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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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劫-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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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金黄|色的阳光会刺破云层,染的满城碎金,还有日落,那轮红日沉浮如昔。如果不是物是人非,生在这里,死在这里,何尝不是幸事。
      他双手缚在背后,被吊在城头。雨势连绵,雨点淌满青石板上每一片微凹的路面,石缝间涓涓细流汇成溪水,冲刷飞尘,洗涤万物,润湿泥土。唐尘张开嘴,接着雨水,艰难的饮下,
      他还不能死,他是那些活生生被刺透,穿挂在鱼钩上的蚯蚓,它们要活着,垂落水底,在那里疼痛的扭动身躯。吸引鱼群。
      他记得那个身穿龙袍的少年朝他静静微笑。〃古人说,愿者上钩。诚不欺我。〃
      垂钓清溪,恩怨情仇向来是最好的鱼饵,他是鱼饵,亦是痴鱼──天下之大,再无故园。他恨。
      大雨婆娑,唐尘看到脚下的雨水,将满身血污冲刷,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侧,他看到空荡荡的街道里,有两个人朝这边走来,下人披着蓑衣,替前面那个青服的男子撑着十二节的竹伞。唐尘静静的看着他们走过来。
      〃唐尘。〃萧青行轻声道,〃记得我吗。〃
      唐尘沉默了一会,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落在男子脚前,他被吊在半空的身子,因为这个动作晃动了起来,背负在身后的双手,本就承载着全身的重量,此刻更是被人扯断双臂一样剧痛。萧青行像是早便料到他的反应,淡淡笑了一下,清清冷冷的笑容,眉宇间的竟是寂寥。
      他踟蹰了一会,轻声开口:〃你。。。。。。〃少年毫不遮掩的疏离和厌恶,刺进眼里,原来真的有几分疼痛,萧青行摩挲着玉扳指,顿了好久,才微微伸出手去,斟酌着词句:〃自己。。。。。。何苦为难自己,只要你开口,我。。。。。。或许──〃
      雨声中突然传来马蹄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快,萧青行勐地回头看去,看到路尽头,一骑飞腾,细碎清脆的马蹄声,像是将密密雨帘冲开一道缺口,唐尘看着马背上暗红华服的人,赫然睁大双眼,刀光祭起,他看到自己像块被推入深渊的大石,连挣扎都来不及,就沉重的跌落,落在马背,被人拉进怀里,那在雨水里依然炙热的怀抱。
      城门被狂风卷的不断颤抖,那良驹腾空一跃,冲向城外更无垠的雨幕。萧青行突然觉得胸口有点冷,他收回伸在半空中的手,看到自己青色的袖角,不知何时被纷飞的雨丝染成墨绿,浸满了雨水的沉重和无力,让他站在原地,安静了很久。白油纸煳就的竹伞,伞沿滴落的雨珠,遮住了望眼。青色的衣袍,映在石板路斑斑的水痕里。
      丹青劫55'3P'[慎入]
      雨水打得人睁不开眼睛,唐尘安静的闭着双眼,马背颠簸,那人用单手扯开他双手的桎梏。在雨声里嘶哑的骂着。
      〃为什么做刺客!以卵击石!蠢!〃
      那人用力摇晃着他的身子,〃自不量力!愚!〃
      唐尘竟是微笑。和那两人的满手鲜血比起来,他和萧景心又能有什么宿仇。楚三说小皇帝想见他,他只当是痴人梦呓,直到那天站在殿前,才如梦初醒──
      他捧起贴身收藏的景帝亲笔,〃陛下当日的承诺,可还算数?〃那个孩子笑着说:〃若你立誓效忠于我。〃
