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第一部(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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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蝶+第一部(完结)-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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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感觉怎麽样?下来走几步能行吗?”陈允说。

“行……”孟海淘简短地回答。

在伊恋的搀扶下,孟海涛一点点的蹭到床沿,伊恋从袋子里拿出了一只白色的运动鞋,帮他穿上。孟海涛的眼睛死死的盯著伊恋手中的鞋,只有一只。

他的心猛的刺痛了一下,嘴角却扯出了一丝微笑。

“师兄,我扶你起来。”伊恋说著,一手扶住孟海涛的左臂,另一只手圈住他的腰,一用力,带著孟海涛站了起来。

孟海涛的脸一下子紧张的变了色,一颗心心砰砰乱跳,二十多天来,他的脚第一次沾地,腿不听使唤的抖著,脚底一点力气都没有。残躯又胀又痛,身体原有的记忆使他感觉他的左腿还在,下意识的把重心放在身体的中间,身子却朝实际上已经轻了许多的左面倒去。他紧紧的抓住伊恋的腰,强迫自己站稳。伊恋在左边用力的保护著他,陈允忙拿过靠在床头的拐杖,一左一右的塞在他的腋窝底下。

孟海涛本能紧紧的抓住拐杖的扶手,他那样的用力,手指的关节都泛出惨白的颜色。不知不觉的出了一身的汗,伊恋还是紧搂著他不敢放松,因为他那样子看上去好象随时会摔倒似的。拐杖好象稍微有点高了,孟海涛瘦削的肩膀微微耸起,因为手臂的用力而微微颤抖著。

确定他终於站稳了,伊恋和陈允一左一右虚虚的护著他,看著他迈出了第一步。

双手握紧拐杖,向前一送,直到在地面上杵稳了,右脚才仿佛羞怯似的赶紧跟上,空空的左裤管在空中轻轻一荡,裤脚轻扫著地面。一步,两步,孟海涛艰难地走著,疼得不断的倒抽冷气,汗水顺著黑硬的头发一滴滴地洒落下来。

突然,打颤的右脚绊上了左裤腿,孟海涛一个踉跄,伊恋大叫一声赶紧抱住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陈允卷起他的空裤管,取下自己胸卡上的别针,把裤管固定在孟海涛臀部的下方,眼睛看著伊恋说道:“这样就不会绊到了,知道吗?”

伊恋说:“知道。”眼睛却看著孟海涛。孟海涛低头看了看光秃秃皱巴巴的左胯,重又昂起了头。没有了空裤管的羁绊,他终於颤巍巍的走到了门口。

毕竟曾经是芭蕾舞王子,孟海涛的平衡能力比一般人是强了许多的,没过多久,他就可以撑着拐杖平稳地站立,但由于身体太过虚弱的原因,还是不能走太多的路,最多只能在病房里转上一两圈,就会累得气喘吁吁。掌握了平衡的诀窍,坐稳也不是大问题了,身体下意识的右倾,有时再用手撑一下,时间长了,他也习惯了用半边坐骨坐著。虽然这种坐姿十分的辛苦,孟海涛还是尽量不在病床上躺著,以尽快的提高身体素质,以便尽早的安装假肢。

然而大部分时间,孟海涛还是只能在病床上躺着,伊恋从家里给他拿来了很多的书和便携式的DVD,孟海涛却一点看的心思也没有,只是仰靠在床上默默地出神。

门被推开了,伊恋轻柔的声音问道:“师兄,又在想什麽呢?”

孟海涛睁开眼睛,伊恋正在往床头的花瓶里插进刚买的鲜花。

“今天怎麽这麽早就来了?”孟海涛支起了身子。

伊恋伸手扶起他,在他的背後垫好枕头,让他坐的舒服些。因为孟海涛的逐渐康复,张承伯前几天取消了伊恋的长假,要求她回到芭蕾舞团上班。她是团里的台柱,将近一个月来,张承伯都让她放假在医院照顾孟海涛的衣食起居,已经给团里造成很大的损失了,虽然海涛离真正的康复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张承伯还是狠心将伊恋招回团里,给孟海涛请了一个专职护工,每天白天照顾他的生活。而伊恋晚上一下班就匆匆的往医院跑,晚上依旧睡在病房里临时支的行军床上。夜里孟海涛的残躯还是疼得厉害,每当那个时候,伊恋就会帮他按摩冷敷,或者拉著他的手陪他聊天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往往一个晚上也睡不了几个小时。

“今天排练一段独舞,还算比较顺利,所以我就提早下班了。”

“团里要重排《天鹅湖》了吧。”孟海涛突然说。

“是呀,上半年不就开始计划了吗?”伊恋随口接到。

“你跳兰妮,谁跳王子呢?”孟海涛的声音幽幽的。

“还没有定呢,大家都有演出任务,临时也抽不到合适的演员。”

