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骨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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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骨拼图-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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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玛士正在为莱姆刮胡子,这是莱姆一星期以来的第一次。他还想洗个头,把头发梳到后面去。    
    半小时前,在等待莎克丝带着证物回来的时候,汤玛士拿着一罐凡士林和导尿管进来,莱姆请库柏暂时离开房间,让汤玛士为他导尿。工作完成后,汤玛士看着他说:“你看上去真邋遢,你自己感觉到吗?”    
    “我不在乎。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还真有点在意。    
    “刮个胡子怎么样?”年轻人问。    
    “没时间。”    
    莱姆真正担心的是,如果伯格医生回来,看到他容貌焕然一新的样子,说不定会打消协助他自杀的念头。不修边幅的病人看上去比较消沉。    
    “再洗个澡。”    
    “不。”    
    “我们现在有客人了,林肯。”    
    最终莱姆只好咕哝着说:“好吧。”    
    “顺便也把这件睡衣换了,你说怎么样?”    
    “穿睡衣有什么不好?”    
    但他并没有抗拒的意思。    
    现在,澡洗了,胡子也刮了,还换上了干净的牛仔裤和白衬衫。汤玛士把镜子举到他面前,可他看也不想看。    
    “把这东西拿开。”    
    “简直是变了一个人。”    
    林肯·莱姆嘲讽地哼了一声,说:“在他们回来之前,我先去散个步。”说完,他把头往枕头上一倒。梅尔·库柏闻声转过身来,一脸迷惑地望着他。    
    “在脑子里。”汤玛士替他解释。    
    “你的脑子?”    
    “用想象。”莱姆接过话头。    
    “这倒是个好办法。”库柏说。    
    “我可以走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永远不必担心有人打劫。就算攀登高山也不会累,只要我愿意,可以一直爬到山顶。我可以到第五大街逛街购物,当然,我看到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现在那里有的东西。但这有什么关系?星星还不是一样?”    
    “你说什么?”库柏问。    
    “我们看到的星光,是千万年前发出来的。当它传到地球时,那颗星球自身早已改变了。它们已经不是我们看到的样子。”莱姆叹了口气,感到一阵疲惫向他袭来。“我猜,其中有些星星可能早就燃尽消失了。”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他搞得越来越复杂了。”    
    “不见得。”莱姆回答莱昂·塞利托。    
    塞利托、班克斯和莎克丝刚从牲畜场的犯罪现场赶回来。    
    “内衣、月亮和一片叶子。”快乐的悲观主义者杰瑞·班克斯说:“这算哪门子的指示图?”    
    “还有泥土。”莱姆提醒说。他对泥土特别感兴趣。    
    “对它们的含义有什么想法了吗?”塞利托问。    
    “还没有。”莱姆说。    
    “鲍林到哪儿去了?”塞利托嘟囔道:“他一直没有回复传呼。”    
    “我没看到他。”莱姆说。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新来的人说,一口醇厚的男中音。    
    莱姆冲这个走进房间的瘦长男人点点头。这个人一副阴郁的模样,但当他想要有所表示的时候,那张瘦削的脸上会突然绽发出温暖的微笑。特瑞·杜拜恩是纽约市警察局行为科学处的头牌专家,曾和联邦调查局的行为心理学家一起在匡恩提科(Quantico;美国弗吉尼亚州西北部的一座城市,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大本营。——译者)进修,拥有刑侦学和心理学的双重学位。    
    这位心理学家酷爱歌剧和触身式橄榄球(touchfootball;一种可在临时场地上进行,不穿防护衣,只许冲撞不许抱摔的橄榄球运动。——译者),三年前的那场意外发生后,林肯·莱姆在医院里苏醒过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杜拜恩,他当时正坐在莱姆的病床边,拿着随身听欣赏歌剧《阿伊达》。接下来的三个小时辅导成为莱姆受伤后一系列心理咨询课程的第一课。    
    “还记得我说过,教科书上对那些不回复电话的人是怎么说的吗?”    
    “待会儿再分析我,特瑞。你听说那个不明嫌疑犯的事了吗?”    
    “一点点。”杜拜恩说,一边仔细打量着莱姆。他不是正式的医生,但也懂一点生理学。“你还好吧,林肯?看上去有一点憔悴。”    
    “今天是有点工作过度,”莱姆承认。“睡一会就好。你知道我是个多么懒惰的人。”    
    “噢,是的,你是那种常在凌晨三点打电话问我有关嫌疑犯的问题,完全不理解我为什么会在睡觉的人。好吧,现在怎么了?你想要我描述他的个性吗?”    
