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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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 第2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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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大马,穿朱衣,谁家少年……”

    一群孩童排成队,蹦蹦跳跳地唱着儿歌,围着酒桌转来转去。黑虎和盼盼两个还不知世事,看着热闹,拉着手也跟上去,跟在后面又唱又跳地开心。

    徐平敬过一圈酒,微微有些酒意,一阵凉风吹来,打了个哆嗦。

    夜已经深了,月亮从东方升起来,趴在树梢间偷偷打量着这个世界。水一般的月华铺洒在天地间,抬头看下,月华下开封城里的建筑鳞次栉比,繁华胜过邕州不能以道理计。

    徐平觉得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一种异样的感情从心底升了起来。

    数月之前,执掌数十万人的命运,手握数万精兵破人国,擒人王,那种意气风发也曾让徐平激动。但今他却深刻感觉到,自己需要的还是这其乐融融的平凡生活。

    李璋上来把住徐平的胳膊,扶他回到桌前,兄弟两人交杯换盏,喝着浓烈的美酒,说着这几年的离别,谈论着每个人的际遇,感叹着命运的神奇。

    徐正不胜酒力,喝了七八杯,便停住不喝。

    见夜已经深了,街坊邻居纷纷告辞离去,而徐平和李璋兄弟依然喝个不停,徐正正色道:“你们兄弟喝个意思也就罢了,等有闲了再尽兴。明天八月十一,只日皇上临朝的日子,一大早就要上朝。李家大郎尤其要到大内当差,丝毫马虎不得,早点歇息得好。”

    徐平和李璋连连答应,让徐正早点回房休息,他们再喝两杯就好。

    自真宗皇帝后期身体不适,便改每日上朝为只日上朝,每两天临朝一次。到了刘太后掌政的时候相沿不改,赵祯亲政,他实在也不是个多么勤政的皇帝,依然延续下来。为了把两日一朝改为****上朝,大臣们不知上了多少奏章,以祖宗家法要求赵祯,他也快要挺不住了。按现在形势不需要转过年去,东华门外就要恢复以前天天天不亮就挤一堆人的旧模样。也是徐平命苦,享受不了几天隔天上朝的好日子。

    此时徐平还没有正式分派职事,并不能到垂拱殿里上朝,而只是与一群闲官到前殿里瞎站,签字画押。等到当班宰辅垂拱殿里下朝,过来随便说两句,大家便一哄而散。

    前殿上朝纯粹只具礼仪意义,没半分意思,所以常年都有六七成以上的人请假。徐平是因为第一次回京上朝,怎么也得过去报个到,不然他也请假了。

    反倒是徐正,自从今年升了朝官,有了到前殿上朝的资格,每天都早早起来,收拾得整整齐齐,精神抖擞地到文德殿去。

    张三娘刚开始不知道,还以为多么了不得的大事,也跟着鞍前马后地伺候。隔天就不到五更起床,把徐正收拾整齐,一直送出门让他上殿面君去。后来才知道,丈夫根本就没有见皇帝的资格,上朝就是画个押,等到太阳高升御街上吃个小吃回家来。

    后来了解了底细,张三娘就恼了,等到知道跟徐正一般身份的,大多都是常年请假呆在家里,便再也不理徐正。也不知徐正官瘾为何这么大,没了张三娘支持,依然坚持次次上朝都到,风雨无阻。

    徐正转回房去休息,李璋又拉了徐昌和高大全孙七郎过来,几人好好喝了几杯。念在徐平刚刚回来,与林素娘所谓久别胜亲婚,几个人才散去。

    徐昌在外面指挥着收拾残局,高大全和孙七郎扶了徐平回到他的小院。秀秀早就等在院门口,接着徐平,一路扶到了房里。

    林素娘正在房里逗着盼盼玩,见徐平回来,急忙上前扶着坐到桌边,让秀秀去倒杯浓茶过来,给徐平解一解酒。

    盼盼好奇地看着徐平,见林素娘离开,突然一笑,上前碰了碰徐平的胳膊,然后飞快地笑着跑开,歪着头看徐平的反应。

    徐平已喝得有些迷糊,抬头傻愣愣地看着盼盼,向她招手。

    盼盼一笑,飞快地钻进了林素娘怀里。

    秀秀端了茶过来,徐平喝过了,头脑稍微清醒些,便靠在椅子上醒酒。

    林素娘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与秀秀一起逗盼盼玩。

    月亮爬起来,月光透过窗子钻进房里,桌子上的烛光在月光里摇曳。

    徐平摇了摇脑袋,终于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盼盼坐在林素娘怀里与秀秀数指头玩,烛光照在她的小脑袋上,耳朵粉红而透着晶莹。

    “盼盼今天与我们一起睡吗?”徐平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秀秀笑道:“官人说笑,你刚从几千里外回来,怎么由得盼盼小娘子在房里闹。翠儿妹妹在做些杂活,一会就过来带小娘子过去我们房里。”

