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小强一样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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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小强一样活着-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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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我是笑吗?我是想哭呀!如果不是怕眼泪流出来冲了油墨,他又会再印一次,我早就放声大哭了。

  34

  我站在演出台上,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演出,有一年有个市领导来检查工作,镇长特意组织展现农家生活的活动,把很多人从麻将桌上拉了过来当观众,我和妈妈合演了一个歌颂新农村生活的节目。

  活动结束后市领导高度赞扬了本次活动的重要意义,并希望这样的活动要坚持办下去。镇长开心地向市领导保证,一定要把这样体现百姓心意的活动坚持不懈地办下去,镇长一向说话不算话,他经常收了六叔的鸡而不把许诺承包给他的新池塘给他,不过六叔还是坚持送镇长鸡,因为他不想把原有的池塘也失去了。不过那次镇长说话是算话的,他又办了一次规模更大的活动,因为有个省领导来检查工作。







三十六




  妈妈终于在那次活动中领悟了一个道理,田园派和都市派谎言大师的区别在于:我们说谎,目的是让别人以为那是真的,而他们,目的是把说的人和听的人都知道的假话说成真话而已。

  不过上次我是主演,而这次我连配角都不是,只能做为背景出现,我还套着特制的服装,一个鞋状马甲,根据冯奇的建议,我每隔几分钟要变化一次动作。

  我看到妈妈、小翠和四毛他们都已经站在了台下,她们在四处找我,小翠忽然指着我大笑起来,我没有太难过,因为今天每个见到我的人,都这样笑过一次,我都习惯了。

  冯奇正动情地对台下媒体和观众诉说着自己和圣力鞋的渊源,以及自己穿了圣力鞋所体会到的种种好处,我敢保证他除了今天之外一次也没有穿过这个牌子的鞋子。

  冯奇每说几句,沙组长雇用的冯奇粉丝团就大喊大叫冯奇的名字,其中四毛的声音最为洪亮而又有技巧,这次沙组长雇用四毛真的是物超所值,四毛15岁就在镇上依靠他近乎完美而特色十足的嗓音赚钱了,即使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但是有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要嫉妒四毛这个天赋。

  四毛当然不是歌星,那种靠假唱赚钱的行径是我们所不齿的,四毛是凭真本事的,那时候镇上如果哪家死了老人,家里又没有男丁,就会在设灵堂的日子里,雇用四毛当孝子,四毛哭得又凄惨又大声,办丧事的人家方圆一公里范围内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听到的人通常也不好意思不来拜祭拜祭,扣除给四毛的红包,他们还能多赚不少,真是双赢。

  冯奇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我看到林董事长和林小欣等几个人一起走到舞台旁边,林小欣一眼看到我这个舞台布景,拼命掩着嘴笑。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主持人对着喇叭说:“现在请大家欢迎承办方新新广告公司的林董事长上台讲话。”

  林董事长走上台前,开始发言,大凡领导发言大多都是一个套路。不外乎先感谢大家光临,再言不由衷地抓住本次活动中的一个小小优点扩大化进行表扬,最后再说说本次活动的重要意义等等。

  我越听越郁闷,越听越瞌睡,但是我不敢打哈欠,因为我一张嘴,那么印在我脸上这只由十几个博士研究而成,蕴涵了中国五千年文化精髓的鞋印将变成一只破鞋。

  我无聊地往演出台下望,奇怪,只看到小翠和四毛,妈妈却不在。刚才她还很兴奋地在下面大喊大叫,弄得冯奇几乎忘了底下的人其实都是雇来的。

  这个下午我在演出台上了站了五个小时,已是深秋,风吹过的时候,竟有些寒意,昨天我把从镇上穿过来的厚夹衣洗了,因为实在太脏了,我只有那一件夹衣,早知道今天要宣传我就迟一天洗了。我竟然开始微微发抖了,不过还好渐渐麻木了,已经不觉得太冷了,那些喧嚣的声音渐渐与我无关了。

  这个世界生活着一圈圈的人,每个人都习惯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

  那些沉迷声色的爷儿们;那些脏话连篇的孩子们;那些用父母的钱攀比的学生们;那些无病呻吟的文人们;那些炒作绯闻的明星们,那些克扣民工工资的老板们;你们怎么会了解世界上还有和你们不同的人活着。

  我,小强,一直站着,顽强地站着,我绝不会倒下。

  35

  我坐在公司的房间里,活动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我站在洗手间里用力地擦脸上的油墨,只是油墨的质量太好,换了好几次水,还是觉得脸上脏脏的。