    “不管你说什么,对我们都会有所帮助。”    
    塞利托开始向杜拜恩简介案情。莱姆回想起过去和杜拜恩一起工作时的情景。——杜拜恩从不做笔记,但他总有办法把听到的东西一字不漏地全记在他那覆盖在深红色头发下的脑袋里。    
    杜拜恩踱步到墙上的表格前,在听取塞利托的报告时,不时把目光向表格瞟上一眼。    
    他举起一根指头,打断塞利托的话:“被害人,被害人……他们全是在地下被发现的。活埋、在地下室、在牲畜场的坑道。”    
    “没错。”莱姆证实。    
    “继续说吧。”    
    塞利托继续说下去,介绍拯救莫娜莉·吉格的详细过程。    
    “好,非常好。”杜拜恩心不在焉地说。接着他喊了暂停,又转身面向墙壁。他叉开双腿,两手叉腰,凝神注视着那寥寥几条关于823嫌疑犯的细节。“谈谈你的想法,林肯,你对他喜欢老东西这件事怎么看?”    
    “我还不大清楚原因是什么。到目前为止,我们得到的关于他的线索都和纽约的历史有关:20世纪初的建筑材料、老牲畜场、还有蒸气管道系统。”    
    杜拜恩突然走上前去,用手在表格上一拍:“汉娜,告诉我关于汉娜的事。”    
    “艾米莉亚?”莱姆要求她回答。    
    莎克丝告诉杜拜恩,嫌疑犯是如何没来由地把莫娜莉·吉格称做“汉娜”。“她说他好像很喜欢说这个名字,还用德语和她说话。”    
    “而且他下了一番工夫才绑架到她,不是吗?”杜拜恩提示道:“在机场利用出租车做案,对他来说是比较安全的;但躲在洗衣房里……他一定有某种明确的动机,才非要抓住一个德国人不可。”    
    杜拜恩把几绺红发缠绕在瘦长的手指上,然后在那张嘎吱作响的藤椅上一屁股坐下来,把两腿在身前直摊摊地伸得老长。    
    “好,我们就试着朝这方面思考。地下……这是个关键,它告诉我们,嫌疑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事情。这一点让我想到歇斯底里症。”    
    “他的行为一点也不歇斯底里,”塞利托说:“他表现得相当冷静,一切都经过精确的计算。”    
    “我指的不是情绪上的歇斯底里。它属于心理紊乱的一种,特征是当病人在生活中受到创伤时,他的潜意识会把这种创伤转化为别的东西。这是病人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就传统的认知来说,我们看到的歇斯底里更多地表现为生理反应——呕吐、疼痛、瘫痪。但我认为我们现在面对的是相关的问题。当创伤反应影响到病人的意识而非生理状况时,我们称它为心理分裂。具体表现为歇斯底里性健忘、神游现象和多重人格。”    
    “就像哲基尔和海德?(JekyllandHyde;英国作家史蒂文森的小说《化身博士》中的主人公。善良的哲基尔医生把自己当作实验对象,结果导致人格分裂,每到夜晚就变化为邪恶的海德。——译者)”    
    “哦,我并不认为他真的属于多重人格,”杜拜恩接着说:“真正被确诊为多重人格的患者少而又少,而且都很年轻,智商也远比这家伙低得多。”他扬头指指墙上的表格,“他既狡猾又聪明,显然是个有计划的犯罪者。”杜拜恩望向窗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很有趣,林肯。我认为你的这位嫌疑犯只在必要的时候——当他想要杀戮时——才会换成另一种性格。这一点十分重要。”    
    “为什么?”    
    “两个理由。首先,它告诉我们他的主要人格。他平日接受过的训练——也许来自于他的工作,也许是从小的教育——是去帮助别人,而不是伤害他们。他可能是个牧师、顾问、政客或社会工作者。其次,我认为他为自己找了一份蓝图。如果你能找到这份蓝图是什么,也许就可以抢在他前面制止罪行发生。”    
    


第二部  罗卡德法则罗卡德法则(16)

    “什么样的蓝图?”    
    “他想杀人的念头可能已经出现很久了,但他一直没有付诸行动,直到他替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效仿的对象。这个对象可能是从书上或电影中看来的,也可能是他现实中认识的某个人。他把自己认同为那个人,那人犯过的罪行,成为他准许自己大开杀戒的通行证。现在,我要由此做一点点推论……”    
    “说吧,”莱姆说:“尽管说。”    
    “他对历史的痴迷告诉我,他的特质来自于过去的人物。”    
    “真实的人物吗?”    
    “这点我不敢说。也许是虚构的,也许不是。汉娜,不管她是谁,一定是那个故事里的角色,也一定是德国人,或是德裔美国人。”    
    “是什么动机驱使他这样做呢?”    
