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点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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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点翠-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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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的炮击,骤然炸响,好似一声声恶意的狂笑,响彻夜空。冲天的火光,照亮如锦似绣的湖光山色,山水浸染血色猩红。筋疲力尽,少女小玉儿艰难地爬上湖泊交汇处的绿洲,她扑倒在翠绿的水草间,禁不住泪如倾、声哽咽,心如刀割,万念俱灰。一切对于金城的救援,都已经太迟了。

第五十三章 补天

那些“隆隆”的炮声震耳欲聋,回音连绵起伏,悠悠回荡在古镇金城黑沉沉的苍穹下。炮火缥缈的余音,乘着晚风无翼而翔,穿越时空,迎面向他们猛扑而来,细雨一般纷纷扬扬,回旋缭绕在他们身旁,一声声宛若撞击在他们心上,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蜻蜓点翠的故事临近尾声,女孩仰起脸,她含情脉脉望着他,痛惜他此刻真切的感伤。不安地轻轻拉扯他的衣服角儿,她像是要把他的魂灵,从回忆的深处生拉硬拽回来,她生怕他迷失在梦境。
“哦?”大男人囡囡犹如大梦初醒,他呆呆地望着女孩子,欲说还休。仿佛是恍然大悟,他睁大眼睛,慌里慌张地伸手捂住嘴巴,然后十分突然地牢牢捉住她的臂膀,激动地嚷嚷道:“嗨,胡湖呀!那个少女小玉儿?她是古镇金城唯一的幸存者,对不对?那么蜻蜓点翠呢?”
“是、是啊,没错。”支吾其词,她望着他轻咬嘴唇连连点头,此刻她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她如坠烟海低声呢喃:“从此以后,小玉儿隐姓埋名,独自沦落天涯。蜻蜓点翠,以及翠湖、金城的故事,终于得以世代相传,世世代代,口口相传。囡囡呀,你心中的猜想没错。那位呜镇的玉婆婆,她便是蜻蜓点翠的一位传人。”百感交集,一时间她却是无从说起。
回忆中的故事,彼此之间断断续续交替述说,那些脑海深处晶莹闪亮的记忆碎片,一片一片细心拼凑,终究得以整体呈现在他们眼前,宛如一个翠绿碧蓝的梦境,故事清晰得如同发生在昨夜,凄婉美丽得动人心魄。情到深处,她深深地低下头,仿佛面对心之湖,浮光掠影,引人入胜。她认真想了又想,匆忙整理那些纷乱的思绪,略微迟疑,她慢吞吞从蓝花布包里面,翻出一只小木匣子。她双手捧起它,她把它小心翼翼递给他,始终注视他的眼睛,女孩子平平静静告诉他,说:“蜻蜓点翠,等待百年一遇的有缘人。”
他小心翼翼双手捧住小木匣子,仔细打量一番,情同捧住一朵随时可能融化消失的雪花,一颗心“怦怦”狂跳。他深感不安,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传世的宝物居然轻易出现?若不是雨打窗棂“淅沥”响,声音清脆而又真实,他难免疑心这一切仅仅只是在做梦。他把它高高举起,屏气凝神仔细端详,也难怪他会如此这般谨小慎微,毕竟这件传说的“蜻蜓点翠”,俨然梦的使者,一路上不远万里星夜兼程,并且风雨兼行匆忙赶来,只为如约遇见命定当中“百年一遇的有缘人”。
这是一只乌漆老旧的小木匣子,四角圆润,朴素厚实,捧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木头匣子上,娇小玲珑的铜质锁扣微微闪亮,锈迹斑驳,却用崭新的红色烛油,周到地加以封存,仿佛小木匣子里藏匿了一具坚贞不屈的灵魂。他专注地察看小木匣子,女孩胡湖却在专注地望着他。在女孩子看来,男人专注的神情挺可爱的,她默默地深情望着他,终于忍不住从身后一把抱住他。他不许她调皮捣蛋,柔声喝斥道:“又来了!别胡闹啊,你一定要乖乖的。”她哪儿肯放开他,一双手臂牢牢束缚他,也把他的心越缠越紧,她撒娇地轻轻摇动他,同时柔声追问:“囡囡你,不想打开看看吗?”