    徐平“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古灵精怪的女儿一直不叫自己,还想跟她拉拉关系呢。不过留她在房里,自己和林素娘今夜也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安心哄孩子就好,那更无法忍受。

    过不了多少时间,翠儿终于忙完了,进房里来抱起盼盼。

    翠儿举着盼盼的小手,向徐平摇:“快叫阿爹,向阿爹行个礼。”

    盼盼紧紧抿住嘴,只是笑,一边摇着小脑袋。

    徐平看她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素娘三个女人一起笑起来,翠儿捏了捏盼盼的小脸蛋,与秀秀回房。

    到了房门口,盼盼在翠儿怀里突然回过头来,向徐平脆脆地叫了一声:“阿爹!”

    叫完,便放肆地咯咯笑,小手拍着翠儿的肩膀,催着她回房。

    听见女儿的声音,徐平怔了一下,看着她笑得乱颤的痛影,回味了好一回。

    林素娘把门掩上,下了头上的首饰,微微笑着对徐平道:“你酒也醒了吧,屏风后面有热水,我伺候你洗脚。”

    徐平看着烛光下的林素娘,脸蛋又嫩又白,身躯如风中的柳枝,摇曳多姿。头发散了下来,在暖暖的烛光里别有一番风韵。

    当年离去的时候,林素娘只有十五岁,身子都没有长开,让徐平颇有些尴尬。此番回来,林素娘已经过了二十岁了,才真正显出女人的艳丽,令人心旌摇动。

    徐平招招手:“先不急,过来我们说回话。”

    林素娘低头笑着,慢慢走到徐平身边。

    徐平借着酒意,一把把林素娘揽到怀里,低对凑近她的耳边道:“这六年来,你想我不想?我邕州,我可是夜夜都想着你。”

    林素娘半是娇羞半是妩媚,低声道:“怎么不想?都说是做夫妻是白头到老,我们却是常年不得团聚,只有你想着我,我想着你,才是夫妇。”

    月光偷偷钻进窗子来,听着两人多年未见的情话。直到一个烛花突然爆开来,才把这无言的静谧打破,更添几分旖旎。
………………………………

第20章 早朝

    推荐功史大作《督军》:民犹是也,国犹是也,无分南北;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徐平觉得自己刚躺下,连个梦都还没来得及做,就被林素娘叫醒了。

    勉强睁开眼睛,看着旁边坐在床上的林素娘,衣衫整齐,连首饰都整理已经得妥妥当当,徐平以为自己眼花了。

    揉了揉眼睛,见果然真是林素娘坐在那里。看看窗外,月光朦胧,算着日子现在离天亮还早,忍不住对林素娘道:“你一直没睡?昨天晚上我们那——之后,不就已经到了深夜?现在离天亮还早,你怎么就起来了?”

    林素娘脸红了红,对徐平道:“今天早朝,你再不起来,公公就来唤你了!”

    徐平一愣,才想起今天要和父亲一起去上早朝,再不是以前在邕州由着自己性子的时候了。咬咬牙,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子。

    林素娘不说话,默默地帮徐平穿好衣服,伺候着洗漱罢了,轻声道:“早去早回,饭回吃就好,不要与公公一起在外面吃。”

    徐平答应,到了门口,突然抱了林素娘一下。

    林素娘一下羞红了脸,还没反应过来,徐平就已经笑着出了门。

    院子里徐正早已经在那里等着,见到徐平过来,正色道:“早朝是臣子的一等一大事,你今天是第一天,以后可不要起得这么晚了!”

    徐平心里暗笑,自己就是去凑数的,等今天去请过了假,以后想几时起就几时起。这深更半夜地,不是明白着折腾人吗,还让不让人过正常生活了!

    院子外面,高大全和刘小乙各牵了一匹马,见徐平父子出来,忙躬身行礼。

    徐正和徐平翻身上马,吩咐两人一声,便离了家门。

    徐家离御街不远,街头巷尾都有开封府的鼓楼差役,也不需要下人跟着,父子两人打马出了巷子,来到汴河边的大街上,一路向东行去。

    此时正是寅时,连黎明前的黑暗都还没到,路上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汴河,轻轻的水声传到耳朵里。这也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风吹过,徐平不禁打了个寒颤。

    天封城还在睡梦中,路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徐平有点很奇怪的感觉,有些心慌。这个时辰起来,好多年来他都没有过了,周围黑黑的一片,总觉得世界换了个样子。

    早朝的时辰是钦天监定的,很有讲究,但徐平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什么时辰?用他前世的观念,现在还不到凌晨四点钟,天天这个时候起来,谁受得了啊?怪不得皇帝不愿意天天上朝,谁受得了这种生活啊!

