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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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 第5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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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除拜要给草制的翰林学士的润笔数目相当可观,一般不会下于千贯,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人员的赏赐,一次这样的升官对家底不厚的官员就是次考验。当然只要稳稳做上两年,到手的俸禄就足以把这个窟窿填上还有余了,再加上因为身份带来的其他收入,不可能升官还亏本。因为来得匆忙,李迪和陈尧佐的身上都没有带什么钱,家里面也没有准备,都是先从徐平这里预借,后边慢慢偿还。

    徐平的官、职和权三司使公事的敕令出自舍人院,再到制敕院制敕,还有专门的人来发,每经一道手便就多一份赏钱。不过比起大除拜来,数目不值一提。

    这是这个年代的陋习,从中进士交谢恩银开始,每升一次官便就出一次血。大家便就这么痛并快乐着,一步一步地向前挪。离开庄子时徐平让吕松把庄里的轻货宝物全部取出来,就是做这个用途,作为京城数得着的富贵人家,出手不能小气。

    这种时候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朝政,大部分的衙门都在交接公事,除了第一天例行公事地入宫向赵祯谢恩,剩下的几天下朝后都有亲朋上门道贺。徐平每天饮酒至醉,算是体验了一回纸醉金迷的感觉。职到密学,官到大两省,差遣到四入头,这每一项对官员来说都是巨大的跨越,认识不认识的纷纷涌上门来。而且三司掌管着京城大量的职位,什么各种园囿各种场务的有油水职位,都是有门路的子弟紧盯着的,自然要到徐平这里来巴结。

    一直过了五天,门庭才冷落下来,徐平算是开始正式履新,处理政务。

    这一日没有早朝,徐平早早到了三司衙门,与旧任陈执中交接。陈执中任参政,一样也是天天忙着应酬,接了诏书之后只去过一次政事堂,没有正式上任。

    公吏通报,陈执中迎出长官厅来,拉着徐平的手道:“云行真是好耐性,回京这么些日子来,才到衙门里来。你是三司老人,回这里就跟回家一样,何不早来?”

    徐平道:“我这个年纪,骤登高位,自回京城便就被亲朋故旧围着,一步也挪不开,想来也来了啊。再说衙门里参政坐镇,还能有什么意外?”

    陈执中苦笑:“你说的倒是轻松。我们不是外人,不说见外的话,云行,这近一年来我在三司是如坐针毡啊!天天盼着你回来,都快赶上怨妇望征夫了!这下可好了,你回来便可以挑起三司的担子,不用再烦我了!”

    徐平愣了愣:“参政在三司做得很好啊,怎么如此多怨言?若是做得有差池,怎么会升到政事堂去?得为宰执,这不是做梦都想的事情!”

    “唉,当年你卸任盐铁使,到京西路去,我来主三司,当时官家亲口跟我说,‘谨守其成,力保不失’。当时我还不以为意,开源生财我做不到,谨守其成还做不到?谁知道,不过仅仅支持了一年,到第二年便就吃力了。从半年多前,你在京西路的棉布大卖,北方各路绢价大跌,我还如何做到力保不失?你在的时候官员俸禄废折支,发实钱,结果到我这里又开始折支了,怨言载道啊!这还不算,去年南郊,禁军官兵赏赐,绢价跌了再给他们依着往年的数量发绢,那些武夫怎么愿意?差点没闹出兵变来!最后还是内藏库拿出钱来补了差额,才把事情平息下去。我做不到两年三司使,上到官家,下到官吏兵卒,全部都得罪了一个遍!你说说,这个位子我还怎么做得住?”

    徐平笑着摇了摇头:“这些事情怨不得参政,事发突然,谁能有万全之策?”

    “这话说的,不管是做官还是从军,不都是要钱粮养家?到手的钱少了,哪个不急!”

    哪怕是文官,视钱财为粪土的也只是极少数的人,而且官越低对俸禄看得越重。因为那是他们用来养家糊口的,少了要饿死人的,可不是吃好吃差点的问题。禁军就更加不用说了,五代遗风,不管是做什么事情,只要让他们挪了步便就要发钱。钱粮一不到位,骂人是轻的,操刀造反真不是随便说说,因为吃不好穿不好杀官闹事的年年有。

    陈执中在三司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就把仇恨拉了个十足十。有他在这里比着,重病的寇谥邢虏愎僭笨诶锛负醭闪耸ト耍奔哪艹肌4蠹曳追状担皇潜欢∥秸飧黾槌纪侠哿耍墁{的前途简直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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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预算

    公吏上了茶来,徐平和陈执中落座,问他:“参政,衙门里有哪些重要职位的人员必须要更换的?这些日子,一直没见三司这里换人的动静。”

