜以妖力，控制他们的主子，才保了自己和胎儿。可是，就在她生产时，由于身体虚弱，妖力暂失，主子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虽对她有不舍，却也不再维护。于是，在临产时，那些怀恨的妻妾把她如垃圾一样扔到了附近的深林里，又应了那句“自生自灭”。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把孩子生下来的。那毕竟是凡人之躯，那痛是丝毫不减的。等她醒来时，看着怀中的婴儿，第一次笑了，这五百年的第一个微笑。

那婴儿知趣地睁开小眼，黑色的眼眸里居然透着淡淡的蓝，那是神族的象征。她想，她复仇的时候到了。她封了孩子的灵力，并施了一个小小的迷惑咒，放到了一大户凡人的家里。由于迷惑咒的缘故，大凡见到这婴儿的人，都会爱如自己的性命。

她的妖气引来了周边同类的注意。祭祀殿的祭司召见了她。在他们的策划下，当地的主就自立为王，策划了那场暴乱。她知道神族派了战神无彦，于是她把屠杀变得更疯狂，可无论她多么残忍，自始自终，她都没有见到无彦的一个影子。

她又何曾知道，师傅的梦境，做梦的人是永远不会中途醒来的。

“你师傅想，如果她希望这孩子在凡界生长，就让他在凡界生长吧。神族怕是容不了他的。”文爷爷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你师傅动了结界，让普通的凡人自行出入。并以万灵剑为引，以灵力护住这城池里的凡人，防止大范围的屠杀。奇怪的是，当时受重创的妖魔似乎藏匿了起来，反而是城里的人过得安然。”

文爷爷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神族的长老们看到妖魔之力已经受到控制，这城池同时还成了难民的庇护所，战乱中失去家园的凡人，大都移到城池里安居乐业，也备感欣慰，不再过问。”

我禁不住看了看万灵剑，心中一颤。这万灵剑在此，那城中的凡人，不就没有灵力保护了么？
文爷爷似乎看透我的心思，他轻抚着万灵，轻轻道，“划界为城，毕竟是四千多年前你师傅无彦为羽姬做的最后一件事。这四千多年来，无论羽姬在城里要做什么，只要不是大规模的杀戮凡人，你师傅总是睁只眼必只眼，并不干涉，退隐在这仙羽山里。”

“包括――用活人祭祀？”我眼睛一亮。
文爷爷点了点头。
“你师傅也知道，那是天地不容。为此，他还做了另一道结界，把神族给瞒了下去。”

师傅，你是用自己的方式来爱着她么？

文爷爷叹了口气，缓声道：“在你师傅的庇护下，能活下来的何止千万。可惜这剑，在你师傅离去之后，还苦苦撑了十年，这灵力终将散去。”他望向长空，自言，“无彦，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仰望着长空，轻叹：“这就是你要用凡人来祭祀的原因么？三祭司？”
“文爷爷，你可知道那孩童的名字？”
“上宇？无名。”

上宇？无名，那是你娘亲的信仰，你又能改变什么？
而上善是你同母异父的兄弟，你又能做什么？

师傅在凡间拾到我的时候，心里念的想的，应该是那个落入凡间的羽姬。从此，我的世界里便离不开“羽”字。十年前，师傅在无名之城，见过六岁的若冰，见过无名，最后把自己的万年修行给了无名，自己化神体为无形，融入整个城池，封了城。而无名带着师傅的信仰，努力地去改变城里每个生灵的命运。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眼见到无名时，有种莫名的感动，那是因为他有一双和师傅一样的眼睛。
我也明白，为什么无名第一次见到我时，有种莫名的熟悉，那是因为我身上有着师傅――他父亲――的气息。

我和无名，永生永世，都逃不出这天地的劫。




第十六章百年之约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划破长空，雷声随之滚滚而来。空中的黑云翻滚而下，天地瞬间合为一体。一场意料之外的暴雨就这样开始疯狂地鞭打着这天地。

