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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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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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庄子位于群牧司的地盘,一般人也不敢去,正是马家窝藏这一伙人的好地方。各方都装作不知道,推得一干二净。

    徐平和桑怿没办法,便就懈怠下来。

    到了这个地步,桑怿之所以还没走,倒不是他多热心。他是个种地的,在徐平庄上发现了很多新事物,种地又快又好,有心要学,便留在了徐平庄上。

    徐平找到桑怿的时候,他正在棚子底下研究中耕铲呢。

    这个时候又没有除草剂,农人种地,最愁的就是锄地了。不管多勤快,一场雨下来,草就又起来,长得比庄稼快多了。

    一般来讲,此时在北方一个男丁平均耕种二三十亩地左右。虽然做不到后世那样精耕细作,收成也够一家人衣食无忧。

    徐平庄上只有二十多人干活,却一口气种了一千几百亩的高粱和苜蓿,正常情况哪里忙得过来。全靠了徐平制出的各种新式农具,竟也游刃有余。种的时候有播种机,作物长起来了,有这中耕铲,谁去锄地。

    桑怿浑身上下湿哒哒的,也没去换衣服。见到徐平过来,起身道:“小庄主真是奇思妙想,这一趟铲过去,什么草都被压住了,比锄的也不差多少。只可惜了这一场大雨下来,等天晴了还要再忙一遍。”

    徐平道:“哥哥这可就想得差了。中耕虽然没有锄得干净,但都是把草压在了土下,就是遇上下雨,一时也起不来。这又比锄强。”

    桑怿有些惊讶:“真的?哪里会有这种好事!”

    徐平笑了笑:“等过两天,哥哥尽管去看!”

    两人随便闲聊几句,便又说到了烧炼白银的那一伙人身上。

    桑怿苦着脸道:“这些年来,我也拿过好几伙盗贼了,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有势力人家搅合进来,我们就有些难办了。”

    徐平却坦然了许多:“他们窝在惠民河边上也好,离我庄子有几十里路,就是生事也不容易牵连到我这里。”

    桑怿道:“听说马家与你家有些嫌隙,你就不怕?”

    徐平道:“我怕他干什么?只要不去惹他,他又怎么耐何得了我!只躲着他,难道他还能惹到我庄上来?”

    桑怿摇头:“总不能躲一辈子。”

    徐平神秘地一笑:“哪里会用躲一辈子!”

    桑怿见徐平已经对那伙盗贼失了兴趣,也觉得没意思,只好转开话题,只是说些种地的事。

    徐平之所以转变态度,是因为随着时间增长,他对如今的局势了解得更多,也就有了其他的想法。

    刚开始的时候,他听说马家的靠山是垂帘的太后,那种大人物当然是自己家惹不起的,最好有多远躲多远。慢慢时间长了,他听别人说起这位太后的次数多起来,就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刘太后相当强势,几乎是一手遮天。问题是慢慢皇帝也长大了,今年已经十五岁,说起来到了亲政的年纪,刘太后却一点交权的意思都没有。有大臣提起让太后撤帘,都被窜贬到远处。

    宋人的嘴碎,有了这种事,提起这位太后,经常说起的就是她会不会成为大宋的吕后,甚至是大宋的武则天。

    一次两次没什么,次数多了徐平就听出味道来。这种话,可不是下层小民瞎谈论出来的,而是朝中的大臣普遍这么想,并死死防着。

    徐平的历史虽然不怎么样,也知道宋朝绝没有吕后武后故事,赵家在皇位上的屁股比哪朝都稳。太后早晚会升天,皇上早晚要亲政,朝野上下又有这么多这种传闻,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皇上亲政后太后家亲戚的下场。

    太后都五六十岁了,还能熬几年?无非是这几年老老实实过日子,不惹事就好了,等太后一升天,马家还算什么?

    想明白了这一点,徐平也就坦然,只是紧守庄园就好。

    说了一会,桑怿指着棚子里面的一辆车道:“常常见到小庄主在这车旁边忙,不知有什么用?这车又没有辕,驾不上牲口,难道用人拉?”