    陈执中道:“等你来喽,我怎么好临走之前给你把人换人了。说起换人,其实衙门里必须要换的人可是不少,你要忙上一阵子。”

    王举正的岳父是陈尧佐,陈尧佐入了政事常,按照回避法,他必须要出京,户部副使必须要换。王博文已经定了要去舍人院任知制诰,盐铁副使也要换,人还没走,只是在等着徐平安排接任的人选。至于下面的判官、勾院、磨勘司等,要换的人就更加多了。

    三司不是个好衙门,能往高处走的,徐平也不好把人留在这里。

    跟陈执中商量了一会,徐平的心里大致有了个数,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中意的人顺势安排进三司里来。赵祯没动三司的职位,本就是给他这个便利。

    说过了衙门里的人事,徐平道:“我这次回来,参政应该猜得出,三司里的好多衙门也要变了。有的要合并,有的要裁减,可能新设一些,政事堂那里,参政多费心。”

    陈执中无奈地摇了摇头:“自然是早就猜到了,官家升我进政事堂做参政,又何尝没有这个意思?我们自己人,你先把大概章程说一下,让我的心里有个底。”

    在徐平和陈执中这个级别的人中,他们两个算是离得近的,都算赵祯最亲信的一个派系。现在赵祯在外朝的势力单薄,两人自然而然就走得近一些,相互扶持。当然以后如果真地有那么一天,其他宰相的势力被压下去了,两人又会发展成新的外朝派系。外朝与内朝有天然的矛盾,想在外朝坐得稳,与内朝的争斗就不可避免。真要说起来,难道李迪与赵祯的关系又远到那里去?但一旦做了宰相,就身不由己地要与皇帝争夺权利。

    要么在外朝做个孤家寡人,满目皆敌,只求一个简在帝心。要么就必须与皇帝有合作有争斗,宰相才能把控外朝,顺利施政。这是政治结构带来的矛盾,不以某个人的个人意志为转移,中间的分寸拿捏,就看每个人的本事了。做得好的便如吕夷简和王曾,一个靠着广结党羽,一个靠着能力和个人魅力,既在外朝一呼百应,又能与皇帝保持和谐关系。

    现在,徐平必须和陈执中密切合作,自己在三司做实事,陈执中在政事堂帮着摇旗呐喊,还要挡住来自各方面的质疑和压力。宰相掌一国政务,有了三司使,他们的精力不会分太多到三司来。京城里各个衙门的公事三司衙门占六到七成,但那是指庶务,数量占的分量大,但重要性就差得远了,政治的核心还是在人事。四入头里知开封府最难做,三司使在其次,便就这个道理,做事累死累活,地位却远不上翰林学士和御史中丞。

    徐平理了一理思路,对陈执中道:“除了衙门里一些职位人事的变动,现如今最紧急的事情,便就是把京西路的飞票兑付了。不说我回京之前,因此事而闹出的风波,我回来了无论如何要赶快解决掉。就单看那几千万贯的数字,不尽快清理掉,三司以后做什么事情都要被拖累。天下间能有几千万贯利息的事情,可是不多。”

    陈执中点头:“此事确实是十万火急,不但是京西路那里议论纷纷,京城里也各种说法都有。好多官员都怕你到三司后接下来三司入的钱全拨到京西路那里去,大家吃苦。我听说你在京西路编了一套《富国安民策》,里面有讲如何解决的法子,不知是也不是?”

    “办法总是有的,《富国安民策》里也确实有讲。那册子已经编好,我回京之前在邓州召集京西路官员集议过,本是要上给朝廷的,结果突然被召进京来,耽搁在那里。”

    陈执中道:“只要是上给朝廷,我总能看到,不急在这一时。你且说一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法子,我心里有数,不至于被人问起一无所知。”

    徐平笑笑:“其实无非还是吕王两位相公提起过的,他们说的也都是《富国安民策》里讲的方法,算是英雄所见略同吧。不过两位相公讲的,终究是太过简略,即使施行起来也是后患不少。这几天我也思考过,后边还是要按吕相公说的钱庄这条路上来着手。”

    “具体如何?当日吕相公讲的,我听着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单靠钱庄,只想着收些钱上来应急,自然是不怎么靠谱。这条路要走得通,三司衙门必须大变,要新设几个衙门,专门做事才行。”

    徐平习惯性地拿了桌上的一枝笔在手里面,边说边比划,不过并没有蘸墨。到陈执中这个地位的官员,都是一时之选,脑子特别灵光,记性也好,不会出现对方说了半天,他一脸茫然的事情。不然这个年代,在皇帝面前议事大家都正襟危坐,又不许随便插口问别人,又不许记笔记,脑子稍微反应慢一点的就要出丑。

    “通过钱庄收钱上来终究只是手段,关键这钱要怎么花出去。花得不明不白,收了不如不收,为下策。用在有用的地方,账目清楚明白,是中策。钱花出去,能够收更多的钱回来,才是上策。如今第一步要做的,便就是力求避免下策,钱不能花得不明白,必须清清楚楚,是在什么事情上花掉了。若是账目不清,那样的无底洞,收再多钱也难建功!”

