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26-觅渡:梁衡第一本自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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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26-觅渡:梁衡第一本自选集-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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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塑像、壁画、古木、大殿,这些都是泰山的注脚。在中国就像只有皇帝才配有一座故宫一样,哪还有第二座山配有这样一座大庙呢?庙是供神来住的,而神从来都是人创造的。岱岳之神则是我们的祖先,点点滴滴倾注自己的信念于泰山这个载体,积数千年之功而终于成就的。他不是寺院里的观音,更不是村口庙里的土地,锅台上的灶君,是整个民族心中的文化之神,是充盈于天地之间数千年的民族之魂。我站在岱庙的城楼上,遥望夕阳中的泰山,默默地向她行着注目礼。    
    (1990年1月)


《觅渡》 第二部分我的读后感(1)

    武夷山:我的读后感    
    名山也已登过不少;但当我有缘作武夷之游时,却惊奇地发现这次却不劳攀援之苦,只要躺在竹筏上默读两岸的群山就行。只这一点就足够迷人了。    
    山村码头,长虹卧波的石桥下一条碧绿的溪水缓缓飘来。两岸群山将自己突兀的峰岩或郁葱的披发投入清澈的溪中。我们跳上一条竹筏,船工长篙一点,悠悠然滑向平如镜面的河心。河并不宽,一般也就三五十米,两旁山上的草木与崖上的石刻全看得清;水并不深,大都一篙见底,清得连水草石砾都看得分明;流也不急,长十四公里,落差才十五米,可任筏子自己随便去漂。只是弯子很多,可谓九曲十八弯。但这正是她的妙处,在有限的空间里增加了许多的容量,溪流围着山前山后地转,两岸的层峦叠嶂就争着显示自己的妩媚。    
    我半躺在筏上的竹椅里,微醉似地看两边的景色,听筏下汩汩的水声。耳边是船工喃喃的解说,这石、那峰、天王、玉女,还有河边的“神龟出水”,山坡上的“童子观音”。山水毕竟是无言之物,一般人耐不得这种寂寞,总要附会出一些故事来说。我却静静地读着这幅大水墨。    
    这两边的山美得自在,当她不披绿裳时,硬是赤裸得一丝不挂,本是红色的岩石经多年的氧化镀上了一层铁黑,水冲过后又留下许多白痕,再湿了她当初隆起时的皱褶,自然得可爱,或蹲或立,你会联想到静卧的雄狮,将飞的雄鹰或纯真的顽童,憨厚的老农,全无一点尘俗的浸染。但大多数山还是茂林修竹,藤垂草掩,又显出另一番神韵。筏子拐过一两道弯,河就渐行渐窄,山也更逼近水面,氤氲葱郁,山顶的竹子青竿秀枝,成一座绿色的天门阵,直排上云天,而半山上的松杉又密密匝匝地挤下来。偶有一枝斜伸到水面,那便是姜子牙无声的垂竿。浓密的草窝里会突然冒出一树芭蕉,阔大的叶片拥着一束明艳的鲜花,仿佛遗世独立的空谷佳人。河没有浪,山没有声,只有夹岸迷蒙的绿雾轻轻地涌动。水中起伏不尽的山影早已让细密的水波谱成一首清亮的渔歌,和着微风在竹篙的轻拨慢拢中飘动。这时山的形已不复存在,你的耳目也已不起作用,如朱自清在《荷塘月色》中仿佛听到了“梵婀铃上奏着的名曲”,我这时也只凭感觉来捕捉这山的旋律了。


《觅渡》 第二部分我的读后感(2)