    “佛罗伊德认为这是出于——还能是什么呢?——恋母情结下的性冲突。在今天,大家都能接受的看法是,这种失常的发展只有一个原因——是由某种伤害引起的。但这不一定就是单一事件造成的。它可能是一种个性上的缺陷,也可能来自于长期以来一连串的个人或事业上的挫折。很难讲。”他盯视着那张表格,两眼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不过我真的希望你能抓住他,林肯。我很想有机会和他谈上几个小时。”    
    “汤玛士,你把这些都记下来了吗?”    
    “是的,主子。”    
    “还有一个问题。”莱姆说。    
    杜拜恩转过身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林肯。‘他为什么要故意留下线索?’对吧?”    
    “没错。为什么?”    
    “想想他做过的事……他是在对你说话。他和‘山姆之子’或‘黄道杀手’那样漫无目标的系列杀人犯不同,也不是精神分裂病患,他是在和你联络——用你的语言,刑事鉴证的语言。至于为什么……”他踱了几步,目光又飞回到表格上。“我能想到的只是,他想分摊掉罪恶感。你看,对他来说,杀人是件很难的事;但如果让我们也成为共犯,就变得简单多了。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救出被害人,那么他们的死,就会有一部分变成我们的过错。”    
    “但这是好现象,不是吗?”莱姆问:“这意味着他一定要留给我们可以解开的线索,否则,如果谜题太难,他就无法分摊掉罪恶感了。”    
    “呃,确实如此。”杜拜恩说,他已经不再面带微笑了。“不过,还有另一个变数需要注意。”    
    塞利托讲出了答案。“连续犯罪行为会不断升级。”    
    “正确。”杜拜恩说。    
    “他还能出手更快吗?”班克斯咕哝说:“每三个小时一宗,难道还不够快?”    
    “噢,他会找到办法的。”杜拜恩又说:“很可能,他已经把目标锁定在多个受害人身上。”这位心理学家眯起眼睛。“我说,你没事吧,林肯?”    
    豆大的汗珠出现在林肯·莱姆的额头上,他吃力地睁大眼睛。“只是有点累。对一个老残废来说,今天的刺激太多了。”    
    “还有一件事——系列杀人案中被害人的集体特征。但就这个案件而言,被害人的性别、年龄、经济阶层都大不相同。虽然都是白人,但在这个白人占大多数的城市,实在算不上什么特征。就目前我们知道的情况,还无法断定他为什么会选中这些人。如果可能的话,你必须抢在他前面掌握这一点。”    
    “谢谢你,特瑞,”莱姆说:“再多坐一会儿吧。”    
    “当然可以,林肯,只要你欢迎。”    
    莱姆下令说:“让我们看看从现场带回来的证物。从哪里开始?那件内衣?”    
    梅尔·库柏把莎克丝从现场带回来的那些证物袋聚拢到一起,他看着装有内衣的那个袋子说:“卡特里娜时装公司的产品,”他大声宣布:“百分之百纯棉,弹性松紧,原料出自美国,裁剪和缝纫是在台湾。”    
    “你只看一眼就能说出这么多?”莎克丝惊讶地说。    
    “不是,我是读的。”他指着内衣上的标签回答。    
    “哦。”    
    屋里的警察全笑了。    
    “他是想告诉我们,现在他手上还有另外一个女性人质吗?”莎克丝问。    
    “有可能。”莱姆说。    
    库柏打开袋子。“不知道内衣上的液体是什么,我先要做一下色谱分析。”    
    莱姆请汤玛士举起那张带有月亮相位图的纸片,仔细研究。一块像这样的纸片,堪称是完美理想的个性化物证。你可以将它和原来撕下的纸张相比对,得出的结果就像指纹一样精确。当然现在的问题是,他们目前还没有找到这张纸片的原始出处。莱姆怀疑,他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嫌疑犯很可能在一撕下这条纸片后,就把那张纸给销毁了。但林肯·莱姆还是宁愿认为他没有这么做。他愿意假设那张纸就藏在某个地方,正等待被他发现。他总是用这种方法看待证物的来源:蹭掉一片油漆的轿车、失去指甲的手指、发射在被害人身上找到的那颗来复枪子弹的枪管……这些来源总是和嫌疑犯如此地贴近,在莱姆的心目中,都带有一种特殊的个性,有时傲慢专横,有时冷酷残忍。    
    也或许,是神秘难测的。    
    月相图。    
    莱姆问杜拜恩,嫌疑犯的行动是否有周期性的迹象。    
    “没有。现在月亮并不是满月,今天是新月的第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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