    听了徐平的话,陈执中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徐平做盐铁副使的时候,三司多收了很多款项进来,结果陈执中接掌三司,这钱都莫名其妙的花掉了,还留下了大窟窿。

    笑了笑掩饰尴尬,陈执中道:“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啊,云行可有章程?”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回到三司做的第一件事情,便就是要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把下年各衙门以及禁军厢军和其他种种,要花多少钱,花到哪里去,怎么花,全都理得清清楚楚。只有理清楚了,下年三司花钱才能有的放矢,不至一团乱麻。这件事情,我称为朝廷下年花钱的预算,一旦定下来,转过年来就按章办理。”

    陈执中愣着好一会没说话,最后才道:“这事情,确实有些难。不过有一点好处,我在三司这些日子虽然账目有些乱,但却没有积账,如今只有今年的账目还没做。云行要做这件事,对旧账上倒不用花太多精力。”

    徐平点头:“如此最好,可以专心安排来年的事!”

    三司记账是徐平当年改过的,容易了许多,积压账目确实不是大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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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僵局

    “预算?”李迪念着这两个字,一时沉默不语。

    听过了徐平的详细解释,崇政殿里坐着的没有人说话,都低头思索。

    与陈执中交接之后,徐平正式接掌三司,在安排人事的同时,提出了未来财政改革的路线,正式上奏。今天,大臣在崇政殿济济一堂,对财改的大纲进行讨论。

    财政预算制度是第一步,没有明确合理的财政预算,还是像以前那样库里有多少钱花多少钱,后面的改革都无从谈起。为了应付各种临时开支,三司使就疲于奔命,财政的统筹运作哪里还有精力?没有计划,没有统筹,三司便就还是以前那个三司。

    最后陈尧佐打破沉默,对徐平道:“此事初听起来繁琐,其实理起来也不难。天下钱粮都在三司,要做预算,也是三司去做,到时报政事堂就好。只要来年各个衙门按着这个预算做事,不要事事临时起意,说起来做事还容易了呢!”

    翰林学士程琳道:“相公此话不错,此事中书门下确实不难,各衙门也不难,其实三司做起来也不难。难的不在这里,在枢密院。”

    说到这里,看了看坐在赵祯身边的张士逊,闭口不语。

    对于正常的行政机构来说,做预算确实不难。本来就是三司掌管天下钱粮,现在再加个预算制度又有什么?大家还容易做事了呢!

    但这有什么用?钱粮的大头又不在这里,而是在养兵,在军费。预算好不好做,不在于行政衙门配合不配合,钱粮上没人能够跟三司作对,难的是在禁军。三衙愿不愿意把财政透明,让预算制度深入到军队中去,把军费花销理清楚,才是真正的难点。

    三司所收的天下钱粮,和平年代,也差不多是十分中六分到七分养军,再加上占三司收入六分之一的内藏库收入基本用到军费上,军费占总的财政收到约为七成到八成。如果一有战事,这个比例就轻松突破八成,极端时占到九成都不奇怪。

    有的时候徐平有一种感觉,大宋就是个把自己打扮成文治国家的军阀政权,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满口国家天下,一众文官高呼圣贤之治,其实不过是为了收军费的装扮。天下大事都由这班文官做主,前提是把养军的军费收上来。军费文官又管不到,天下钱粮的八成先支出去了,真的还有什么天下大事吗?

    枢密院掌军令,按制度应该是由他们掌管军费的使用,但是实际上他们能做的,就是按照三衙的版籍足额把钱发下去。至于三衙到底有没有名册上那么多人,这钱有没有发到领饷的士兵手里,钱到底怎么花的,花到哪里去了,一无所知。

    禁军其实还是当年五代军阀时的那个禁军,不过宋之前是他们自己收军费,现在国家养了一帮文官帮着收军费。以前想要钱了禁军自己提刀去找老百姓收,现在是提刀逼着文官政府去收,如果这叫文治,这种文治也只是用来装点门面而已。

    国家花钱养兵,这兵是用来打仗,可这兵又不能打,最大的本事是抢自己人,这问题可就大了。从太祖时候定下来先南后北的统一战略,军事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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