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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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 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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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薪柴。想提举司官人再三申明山禁,说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朝廷里圣上的财物,我大宋治下官民都不能随便乱砍,况是他们两个交趾人!这不是反了吗?我们便把人抓了!”

    桑怿听着韦大郎舌绽莲花,说的一套一套的,也不知找了人什么学来,竟然是大义凛然,很有些舍身报国的意思。要不是那一老一少看着实在扎眼,桑怿都会被感动。两国交界,边民跨境打猎捕鱼,砍柴割草,实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按桑怿的意思,这种事情不好过问。不过他拿不准徐平的意思,一时沉吟不语。

    想了一下,桑怿才道:“山林川泽,是天子私产,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看他们两人也是迫于生计,不像盗贼的样子,还有其他恶行吗?”

    “有的,有的!”丁小牛被韦大郎抢了风头,在后面憋得难受。有了机会急忙挤了上来,举着手中的小布袋,“官人,这两人还偷我们大宋农人的粮食。这布袋里面就是证据。我们拿贼拿赃,冤枉不了好人的!”

    说完,解开布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原来是七八穗嫩玉米。这种作物适合山地种植。虽然徐平三令五申不许开山种地,这两年还是传播了开来。

    桑怿看着地上的嫩玉米,眉头皱得更紧了,沉声问老者:“这些真是你从我大宋境内农田里摘的?”

    “官人,我家里断炊几天了,摘几穗填孩子的肚子!”

    老人说着,转头看着咬着手指的小孩。

    小孩歪着头看着上面的桑怿,咬着手指头,眼中有害怕,也有好奇。

    桑怿轻咳了一声。换了个柔和的语调,问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马蹄。”

    “这些玉米是哪里来的?”

    “爷爷从树林边摘的,说是回去煮了给我填肚子。”

    听到这里,桑怿叹了口气,这祖孙两个看着再可怜,罪名却是脱不掉了。认真说起来,山里的土人还有些处于部落状态,没什么私有财产的概念,也并不认为偷盗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意识里跟打猎捕鱼差不多。不过如今这里归到了官府治下。律法不认人情,犯了法就该惩罚,更何况牵扯到了两国。

    “来呀,去库里取十贯足钱给韦大郎和丁小牛两人。”

    案下吏人得了桑怿吩咐。应声诺出了官厅。

    韦大郎和丁小牛早支起了耳朵,听到了钱字都是心花怒放,对视一眼,心里像藏个小老鼠一样挠得痒痒。凭祥峒这里没什么花头,两人尽可以去宁明镇花天酒地几天,实在是平生没有过的快活日子。

    看着老人和孩子。桑怿沉声道:“念你年老不易,也是为了孩子才做出如此错事,我也不重罚你了,笞二十,算是薄惩吧!”

    盗七贯以上才流配,几穗玉米如果不是牵扯到交趾,老人孩子不是宋民,最多也就是训戒几句。就是所谓的笞二十,听着吓人,其实按折杖法也不过是屁股上挨七下,执刑兵士看老人面上留点情,勉强还能走着回去。

    得了桑怿命令,上来两个兵士挟住老人,几个大步就拖到了官厅门口,按在了如阶上,一个随手扒掉老人裤子。

    小马蹄为知道要干什么,快步跟在后面。到了门口,见另一个兵士从架子上取了小板子下来,才明白过来,一下扑到爷爷身上,张开手臂仰着身子护着,一双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桑怿。、

    桑怿心里叹气,官人断案,最怕碰上老人孩子和妇人,说是铁面无私,看的人却不一定什么观感。人是感情动物,大板子打在老人孩子身上,都会觉得可怜。

    “那老者,你今年多大年岁?”

    老人趴在地上道:“禀官人,小老儿今年五十八岁了。”

    桑怿只觉得苦,心说你满头白发,怎么才五十多岁?若是年满六十,算是老人,杖刑不及老弱妇幼,这顿板子也免了。看着外面,那个小孩死死靠在老人身上,不许别人靠近,执刑的兵士也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吏人取来了铜钱,韦大郎和丁小牛欢天喜地接了,谢过桑怿。

    韦大郎抱着铜钱,看外面局面僵持,对桑怿道:“官人,这贼骨头你别看他年老,可是能窜到我们大宋来偷东西!若官人下不了手,小的抖胆,上去两板子打断他的腿!”

    桑怿脸一板,喝道:“官厅里面怎么任你喧哗!怎么处置,官人自有主意,要你来教吗?”

