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青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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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青山(全)-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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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他笑了。
——我们不是朋友,也不仅仅是知音。
顾惜朝绽开一个开朗得不能再开朗的笑容,眯起了眼睛,
“那么继续,我告诉你一株兰花,是如何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以及神哭小斧,究竟有什么秘密……”
生命从来都没有因为所以,也许今天闭眼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以为这一生只有戚少商曾经信任过他,也以为这一生只有母亲和晚晴曾经爱过他。
结果并不是这样。
就够了。

四年后,宰相王黼仗复燕云有功,专权自恣,妄拥立郓王赵楷,动摇太子赵桓之位。
蔡京子知赵楷气数早尽,力保太子。
次年,赵佶传位赵桓,是为靖康元年,下旨抄没六贼,贬蔡京岭南,途中饿死于潭州。
——有人发誓,蔡京是被杀死的,而那两个凶手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所以除了一串笑声,什么线索都没有。
同年十月,开封沦陷。
靖康二年,三月,金人掳宋徽钦二帝北去,五月,赵构即位,改元建炎,史称“南宋”。
此后,金军大举南侵。


=大概算HM结局,QM止步


●53 青云衣兮白霓裳(结局B)


——你的愿望怎都那么艰难?
戚少商已经不记得顾惜朝毒发前最后一句话说过什么了,即使所有人都说不是,他仍旧执拗地认定,这句话,就是顾惜朝的“遗言”。
遗言……明明人还活着,却是无庸质疑的遗言。
或者说,是一种无声的指责。
不禁苦笑,
再苦笑,
直到笑不出来,干渴着嗓子发不出声音。
我的愿望?
艰难?
他反复咀嚼着这句早就嚼烂的话,反复体会着话中的含义,仿佛这样就能想起些什么,发现些两年前没有发现的细节。
两年……
竟然已经过了两年吗?那么长久的岁月,居然仍如昨日般清晰。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叹?
原来你一直想实现我的愿望,而力不从心?
我是不是根本不该点破,那样你就能走得不是太遗憾?

解药送来的时候,是宣和五年七月三日凌晨。
路上跑死了三匹好马,来的人没有半句怨言。
褐色的药丸,淡淡的香,有些像茶,也有些像那人的笑,看起来很优雅,其实苦得要命。
而那个人——
那个人在四个月前,三月七日夜里沉沉睡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空留一个不会哭不会笑的躯体,行尸走肉样地活着。
朔望,若没有甘草,真的是好花。
事后才知道,他的种子是从象鼻塔弄到的,之前没有人知道这不能下菜又开不长久的草,能有什么用。
戚少商盯着鼓胀到了极限的白色花苞,终于耐不住微微裂开,一蓬幽香逸出,舒展、旋转、如曼妙的舞蹈。
这花好像顾惜朝。
当时他心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诗,此后再不消散。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恍惚间看到笔直的地平线,驰骋的烈马,湛蓝的天穹。
凝望一抹飞扬跳脱的青,在万军之中穿梭往来,如入无人之境。
再也移不开视线。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梦啊,
一个想都不敢想的梦。
——我也该在那梦里,与你携手战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不管大漠荒原,紫微天狼。
可你却走了。

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自言自语太过寂寞。
只能不断地喝酒,多烈的酒都淡得像水一样。
他去找过炮打灯,一口都没喝全便全喂了楼下的花。
这种时候,没有人敢打扰戚少商,也没人再试图劝他。

“……撷一枝黛色的花朵,来看我,来看我。风浪不足惧,江湖不江湖……”
一日悼歌又响了,颤巍巍的,尖声细气,绝谈不上好听。
顾惜朝笑言,那日醒来就听到歌声,却有人一口咬定没有。
“好旖旎的词。”
戚少商皱着脸接口,然后听到他毫不留情面的大笑。
“好旖旎的词。”
他重复,眼中的了然眯成一条缝。

