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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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怪客-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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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榈滩之事可能就太迟了,而他不会让它发生的。 
  在圣塔菲的这几天,她的脸变得更胖了,爱希心想。和鼻子那紧绷的小三角形相比,两颊的丰满让她看出来自己变胖了。她不露笑纹的对镜中的自己偏了偏金色卷发丛生的头,又眨了眨眼。 
  “查理,我今天早上该系那条银皮带吗?” 
  她随口一问,仿佛自言自语。那条皮带价值约二百五十多元,不过山姆会再送一千元到加州来的。那皮带真是好看。纽约也找不到这么好看的皮带。圣塔非除了银器,还有什么好东西? 
  “他还有什么好处?”布鲁诺低声说。 
  爱希拾起她的浴帽,转身面对他,露出一成不变的短暂笑容。 
  “亲爱的。”口气带有哄逗味道。 
  “唔?” 
  “我不在的时候,你不会做出什么你不该做的事吧?” 
  “不会啦,妈。” 
  她把浴帽套在头顶上,看着一只涂了红蔻丹的狭长指甲,随后去拿了一把锉刀。弗烈德·威利当然会心甘情愿为她买下那条银皮带——反正他大概会带着某件极为恐怖又贵两倍价钱的东西出现在车站里——但她可不想让弗烈德一路缠着她到加州去。只要有微微一丝鼓励之意,他便会随她同去加州。最好是他只在车站里说些永恒的爱的誓言,流几滴泪,随后直奔回家中老婆的怀里。 
  “我不得不说昨天晚上真是有趣。”爱希继续说。“弗烈德先看到它的。”她大笑起来,手上的锉刀在空中飞舞。 
  布鲁诺冷淡地说: 
  “此事跟我无关。” 
  “好吧,亲爱的,你跟此事无关!” 
  布鲁诺嘴一撇。他母亲早上四点就把他叫醒,歇斯底里地告诉他广场上有只死公牛。一只穿衣戴帽的公牛坐在长椅上看报,这是典型威尔森的学院式恶作剧。威尔森今天会谈到此事,他知道,他会把此事详详细细地描述一番,直到他想出更笨的事来做。昨天晚上在旅馆内的普拉西塔酒吧,他计划了一桩谋杀案——威尔森则正在替一只死公牛装扮。即使在威尔森所说过的荒诞不经的战地故事中,他也不曾声称杀过任何人,甚至没杀过一个日本兵。布鲁诺闭上眼,满足地想着昨晚的事。大约十点的时候,弗烈德·威利和一大群秃头佬在半醉的状态下浩浩荡荡地踏进普拉西塔酒吧,像一列音乐喜剧中的纯男性队伍般,来接他母亲去赴宴。他也在受邀之列,但他跟他母亲推说自己和威尔森有约,因为他需要时间来思考。而昨晚他已决定要动手了。自从星期六跟盖伊谈过后,他一直认真地在思考,现在又到了星期六,而他母亲明天前往加州,机会千载难逢。他可不可以动手?这个问题令他感到十分厌烦,这问题跟着他多久啦?久得他也记不得了。他觉得他可以动手。某个东西不断地告诉他,此刻天时地利人和。一桩纯粹的谋杀案,毫无私人的动机!他不认为盖伊去谋杀他父亲的可能性是一项动机,因为他并不指望这回事。也许能说服盖伊,也许不能。重点是,现在是行动的时机,因为计划是如此的周详完美。昨晚他曾再次打电话到盖伊家,以确定他仍在墨西哥。盖伊的母亲说,他从星期天起就一直待在墨西哥。 
  一种像是咽喉底部被大拇指按压住的感觉让他使劲地用力拉扯衣领,但他的睡衣前排扣子是一路敞开到底的。布鲁诺有如在梦中般的开始恍惚的扣上衣扣。 
  “你不改变主意跟我一起去吗?”他母亲边起身边问。“如果你改变主意,我就要去雷诺。海伦现在在那里,乔治·甘乃迪也是。” 
  “我想在雷诺见你的理由只有一个,妈。” 
  “查理——”她头歪向一侧,又再偏回来。“有点耐心好吗?如果不是为了山姆,我们不会在这里,对吧?” 
  “我们当然会。” 
  她叹口气。 
  “你不改变主意?” 
  “我在这里正玩得高兴呢。”他呻吟着说。 
  她又看看指甲。 
  “我只听到你不断说你好无聊。” 
  “那是指和威尔森在一起的时候啦。我不会再见他了。” 
  “你不会跑回纽约去吧?” 
  “我回纽约干嘛?” 
  “如果今年你又病倒了,你外婆会非常失望的。” 
  “我什么时候病倒过呀?” 
  布鲁诺虚弱地开玩笑说,突然间觉得不舒服极了,甚至恶心得要吐了。他知道这种感觉,这感觉只持续了一分钟,但是天哪,他心想,让她在上火车前没时间吃早餐吧,千万别让她说出早餐这两个字。他一身僵直,一束肌肉也不动,微弱地仅从张开的双唇之间呼吸。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身穿淡蓝色丝质长袍,一手压在唇上的她移步朝他这儿走来,她看起来尽其可能地装作泼辣,却一点也不泼辣,因为她的眼睛睁得圆滚滚的,而且脸上也带着笑。 
  “你跟威尔森卷起袖子准备做什么?” 