    慢慢接近御街,开始热闹起来,卖各种小吃的已经开张。很开官员走到这里,会喝碗馄饨,吃个包子,肚子里有了东西,驱赶一下早上的凉意。

    徐正一向是不在这个时辰吃东西的,都是早早赶到文德殿里,散朝之后才出来吃东西。徐平自然一切依从父亲,随着他的习惯行事。

    御街两廊人一下子多起来,都是要赶早朝的官员。去垂拱殿上朝的大人物很多都不走御街,这里行走的多是徐平这种不匣务的朝官,比去垂拱殿自然寒酸得多。

    不匣务官,轻松是轻松,但只有本俸,开封城里物价又贵,过得着实不易。大多也都如徐家父子一样骑着马,也有不少骑着驴的,还有人连驴也雇不起,撒开腿步行。

    徐正几乎一次早朝都不拉,也认识了不少人,一路上不断有人打招呼。徐正一一回礼,不忘向每一个打招呼的人介绍一下身边的儿子,刚才邕州回来,过几天要参加学士院考试的。至于徐平在邕州干了什么就不用他说了,现在京城里早已经传遍,连平民百姓都知道徐平的姓名。满开封城的人都等着过些日子,李佛玛等一干交趾君臣从邕州押到开封城里,皇上在宣德门城楼上受降,那将是京城里的大日子。

    随着徐正的指挥,徐平一一向父亲的所谓同僚好友行礼。从官阶上,徐平在这群人里绝对处于最顶尖的那几个,而且他也不用守选,不用这么干耗下去,待遇是这些梦寐以求的。见这种大人物在自己面前自居晚辈,很多小官都受宠若惊。

    就这样乱糟糟的,不知不觉就到了宣德门。随着人流,徐正父子下马一起进了宣德门,向东到了文德殿里。

    这里也有东西閤门,而且是正式的閤门,绝大多数与閤门有关的礼仪都是在这里举行。不过皇上轻易不御文德殿,这里的閤门也只剩下礼仪功能了。

    随着父亲到閤门那里签名画押,徐平便寻思着退朝之后过来请假,不过要想好借口怎么跟父亲说。徐正得到这么一个上朝的机会都宝贝得不得了,如果知道儿子来过一次便请长假,只怕脸色会不好看。

    由于没什么正事,文德殿里的早朝乱糟糟的,菜市场一样,来到这里的官员各自找着朋友聊天,哪里还管什么位次。御史台和閤门人员见怪不怪,也懒得弹压,只是来回看着别做出太过火的事情来就好。

    按官职徐平应该是在前列,但这里也没几个人认真站朝,徐平只好随着父亲,默默地在文德殿里打盹。

    正在徐平云游天外的时候,突然被父亲拍了一下,急忙睁开眼睛。

    只见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正站在自己面前,满面惊喜:“云行,早听说你这两天要回京城,没想到在这里见到!”

    徐平见是自己的同年吴育,急忙行礼:“春卿,你也是回朝述职吗?”

    吴育道:“一是述职,再一个是参加今年大科,便在京城里多呆些时间。”

    “原来如此。”徐平嘴里应和着,看着吴育,也有些羡慕。

    这才是真正有才的人,天圣五年的省元,进士甲科,尤自不满足,还要参加今年的制科。这要不中个三等,还真对不起他这份苦功了。制科与进士科不同,对学识的广度要求特别高,要用特别的学习方法备考,徐平连参加的念头都不敢起。

    制科三等就等同于状元待遇,只要入等就相当于进士,天育才是他们天圣五年进士同年的考试专家啊。
………………………………

第21章 同年

    皇上亲政,自然要有些新气象,开制科广求人才便是一项举措。不过这种事情徐平也就只能看看,自己既没那个实力,也没那个精力去参加这种考试。

    徐平向吴育介绍了父亲,吴育急忙上前见礼。

    徐正是靠捐官入仕,多次机缘巧合才进入这大殿里,跟进士出身的人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见儿子跟同年聊着他们的话题,徐正知趣地告辞,去找自己聊得来的人。

    这种前殿早朝,真正前途光明的人都不怎么重视,哪怕是有些官员一向重礼守法,也受不了这里乱糟糟的秩序,大多都是请长假了事。反而是徐正这些,要么捐官,要么依父荫得个闲官的人,将来也看不见前程,才热衷到这里来。他们的交际圈子大多都是普通平民,早朝回去可以漫天吹嘘,抬高自己身份。早朝虽然见不到皇上,每次却可以见到宰辅,对普通百姓那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人物。

    徐平和吴育两人挪了挪位次,找个人少的地方,谈起各自这几年的遭遇。

    此时被俘的交趾君臣正在路上,预计九月底或者十月初会到京城,到时献俘仪式将是今年的又一件大事,从南到北早已传遍。随着这消息,徐平在邕州这几年的作为也传得广为人知,所以大多时候是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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