“绝不!胡湖啊,这可不行。蜻蜓点翠,见证了古镇金城的血泪史,不仅仅是爱的信物。我们应该把它,交还给它真正的主人。”他小心翼翼用手护住封存蜡烛油的锁扣,很是认真地追问女孩子,说:“胡湖呀,这是玉婆婆传给你的?那么你,嗯,我意思是想说,玉婆婆她交待你什么?”
女孩可是让他给问住了,愣在那儿,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松手,低下头,认真仔细地回想,她和玉婆婆临别时候的最后一幕。交待?如何交待?又向谁交待呢?小小的木头匣子,承载了翠湖金城的故事。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断断续续,拼拼凑凑,爱恨情仇,悲欢离合,一切的一切犹如落花流水,终究是覆水难收。记忆的美丽碎片,点点滴滴,琐碎细腻,却是如同翠鸟羽毛一样的锦绣瑰丽,点缀了我们原本平凡乏味的人生。
爱是一次献诗,记忆碎成了屑,纷纷扬扬飘飞,纷纷扬扬飘落,在起起落落之间,一片片星星点点闪亮,小心翼翼倒影在梦中悉心收藏。爱的记忆,暖意融融,弥足珍贵,直叫人不忍忘却。每每被人提起,重温那些故人与往事,宛若一池春水涟漪荡漾,温暖依旧,美好依旧,馨香依旧,并且总能够温故知新,每每让人怦然心动。
她呆望他手中小心捧住的小木匣子,迟疑良久,她对他吞吞吐吐小声说道:“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啊。呜镇的玉婆婆,她根本没有什么亲人,我家算是她的十分、十分远房的亲戚。若要这么算起来,大概我也应该是金城人吧?”
“可能的,很可能的!”他闻言,忍不住失声惊叫:“我娘舅他?嗯,我意思是想说,我可能也是金城人的后代呢?毕竟,人与人本是血脉相通,不都是‘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亲人么?”他神情专注地望着她,最终获得的大结局,多多少少让人感到吃惊和意外。他觉得,女孩子似有几分古灵精怪,他不禁轻声感叹:“唉,真要命。胡湖啊,你最好能够好好地再想一想,为什么?!玉婆婆她,为什么忽然肯把这么重要的‘传家宝’,托付给你呢?一个仅仅可能是金城后代的‘小丫头片子’,对吧?”
“因为,我这个‘小丫头片子’呀,肯定就是‘金城湖’哟。”女孩胡湖微笑着柔声嚷嚷,她有些骄傲地高高昂起头,然后“嗲嗲”地贴近他的耳朵,柔声低语:“而你么,或许就是‘金城曦翔’呀?囡囡先生,其实呢,是我告诉金城玉老婆婆,有一个人,在一辆叫‘幸福’的‘车车’上,向我打听‘蜻蜓点翠’的下落。”
“嗯?”他望着她微微皱眉,不由得深陷蜻蜓冥界的回忆,他想到白藤吊床上深陷春光囚笼的金城老茶人,心头顿时掠过一丝寒意。见他沉默不语,她告诉他说:“蜻蜓点翠,举世无双。唯有‘百年一遇的有缘人’,才配得上知道它的下落。”
“哦?”魂不守舍,仿佛是因茶而醉,他轻声追问她。“嗯!”她高声应答:“我还告诉玉婆婆说,你的‘老娘舅’,他是复姓‘金城’的人。‘金城’这个姓氏,本身也是世间少有的,你知道吗?”
