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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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九十九-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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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别出糗。说着说着,我习惯性的多向思惟早已暗暗启动。 
  “对了,他手中的苹果。”我突然想了起来。 
  “苹果?”韦如头又一歪。 
  “明明就丢进垃圾桶了,怎么还会出现在他手里?”我猛拍着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道:“原来根本就是两颗不同的苹果!” 
  原来我被催眠的时机,就是在我陈述王董委托时的故事时,不知怎么地被蓝调爵士下了暗示,失去了几秒、甚至是几分钟时间的意识。这一切就在我聚精会神说故事的时候——太可怕了,蓝调爵士。 
  唯一能够杀掉G的人,实非你莫属。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苹果又垃圾桶?”韦如歪着头,皱眉瞪我。 
  “哈哈,没事没事。”我感到非常不好意思,随即接受了韦如飞来的一拳。 
  计程车停了,已经到了韦如的学生租屋楼下。 
  韦如下车,我将车窗拉下。 
  “谢谢你送我回来,九十九先生。”她弯下腰。 
  “不客气,今天很高兴,下次我们再一起出去。”我是说真的。 
  “我也很高兴在咖啡店以外的地方跟九十九先生见面呢。”韦如笑嘻嘻。 
  真是无懈可击的笑容啊,正妹灿烂的笑可以拯救全世界。 
  我挥手说再见,计程车慢慢驶离,我意犹未尽地摊在后座。 
  “先生去哪啊?”司机看着后照镜。 
  “回刚刚的影城吧。”我摸着身旁微热的空位。 
  记得吗,我还得把电影“再”看过一次。
 
 
6
 
  就在我迷迷糊糊与韦如约会后,每次我去等一个人咖啡,都抱着特别愉快的心情。韦如跟我说话的样子有一点点改变,我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但这种转变似乎是好的,因为她脸上的笑越来越有颜色,而我也一直注意着报纸上最新恐怖片上映的时间——韦如可是非常重度的恐怖片迷。 
  期间我接了一个迫不及待想继承家产、只好请我杀掉他父母的凶单委托,但没有影响到我的好心情。鬼哥是个杰出的新手,我决定把这张单子交给他。 
  要见鬼哥,就得去林森北路某地下道,走进乞丐、不知所谓的街头艺人、摆满过期色情杂志的旧书报摊、算命骗子共同呼吸污浊空气的城市腔肠里。 
  我在一个破烂的传统算命摊前坐下。 
  “鬼哥,有事给你做。”我看着低头沉思的算命师。 
  算命师莫约五十多岁,个子瘦长皮肤黝黑,鱼尾纹在老式墨镜边播散开,与他刻意流长的胡须相得益彰,非常典型化的街坊人物。他假装低头沉思,实则在看膝盖上壹周刊的明星走光照。 
  我叫他,他却没什么反应。 
  “七步成尸,刀丛走。”我只好说。 
  “一语成谶,万剑穿。”鬼哥抬起头,推了推墨镜。 
  新人就爱装模作样,这种老掉牙的暗号拿出来都不会害羞。 
  鬼哥假装干咳了两声,菸黄的手指敲了敲桌上的手机。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拿出手机,把凶单上的目标档案用蓝芽无线传送到鬼哥的手机里。真是多此一举。鬼哥似乎还很沉迷杀手是种特殊职业的幻觉里,把自己看成高级特务了。 
  我若有似无地翻着桌上的农民历,鬼哥则审视手机里的档案。 
  “难度不怎么高啊。”鬼哥开口,语气颇有抱怨。 
  “是不高,但凡事都讲循序渐进嘛鬼哥。”我市侩地笑笑。 
  “我说九十九啊,其实我也想尝试一点困难的任务,你看我,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这么老才当杀手,不多杀点人怎么比得过年轻人?几年后又有谁会提到我?”鬼哥埋怨,削瘦的身体微微前倾。 
  不杀人的时候,鬼哥终日困在这阴暗的地下道里帮人算命,不管客人是刚下班的酒家女还是提着菜篮的欧巴桑,鬼哥的生命就是活在自己的胡言乱语里。比平凡还要再平凡一点。 
  比起算命,取走别人的命的人生,实在是多采多姿吧。 
  “杀人就杀人嘛,哪有什么杀手名人堂这种东西,那些虚名不适合我们,别忘了,我们见不得光。”我拍拍鬼哥的肩膀,笑笑保证:“但我是你的经纪人,你的想法我会尊重,先杀几个好杀的熟练熟练,以后你想扬名立万,还怕我不把大单将给你吗?到时候你可别吓得腿软不接啊!” 