孟海涛痴痴地看著伊恋修长笔直的双腿,不说话了。重排《天鹅湖》是团里今年的重头大戏,从春节後就开始筹备了,演员是早就定好了的,也进行过几次热身了,後来因为要去美国比赛,才暂时放了下来。本来原计划比赛後就要开始排练的,因为孟海涛的受伤和伊恋的请假已经推迟了一个月。现在伊恋又回去跳舞了,按计划,王子是该他跳的。可是现在呢?他却在这里重新学习走路。再也不能跳舞了吗?孟海涛真的不甘心。但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失去了腿再也找不回来了啊。

看著孟海涛的样子,伊恋自觉失言,她知道孟海涛是听不得“跳舞”这两个字的,不但如此,他连芭蕾舞团的同事都不肯见。虽然他借口说演出任务重,不让大家为他浪费时间,可是伊恋知道,他是没有勇气见到过去的同事们,没有勇气让他们看到他的残腿。


“师兄,今天我买了玫瑰,我知道你比较喜欢百合,可是我喜欢玫瑰啊,白天你看到了玫瑰就想起我了。”伊恋故作调皮地说道。

孟海涛一侧身,把站在床头的伊恋一把揽到了怀里。“呀!”伊恋低声惊叫了一声,身体接触到孟海涛火热的男性躯体,突然觉得无比的安心。她扭动了一下,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静静地趴在孟海涛的胸前,一动不动了。

孟海涛抱著伊恋纤瘦柔软的身体,用手轻轻抚摩她顺直的黑发,那秀发上传来的是他熟悉的花香洗发水的味道。

“伊伊,真的谢谢你,没有你,这些天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活过来。”孟海涛说。

“谢什麽,你是我最心爱的师兄啊。”伊恋的声音小小的,几乎象是在呻吟。

温柔的话语象锤子一样捶著孟海涛的心房。伊伊,我该拿你怎麽办呢?我就只是你的师兄吗?我是爱你的,可是你让我怎麽说出口呢?我这个残废了的人还有资格爱你吗?我有资格给你一辈子的幸福吗?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小丫头,我什麽时候才能知道,你对我的感情,究竟是兄妹之情,还是象我对你一样,是爱情呢?

也许我真的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吧,明明知道是无望的爱,还是任凭自己沈浸在你的温柔里,装做毫不在意的样子接受你的照顾,爱抚。我应该放了你的自由的,让你象天鹅公主一样自由的飞翔,过著从前一样属於芭蕾舞皇後的,众星捧月的生活。而不是每天下了班就来医院陪我这个死气沈沈的残废。可是我舍不得啊,我已经失去了我最爱的舞蹈,我不想再失去最爱的你呀!想到那些在芭蕾舞团门口捧著鲜花架著名车等你的爱慕者们,我就嫉妒的发疯。我知道你一向是对他们不屑一顾的,可是,我连让你不屑一顾的能力都没有了啊。伊伊,让我多抱你一刻吧,我在等你告诉我你有了男朋友,那时,我就再没有了拥有你理由。别让我说再见,因为……我真的舍不得。

“我已经好多了,以後你晚上就回去睡吧,看你都瘦成什麽样了!”尽管心中一万个舍不得,孟海涛还是不自觉的说出来了,虽然没有伊恋陪床,他的疼痛可能会几十倍的涌上来,可是他真的不忍心看到伊恋那麽辛苦了。

伊恋抬起了头,用亮晶晶的眼睛望著他,倔强地说:“不。我要陪著你。”

孟海涛说:“你每天能来陪我一会我就很开心了,你早上上班要挤一个多小时的公车,太辛苦了。”一边说,一边轻柔地抚摩她的头发。

“哪有啊,一点也不辛苦的。”伊恋嘟著嘴巴,样子好象在撒娇。

“可是我担心你的身体啊!”

“我很健康的。放心吧,师兄。”

“可是……”

“没有可是,实话告诉你吧,师兄,如果不陪著你,我会更担心你,我可能会整夜都睡不著觉的。”伊恋的脸红红的,眼睛往著自己的衣襟,嘴角挂著似娇含羞的笑容。

无法抗拒那诱人的表情,孟海涛稍稍的抬起身子,轻轻的吻上了伊恋的唇。伊恋仿佛战栗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闭上了双眼……

良久,孟海涛才不舍的放开伊恋,看著她羞红的脸。孟海涛紧张极了,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了,上一次是在他刚做完手术的时候,伊恋主动吻了他,直到现在,他依然弄不清楚,那个让他回味良久吻是安慰还是别的什麽,他也不敢问,生怕得到他无法接受的答案。他小心翼翼地看著伊恋,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怪我冒犯了她?