他点点头,仍然一言不发,她凑近他的耳朵柔声细语:“我的驾车人啊,并且我还告诉玉婆婆,你娘舅的‘点翠茶局’,在幸福湖畔多么的出名,还有他那些出名的好茶水,呵呵。”
“是吗?”他多少有些得意,她索性如实相告,说:“玉婆婆说呀,这个‘点翠茶局’,可是古镇金城的一家千年老店哟,世代相传。还有呢,你娘舅的点翠绿茶,显然是与众不同,馨香袭人,应该也是传自金城的。”
“是吗?嗯,是吗!”他闻讯深感意外,连声追问。她低下头,小声说:“可我没有告诉你,一桩十分要紧的事情。囡囡呀,其实,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曾经见过‘蜻蜓点翠’。”
“胡湖,我的天。”他小声惊呼,茫茫然望着他的女孩,她对他说:“那是我母亲,她在临终时候,亲手把蜻蜓点翠,托付给她老宅子的一位远房亲戚,她就是玉婆婆。因为,小玉儿当年,为她自己立下的规矩就是这样的。代代相传的蜻蜓点翠,传女,不传男。那时候,我年纪尚小。”
“所以,胡湖你,应该才是蜻蜓点翠真正的传人。”他说。
“可是,囡囡我?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你。”她回答。
“你还有!”他再次被她吓一跳,紧紧盯住她的眼睛,他提高警惕大声询问:“好吧,那是什么呢?”愁肠百结,她小声说:“今天早上,玉婆婆她,已经走了。”
“胡湖?”他几乎不敢相信,下意识地搂紧女孩子。她在他怀中瑟瑟发抖,断断续续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感到有些茫茫然,所以我才匆匆忙忙跑来找你。我仿佛迷路了,而你一直都是我的驾车人。”女孩胡湖的亮眼睛,泪水悄然满溢。稍稍停顿,她尽可能平静地继续述说:“囡囡呀,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想,当时我完全能够感觉得到,玉婆婆临走时候,一定是心无挂碍。”她激情难抑,一瞬间泪如泉涌。
他不晓得如何安慰她,只得睁大眼睛,听她说话。她对他说:“玉婆婆她,心境平和,俨如那清凌凌的湖水。但是,只有传说中的古镇金城,历经千年,仍旧让她依依不舍,心心念念,念念不忘,尽管她仅仅只是从故事当中,‘见’到了翠湖金城。重要的是,世世代代相传的蜻蜓点翠,一直都在等待,等待那个命定当中‘百年一遇的有缘人’。”
雨夜的呜镇,温润敦厚,宁静安详,此时此刻忽地清晰浮现在女孩脑海深处,俨如水墨丹青的美丽图画。她看见,那些晶莹剔透的雨滴,一颗颗沉甸甸的,纷纷扬扬飘落,前赴后继它们轻轻叩击黛瓦。她听见,雨点儿击打木格子的老旧窗棂,那些“噼噼啪啪”、“叮叮咚咚”的细碎声响,怎不叫人心醉神伤?
霎时如坠梦境,她仿佛深受诱惑,她的灵魂身不由己腾空而起,瞬间化身一羽橙色的蜻蜓,飞速抵达呜镇,在愁云密布的夜空安安静静悬浮。呜镇,蜿蜒的河道涟漪荡漾,起伏难平。一颗颗沉甸甸的晶莹雨滴,纷纷飘飞,纷纷坠落在水面上,击起密密麻麻的闪亮雨脚,匆匆忙忙点碎了两岸灯火的朦胧倒影。那些连绵起伏的“淅沥”声响,轻柔而又细碎,不晓得惊破水阁中什么人的梦?
缆船石拴住一根船头绳,忽而懒洋洋滑落,露出蜻蜓纹案的石鼻头。石雕的蜻蜓,湿漉漉,白晃晃,鲜活灵动,神态安详,它仿佛即刻振翅启程,在冰冷冬雨中高高飞翔。河埠,解放被缚的一叶乌篷。乌篷船悄然离岸,一路上自由自在飘荡,慢慢腾腾靠向心心念念的彼岸。
“砰”一声响,惊醒了沉思遐想中的女孩,她的魂灵飞速返回现实世界,此刻她仍然深陷“茶局”。她看见,囡囡卧室的房门,突然被人猛地撞开,那人正是雨夜出远门的“娘舅先生”哟?房门口,站着囡囡的“老娘舅”,他那么样的绵软无力,颤巍巍倚靠在房门边,瑟瑟发抖,可怜巴巴,周身上下浸润一股子雨夜的潮气,整个人脆弱得仿佛一块行将融化的冰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神情沮丧地开腔,像是喃喃的绝望哀号,他说:“外甥囡囡呀?蜻蜓冥界,完了,完了,全完了。蜻蜓!蜻蜓!”
