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是玉子不是蛋子！还有我什么时候承认你是朋友的？！”
“欸？我们已经互称外号了还不算朋友吗？”
“明明是你单方面给我起奇怪的名字吧！！”只要面对黑子，千叶玉子无论何时都是鸡飞狗跳的状态，一阵急躁下她跺跺脚，“算了，我要去办住院手续，既然跟来了就给我帮忙去！”
“玉子你对朋友的态度还真是差劲啊。”病床上，千叶优的笑容稍稍轻快一些，“正好我有些无聊，玉子你去办住院手续吧，让黑子同学陪我聊聊天怎么样？”
千叶玉子皱皱眉，诧异的眼神在父亲与黑子之间游移一阵，扭过头甩下一句话：“随便你吧。”
她说着三两步迈出病房，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病床上的千叶优这才松了口气，把视线转向黑子：“是个麻烦的家伙，没错吧，黑子同学？”
少年歪过头，想了想才慢慢回答：“但是是个好人的，玉子同学。”
“嘛，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孩子古怪成那样，之前还一直担心她交不到朋友的。”千叶优轻轻咳了两声，才继续说道，“不过她那样也是因为我啊。”
“……”黑子轻轻皱眉，并不能理解男人的话。
千叶优的嘴角微微弯起，似乎是想起什么过去的事，想笑，眼底的神色却有些难过。
“要听听吗，黑子同学？”他再次把视线投向黑子，眼神向旁边那张椅子示意，“请坐下吧，黑子同学。”
黑子稍稍犹豫一下慢慢坐下来。千叶优看到他这个动作，才再次开口。
“玉子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妈妈去世了。”许是想起自己已经过世的妻子，男人的眼底有痛苦的神色划过。
“我在玉子出生之前的工作是人妖，在她妈妈去世后不久因为一些缘故又恢复了这个工作。”
“那孩子知道了以后非常不乐意，当时就和我大吵一架，一连几天我们都没说一句话。”
“我当时只把她当成小孩子，以为不过几天就没事了，不想冷战后她第一次开口就是和我提条件。”
“她小时候就有扮男装的爱好，那天就拿这个和我交换条件，她扮男装吸引男生注意，对她产生好感的男生如果超过了我接待的客人数量，我就要辞去这份工作。”
“我当时只想快点把她的问题解决了，以为她不过是随便说说过不了多久就会放弃，但是没想到她真的坚持做下去了，而且一下子就是这么多年。”
千叶优说到这里停顿下来，轻轻叹口气，许久才看向黑子：“你看，她是个傻子吧？”
“这么多年都不肯妥协的她和我，都是傻子呢。”
男人的语速并不快，但黑子没有插一句话。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胸口憋闷，有什么话想说却说不出来，以及，突然有点想流泪。
病房的门在这时被敲响，没有等待里面的回答，男装少女径自推门进来。
“住院手续已经办好了。”她抬抬手，甩甩手里的病历本，“探病时间就要结束了，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明天我会送过来。”
“嘛，能维持正常生活的也就够了。”千叶优笑笑，转头看向黑子哲也，“既然这样，黑子同学就和玉子一起回去吧。”
黑子顺从的站起来，向病床上的男人深深鞠躬：“那么不打扰您了，祝您早日康复。”
千叶玉子不情愿的皱皱眉，直到黑子已经走到自己身边才吐出一句话：“给我好好在这养着，明天好好等着我。”
她的口气很冲，男人的笑容却不减，只是温柔的向少女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离开病房后的少女脚步急促，黑子却紧紧跟在她身后，好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医院门口，千叶玉子才缓缓开口：“我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欸？”
“我听到了，爸爸他都和你说了吧？”她低下头，看不到表情，声音却觉得阴郁，完全没有刚刚的强势和蛮横。
“是这样。”黑子点点头。
“呵，果然啊。”少女苦笑一声，“很没用吧？我这个人。”
“欸？”
“爸爸都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她停下脚步，刚刚强势的表情消失殆尽，“明明是他在努力工作为了养活我，我却那样不懂事的给他添了麻烦，甚至现在他病倒了我都不能帮到他什么……太没用了，这样的我，太讨厌了……”
少女说到最后已经是自说自话，声音有些沙哑，几乎要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黑子默默看着少女，很长一段时间才伸出手轻轻拍打少女的背：“但是我觉得，玉子同学很厉害啊。”
“啊？”千叶玉子对这样的话有些不解，偏过头有些奇怪的看着黑子，“你在同情我吗？”
“不，不是同情。”少年摇摇头，“我觉得同情对玉子同学是种侮辱。”