  鬼哥这才勉强露出微笑,算是收下了单子。 
  “下次一定啊,有点挑战性,就算远一点也没有关系。”他推了推墨镜。 
  “哈哈,没有问题。”我起身离去,忍不住回头多加一句:“小心点啊鬼哥,可别把自己给赔进去了。世事难料,千金难买运气好。” 
  他点点头,算是收到了。 
  至于鬼哥的报酬,按照惯例我都放在台北火车站地下B区的行李寄放柜,选好柜子、放妥标号不连贯的钞票后,我会传封简讯给鬼哥请他去拿。 
  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是鬼哥的专长。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鬼哥的状况实在蛮让我担心的。 
  话说,蓝调爵士得手了。 
  某天我坐在计程车上跟司机哈拉时,看到车内电视播着汪哲南在自家阳台上吊身亡的新闻,几十个记者围在汪家楼下抢拍,与忙乱的检警单位堵成一团。乖乖,蓝调爵士果然避开了在看守所下手的高难度,转而朝前天汪哲南暂时释回的时间着手。 
  不过即使离开了看守所,汪哲南还是被检调单位严密地监控,如何从中取得与汪哲南接触的机会,我猜想蓝调爵士的手法可能有—— 
  一,在汪哲南回家后,用催眠的手法支开检调单位一段时间,独自深入汪哲南的住处下手;但这个做法要冒的风险太高,我也怀疑蓝调爵士有没有这么直截了当。 
  二,既然汪哲南太难直接接触到,迂回地催眠汪哲南的律师或可以自由出入的家人,让他们对汪哲南执行杀刑;这个做法避开了最困难的部份,却有最高的失败率,因为被催眠的人不见得真有办法杀死汪哲南并故布疑阵成自杀。一个无法评估风险的算盘对杀手来说都是不可靠的。 
  三,蓝调爵士老早就用特殊身分进入看守所与汪哲南短暂接触,对汪哲南下了特殊的催眠指令,等到条件满足后汪哲南才会自杀,而所谓的条件很可能是汪哲南遭暂时释回后才能满足,藉此避开在看守所时的重重监视。这个做法还蛮优雅的,下手催眠的地点又避开目标自杀的地点,风险大大降低,我投这个做法一票。 
  但更可能的是,四,以上皆非。 
  真正的答案我永远也猜不着,就算我去问蓝调爵士他也不会跟我说。没必要,且不适当。每个杀手都该保留自己做事的秘密,保护自己也保护吃饭的碗。 
  “做贼心虚,死得好。”司机看着小电视上的新闻,不屑道:“官越做越大,钱越黑越多,结果现在是什么下场?被逼到走投无路,就剩一个死字!” 
  “对啊,每件事都有他的代价。”我看新闻,引述欧阳盆栽的老话。 
  “这样讲就对啦!没那个屁股就不要吃那个泻药!”司机嚼着槟榔,按着喇叭说:“啊不过要照我看喔,说不定还是总统府叫国安局特务下的手,喀擦!把老鼠屎清一清民调才爬得起来啦!” 
  “哪可能这么复杂。”我失笑。 
  “啊你不懂政治啦!”司机颇有自信地笑了笑,打开窗户吐了一口槟榔汁。 
  在台北,每一个计程车司机都是重度的政治迷,个个都充满了有趣的想像力。 
  每次选举前一个月,任何人都可以在计程车后座嗅到谁会当选。百试百灵。 
  无论如何我很欣慰这件麻烦事终于告一段落,马上叫计程车转个方向到等一个人咖啡,心中盘算着也该约韦如去看场电影了。这次我神智清楚,一定要好好享受跟正妹约会的气氛。 
  最近有什么恐怖电影呢?我翻着计程车后面的八卦杂志的电影介绍。 
  “司机啊,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我随口问。 
  “跟女人约会喔?” 
  “对啊。” 
  “唉哪要这么麻烦!约会?还不就是为了要去开房间?看什么电影?把钱省下来住好一点比较实在啦!看电影实在是太假仙啦!”司机豪迈地乱讲话。 
  等一个人咖啡到了,我神清气爽地走下计程车,推开门进去。 
  我还没想好邀约的幽默台词,就看见王董坐在我惯常的位子上吃着排餐,精神抖擞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我。 
  该死。 
  “九十九先生,今天要点什么?” 