    这条曲曲弯弯的溪水美得纯真,是上游五十平方公里的群山中,滴滴雨露轻落在叶上草上,渗入根下土中,然后,沙滤石挤,再溢出涓涓细流,又由无数细流汇成这能漂筏行船的大河。所以这水就轻软得可爱。没有凶险的水涡,没有震山的吼声,只是悄悄地流,静静地淌,逢山转身回秋眸,遇滩蹑足曳翠裙。每当筏子转过一个急弯时,迎面就会扑来一股爽人的绿风,这时我就将身子压得更低些,顺着河谷看出去,追视这幅无尽的流锦,一时如离尘出世,不知何往。在这种人仙参半的境界中,我细品着溪水的清、凉、静、柔,几时享受过这样的温存与妩媚呢?回想与水的相交相识,那南海的狂涛,那天池的冰冷,黄河壶口的“虎啸”,长江三峡的“龙吟”,今天我才找到水之初的原质原貌,原来她“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不胜凉风的娇羞”。在世间一切自然美的形式中,怕只有山才这样的磅礴逶迤,怕只有水才这样的尽情尽性,怕也只有武夷山水才会这样的相间相错,相环相绕,相厮相守地美在一起,美得难解难分,教你难以名状,难以着墨。我才信山水也是如情人,如名曲,可以让人销魂铄骨的。一处美的山水就是一个暂栖身心的港湾,王维有他的辋川山庄,苏东坡有他的大江赤壁,朱自清有他的月下荷塘,夏尊有他的白马湖,今天我也找到了自己的武夷九溪。    
    筏过五曲溪时,崖上有“五曲幼溪津”几个大字,那幼字的“力”故意写得不出头。原来这幼溪是一个明代人,名陈省,字幼溪,在朝里做官出不了头,便归隐此地来研究《易经》。石上还刻有他发牢骚的诗。细看两岸石壁,又有许许多多的古人题刻,我也渐渐在这幅山水画中读出了许多人物。那个曾带义兵归南宋,“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的词人辛弃疾,那个“但悲不见九州同”的诗人陆游,那个理学大师朱熹,都曾长期赋闲于此,并留下笔墨。还有那个一代名将戚继光,石壁上也留着他的铮铮诗句:“一剑横空星斗寒,甫随平虏复征蛮。他年觅取封侯印,愿向君王换此山。”这是些什么样的人啊,他们是从刀光剑影中杀出来的英雄,是从书山墨海中走过来的哲人,他们每个人的胸中都有一座起伏的山,都有一片激荡的海。可是当他们带着人世的激动,风尘仆仆地走来时,面对这高邈恬静的武夷,便立即神宁气平,束手恭立了。    
    人在世上待久了,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和这样那样的重负。为解脱这一切,历来的办法有二:一是皈依宗教,向内心去求平衡;二是到自然中去寻找回归。苏东坡是最通此道的,所以他既当居士,又寻山访水。但是能如消磁除尘那样,使人立即净化,霎时回归的山水又有几许?苏子月下的赤壁,毕竟是月色朦胧又加了几分醉意,何如眼前这朗朗晴空下,山清水幽,渔歌筏影,实实在在的仙境呢?如果一处山水能以自己的神韵净化人的灵魂,安定人的心绪,启示人生的哲理,使人升华,教人回归,能纯得使人起宗教式的向往,又美得叫人生热恋似的追求,这山就有足够的魅力了,就是人间的天国仙境。我登泰山时,曾感到山水对人的激励,登峨眉时,曾感到山水给人的欢娱,而今我在武夷的怀抱里,立即感到一种伟大的安详,朴素的平静,如桑拿浴后的轻松,如静坐功后的空灵。这种感觉怕只有印度教徒在恒河里洗澡,佛教徒在五台山朝拜时才会有的。我没有宗教的体验,却真正接受了一次自然对人的洗礼。武夷一小游,退却十年愁。对青山明镜,你会由衷地默念:什么都抛掉,重新生活一回吧。难怪这山上专有一处名“换骨岩”呢。    
    我正庆幸自己在默读中悟出了一点道理,突然眼前一亮,竹筏已漂出九曲溪,水面顿宽,一汪碧绿。回头一望,亭亭玉女峰正在晚照中梳妆,船工还在继续着他那说不完的故事。    
    (1990年11月)