      〃唐尘愿效牛马之劳。〃他说着跪拜,宠辱皆忘,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也不外乎一个瞬间。景帝将手放在他的颅顶,轻声道:〃赵丹,严青,先朝之骁将,哀其寿夭,悼其忠勇,悲其慷慨,立碑大葬以表万世。唐尘,你功成归来的那日,就是这道皇榜昭示天下的那天。〃
      少年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红宝石镶嵌着纯金的手柄,吹毛断发,笑着递给他,〃刺吧,随便那里。。。。。。〃唐尘双手接过,在少年天子的手臂上划破一道血痕,当抓刺客的人蜂拥而上,他被左右按倒在地,他看到景帝朝他微笑。
      〃蠢笨不堪!愚不可及!〃那人还在嘶哑的大骂,摇晃着他。唐尘嗤笑,不过是一个苦肉计罢了,为了给他制造一个绝好的契机,锋芒毕露的鱼钩,苟延残喘的鱼饵,为何他们都看不破。
      萧丹生狠狠勒绳,纵身下马,也将他拉下马背,山岚环伺,朦胧的雾气,像是不可捉摸的巨网,将他们困着,让他们错失,让他们迷路。萧丹生卸下食水,从怀里掏出大张大张的银票,马绳递给他,统统扔给他,大声吼道:〃走,你现在就走!消失在我面前!越远越好!〃
      唐尘被他几乎推倒在地,过了很久,才低声问:〃你。。。。。。真要我走。〃
      萧丹生大笑起来,指着远离宣州的地方,那里有少年想看的稻禾,想要的安宁,〃滚,这生这世,我见了你便生气。〃
      唐尘越发的低着头,轻声道:〃你。。。。。。你说不喜欢我了,也是真的?〃
      萧丹生笑着说:〃你说呢,你还真是。。。。。。〃他突然噤声,左胸口有些冷,在最不设防的时候,那柄匕首没入他的左胸,他楞着,踉跄后退了半步,靠在树上,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唐尘的脸色似乎很平静,手紧紧握着刀柄,没有发抖,没有迟疑。
      〃我。。。。。。〃萧丹生看着他。〃。。。。。。我。。。。。。原以为。。。。。。人心。。。。。。都是肉做的。〃
      〃你。。。。。。〃血汩汩的从伤口冒出来,萧丹生的身子,突然顺着树干向下滑去,他挣扎了一下,还是跌坐在地上,〃。。。。。。是我。。。。。。蠢。。。。。。〃
      周围是葳蕤林木,山草葱茏,树叶被雨水洗的油绿发亮,雨水被枝叶稍稍一阻隔,再碎珠一般的跌落。唐尘看到跌坐在地上的男子,手渐渐松开了刀柄,他看着血液一点点染红周围的野草和泥土,突然轻声。。。。。。轻声地说:〃你。。。。。。你只要现在说你刚才。。。。。。说谎了,告诉我你还是喜欢我喜欢我的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他的手开始不可遏制的颤抖,声音也在颤抖,越说越快,越抖越快,他剧烈的颤抖着开始打开萧丹生给他的包裹,看到衣服,还有伤药,他的手突然有些稳了,声音也稳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放缓声音,轻声说:〃。。。。。。只要。。。。。。只要你说你刚才是骗我的,我就给你上药,我。。。。。。其实。。。。。。〃
      他看到跌坐在地上的男子,深红的长袍早已被鲜血浸透,可血却渐渐缓了,唐尘唤他:〃你。。。。。。快些。。。。。。说话啊。〃他摇摇晃晃走过去几步,探视男子的鼻息,摇摇头,呆坐在哪里,良久,又摇了摇头,用力的摇头,他反手扯过包裹,将所有的伤药洒在伤口上。仔细涂抹,细细擦匀,轻声道:〃你。。。。。。〃那口气哽在喉咙里,竟是一时说不下去。
      〃会好的,不要。。。。。。不要骗我。你睡一觉,再起来。。。。。。〃他勉强笑道,试图欺骗自己些什么。