那年三月三龙抬头的时候,顾惜朝曾大哭一场。
若非亲见,他绝对不相信那个桀骜不驯,心比天高的人,会哭成这样,仿佛一根绷了很久很久的弦,终于断了。
而戚少商心里的弦,
也就在当时推开门的刹那,
断了。
房中没有一件完好的东西,就连墙壁也被砸得千创百孔,黑的墨夹杂各色颜料,洒了一地一墙,连梁木天花也没有放过。
顾惜朝就跪在这看不出原样的狼藉中,淡青的衣衫染得五颜六色,像一幅写意的画。
戚少商愕然,不知发生什么事,竟杵在原地走不过去。
——应该立即过去抱住他。
事后想,
——这样,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会比现在长一点。
而当时的他,仍然没有行动。
侧眼看到一堆熟悉的碎片,是顾惜朝曾为他彻夜弹奏,最珍爱的琴。
某种声音打破了废墟的沉默,戚少商迟一步才反应过来,那蕴涵十分威胁十二分疯狂,仿佛野兽咆哮的低沉嘶吼,竟是顾惜朝发出来的。
抢前扳过他的身子,触手冰凉。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同样五彩斑斓的脸孔,颊上几点朱砂,把泪痕整个染成了丹色,犹如流出的是血一般。
戚少商心中一阵紧缩,忍不住伸手去擦,却颤抖着怎么也擦不干净,反而越擦越多,不断涌出的泪水在他月色的袖口开出了绯红的花。
“怎么了?”
开口才发现,自己虽然没有如他那样吼叫,嗓子也嘶哑得不成声音。
“我忘了……”喉咙中发出嘶嘶的杂音,顾惜朝的眼眸亮得可怕,盯着他,似要直直盯到灵魂里去。
整理着他散乱的卷发,戚少商觉得眼睛干得发疼。
平日里,就是最绝望的时候,他也不会露出这么脆弱的表情,就是晚晴死的时候,都没见顾惜朝哭过。
“忘了什么?”
“不知道。”
这回答让戚少商呼吸一滞,全身都随着心跳抽痛起来。
“我只记得你……我只记得你了,戚少商,我只记得你了,我连自己怎么认识你的,都不记得……”
——到底最先忘记的,是最深刻的回忆,还是留下的才最珍贵?
将他圈入怀中,仿佛要用自己的温暖,填满他眼中的空洞,又要用他的存在,填满自己内心的空洞。
但是一个空洞,又怎么能填满另一个空洞呢?
“没关系,忘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快乐的回忆。”
那件被颜料和眼泪染坏的衣服,再也没洗过。
戚少商那时才明白,为什么顾惜朝总是笑他太会自欺欺人。
人的魂魄是由记忆构成的,等他全部忘记,他还是不是顾惜朝,还是不是他的“旗亭相识人”?

那一刻迟早会来。

从那时开始,他就在等。
所以当五日后在晨光中看到顾惜朝空茫的神情,他反倒冷静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就如一个死刑犯人,终于到了行刑的时候,不再害怕,反而有一点欣喜。
这样就好了。
佛经说,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你总算可以超脱于外。
他想,
至于我,还要活下去,要担负我的道义,要扶助弱小,还要……医治你。
——即使每个人都告诉我无药可救,我还是要去寻找方法。

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一个白色的身影走了进来,无声无息。
这个时候会来的,只有“顾惜朝”——重复着之前的习惯,回房、用餐、歇息,旁若无人。
戚少商再也没有让他穿过青衣,就像他自己再也不肯穿白。
“顾惜朝”看到他,抬头微笑,缓缓走向桌旁。
咬牙,清晰听到“咯”地一声,一嘴苦涩。
这是他教的。
“要对每个人微笑,懂得礼貌。要照顾好自己,饿了便吃,渴了便喝。”
也许初衷只是希望“他”不要太像顾惜朝。
因为“他”根,本,不,是,顾,惜,朝。
却没想到“他”真的很听话,也听懂了,每每对人笑得春风拂面,跟以前一样,嘴角微微上勾,额角垂下几绺曲发,连习惯性的讥诮都分毫无差。
结果最先撑不住的,正是戚少商。
他觉得这个“顾惜朝”不是在笑,而是拿刀子捅他。
可他又没有办法赶他走,甚至没有办法不称他为“顾惜朝”。
“你的名字是顾惜朝。”
他听到自己这样说,难听得要命。
于是只要问,“你叫什么?”,那人就会回答“顾惜朝”。
但是不管怎样呼唤“顾惜朝”这个名字,他都不会回应。

顾惜朝曾不无遗憾地说,他把晚晴留下的很多秘典都烧了,只因为没能找到自救的方法。
如果没有烧,至少还可以再看看,不必太无聊。
他说的时候,弦还没有断,理智得让戚少商感到窒息。
原来再会之前,他就是这样挣扎着,日日面对未来的自己,面对那个无知无觉的疯子。
然后绝望。

如今他完全体会到了顾惜朝的感觉,却没有办法安慰他,或者安慰自己。

顾惜朝还说过,“不要杀我。把‘他’当成你的刀,当成侠义的刀。不必愧疚,因为不是走投无路,我绝对不会为你着想,不会对你好。我见都不会见你。”
他说的时候,神情温柔得好似随时会融化。
可就连这样的要求,戚少商都做不到,甚至无数次兴起杀死“顾惜朝”的念头。
他不会容许自己这么没尊严地活着,而他,很难保证自己能一直守着他。
——戚少商,履行最初的诺言杀了他吧,明知道他只是怕你难过才提出要求。
但他更无法断定,真的没有办法救他。
那个人还记得一切常识,他还听得懂人话。
只要用药。
——曾一度只有用药的时候,那人才会听他说话。
意志只是沉睡而已吧。
他的毒已经解了,再也不会冷得僵硬还咬着牙不发出声音,身体也越来越健康,可能某一天就会醒来。
怎能杀了他,掐灭最后的希望呢?