  “那个流氓?” 
  她在他的座椅扶手上坐下。 
  “就只因为他剽窃了你的想法。”她说,一面又轻轻摇着他的肩膀。“不要做出惊人之举,亲爱的,因为此刻我没有钱可撒出去替你善后。” 
  “再向他多骗点钱来呀。也给我一千元。” 
  “亲爱的。”她把微冷的手贴靠在他的前额上。“我会想念你的。” 
  “我大概后天会到那里。” 
  “我们在加州尽情地玩吧!” 
  “没问题。” 
  “你今天早上怎么这么一本正经的呀?” 
  “没有哇,妈。” 
  她用力拉扯悬垂在他前额上的稀疏发丝,又走进浴室。 
  布鲁诺一跃而起,用压过浴室水龙头的流水轰响声的音量大喊。 
  “妈,我有钱可付这里的账单!” 
  “什么,我的天使?” 
  他再走近些,重复了那句话,然后无力地倒回椅中,因刚才的举动而精疲力竭。他不要他母亲知道他打长途电话到梅特嘉夫的事,她不知道的话,一切将顺利进行。他母亲对他不再多待一会儿的事并不十分在意。真的是很不在意。她是在火车上或什么地方遇见这个笨蛋弗烈德的吗?布鲁诺在椅中坐正,心里缓缓涌起一股对弗烈德·威利的憎恶感。他想要告诉母亲,他要为生命中最大的体验而继续待在圣塔菲。如果她知道这体验的一小部分是何意义,她现在不会还在浴室里放着水,根本不注意他说什么。他想要说,妈,我们两个不久就有大好日子可过了,因为这是摆脱队长的第一步。不论盖伊是否圆满完成他那一部分的交易,只要他在蜜芮恩这件事情上成功了,他就证明了一点:这是一桩完美无缺的谋杀案。总有一天,另一个他还不认识的人会出现,然后会与他订下某种交易。布鲁诺突然痛苦的低头,把下巴靠在胸膛上。他怎么能告诉他母亲呢?谋杀案和他母亲根本不搭界,她会说:“多恐怖啊!”他一副受到伤害似的表情,生疏的用两眼盯着浴室房门看。他突然明白他绝不能告诉任何人,除了盖伊。他再次坐下。 
  “贪睡虫!” 
  她拍掌时,他眨了眨眼,然后笑了起来。他无趣地看着她在拉紧丝袜时曲弓的双腿,心中明白在他再见到那双腿之前会发生很多事情。她双腿的纤细线条总是让他精神振奋,令他感到骄傲。他母亲的美腿是他见过的老老少少之中最好看的。齐格飞曾挑上她,齐格飞不是自恃甚高吗?但她结了婚,又重新陷入她曾逃离的那种生活形态。不久他将解放她,而她毫不知情。 
  “别忘了寄那个东西。”他母亲说。 
  两颗响尾蛇头倒向他的时候,布鲁诺退缩了一下。那是他们买给队长的领带架,它是由数支牛角连结而成,在一面镜子上头饰有两只填充的小响尾蛇,彼此吐着舌信相对。队长痛恨所有的架子,痛恨所有的蛇、狗、猫、鸟——他有什么不痛恨的呢?他会痛恨这个庸俗的领带架的,而这正是他说服他母亲买这东西给他的原因。布鲁诺亲切地对着领带架笑了起来。说服他母亲买下了它,可是一点儿也不难。 
   
   


11



  布鲁诺被一颗该死的鹅卵石绊了一下,随即骄傲地站直身子,试着整平塞在长裤里的衬衫。还好,他穿小巷而非走大街,否则警察可能会临检他,那他就赶不上火车了。他停下脚步,在身上摸找着皮夹,比先前更狂乱地摸索着,想确认皮夹是否还在。他双手颤抖不已,让他几乎无法看清火车票上印的上午十点二十分的时间。依好几座钟的时间来看,现在是八点十分。如果今天是星期天,当然今天是星期天,因为所有的印第安人都穿着干净的衬衫。他密切注意着威尔森的行踪,他昨天一整天都没见到他,现在他好像也不会外出。他不想让威尔森知道他将出城去。 
  广场突然在他面前拓展开来,触目所见全是鸡只、小孩和拿松果当早餐吃的平凡老人们。他驻足静立,数着总督官邸的廊柱,想看看他是否能正确数到十七,结果他能。既然如此,廊柱不再是测量自己酒醉与否的好量器。除了严重宿醉,此刻他还因为躺在该死的鹅卵石上睡了一觉而腰酸背痛。他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他心里纳闷着,泪水几乎盈眶。但他一向形单影只,而且总在独处时喝得更凶。果真如此吗?到底有谁在乎?他记得昨晚在看实况转播的推圆盘游戏时,他脑中出现一个强而有力的念头:“看世界的方法是要用醉眼去看它。”万物本是造来让人们用醉眼来看的。当然,此刻在他每转动一次眼睛便头痛欲裂的这个情况下,可不是看世界的方式。昨晚他本来想庆祝他待在圣塔菲的最后一夜,因为今天他将出现在梅特嘉夫,而且得十分机警。难不成有些宿醉是再几杯黄汤下肚也搞不定的吗?一场宿醉甚至可能有帮助,他心想:他习惯在宿醉情况下缓慢而谨慎地办事情。况且,他还没拟好什么计划。他可以在火车上从长计议。 