    徐平眼睛一亮:“哥哥的眼光好,这车可是我的一片心血!其他做出来的各种都比不上。今天且先卖个关子,明天是我老师生日,我要用这车去镇里接爹娘回来,一起给老师做寿,那时就知道了。”

    其他的各种机具徐平无非是拿前世的改改,只有这辆车是真花了他无数心思。这是一辆人力三轮车,不用齿轮链条,还带着弹簧减震,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一等一的奢侈品了。
………………………………

第35章 三轮车

太阳斜挂在东边的天空中,红彤彤的,光线分外柔和。清晨的风迎面吹在身上,带来一阵阵凉意,使人神清气爽。

    虽然昨天刚下过雨,路上却不见泥泞,比天晴的时候还要好走些。这就是沙地的好处了,水渗得快。

    徐平骑在三轮车上,轻轻扶着车把,眼睛看着正前方,嘴里哼着他自己也不知道名字的小曲,心情愉悦。

    在他的后面,是高大全和孙七郎两个。

    两人是徐平特意找来的苦力,负责蹬车。这个时代又没有水泥路沥青路,三轮车蹬起来太费劲,徐平自己做不来,便把蹬车的和扶把的司机分开。再者这车不用齿轮链条,因为链条徐平现在也做不出来,没有办法,只好使用了连杆机构。连杆机构为了保证传动平稳,就要加飞轮,便如火车的轮子那般,启动困难,不是力气大的做不来这个事。当然跑起来之后,就又变得轻松了。

    好在车的转动部分使用了滚珠轴承,加了蓖麻油润滑,用毛毡封着,又省力了不少。对这两个干惯农活的大汉来说,操作起来也是轻松。

    说起轴承,徐平就要叹气。他是看过《土法制轴承》集子的,但是到了自己要制的时候,才发现那书上的基本没什么用。大多还是靠了当时不太成熟的工业体系,有的基本就是费话,完全没用。徐平基本上是从头开始,用手摇车床工具钢的刀具加上固定夹具制出来的,集子里讲的基本扔掉了。

    那个特殊的年代,不仅仅是红红火火的热闹,也充斥了这种一哄而上的浪费,让人感慨。

    走了半个多时辰,太阳升起来了,孙七郎的额头微微见汗,见扶车的徐平轻松惬意,酸溜溜地道:“官人好是意气风发!”

    徐平得意地说:“七郎,你是觉得我在这里轻松吗?”

    孙七郎道:“官人是什么身份?轻松自是应该的!”

    徐平笑着摇头:“不,不,你不明白,我坐在这里才是这辆车的灵魂所在。你没听说过一句话?要想车跑得快,全靠车头来带!你那里虽然确实累一些,我也还勉强做得来。我这里你看着轻松,你却做不来的,一下就要跑到沟里去!七郎,你信是不信?”

    这话说出来,不但孙七郎不信,一边不说话的高大全也不信。

    徐平却笃定得很。这两个大汉,连自行车都没骑过,三轮车哪里就能跑出直线来?怎么也得练一下。

    徐平也知道两人不信,便道:“既然不信,那就这样。从镇上接了我爹娘回来,到庄里让你们两人试试,看是成也不成。”

    孙七郎和高大全相视一笑。这车也帮徐平试了几回了,两人对车头的位置早就眼热,耐何徐平把这车看成宝贝,谁也不让摸,两人没有机会。

    有两个大汉做动力,三轮车比徐平的那匹劣马跑得还要快一些,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到了白沙镇。

    镇上的人哪里见过这种怪车,都站在路边看稀奇。认得这是徐家酒楼的小官人,嘻嘻哈哈地打着招呼。

    宋时闲人多,这又成了他们无聊时的一项谈资。

    不大一会,便到了徐家酒楼前,刘小乙上来接着,口中道:“小官人这次来得非比寻常,这车分外精彩,若是放到酒楼前,也多许多生意!”

    徐平道:“小乙哥说笑!我爹娘呢?”

    “夫人已经问了几次了,因为是小官人说要来接,不让我送,夫人已经有些焦急了。我进去通传一声。”

    刘小乙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向酒楼里走去。

    徐平道:“我便不进去了,在这里等着。等一会太阳升起,天气就要热了,路上不好走。”

    没等多久,徐正和张三娘从酒楼里面走了出来,旁边刘小乙手里大包小包都是给林文思祝寿的礼物。最近酒铺里新雇了一个主管叫陆攀,是原来郑州一家酒楼的主管,那家酒楼破产了,便到了这里。有了这个人,徐正也不用天天耗在酒铺里了。

    张三娘快步走到车前,徐平和孙七郎高大全上来见了礼,张三娘便绕着车转了一圈,口中道:“我儿长大了,越来越懂事,做这么个玩意孝敬爹娘!”

    她哪里能看出什么门道来,也没有心思去看,心里想的只是儿子不比从前了,现在知道主动来逗自己两口开心,这比什么都重要。

    徐正缓缓走过来,他的眼尖,一眼看到车的不少部位为了装饰都贴了黄铜片,尤其最上面两个座位,都用黄铜装饰,金光闪闪亮瞎人眼。

    看了一会,徐正缓缓开口:“大郎,这车用了多少钱?”

    张三娘听了这话,瞪眼对他道:“老汉,这是儿子的一片孝心!多少钱能换得来!你三句不离个钱字,真是晦气!”