  我听到林小欣的笑声,她说:“小强,这样擦很难擦掉的,用热水洗洗吧。”

  我回头看她,我脸上油墨部分已经洗掉了,不过还是可以隐隐的看到一个类似鞋印的纹路。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来我办公室吧!我那里有热水。”

  我第一次到她的办公室,是个不大的单间,她倒上一盆热水,递上一条雪白的毛巾给我,我微微迟疑,有点担心弄脏了她的白毛巾。

  “快洗呀!”她对我说。

  我埋头开始擦洗脸上的黑迹,白毛巾真的变得有点黑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地递给她,她伸手接过对我说:“你洗得那么不认真呀?还有不少地方没有洗干净呢!”

  她用毛巾帮我把脸上没擦到的部分擦干净,我一动不动坐着,有点暖呼呼的东西在心底流动,我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经历这样的感动了。

  她把毛巾收回去,放在盆中搓动,她对我说:“这回干净了。”

  我轻轻对她说:“小欣姐姐,谢谢你。”

  她笑了,还是那个熟悉温馨的笑容。







三十七




  我忍不住对她说:“小欣姐姐,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的笑容特别熟悉,后来我才想起来你笑起来特别像我妈妈,你不要误会,我妈妈虽然是一个不识字的农村老太太,但她笑起来是很好看的。”

  她也笑了,她对我说:“我也一直觉得你很亲切,只是我还没有想起来你像谁。”

  她问我:“你还没有吃饭吧?我也没有吃,我叫外卖一起吃吧。”

  我呵呵笑说:“那我就等着了。”

  她在桌上翻着电话本,找快餐店的定餐电话,她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这么晚了,还有没有外卖送。”

  我笑着说:“一定有的。”

  她奇怪地问我:“你怎么知道一定有外卖送?”

  我笑着回答她:“因为送外卖的是伙计,而决定送不送的是老板,所以一定有的送。”

  她一边打电话一边说:“小强,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呀!”

  我看到她办公桌上有张合影,是她和一个长得挺帅气的男人在一起很甜蜜的照片。

  我问她:“这个男人是小欣姐姐的男朋友吗?”

  她一脸幸福的样子回答我:“是呀。”

  我诡异地笑着说:“等小欣姐姐家过泼水节的时候记得叫我去帮忙吧!”

  她有点疑惑地问我:“泼水节?我们家为什么要过泼水节?”

  “我们镇上老人经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所以……”我一脸坏笑。

  她笑着打断我:“乱说!”

  她口袋中拿出一百块钱对我说:“这是下午宣传的补助。”

  我大喜,妈妈那间屋子的玻璃窗已经破了好几块了,终于可以换新的了,但是我又迟疑起来,我不知道这真的是公司的补助还是她自己的钱。

  她把钱塞在我手中,我对她说:“谢谢你。”

  她说:“这是你自己的钱为什么要谢我?”

  我把这带着体温的一百元钱放在怀里,这个社会有人可以不皱眉头地买一两万块一件的外衣,也有人很需要用这一百元做很多事情。

  36

  我慢慢开始熟悉自己的工作,比别人更加努力卖力。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份到期可以拿到的薪水,因为妈妈住在这里,如果哪天陈大姐的房子租了出去,我还要替她找房子。

  我对每个给我脸色看的人都笑脸相迎,一次又一次,直到他们不好意思再给我脸色看为止。

  我每天抢着给江经理和沙组长端茶、倒水、整理桌子,我的行为甚至已经引起了同办公室同事们的不满了,因为他们也需要工作得认真点才不至于显得太差。

  我在等着发工资的那天,因为天气越来越冷了,我要给妈妈买个厚被子。

  每天中午我都不在公司吃饭,因为这里贵,我回去和妈妈、四毛、小翠他们一起烧着吃可以省点。

  公司离住的地方并不太远,我每天都走着回去,以前去镇上中学上学的时候路程比现在远多了,我也是每天走着去。

  这天天气很好,初冬时分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我去其他公司送份资料,事情很顺利,便偷懒早点回家了,快到住处路口转角处的地方,我看到陈大姐和一个男人在说话,我凑上前去。

  我听见那个男人说:“陈大姐,你这里还没有空房间吗?我上次问你你就说快有了,怎么还没有吗?”

  我心中一凛,如果现在陈大姐收回房子,那只能让妈妈回镇上了,其实我非常想让她多待上一段时间。

  陈大姐对那个男人说:“你都来问了几次了,烦不烦呀?早就说过现在没有可以租的房间了。”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陈大姐这间租金很便宜的房子一直没有租出去,原来是她拒绝了其他租客。

  那个男人失望地走开了。







三十八




  我走到陈大姐身后,对她说:“陈大姐,谢谢你。”

  她转头看到我,故作不解地问:“谢我什么?”