我独立在仙羽山顶，任由这风，这雨肆虐着自己。
无名，当时的你，是不是也和现在的我一样，那样的冰冷，那样的无助，心是那样的痛？

“无名——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怎么可以？……”
“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样做，心才能不那么痛？——你告诉我啊——”
我在风雨中哭喊着。我多么希望他能听得到，又害怕他能听到。如果他知道我现在这样，一定会很伤心，我不能再让他伤心了，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来控制自己呢？

无名，我只求能在梦里见你一面，可你为什么不愿出现在我梦里？你是不是怕我在梦里不愿醒来？
可你知不知道，一个造梦师，是没有办法给自己造梦的，我最终都是要醒来的……

我是那么的想念他，这思念每时每刻都刻在骨子里不停地增长。我的心无时无刻不是疼的。我思念他的一切，却没有办法见到他一眼。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又哭了多久。仿佛抽空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我缓缓地倒在仙羽山顶……终于可以昏睡过去了，可是没有梦里的温暖，整个身体一直在瑟瑟发抖……

“文爷爷……”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文爷爷。
他坐在床前，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文爷爷，我好害怕无名就这样走了，没有办法等我……”我看着文爷爷痛哭起来。
文爷爷心疼地看着我，温和地说：“羽儿，无名还活着。我还能感受到你师傅的气息，虽然很弱，但还存在于无名之城中。”

“文爷爷，求求你，能不能给我做个梦，我只想梦里能见他一眼？”我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文爷爷看着我，摇了摇头，轻声说：“这世上，只有你师傅和你可以造梦。文爷爷帮不了你啊。这个梦，只有你自己去实现啊。”
“我没有办法给自己造梦啊。如果可以，我早就……”我哽咽着。

我突然想到文爷爷不是神吗，应该有什么办法吧？于是，我紧紧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问：“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进城？听说有种古老的穿墙术……”
“羽儿，就算你现在能回无名之城，又能做什么呢？”他平和地说，“再说，自从神族知道你师傅的意愿是要封城，他们已经加了结界，什么奇门术数都没有用了。”
“文爷爷……我只想再见他一眼。”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眼泪跟着涌了上来。
“如果你什么都做不了，这一眼就没有什么价值了。来，先把这汤药喝了，听爷爷慢慢说。”
他边说边递给我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我听话地喝了下去。

“爷爷的意思是，你要自己努力，把他真实的留在身边，而不是梦。”
“可我只是个凡人。”我茫然地望着他，“师傅为什么要封城？”
这城是师傅封的，我一个凡人，要怎样才能破得了神的结界？

文爷爷接过我手中的空碗，缓缓地道：“你师傅封城，自有他的道理。你要进城，也不是没有办法。这神族，弟子无数，子孙延绵，浩浩荡荡的立于天地间数万余年。这其中却只有八个神祖是天地共创，永世不灭的，除非他们自己想化神体于无形。其余的神者，都是其他生灵修仙养性而成。”

“爷爷……一个凡人要修成神，要多久？”我想我明白爷爷的意思了。我不成神，又怎么救无名？所以我必须成神。
“这要看个人的造化。你和无彦在一起也有上千年，怕是早已传得他的仙气。成神是迟早的事。”文爷爷看看我，接着说，“爷爷保证百年之后，你一定可以见到无名。”

当时我并不明白文爷爷为什么说一百年，只是觉得这一百年好长，我一个凡人又怎么有一百年去等？
文爷爷似乎看透我的心思，接着说：“百年，对一个神来说，其实就某个时辰罢了。等你练了仙根，就可修长生术，去了凡人寿命的局限，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去修行，以成正果。”

“长生术？”我好奇地看着文爷爷。
他笑了笑，点点头说：“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你师傅单用这人间的食物怎么可能把你定格在七岁，而且一定就是千年。后来，我终于想通了，你师傅定是用了长生术。”
“不过这长生术，只能自己修练才能长久地保持自己的寿命。他人施用效果也只能是暂时的。这就是为什么你师傅离开，你就自己成长了。”
是啊，如果能长生，就不怕等无名了，我心想。