  “有信吗?”他在柜台前无意识地问,但结果是没有任何信件。 
  他郑重地洗了个澡,又叫人送了份热茶和一个生蛋上来,让他调杯解宿醉的特效药,然后他走至衣橱前,站了好一阵子,心想不知该穿什么衣服。他决定穿那套红棕色套装。以示尊敬盖伊。衣服穿上时,他注意到这套衣服相当不显眼,而他可能不知不觉地因为这原因而选了这衣服的想法令他大为欣赏。他一口饮尽解酒药,药液在口内顺势流下咽喉,他弯起两臂——但突然之间,房内印第安式的装演、愚蠢的锡灯和在墙上垂挂而下的细布条都令人无法忍受,他开始再次摇摇晃晃,匆忙收拾行李走人。打理什么东西呀?他其实不需要任何东西,只要那张写了他已知的有关蜜芮恩的一切的纸就够了。他从小提箱背面袋中取出那张纸,塞进他夹克的内袋中。这个动作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生意人。他把一条白手帕放在胸前口袋中,然后走出房间,锁上房门。他估算能在明晚回来,如果他可能在今晚下手,又赶搭上回程卧铺车,回来的时间会更早。 
  今晚! 
  他走向前往拉米火车站的公车站时,还恍如置身梦中。他本以为他会感到万分的高兴和刺激——或是镇静而冷酷——但他一点儿也没有这些感觉。他突然皱起眉头,他那眼神空幻的苍白脸孔看起来更年轻了。难道终究会有什么事将使此举不再有乐趣吗?会是什么呢?以往凡是他期盼的事,总是让某件事剥夺了乐趣。但这一次他不会让这种情形发生。他强颜欢笑。也许是宿醉让他有此疑虑吧。他走进一家酒吧,向他认识的一位酒保买了五分之一加仑的酒,把他的扁瓶装满后,又要了个一品脱容量的空瓶盛装其余的酒。酒保找了找,但没有找到空瓶。 
  布鲁诺到了拉米后,继续走向火车站,手里除了放在纸袋中半空的酒瓶外,什么也没有,连武器也没有。他不断提醒自己,他还没有拟好计划,但有一大堆计划并非永远意味着谋杀案会成功。亲眼看见—— 
  “嘿,查理!要去哪儿呀?” 
  是威尔森,他身旁还有一大群人。布鲁诺勉强地走向他们,不耐烦地摇摇头。他们一定是刚下火车,他心想,瞧他们一副疲倦又精神不佳的样子。 
  “这两天你去哪儿了?”布鲁诺问威尔森。 
  “拉斯维加斯呀。等我到了,才知道我去了那里,否则我就会邀你去了。见见乔·汉诺瓦吧,我跟你提过乔的。” 
  “嗨,乔。” 
  “什么事这么闷闷不乐的呀?” 
  威尔森一边友善地推了他一把,一边问道。 
  “噢,查理醉了啦!” 
  其中一个女子尖叫着说,她的声音像是正在他耳边响起的脚踏车铃声。 
  “查理·布鲁诺,见过乔·汉诺瓦!”乔·汉诺瓦被惹得捧腹大笑地说。 
  “呵呵,”布鲁诺从一位颈上戴着花圈的女子身上轻柔地强拉出自己的手臂。“该死,我要去赶这班火车。” 
  他要搭的火车正在站上等候。 
  “你要去哪里?” 
  威尔森问,他的眉头紧皱得两道黑眉都碰在一块儿了。 
  “我得去塔沙(美国奥克拉荷马州东北部的城市)见某个人。” 
  布鲁诺低声说,意识到话有语病,心中想着他现在必须脱身。挫败感让他想哭,想挥拳痛揍穿着红色脏衬衫的威尔森一顿。 
  威尔森做了个动作,仿佛要将布鲁诺如黑板上的粉笔斑痕般地擦掉似的。 
  “塔沙!” 
  布鲁诺勉强咧开嘴,缓缓地做了个相似的手势,便转身离去。他一直向前走,料想他们会跟着他,但他们并没跟来。在火车旁,他回头,看见这群人像从艳阳下滚进车站的暗影般地移动着,他蹙眉看着他们,觉得他们之间的亲密性带有阴谋成分。他们对什么事起疑心吗?他们正窃窃私语着他的事吗?他轻松地登上火车,还没找到他的座位,火车便开始行进了。 
  他小睡片刻后,世界似乎改变了不少,火车正平顺地快速穿过凉爽苍翠的山区。墨绿色的谷地山影重重。天空灰灰的。开有空调的车厢及车外的清凉景致,如碎冰般令人心神舒畅。他饿了。他在餐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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