看着那个白色的影子吃完饭,认真地擦干净嘴角,窗外突然响起震天的爆竹声。
“顾惜朝”没有动,
也许他听不进耳,凡尘俗事与他无关。
也许没有人教,他便不知道该怎样反应。
“至少,你最初的目的达到了。”
那边抬起头,清亮的目光射过来,千篇一律的微笑。

戚少商知道,宣和六年已经过去,然后是七年、八年……
而他的时间,也许将永远停留在宣和四年的秋天。

一年后,宰相王黼仗复燕云有功,专权自恣,妄拥立郓王赵楷,动摇太子赵桓之位。
蔡京子知赵楷气数早尽,力保太子。
次年,赵佶传位赵桓,是为靖康元年,下旨抄没六贼,贬蔡京岭南,途中死于潭州。

有人发誓,蔡京是被一个黑衣人杀死的,而他身后跟着个幽魂一般的白影。

同年十月,开封沦陷。

(全文完)

修改内容
'元宝''7G'山外青山 53 春(觉得仓促的全部去完结区看修订版OTL中间加那么多字我郁闷啊… …)

2楼素后记哦~谢绝殴打
没有第二部,没有番外(尤其是H,表指望我能写出来… …)……
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了,上帝垂怜
51章,其实就是开放结局,也就是我最想断的地方,能接受的人,可以将本章倒数第二段转移到51章末尾,望天。

53 春


“在这里安装机簧,注意不要绷得太紧,不然还不等引线烧尽就断了;但也不能太松,不然难以为继。”
旁人看来如一堆乱麻的材料,在苍劲而灵巧的手指摆弄下,很快就牵扯着各安其所。
雷门第一次正式学习火药阵的时候,还是少年的戚少商被那依照预设顺序精确运作,如排山倒海的爆炸势头震撼了。
他记得当时发过誓,一定要把雷门五大阵学全,学透。
后来他不仅学透了,还学精了,然后与雷卷、沈边儿一起创立了小雷门,最后离开了那里。
雷门五大阵均有万般变化,就连本门人都没有几人心内透彻。它们唯一且迷人的共通点,就是互相交织呼应,牵一发即动全身的精密,以及阵下几无生者的强悍。
戚少商最喜欢看阵势发动的瞬间,自触发点起,无数织细的火光四下奔涌,带着生命般的热诚,于同一时间汇聚终点,光的脉络便从平凡无奇中展现出来,转瞬而逝,却给人带来长久的视觉冲击。
光之网。
很美。
他常想,是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因缘际会,事件万般事端的纠缠,都如这网一样,触动任何一根都会改变全局。
没有谁比谁重要,
也没有谁比谁轻贱。
而在碰触之前,决然预想不到会出现什么风景,是生如灿烂的烟花,还是死于轰然的雷霆。

“你说明年春天才种下,夏天就能开花?”
见他急迫的口吻,顾惜朝虽感疑惑还是点头道:“祝融短命,一季而已。”
“现在种下,腊月就能开花。”
戚少商答得飞快,快得叫人哭笑不得。
顾惜朝叹了口气,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
“但可以去温暖的地方栽培。”
看着因为希望而明亮起来的双眼,仿佛多日来的憔悴一扫而空,顾惜朝实在不想告诉他,这些早已被人考虑过无数次,也实验过无数次了,
“老字号温家本就在岭南,他们种过,蔡京也派人去种过,无一开花。”
尽力平静的语气——若不是那个比当事人还着急的家伙,他本该宁静如冰的。
“你放弃得这么快,就算书上写了不能,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说得那么轻松,难道我喜欢吗?一共只有三颗种子,试到什么时候?整个大宋只有开封栽培成功过,你不会想到回鹘去吧?”
听他们说起种子的问题,孙青霞踱了回来,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红色锦囊扔给戚少商。一愣接住,见缎子上绣的牡丹已经黯淡,捏一捏,三粒樱桃大的浑圆。
突然发现手中握的,竟比肩上背的责任还要重。
感到灼人的目光,抬头是一对恨恨的眼。
犹如沉积已久的墨,浓得发苦。
顾惜朝不想解释,不想把自己说得多么病入膏肓,所以突然有一种憎恨,为什么上天要将他的理智停在一个远不远近不近的地方,既等不到彼岸,又有足够时间消耗大家的精力,直到彼此都避无可避。
“当年进贡药材的时候,种子却是作为珠宝送来的,大约有两百余粒,红如玛瑙白如玉,煞是可爱。实际上进贡的部族真的将这些果实作为装饰,从不担心‘祝融’会流落在外。但神宗皇帝岂会罢休,朝中高官于己于利,岂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好容易试出种皮太厚,终于发芽抽枝,却从不开花。于是不知冤死多少花匠,暗中又不知派遣了多少人去那西域寻找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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