他的声音和平常一样冷静而听不出感情，但是看着他的眼睛的千叶玉子，一时竟说不出话。
她张张嘴，半天才吐出几个音节：“不是蛋子是玉子啊，笨蛋。”
“蛋子同学，我刚刚确实叫的玉子啊。”
第18章 少年与水煮蛋
千叶玉子第二天很早就起了床。
父亲住院需要的东西她已经收拾好，平常惯用的洗漱用具、换洗的衣服、打发时间用的书等等，都被仔仔细细的装进行李箱中——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千叶玉子并非不擅长自理的人，只要需要，她随时都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一切。
推开家门的时候千叶玉子有些意外，现在还不到上班族出没的时间，街道上本应是空无一人，她却一眼就看到一抹水蓝色——昨晚已经与她分开的黑子哲也，今天居然出现在她家门外。
“早上好。”少年看到她，和平常一样低下头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不对你怎么在这？！！”千叶玉子被吓了一跳，猛的后退几步。
“为什么啊……”黑子歪着头想了想，“只是路过而已。”
“骗鬼啊！”
“没有骗你啊，蛋子同学。”黑子一脸无辜，视线顺着千叶玉子落在她手里的大行李箱上。
“蛋子同学是要去医院吗？”
“啊，是的啊！”千叶玉子不耐烦的皱皱眉，抬脚的时候视线瞟过正要跟上的黑子，“我说你，别跟来啊！”
“不，只是我回去刚好路过医院。”
“啧。”千叶玉子略带不爽的别过脸，“随便你好了。”
从千叶玉子家到医院要坐地铁经过四五站再换乘一次，然后才能到医院。她是傻子也能明白，黑子哲也怎么可能会顺路跑到那种地方？
她当然知道，少年是怀着怎样的用意一定要跟着她，只是千叶玉子心高气傲，绝对不允许自己接受任何人的半点帮助。
而黑子自己人理解少女的的性格，所以哪怕找出这样拙劣的借口，他也想要跟上这名少女。
他并非同情千叶玉子，因为同情是位高者对卑微者才会有的心情，而千叶玉子并非卑微者，她的内心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要坚定，绝对不会接受任何同情。
但这样的心理，无法阻止黑子哲也去关心千叶玉子。
认识了这么久，他终于明白，少女为何那样讨厌弱者却绝不会对弱者坐视不管，为何对那样古怪的爱好抱有那样的执念，以及，为何有时会耀眼的那样无法形容。
很长很长的一段路，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尽管黑子试图帮千叶玉子提行李箱，却被对方强硬的拒绝。整整一路，两人的交流几乎为零。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早，当千叶玉子拖着重重的行李箱推开父亲的病房房门时，千叶优刚好已经结束了早饭，正要开始这一天的治疗。
千叶优原本就有胃病，但其实并不严重，只要注意调理完全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只是他平时对吃饭很随便，又因为工作原因大量饮酒，长此以往身体终于承受不住病倒下来。
千叶玉子刚到医院不久，医生已经进来开始对千叶优进行治疗。因为了解了千叶玉子是千叶优唯一的亲人，他一边治疗一边开始对千叶玉子解释千叶优的病情，说到平时的饮食调理，难免会有些责备的意味。少女听到这样的话，想起自己平时的随便态度，难免有些自责，忍不住低下头去。
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父亲才会变成这样。
几乎是整整一天，千叶玉子都呆在医院。虽然并不能和父亲说多少话帮他解除无聊，在病中的男人看到女儿在身边也能稍稍宽慰一些。
而少女与父亲相处的整个过程，黑子都看在眼里。
期间千叶玉子并非没有试图让他离开，但少年不知为何如此执着，坚持要呆在这里。
直到下午，在千叶优的强硬要求下，千叶玉子才离开医院准备回家，黑子哲也也理所应当的跟在她身边。
千叶玉子并非不明白父亲的用意，他希望女儿能开开心心的，能好好的和朋友相处，而不是陪他呆在那个憋闷的医院。
走出医院的大门，少女慢慢仰起头，属于夏季的天空晴好，蓝的近乎透明。
“呐，黑子，”一整天内，这是她第一次好好叫了少年的名字，但是声音很轻，完全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好像，该学学该怎么做饭了。”
平日里她总是随随便便的样子，明知道父亲工作辛苦却仍然固执的不肯好好做饭，常常是随便扔过几片吐司就算解决了一顿饭，而这却成了父亲病倒的主要原因。
“话虽这么说，但是这方面好像我完全无能啊。”低下头，这才从刚刚近乎晃神的状态恢复过来。
千叶玉子对这类需要耐心和细心的工作并不擅长，虽然大概可以向自己那位擅长料理的好友七濑枫求助，但做出这种不正常的事对方势必会追问原因。