    韦大郎不敢再说,心中犹自愤愤不平。

    桑怿对执刑兵士道:“看这老人身体瘦弱,好似身上有病的样子,今天不宜受刑,暂且记下来,先收押吧,过些天再受刑。”

    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心说这是徐平搞出来的麻烦事,还是交给他处置。
………………………………

第127章 步步紧逼

提举司的后衙,徐平半躺在交椅上,听着不远处大树上蝉虫的鸣叫,还有身边桑怿的絮絮叨叨。

    见徐平半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是醒,桑怿道:“你倒是有没有在听?”

    “我在听着,你继续说啊。”

    “都说完了,还说什么!”

    见徐平眼睛都闭上了,桑怿忙道:“你倒是说话啊!这种事情,做贼的都是老人和孩子,按律该罚,但怎么下得去手!”

    “下不去手就免了呗――”

    听徐平的声音懒洋洋的,桑怿直叹气:“你说得倒是轻巧,是我坐在了公堂上,一不小心疏忽了什么,让人笑话的是我!”

    徐平睁开眼睛看着桑怿,缓缓道:“事情明明白白,人证物证俱在,这有什么好疏忽的?”

    “是啊,证据确凿,按律该打!你怎么又说免了?”

    “法律不过是人情,怎么能那么死板呢?律法说是要打,又不一定要打,不是还可以折罚铜吗?”

    “那一老一小,明眼看着家里连饭都吃不上,我向哪里罚去?”

    “只要人活着,有手有脚,你还怕没地儿罚去?”

    “那两人老的老小的小,难道你还以为他们能挣出钱来?”

    “怎么不行?不是还有蔗糖务吗?老人还能砍柴呢,别的干不了,到蔗糖务烧火一个月也有几百文钱拿。”

    桑怿看着徐平,脸色一正:“你不会真想让他们进蔗糖务吧?这可不是玩笑的事!他们可是交趾人!”

    徐平道:“我管他哪里人,打你又下不去手,那就只好罚了。欠了官府的钱怎么能拍拍屁股走路?天底下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你不要说得这样轻松!一者他们不是大宋治下编户,你收到蔗糖务交趾必定有人来说事。再者他们本身在交趾都揭不开锅,收到蔗糖务里不是罚他们,有吃有喝他们求都求不来。你觉得这样合适?”

    “哈哈――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呀,在中原呆得习惯了,做事情有点畏首畏尾。怕交趾人找麻烦?交趾人得有多闲为这样两个人来闹事!至于在蔗糖务对他们两个是好事还是坏事,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只要蔗糖务是真省了钱。他们是真能赚出钱来抵了笞仗不就得了?你想偏了!”

    “不是我想偏,是你自己在骗自己!这样两个越境偷盗的人都进蔗糖务,事情一旦传回交趾,不知有多少吃不饱饭的人越境到蔗糖务来。你收是不收?”

    “收!今年蔗糖务正缺人呢!”

    “收的人多了,交趾或者甲峒会不会派人来跟你交涉?”

    徐平在交椅上缩了缩身子,闭上了眼睛:“来就来吧,我在这里等着。”

    “云行,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感觉这两个月你故意在跟甲峒置气,生怕他们不会惹上门来。边事敏感,你还是小心一些。”

    徐平什么也没说,好像睡着了一样。

    自韦大郎和丁小牛领到了第一份赏钱,提举司的赏额还是改了。除非发生打斗,不得擅伤人命,即使打斗过程中把盗贼打死,尸身也只能领五贯钱,而活着的则升到了十贯。这是提举司的人商量过后,觉得不改的话。贪图赏钱的人都只会向老弱下手,真正的盗贼反而没人管了。

    而小马蹄和他爷爷都被招进了蔗糖务,在凭祥峒附近的一处开田工地烧火作饭。虽然工钱都没入官府作为抵折杖刑的罚款,祖孙两个却也就此过上了吃饱穿暖的生活,哪怕有朝一日罚款交清了,他们也不会再离开。

    祖孙两人的事情传开,从交趾那边逃过来的人一日多过一日,蔗糖务扩大规模正缺人力,徐平是来多少收多少。

    离得最近的门州首当其冲,不过看着一天天加固的镇南关。还有在凭祥峒越聚越多的朝廷官军,门州黄观寿父子最终还是忍了下去,静静观看事态发展。

    进入八月,徐平调到凭祥峒的厢军正规军已经达到了三千五百多人。包括新招的忠锐、安远两指挥。再加上蔗糖务的两指挥乡兵,已经接近五千人。

    有兵壮胆,蔗糖务扩大规模的步伐越来越快,向南路已经修到了镇南关,东南方向则开始向渌州延伸。蔗糖务不但在开垦土地,还像海绵一样吸收着周围人口。周围土州原来的奴仆家丁。一些闲散人口,甚至远至谅州的人都被吸进来。

    门州到底是个小地方,黄家把自己的人看紧一点,咬咬牙还能挺住,作为交趾北方中心的谅州却挺不住了。

    大山里面地广人稀,人口就是最大的财富,为了人口千百年来各势力不知打了多少仗,哪个土断能看着自己的人口被吸去?