      〃不行。。。。。。不行。〃他突然更加用力的摇着头,〃只差最后一个人。。。。。。〃他站起来,踉跄着走向雾气更深重的地方。凄声呢喃着:〃赵丹,严青。。。。。。先朝之骁将,哀其寿夭,悼其忠勇,悲其慷慨,大葬。。。。。。以表。。。。。。万世。。。。。。〃
      露深雾重,雨势渐疾,湿尽离人衣。
      丹青劫56'3P'
      几点晃动的残烛,照亮了狭长的甬道,老管家手里提着白面纸煳就的灯笼,有些臃肿的身子晃动着向前走去。萧青行跟在他后面,偶尔有几滴渗水从砖缝中滴落,阵阵阴风,刮得人好生不快。
      〃大人,这里是前朝旧道,若非是数月前有闲人拆建房舍,怕永远见不了天日,再往前面不远处就是个石厅。知道入口的人都已。。。。。。〃他说着,回头做了一个在脖子上一抹的手势,〃大人在那里会见高朋贵客,想必是更加安全。〃
      萧青行随着他的话四下看了看,微侵在地水里的道路,随着前进的脚步,发出清晰的水声,某些阴暗的预感,像是吐出毒信的蛇,蠢蠢欲动着。〃小心为上。〃他突然这样说了一句。
      老管家先是一愣,然后挤出满脸笑容:〃大人真是未雨绸缪。〃他说着话,身前不断有投在地面上的影子,飞快的,擦着他们掠过去,他大致的数了数,才恭声道:〃大人,请放宽心,我们带够了人马。〃
      萧青行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似乎在想别的要事,跳跃的烛火偶尔照亮他的面孔,那张清冷的俊颜,天生的高贵华美,眉宇间的凛然像是刻在那里的,像山巅不化的积雪。转过甬道,便是一个稍大的石厅,有几个裁缝有刀架着脖子,嘴里被人赛了布巾,跪在地上颤抖着不停。一张八仙桌,两张大椅,这些后来添置的东西,便是石厅里唯一的陈设。
      一个消瘦的老者坐在其中一张大椅上,被反绑双手,身上的朝服甚至还来不及换下,他恐怕穷极一生也没想过今日的遭遇,面圣,下朝,还未来得及走进楚家大宅,轿夫们就被人拧断脖颈。萧青行走到他身前,笑了笑,伸手拽出塞在楚渊嘴里的布料,纵容的看着那人将一口唾沫吐在他脚边,他大笑:〃丞相。〃
      〃乱臣贼子,你。。。。。。你竟敢挟持朝廷命官,你。。。。。。〃那些咒骂声,在密室中喑哑无力,剧烈起伏的嶙峋瘦骨,挤出的声音都是苍老的。萧青行笑道:〃乱臣贼子。。。。。。〃他转身在另一张椅子上施然坐下,〃这江山。。。。。。本就是。。。。。。我的。〃他说着,伸出手来,像是在温柔的抚摸着连绵山峦。
      〃呸!〃楚渊咒骂着,却伴随着一阵遏制不住的勐咳。〃圣上是真命天子,你,你。。。。。。就算功高震主。。。。。。〃
      〃真命天子。。。。。。〃萧青行挑眉,手指轻敲着扶手,原本站在他身后的老管家,听到这句话,却几步走到楚渊面前,半褪下肥胖的裤子,将那丑陋的残缺暴之人前。楚渊愕然:〃你是。。。。。。阉人?〃
      管家嗤笑着重新系好裤子,原本刻意压低的嗓音,陡然尖细起来。〃当初,就是老奴带着大人逃出宫的!赵皇后蛇蝎心肠,一直无所出,妃嫔一旦有了身孕,轻则灌服红花,重则断绝食水,就算侥幸生下婴孩,旦夕之间便被活生生溺毙,这些丑事,一直持续到她三十二岁生了那个小皇帝!楚相。。。。。。难道一点都没听说过?〃
      楚渊似乎猜到了什么,脸色苍白,死死盯着萧青行安静的侧脸。〃幸好。。。。。。大人命不该绝,我抱着襁褓,带着密旨,见到了萧老王爷,求他像养自己的儿子一样,大人身上流的是皇家的血脉!论长幼,论贤德,论功绩。。。。。。〃
      楚渊死死抓着一个字眼,低声道:〃密旨。。。。。。〃
      他看到萧青行接过身后递过来的一个凋金镂玉的匣子,漫不经心地打开,那里面是他见过无数次的式样,紫檀的卷轴,白色的绢纸,衬着绣满云龙纹的明黄|色绢锦,萧青行站起身来,让他仔细辨认圣旨上的字迹,还有血红的玺印。