  我又一次说:“陈大姐,谢谢你。”

  她板着脸说:“我只是讨厌那个人,不想租给他而已,等有了好租客,一样要让你妈妈搬出去,还有你和四毛,如果交不起房租一样要赶出去。”

  如果昨天她对我这么说,我信,不过今天我已经知道她只是嘴硬心软而已,等我发了工资,我一定会补齐我和妈妈的房租,我只是一个骗子,并不是一个乞丐,我已经得到了还不了的情意,不能再去奢求其他的东西了。

  她看着我,脸上有一丝笑意隐现,她扔了一把钥匙给我说:“我那间储藏室里还有一床不用的被子,等会拿给你妈妈吧!”

  陈大姐转身往楼上走,我大声地喊道:“陈大姐,谢谢你!”

  她没有回头只是大声地回了我一句:“真是吵死了!”

  我抱着被子跑进妈妈的屋子里,妈妈居然不在,平时这个时候,她通常已经开始烧饭了,我把被子放在床上。

  窗外一缕阳光从玻璃窗中照进来,我打量着房间,原来竟不全是阴暗。

  阳光照在屋子里的小方桌上,我看到桌上有一本书,那是妈妈的书。

  有一年,有位文学造诣非常高的县领导把自己多年的工作体会编成了这一本书,并在县里各乡镇长工作年会上向下级推广,各乡镇长看了书后,群情激扬,都表示这样有启迪价值的好书为什么不早点出,书确实有些启迪价值,乡镇长们在激动之余,纷纷拿出本乡镇的救灾款抢购该书。

  我们镇长也幸运抢到了几千册,并在赈灾大会上发给了大家,我妈妈这个文盲也分到了一本,没知识真的很可怕,我妈居然说出了“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可以当饭吃吗?”这种不当的言语,她永远不明白精神食粮的重要性,即使没有饭的时候,看看书也是不错的消遣。

  不过这本书她也一直留着,时不时地还发挥了些作用,有时候可以剪个鞋样,有时候还能垫垫桌子。

  我拿起书,随意地翻着,书页中居然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候的妈妈,她抱着襁褓中的我,而爸爸则还拉着一个大约两三岁的小女孩。

  家里还存着好几张我和爸爸妈妈的照片,是七叔用当演员时候揩公家油水弄来的胶卷照的,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小女孩的其他照片。

  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我们家的照片上?

  我仔细看照片,应该是个夏天照的照片,大家都穿的不多,那个小女孩的脖子上竟然有一块暗红色的胎记。

  37

  这道暗红色的胎记,我曾经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看到过,那就是林小欣。

  妈妈这段时间的古怪行为,一一浮现在我的眼前,那次在公司门口,她见到林小欣的时候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有她最近常常会盘问我在公司的工作情况,每次我谈到林小欣,她都会很关注。我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林小欣和妈妈之间一定有莫大的联系。

  妈妈从外面走进房间,她看着我笑着说:“小强,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我看着她这副和林小欣神似的笑容,妈妈的目光忽然盯在我手中的照片上,她有些惊慌,我问她:“这张照片里的人是谁?”

  她竟然乱了方寸,她平时那么会骗人,可能是我问的问题太难,她也没有骗我的习惯。

  “是林小欣对吗?”我问她,不给她说谎的机会。

  她坐在床上,低着头不说话,许久许久,她慢慢抬起头来,眼角流出泪来,我经常看她哭,但是我分辨得出这次是真的。

  她对我说:“你们公司的那个小姑娘,林小欣,也是我的女儿,是你的亲姐姐。”

  我问她:“可她为什么不在我们身边呢?”

  她说:“你出生不久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我没有钱,可是我不能看着你死,所以我把女儿卖给了一个有钱的城里人,” 她失声痛哭,“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没有哪个妈妈会舍得把自己的女儿卖掉的。” 

  我忽然很后悔这样逼问她,我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让妈妈这样难过。

  我轻轻地抱着她,我小的时候摔倒了、失败了、痛苦了、失望了、伤心了、难过了,她也是这样抱着我的。

  脸上忽然湿润了,原来,不用刻意,泪水也能流下来。

  我问她:“妈妈,你这次来是想认回姐姐的吗?”

  她从身后搂着我,对我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认回你姐姐,把你姐姐给人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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