    八月初十,甲家先派人以谅州的名义找上徐平。

    得了禀报,徐平转到长官厅,就看见厅里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中等身材,看起来有些富态。

    见到徐平出来,那人急忙上前见礼:“下官李庆成,见过提举官人。”

    徐平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庆成,口中道:“李知州可是贵客,自本官任左江道提举,也有几年了,今年才见上你一面。”

    李庆成面色尴尬:“下官俗事缠身,一向没得闲拜见官人,失礼了。”

    谅州名义上也向大宋称臣,同时也臣事交趾,实际上被甲峒控制。但不管怎么说,名义上是大宋属下地方,却不拜见徐平这位顶头上司,这就说不过去。

    徐平淡淡地道:“等你有闲可是真不容易,既然来了,那就坐吧。”

    说完,自己在主位上先坐了下来。

    李庆成陪笑道:“上官面前,下官哪有坐的地方。”

    “不坐也好。我这个人不拘礼,下面各土官来见,都有座位。――不过,你是例外,几年都不来见我,想来是忙得很。有话还是站在那里说,赶紧说完,不要耽误了你的正事。我们这些朝廷派出来做官的。不好骚扰地方。”

    “官人言重了。”

    李庆成额头已经有汗珠渗了出来。他来到这里,徐平如果把他当作交趾的地方官那就一切好办,可徐平把他当大宋臣子,那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徐平作为顶头上司。上任几年连招呼都不打一个,突然就跑来谈判,有什么好谈的?

    见徐平坐下不再理自己,李庆成也不知该怎么开口,一时场面僵住了。

    兵士端上茶来。徐平示意把两杯茶都放在自己身边桌上,端起一杯来慢慢喝着,并不理会李庆成。

    见徐平气定神闲的模样,再想起来的时候甲承贵的交待,李庆成心中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道:“官人,下官这次来,是有点小事要说。”

    “哦,那就说吧。”徐平把手里茶杯放下,“到我这里不必拘礼。有话尽管直说。大家都忙得很,不要绕来绕去绕弯子。”

    李庆成道:“是这样的,最近这两个月,我谅州治下有不少土民逃亡,听说都是到官人这里,进了什么蔗糖务做工。”

    徐平淡淡地道:“哦,有吗?”

    “有,当然有,而且还不少!我属下报上来,两个月就有几百人了!”

    “嗯。什么时候有闲,我到蔗糖务问问,你不用着急。”

    “官人,我怎么不急?再这样下去。我州里的田地都没有人种了!蔗糖务怎么可以招揽我治下人口?”

    徐平把脸一板:“怎么就不能招揽你治下人口?难不成我还收了你的钱粮?”

    “不是,官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庆成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那里是化外土州,一应使用全靠这些土民支撑,人口少了怎么成?朝廷当初封赏。可是许我李家世代相袭,产纳钱粮赋税的。”

    “难不成我现在向你要了吗?还是你自己过意不去要来交?”

    李庆成一下怔在那里,突然发现跟徐平按着朝廷的说法争来争去没意思,大宋允许他们家世袭知州,可也没保证让他要人有人,要地有地。

    “反正吧,我就觉得,朝廷不该跟我们土官争人口。”

    最后,李庆成也只有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徐平冷冷地道:“都是大宋治下子民,他们愿去哪里,只要不违律法,我凭什么拦着那些人?哪里吃得饱穿得暖,他们自然就去哪里。朝廷让你守地方,结果你让治下子民食不裹腹,衣不蔽体,还觉得朝廷欠了你是不是?你觉得,你是不是觉得朝廷要按照你的意思办事?”

    “官人说的有道理,可是再有道理,也不能让我们土官吃苦头,不然谁会给朝廷守地方?没了我们这些土官,难道什么事情朝廷都要管起来?”

    徐平没说话,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才慢慢开口:“你知不知道,左江道已经行了括丁法?我记得布告也送到你那里了。”

    “知道,可关我谅州什么事?”

    “布告里说的明白,暂不执行的只有波州和田州及相关的几个地方,你怎么会认为不关你谅州的事。”

    李庆成吃了一惊:“官人还想在谅州括丁?”

    徐平猛地一拍桌子:“你以为提举司发出去的布告是哄小孩玩的?以前没有找你,是你不得闲,我也不得闲,既然今天来了,你便回去准备一下吧。”

    “官人真想在谅州行括丁法?”李庆成吃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谅州是什么地方?那里只是名义上是大宋属下而已,这位官还当真了!

    “你做着大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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