伊恋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回望著他,眼里并没有愤怒,相反的,却是满满的深情。

孟海涛抬起手来,用手指把伊恋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芭蕾舞女演员都留著垂肩的直发,不能太长也不能太短。为的是演出的时候能吧头发盘成一个恰倒好处的髻,以便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部和微微突起的锁骨。伊恋这些天来一直忙於照顾他,都没有打理头发,现在,头发已经有点过长了。

“伊伊,你的头发太长了,盘起来会不好看。”孟海涛说。

“是吗?”伊恋扯了扯自己的长发,笑著说:“等要上台的时候再去管它吧。”

“其实你的头发很好,可以留得很长。”

“那等我不跳舞了,一定要试一试,看到底能留多长。”

“可是,”孟海涛慢慢的说:“我希望你能一直跳舞,跳一辈子。”

伊恋知道孟海涛又在想跳舞的事,失去了一条腿,对於孟海涛来说,是天崩地裂的打击。她尽量地在他面前避免提到跳舞的事,可是毕竟他们都是舞蹈演员,跳舞几乎就是他们的全部生活,全部生命,不知不觉的,话题总是会回到舞蹈上面,而孟海涛则不可避免的要再伤一次心。

“师兄,今天天气一点也不热呢,你不想出去走走吗?“伊恋迅速转移了话题,并且借机继续劝孟海涛出去。

“我不想……”孟海涛说。

“为什麽?”

“伊伊,你知道的,我不想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况且,我还不会上下楼梯。”孟海涛知道伊恋是明知故问,索性把心里想的都说了。

“你不出去怎麽能练习上下楼梯呢?师兄,放心吧,有我呢。我们出去走走,恩?”伊恋坚定地望著他, 不等他拒绝,就柜厨里拿出衣服:“来,我帮你换衣服。”

孟海涛知道今天自己是躲不过去了。任凭伊恋帮他换好了衣服,扶他站了起来,把靠在床头的拐杖放在他两边的腋窝下。又附下身去,按照陈允教的样子,把左边空裤管仔细的叠好,用别针别在臀部的位置。一切都弄好以後,伊恋扶著孟海涛的胳膊,陪他慢慢走出了病房。

正是晚饭时间,走廊里的人并不多。孟海涛低著头,双手握著拐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病房在七楼,在伊恋的建议下,他们乘电梯到了二楼,剩下的一层,将由孟海涛自己走下去。

站在楼梯的边缘,孟海涛突然觉得有些心惊,从来没有发现过原来楼梯有这麽高,这麽陡。他迟疑了一下,伊恋仿佛也有些紧张,忍不住说:“师兄,要不我们改天再练下楼梯吧。”孟海涛定下神来,摇了摇头。他把左边的拐杖递给伊恋,左手扶住楼梯栏杆,小心地把右边的拐杖点在下一级楼梯上,伊恋紧紧滴握著他的胳膊,仿佛比他还要紧张。待把拐杖撑稳了,右腿小心地往下一跳。一个小小的动作,两个人都紧张得出了汗。伊恋抬头望著孟海涛,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後者的神情十分的专注,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下楼梯这件事情上。

一级一级小心的跳下去,中间休息了无数次,他们才终於下到一楼的大厅。孟海涛把双拐架好,感觉右腿不断的打颤,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右边腋窝由於撑拐过於的用力而又痛又麻,左手也几乎没有了握住拐杖的力气。伊恋扶著他的腰,几乎是拖着他来到医院後面的花园,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

孟海涛长长的吁了口气,把拐杖靠在身边的石椅上,左手自然地撑在身边,右腿放松似的伸直,脸色苍白的闭了闭眼睛,身体微微的抖著。孟海涛心里悲叹著,真是个废人了啊,不过是下个楼梯,却耗尽了全部的体力,这样的身体,丑陋而无用,要它做什麽??伊恋小心的扶住他虚弱的身体,掏出纸巾为他擦汗。看著孟海涛这麽辛苦,她真的很心疼,可是又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有克服了这个阶段,他才有可能真正的好起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石凳没有靠背,孟海涛的身体又不能久坐,伊恋情不自禁地用手环住了孟海涛的腰,让他能稍微靠在自己身上一点。两个人就那样坐著,什麽也不说,慢慢的平复自己的心绪。


天色渐晚,伊恋扶著孟海涛回到了病房。孟海涛实在是太累了,撑著双拐的手臂不自觉的颤抖著,伊恋依然用手环著他的腰,让他可以省一点力气。进了大厅,他们直接乘电梯到了七楼,在走廊上孟海涛几乎是蠕动地向前走著,拐杖是那麽沈重,身体更是沈重,虚软的右腿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好不容易回到病房,伊恋看到护士已经把药放在了床头柜上。她忙把孟海涛扶到床上,让他躺好,帮他脱下鞋子。又倒了温水让他吃药。然後又立刻去水房打来了一大盆温水,脱下孟海涛的衣服,帮他擦拭身体。孟海涛还不能自己洗澡,夏天出汗又多,每天伊恋都是这样让他躺在床上,用湿毛巾一遍遍的为他擦去身上的汗水。

“伊伊,你也累了。我自己可以擦的。”孟海涛看著伊恋忙前忙後的,连自己脸上的汗都来不及擦,心里十分的愧疚,要不是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怎麽会连累最爱的女孩子受这麽多苦!

“我不累呢。师兄你躺好就行了。”伊恋强迫自己用精神奕奕的语气说。

伊恋将毛巾浸湿,在他身上轻轻的擦拭著。他实在是太瘦了,肋骨一根根的突出来,腰纤细得仿佛会折断似的,小腹软软的塌著,再也看不到结实的腹肌。伊恋轻轻的扶他翻过身去,擦拭他单薄的脊背,修长的右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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