“蜻蜓?”望着脸色惨白皎皎的“老娘舅”,他慌忙冲上前去,小心翼翼搀扶他,急切地大声追问:“娘舅啊,您别着急。有话,咱们慢慢说。是不是,金城秀?”
“金城秀!”她望望囡囡,又转而看看他的娘舅,万分地惊愕,女孩子欲言又止。囡囡看了她一眼,温柔地告诉她,说:“这位金城秀老人,他是我们的一位亲人,在远方。其实蜻蜓点翠的故事,真的还没有讲完呢。”闻听此言,女孩亮亮的眼睛,俨如一片湖水闪亮,饱含深情厚意,她默默地望着他们。质朴本色的木雕窗棂,大颗、大颗的雨点儿,纷纷攘攘击打窗玻璃,一下,一下,再一下,前赴后继的敲打与撞击,俨如借助一声声天籁之音,强劲有力地直接拷问聆听者的灵魂。
漆漆长夜,寒气阵阵逼人紧,幸有细雨缠绵悱恻,缠绵悱恻一如那江南的春雨。天可怜见,那些“淅淅沥沥”的雨声哪,细碎而又有力,分明已然深深地铭刻在人心底。他试图安慰伤心的“老娘舅”,紧紧地搂抱他,用心温暖他那条湿漉漉的瘦弱身子。心烦意乱时候,他吞吞吐吐好半天,到底说了一句顶顶要紧的话,他告诉他的“老娘舅”,说:“希望能够,给临终的老人家,一点安慰。我的意思是说,金城秀老人终于如愿以偿。娘舅呀,您猜怎么着?胡湖她,帮我们找回失落已久的蜻蜓点翠。”
“安慰?是的、是的,临终安慰嘛。自从你第一次来到我的点翠茶局,我就知道你会的,花神!‘花神胡湖’哟,果然是你。有缘人,百年一遇的有缘人,只在路上如约相见,可遇不可求。没错、没错,古老传说一点也没错。”娘舅魂不守舍,噤若寒蝉,一味地机械呢喃一些意思模糊不清,让人十分难懂的话语,到临了他耷拉脑袋,再也不吱声了。
“老娘舅”连连摇头怅然若失,他仿佛失魂落魄独自呢喃梦呓,他的模样到底怪吓人的。他捎带回来的消息,也真是吓坏了女孩子,尤其是他那些断断续续、拼拼凑凑的忧伤话语,愈加令人痛惜。女孩睁大眼睛,瞧着瑟瑟颤抖的“老娘舅”,实在是百感交集,她最终还是放弃了上前请教的主意。她宁愿束手无策,不知所措地望着大男人囡囡,忍不住小声询问:“现在我们怎么办呢,驾车人?我感到很困惑,我好像在梦中迷路了。古镇金城没有了,我们还能做什么?”
“蜻蜓点翠的故事,没有讲完,故事尚在路上继续,我相信这是我们对远方亲人的责任。金城秀老人,他一直都在等待,蜻蜓点翠失而复得的那一天。尤其是在临终时刻,我们怎么能够辜负他呢?事不宜迟,临终人宛若风中之烛。所以我请你,一定要乖乖地呆在这里,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们一起把蜻蜓点翠的故事讲完,好吗?”大男人囡囡柔声问道,他的神情坚毅,丝毫不容人反驳。女孩马上点点头,她紧盯他的眼睛低声答应:“那好吧,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等你回来。蜻蜓冥界,听上去像是在远方。此行风雨交加,你在路上千万要小心呀。”
“不怕的。”他柔声安慰她,说:“我的‘花神’啊,正如蜻蜓点翠的主人公所说,‘天不会塌陷,天若塌下来,我们把天补上!’”

第五十四章 风中之烛

茶客毕恭毕敬,他用双手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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