《觅渡》 第二部分草原八月末

    草原八月末    
    朋友们总说,草原上最好的季节是七八月。一望无际的碧草如毡如毯,上面盛开着数不清的五彩缤纷的花朵,如繁星在天,如落英在水,风过时草浪轻翻,花光闪烁,那景色是何等地迷人。但是不巧,我总赶不上这个季节,今年上草原时,又是八月之末了。    
    在城里办完事,主人说:“怕这时坝上已经转冷,没有多少看头了。”我想总不能枉来一次,还是驱车上了草原。车子从围场县出发,翻过山,穿过茫茫林海,过一界河,便从河北进入内蒙古境内。刚才在山下沟谷中所感受的峰回路转和在林海里感觉到的绿浪滔天,一下都被甩到另一个世界上,天地顿时开阔得好像连自己的五脏六腑也不复存在。两边也有山,但都变成缓缓的土坡,随着地形的起伏,草场一会儿是一个浅碗,一会儿是一个大盘。草色已经转黄了,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由于地形的变换和车子的移动,那金色的光带在草面上掠来飘去,像水面闪闪的亮波,又像一匹大绸缎上的反光。草并不深,刚可没脚脖子,但难得的平整,就如一只无形的大手用推剪剪过一般。这时除了将它比作一块大地毯,我再也找不到准确的说法了。但这地毯实在太大,除了天,就剩下一个它;除了天的蓝,就是它的绿;除了天上的云朵,就剩下这地毯上的牛羊。这时我们平常看惯了的房屋街道、车马行人还有山水阡陌,已都成前世的依稀记忆。看着这无垠的草原和无穷的蓝天,你突然会感到自己身体的四壁已豁然散开,所有的烦恼连同所有的雄心、理想都一下逸散得无影无踪。你已经被溶化在这透明的天地间。    
    车子在缓缓地滑行,除了车轮与草的摩擦声,便什么也听不到了。我们像闯入了一个外星世界,这里只有颜色没有声音。草一丝不动,因此你也无法联想到风的运动。停车下地,我又疑是回到了中世纪。这是桃花源吗?该有武陵人的问答声,是蓬莱岛吗?该有浪涛的拍岸声。放眼尽量地望,细细地寻,不见一个人,于是那牛羊群也不像是人世之物了。我努力想用眼睛找出一点声音。牛羊在缓缓地移动,它们不时抬起头看我们几眼,或甩一下尾,像是无声电影里的物,玻璃缸里的鱼,或阳光下的影。仿佛连空气也没有了,周围的世界竟是这样空明。    
    这偌大的草原又难得的干净。干净得连杂色都没有。这草本是一色的翠绿,说黄就一色的黄,像是冥冥中有谁在统一发号施令。除了草便是山坡上的树。树是成片的林子,却整齐得像一块刚切割过的蛋糕,摆成或方或长的几何图形。一色桦木,雪白的树干,上面覆着黛绿的树冠。远望一片林子就如黄呢毯上的一道三色麻将牌,或几块积木,偶有几株单生的树,插在那里,像白袜绿裙的少女,亭亭玉立。蓝天之下干净得就剩下了黄绿、雪白、黛绿这三种层次。我奇怪这树与草场之间竟没有一丝的过渡,不见丛生的灌木,蓬蒿,连矮一些的小树也没有,冒出草毯的就是如墙如堵的树,而且整齐得像公园里常修剪的柏树墙。大自然中向来是以驳杂多彩的色和参差不齐的形为其变幻之美的。眼前这种异样的整齐美、装饰美,倒使我怀疑不在自然中。这草场不像内蒙东部那样风吹草低见牛羊,不像西部草场那样时不时露出些沙土石砾,也不像新疆、四川那样有皑皑的雪山、郁郁的原始森林作背景。她像什么?像谁家的一个庭院。“庭院深深深几许。”这样干净,这样整齐,这样养护得一丝不乱,却又这样大得出奇。本来人总是在相似中寻找美。我们的祖先创造了苏州园林那样的与自然相似的人工园林,获得了奇巧的艺术美。现在轮到上帝向人工学习,创造了这样一幅天然的装饰画,便有了一种神秘的梦幻美,使人想起宗教画里的天使浴着圣光,或朗世宁画里骏马腾啸嬉戏在林间,美得让人分不清真假,分不清是在天上还是人间。    
    在这个大浅盘的最低处是一片水,当地叫泡子,其实就是一个小湖。当年康熙帝的舅父曾带兵在此与阴谋勾结沙俄叛国的噶尔丹部决一死战,并为国捐躯。因此这地名就叫将军泡子。水极清,也像凝固了一样,连倒影的云朵也纹丝不动。对岸有石山,鲜红色,说是将士的血凝成。历史的活剧已成隔世渺茫的传说。我遥望对岸的红山,水中的白云,觉得这泡子是一块凝入了历史影子的透明琥珀,或一块凝有三叶虫的化石。往昔岁月的深沉和眼前大自然的纯真使我陶醉。历史只有在静思默想中才能感悟,有谁会在车水马龙的街市发思古之幽情?但是在古柏簇拥的天坛,在荒草掩映的圆明废园,只会起一些具体的可确指的联想。而这空旷,静谧,水草连天,蓝天无垠的草原,教人真想长啸一声念天地之悠悠,想大呼一声魂兮归来。教人灵犀一点想到光阴的飞逝,想到天地人间的久长。    
    我们将返回时,主人还在惋惜未能见到草原上千姿百态的花。我说,看花易,看这草原的纯真难。感谢上帝的安排,阴差阳错,我们在花已尽,雪未落,草原这位小姐换装的一刹那见到了她不遮不掩的真美。正如观众在剧场里欣赏舞台上浓妆长袖的美人是一种美,画家在画室里欣赏裸立于窗前晨曦中的模特又是一种美。两种都是艺术美,但后者是一种更纯更深的展示着灵性的美。这种美不可多得也无法搬上舞台,它不但要有上帝特造的极少数的标准的模特,还要有特定的环境和时刻,更重要的还要有能生美感共鸣的欣赏者。这几者一刹那的交汇,才可能迸发出如电光石火般震颤人心的美。大凡看景只看人为的热闹,是初级;抛开人的热闹看自然之景,是中级;又能抛开浮在自然景上的迷眼繁花而看出个味和理来,如读小说分开故事读里面的美学、哲学,这才是高级。这时自然美的韵律便与你的心律共振,你就可与自然对话交流了。    
    呜呼!草原八月末。大矣!净矣!静矣!真矣!山水原来也和人一样会一见钟情,如诗一样耐人寻味。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那块神秘的草地。将要翻过山口时又停下来伫立良久。像曹植对洛神一样“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遣情想象,顾望怀愁”。明年这时还能再来吗?我的草原!    
    (1992年2月10日)


《觅渡》 第二部分九华山悟佛(1)

    九华山悟佛    
    到九华山已是下午,我们匆匆安顿好住处便乘缆车直上天台。缆车缓缓而行,脚下是层层的山峦和覆满山坡、崖脚的松柏、云杉、桂花、苦楝,最迷人的是那一片片的翠竹,黄绿的竹叶一束一束,如凤尾轻摆,在黛绿的树海中摇曳,有时叶梢就探摸到我们的缆车,更有那些当年的新竹,竹杆露出茁壮的新绿,竹尖却还顶着土色的笋壳,光溜溜地,带着一身稚气直向我们的脚底刺来。    
    天台顶是一平缓的山脊,有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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