  兴奋的韦如兔子般跳到我旁边,我看着坐在对面的王董,一言不发。 
  王董细嚼慢咽着,颇为满意地打量着我,我有点不自在,满肚子的问号。由王董吃东西的速度与餐盘剩下的食物估计,王董只比我早到不到半小时。也就是说,汪哲南自杀新闻一曝光,王董就赶到等一个人咖啡堵我。 
  为什么这个首屈一指的大企业家要迫不及待到这间小餐馆堵我?不可能只是想告诉我他很满意吧?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注意到王董身旁,微微鼓起的黑色皮箱。 
  “九十九先生?”韦如提醒我。 
  看她满脸通红的样子,就知道韦如正觉得新奇有趣,而且兴奋——这个赫赫有名的大企业家,再度出现在小小的咖啡厅。 
  “来一杯冰拿铁吧,再给我几块你做的饼干。”我。 
  “就冰拿铁啊?”韦如的语气好像有点失望,还偷偷注意着王董。 
  唉,实在是不想在王董面前喝怪东西。 
  但比起韦如生怕王董不解此店风格的失望,我还是冒点险好了。 
  “当然不是普通的冰拿铁啊,我要的是杀声震天之杀手冰拿铁。”我笑笑。 
  “马上好!”韦如竖起大拇指。 
  韦如离开去忙,我立刻沉下脸,等着王董自己说明来意。 
  我非常讨厌,自己的行踪被锁定的感觉。我非常非常的,不爽。 
  “九十九,你是个非常值得信赖的人。”王董完全忽视我的不爽,对我相当称许:“就连我底下最好的执行长也没有办法这么满足我的要求,不,是正义的要求。” 
  “过奖,我只是把适当的单子交给适当的人。”我淡淡说道。 
  “我知道杀人终究令你难以接受,即使你的工作本身要求你必须如此。”王董安慰我道:“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正义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你知道这个社会肯付出这样昂贵代价去执行正义的人还剩下多少?如果没有人愿意承受罪恶、铲除寄生在这个社会里的害虫,我们居住的世界将会以让人沉痛的速度腐烂。你跟我做的是对是错,就留给上帝审判吧,九十九先生。” 
  对于我的冷淡反应,王董表达出他错误的理解,令我震惊不已。 
  王董打开他的黑色皮箱,从里面拿出厚厚一叠报章杂志的剪贴文件。 
  “这是——”我还来不及反应。 
  “自从上次见面后,我想了很多,反省了很多。”王董自顾陷入回忆,说着:“说起来可笑,我一回到办公室里,就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我看着满桌子要我盖章的机密文件,心想自己到底是不是疯了?怎么好好一个大企业家会想到买凶杀人呢?怎么会想到要去杀一个跟自己根本没有关系的陌生人呢?或许我该把单子取消?或是去看个精神科医生?” 
  是的,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个。 
  “我反覆思量却没有答案,但一看到这个新闻我还是忍不住忿恨起来,为什么人可以这么邪恶?为什么这么邪恶的人没有得到惩罚?是谁在姑息养奸?”王董沉重地叹息:“每个漠视邪恶发生的人,都在姑息养奸。” 
  王董今天还蛮多话的,趁着他的多话我很快翻看了他提供的剪报资料。 
  莫约半年前,一间私人幼稚园的娃娃车司机,在娃娃车抵达幼稚园后失职将一名幼童留在车上,没有察看就走了。据说烈日底下的车温高达五十几度,几个小时后,幼童被活活地烤死,期间无人闻问。 
  惨剧爆发后,家属哭到崩溃,幼稚园的负责人翁秋湖夫妇一面假意道歉,一面火速脱产逃避赔偿。最后翁秋湖夫妇脚底抹油跑到花莲躲了起来,半年后遭媒体爆料行踪才曝光,但翁秋湖夫妇不仅没有一丝悔意,还对着镜头恶言相向,让当初枉死小孩的父母情何以堪。 
  坦白说,这对夫妇根本就是无赖兼恶棍。 
  “在电视上看到这些让人作呕的新闻后,我不自觉收集了一大堆资料,却还是下不了决心,你在财金杂志上已看过很多关于我的报导,该知道我不是个心意不定的人。”王董平静地说:“迟疑了,就代表我不是那么忠于自己的想法,站在需要杀人才能得到平复的正义面前,我还是感到怯懦了。怯懦,让我开始怀疑自己花钱买凶到底对或不对。” 
  我点点头,简单说:“人之常情。” 
  “但一个小时前,我看到了汪哲南自杀的新闻。”王董露出非常满足的微笑。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的头皮已经发麻。 
  “那一瞬间,我流下了眼泪。”王董握紧拳头,微微发抖道:“真正看到正义伸张的时候,我才明白我所作的都不是没有意义的,于是我立刻就赶到这里等你,一刻都没有办法等待——你知道吗,我连自己的儿子死掉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我胸口有些沉闷,王董所受的感动让我非常想一走了之。 
  但我的职业,就是坐在他的面前。 
  然后听他好好说话。 
  “看到这对夫妇,九十九,难道你不觉得义愤填膺吗?”王董看着我手上的杂志。真不晓得他是哪来的时间收集。 
  “他们是很坏,但罪不致死吧。”我皱眉,已猜到了王董的意思。 
  “审判他们是上帝的责任,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早把他们送到上帝面前。” 
  王董此话一出,杀过好几十人的我,背脊竟然隐隐发冷。 
  这是什么逻辑,可怕得让人无法玩笑视之。 
  说实话我杀过不少人,在社会认可的道德上完全站不住脚,也没有立场说别人闲话,当了杀手经纪后更没挑过一张单子,一张也没有,因为我从不认为自己做的是好事,当然也不必做任何金钱之外的任何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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