    徐正笑笑,不再开口,由刘小乙和徐平扶着,老两口登上了车,在那两个金闪闪地座位上坐下。

    这座位下面用了弹簧,老两口上去都被闪了一下,相视看了一眼,也不吭声。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是好是坏,只知不要扫了儿子的兴头。

    把礼物都搬上车,徐平和孙七郎高大全各归本位。

    徐平喊一声:“起车!”

    高大全和孙七郎两人一起用力,这辆三轮车缓缓动了起来。

    四周的街坊邻居都出来看稀奇,与徐正夫妇打着招呼。

    徐正夫妇高高坐在车上,一一回礼,颇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不大一会,车便出了白沙镇,走上了回庄的小路。

    走了一段路,张三娘忍不住道:“这车真是平缓,往常就是坐牛车,走这路也颠簸得厉害,今天竟然一点感觉不到!”

    徐平笑着说:“那是孩儿孝敬爹娘,座位底下用了弹簧,再是颠簸你们在上面也感觉不到。”

    张三娘和徐正两个听了只是开心地笑,一起看路边的风景。

    这一路走来,徐正两口儿竟然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一眨眼间,就到了自己庄前。

    张三娘心情正好,对徐平道:“不用进庄里,直接到林秀才门前。今天是他三十三岁的寿辰,先给他拜寿。”

    徐平听了,扭转车把,一路直骑到林家门前。

    林家门前也养了几只鸡和鹅,只是用来装饰风景,徐平庄里养的多得吃不完。苏儿正在门前喂鸡,见到徐平一行过来,惊呼道:“这车原来是这样用的,我先前可是没想到!”

    见到了跟前,苏儿道:“员外和夫人稍待,我家官人和娘子都在厅里,我进去通传!”

    说完,转身进了院里。

    张三娘由儿子扶着下了车,伸个懒腰:“这车坐得舒服!官人,你说是也不是?”

    徐正笑着点头。

    张三娘平时对徐正老汉老汉叫得嘴顺,到了林文思这里,也老实改过口来,只叫官人。

    老汉老公老婆这种都是现在下层人的口语,林文思是个正经读书人,可听不来这些。张三娘对自己这位亲家一向尊重,在他面前时时注意。

    说不了两句话,林文思带着林素娘和苏儿从院里出来,双方见过了礼,林文思道:“劳烦亲家远程过来。”

    张三娘道:“自从秀才起了这座宅院,我们夫妻还是第一次登门,着实是冷落了,你不要见外才好。”

    双方客气了几句,张三娘又道:“今天我们来,却是省力不少,我儿子新制了一辆车,坐起来分外舒服。以后秀才要到镇上去,只管让他送。”

    林文思道:“平时我也见他在弄,倒不知好不好用。”

    说完,看了一眼停在旁边的三轮车,脸色沉了一下,不过迅速掩饰过去,没说什么。

    林素娘道:“员外夫人,请到屋里拜茶。”

    一行人向屋里走,林文思把徐平叫住,对其余人说:“你们先进去,我和大郎有话说。”

    看着众人走进院里,徐平便有些紧张。最近自己和这位老师的关系亲近了许多,但这个时候把自己单独留下来,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林文思把徐平叫到车前,指着一片片黄铜装饰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黄金装饰,你不知道逾制吗?”

    最后一句话说完,已经声色俱厉。

    徐平小声答道:“老师说得吓人,这不是黄金,都是鍮石。”

    林文思怒道:“我当然知道是鍮石,你也拿不出这么多真金!可谁又告诉你逾制的是真金?那指的是颜色!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读哪里去了?!”

    徐平这才回过味来,自己只想着让父母高兴,怎么金碧辉煌怎么来,却一时忘了这个时代有礼制,不是什么颜色都能用来装饰的。今天老师还好,没有当众发作,只是把自己单独留下来说,已经留了面子了。

    这个错犯得不小,徐平只好低下头,一句话不说。

    林文思道:“你在这里,把这些金色一片一片都给我取下来,什么时候收拾完了,什么时候才许进屋!”

    还好此时宋朝对这一点管得并不严,只是留下了个谈资。如果是碰到个苛刻的朝代,徐平这一点无心之失就是滔天大祸,把满门搭进去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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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酿酒

清晨的凉风阵阵吹来,拂在脸上,分外舒爽。徐平抱着胳膊靠在庄门前的柳树上,百无聊赖。

    在他前面不远,庄门前的大路上,徐昌扶着车把,孙七郎和高大全两个蹬着车,缓缓前行。

    坐在车上的,是林素娘带着苏儿和秀秀两个小丫头,好奇地东张西望。徐平已经把两个座位连了起来,成了排椅,三人坐在上面还很宽松。

    自清晨起来,他们已经从庄院沿着修好的路到外面的地里,来来回回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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