“据说这长生术只有修炼到一定级别，才可以得到神君恒天的恩赐。”
“神君恒天？”我从来没有听师傅说过有这么一个神，其实师傅也很少和我提起神族里的事。他收留我的时候，已经隐居仙羽山，只有大事要事才出面。
“他是六神长老之首。神族里的大事，一般都是由六个神长老做裁决。如果有分歧，就会征求神君的意见，他的意见就是最终的裁决。”
“爷爷，那怎样才可以见到神君？”我急切地问。
我想，既然是神族长老之首，如果能和他学个厉害点的技能，说不定就可以帮到无名。

文爷爷没有马上回答我，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金盒子，慢慢打开。里面装着一颗透明的珠子，淡淡的蓝色在珠子里面任意游走，而珠子本身在不停在旋转，仿佛是活的。珠子外围还有白色的雾气环绕，甚是好看。

“这是你师傅的冥幻玄珠。这玄珠是每个神长老的守护之珠。这玄珠集天地之神气上万年。神者拥有它，灵力剧增。非神者带着，可以隐去自身气息，受神之礼遇。”文爷爷目不转睛地望着玄珠，慢慢地说，“羽姬是妖魔的催生物，却能以神的姿态出现，就连你师傅也察觉不到她的妖气。后来神族长老们在羽姬身上发现一颗冥幻玄珠，他们都认定是你师傅的，而你师傅也认了。

“接着是神族给他们的五百年神惩，当时在羽姬身上搜到的玄珠也给封印在神族长老殿里。据我所知，你师傅回来后并没有去拿回那颗玄珠。你从无名之城回来后，我才感应到你师傅的这颗玄珠。原来它给你师傅的气息封着。现在你师傅的气息很弱，它原来的锋芒就露出来了。”

“当年羽姬身上的玄珠不是师傅的。”我惊讶地说道，“那为什么当年师傅不拿出自己的玄珠做解释呢？”

“我想你师傅是不想掀起一场神族之间的战争。这玄珠只有神族长老才有。无论是谁的，都会引起一场大纷争。或者，你师傅也知道羽姬是被利用，不想为难她罢了。而我今天才明白你师傅当年为什么没有去拿回那颗玄珠。如果他去了，就证明是他的。如果他不去，真相还有澄清的一天。”

“我想他这玄珠应该由你来管。”文爷爷边说着边拿出玄珠，紧紧地握在手心，然后把手中的珠子放到我手上。我惊讶地发现，原来闪闪发光的玄珠，变成了一颗白色的普通珠子。
“我把它的外形改了一下。这样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文爷爷看着我说。
“可我只是个凡人，不是神者，师傅也没有说要留给我。”我想那么重要的东西，我一个凡人，又怎么守得住？
“这玄珠你必须带着，它可以隐去你腹中胎儿的妖气。”
“腹中胎儿？”我惊叫起来，“你是说——”
“在你回来那天爷爷就发现你已经有了差不多两个月的身孕。”文爷爷温和地看着我说，“爷爷想等你情绪稍微稳定的时候再告诉你。这是无名的孩子，也是无彦的后裔，爷爷一定会尽力保护他。”

我和无名有孩子了？——
神情恍惚的我突然高兴地哭了出来。这是上天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这玄珠还可以增强你的灵力。要见神君恒天，没有一定的仙根，是无法修行长生术和技能的。”文爷爷又语重心长地说。
我突然看到手腕上的银丝线，那是从无名之城带出来的，是师傅给若冰的。
“文爷爷，能不能把这珠子串到银丝线上给我带着？”
文爷爷点点头，银丝线似乎听懂我的话，自己脱离我手腕。然后文爷爷小心的在珠子上镶了个挂环。于是，我的手腕上就多了个珠子，挂在银丝线上，特别可爱。

那一夜，我安静地睡去，心里有了期望，就有活下去的动力。




第十七章神君恒天
十月怀胎，我顺利地生下一个男婴。我叫他——小念。他是我和无名的第一个孩子。看着他透红的小眼睛忽悠忽悠地四处张望，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欣慰。文爷爷封了小念与生俱来的妖气，并答应我会保持他在三岁的模样。文爷爷不会长生术，却可以用药理。虽不能像师傅那样保我千年，却可以至少守个一百年。

我希望百年后，我可以和无名一起看着小念慢慢地长大。

三个月后，按照文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