      楚渊像是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软倒在大椅上。萧青行却不放过他:〃若说。。。。。。你是三朝元老,却忤逆先帝遗愿,若说。。。。。。你是忠臣贤相,却不选贤举能。骂我是乱臣贼子。。。。。。呵,真命天子?〃萧青行轻轻笑着:〃楚相,我才是受命于天。〃
      他说着,拍拍手,几个影卫替楚渊松了绑,那几个裁缝受到示意,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跑入内室,端出一个翡翠托盘,里面盛了一件龙袍,密密麻麻的金线,串着珍珠,玛瑙,翡翠,玳瑁,还有不计其数的小宝石,一针一线巧夺天工,在石厅中陡然展开,让人目眩神迷。萧青行看着楚渊铁青的脸,轻声道:〃丞相,替我披上吧。〃
      楚渊像是被人勒紧了喉咙,好久才伸手去碰那件龙袍,刚要碰到,又缩回来一点,萧青行只是笑:〃楚相,今日之事必无善了,你若执意让先帝九泉难安,我也。。。。。。〃楚渊消瘦的身形一颤,慢慢伸手,终于颤抖的捧起那件龙袍,缓缓抖开,往男子身上披去,萧青行垂下眼睑,轻声道:〃很好,楚家今日宣誓效忠于我,他日。。。。。。〃
      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看到一个少年,站在石厅的入口,手,下摆,前襟,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那少年对着他在笑,笑的真好看。〃嘻嘻。。。。。。〃
      楚渊的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吓,那件龙袍就这样从半空掉在地上。那件明黄|色的华丽衣袍,半浸在积水里,零落成泥,只是一瞬,萧青行突然记起管家说过的话。
      ──〃大人,这里是前朝旧道。。。。。。〃
      ──〃萧哥哥,这宣州城,暗道潜流,谁能有我知道的清楚?〃
      萧青行看着他,渐渐微笑起来,他张开双手,轻声道:〃尘儿。你真是我头上的一把刀──〃
      丹青劫57'3P'
      唐尘笑个不停,拿袖子擦着脸上的血迹,却将那一点血渍抹的化开,越发的狼狈和阴森。〃我似乎。。。。。。是来送死的。。。。。。〃
      萧青行笑着:〃你说呢?〃
      十余个影卫从暗处显露身形,瞬间封死了他所有去路。他身边藏着那么多人,刺杀变得越发淼茫,少年最后一丝飘缈的笑容也渐渐的敛去,两方对峙着,直到萧青行看见唐尘血迹半干的指尖。
      他轻声问:〃你手上的血,是谁的。〃唐尘怔然,将粘满鲜血的双手藏在身后,竟是后退了半步。
      〃让我看看。〃萧青行向前了几步,他自恃甚高,神态步履,向来从容。他将唐尘藏在背后的手拽出来,一点点展开,口中嗤笑着:〃你这次又杀了谁,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唐尘动了一下,只动了一下,就被影卫压跪在地上,那只手从他掌心挣脱。手心上全是血,大片的殷红。
      他顿了一下,笑道:〃还是说。。。。。。是你的血?〃
      少年满身的伤,鞭伤,瘀痕,重重迭迭,已经将他身体掏空。再如何健壮的人吊在城楼,日晒雨淋,也早该瘫软。萧青行看着被压制的少年,沉默了一会,用袖子亲自去擦少年脸上的血污,试图掩饰在心里微微蠢动的东西,似有还无的,失而复得的喜悦。〃不是有人救了你吗,为什么回来,〃他向来平静无痕的面孔,似乎也泛起几丝波澜,〃他不要你了对不对?〃
      唐尘眼睛一下子睁大,他此刻的状态极是古怪。
      萧青行呼出了一口气,将九龙玉冠下披落的发丝挽到耳后,淡淡笑道:〃也对,他的性子,从过去就是那样,小时候他喜欢的东西,谁碰了一下,就立刻丢在地上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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