现在的千叶玉子，可完全不希望任何人对自己的事表示关心。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少女这才偏过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少年：“我说，黑子，你做饭怎么样？”
“这个……”黑子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水煮蛋我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其他的呢？”
“抱歉，我恐怕不行了。”
“啧，还真是没办法。”千叶玉子叹口气，视线从黑子身上移开，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去求助七濑枫。
虽然那名少女绝对会对朋友的事表示关心，但对方不想说的事她也不会多过问，或许千叶玉子随便搪塞一下也没问题。
“但是或许……还有别的办法。”黑子盯着千叶认真思考的表情，慢慢吐出一句。
“欸？”少女一阵惊讶，“有办法吗？”
结果一个小时后，从书店走出来的千叶玉子有种当街跪倒的冲动。
黑子哲也盯着一脸无力的少女吐出一句：“蛋子同学，请不要当街跪倒，很丢人的。”
“别随便窥视别人的想法啊！还有是玉子不是蛋子！”少女回过头恶狠狠瞪了少年一眼，却在看到对方手里厚厚的书时一下子蔫了下来——黑色的封皮上赫然是几个大字，“家庭料理大全”
“我说黑子，你明知道我不擅长这种密密麻麻的小字还故意来耍我吗？”
“但是蛋子同学想要给千叶先生做料理的话，这是必须的吧。”相比千叶玉子的唉声叹气，黑子则是一本正经，“放心好了，我也会帮蛋子同学的忙的。”
因着黑子帮忙的许诺，千叶玉子自然而然把对方让进自己的家门，开始她此生最为艰苦的修行。
虽然说是自己家，千叶玉子踏入过厨房的次数却是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或许她并非在料理上完全没有天赋，只是那种麻烦琐碎的工作她实在不愿接触。
所以系好围裙的千叶玉子，看起来莫名的有些滑稽。
不过这些倒不算什么，比起形象，她的修行更加不堪入目。
因为知道千叶玉子讨厌看书，黑子的所谓帮助其实就是由他拿着料理大全在一旁讲解，而少女则根据他的吩咐实际操作。
这样说是很简单，但不知为何千叶玉子始终拿不出自己在化学实验室里的气势，虽然第一次正式试验的料理只是最简单的煮粥，一路下来已经不能简单的用“惨不忍睹”这几个字来概括。
案板旁边，手忙脚乱的少女显得狼狈不堪，那把菜刀基本像是不受她控制，切出来的东西形状诡异，时不时还会掉在地上。不过比起那些，旁边的锅里开水沸腾的声音更加让她紧张。
目睹少女的紧张，一旁抱着书的少年依然无比冷静。
“蛋子同学，水开了就可以加食材了。”
“啊啊我知道啦！”
少女手忙脚乱的，就要把案板上刚切好的菜往锅里扔。
“蛋子同学，这里应该先加米。”
“加米？哦，知道了。”千叶玉子把菜扔到一边，“加米……等等，米呢？！”
“米应该是事先淘好的。”
“哦，事先……等等你没有告诉我啊！！”
“我提醒过好几遍，蛋子同学你都说切完菜再淘米。”
“什……什么？！那你不早点提醒！！”
“不，明明是蛋子同学的错吧。”
好在在化学上极有天分的少女似乎能把她做化学实验时的精细分一部分到厨房，所以当一碗粥煮好以后，厨房并没有想象中一片黑糊糊完全没了本来面目。
当然，那碗粥里形状诡异的胡萝卜香菇之类的另当别论。
把粥端上来的时候，千叶玉子有些局促不安。
“那个，黑子。”她紧紧抓住围裙，“要不然，你先帮我尝尝？”
“欸？但是蛋子同学第一次自己做，也应该第一个来尝吧。”
“闭嘴，是玉子！”少女习惯性的反驳一句。
“还有就是啊……不是说当局者迷什么的吗？我自己的话，感觉说不准会有偏差吧……”
“我知道了。”黑子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汤匙，“我会替你尝的。”
他端起碗，在少女紧张的目光中舀起一勺粥，慢慢送进嘴里。
“怎……怎么样？”看着他咽下去，千叶玉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黑子沉默着，像是在回味一般，好半天才点点头：“我觉得千叶先生会非常喜欢的。”
“是吗？那就好。”少女这才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的身体陷进沙发里。
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终于能为父亲做点什么，而不是给他添麻烦。
尽管身体疲惫，少女的嘴角仍然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她动动嘴唇，慢慢吐出几个音节：“谢谢你，黑子。”
刚刚放下粥碗的少年，听到这句话身体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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