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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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 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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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江以外就是宋与交趾交界的地方,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小州小县也多如牛毛,好多地方大宋封得有土官,交趾也封得有土官,不下大力气梳理不清楚。要想那里平静,就必须打服交趾,不然永无宁日。

    左江和右江之间的三角地带则是广源州的势力范围,大宋是通过田州和波州这两个土州在那里塞了两颗钉子,暂时采取守势。这里的山更高,林更密,人烟更加稀少,山间小道陡峭狭窄,有火药修路也极为艰难。

    到广源州只有从横山寨下去,路途艰险,难行大军。相对来说门州到那里路就平缓得多,这路还可以直通大理,广源州正是大理与交趾之间的门户。徐平隐约记得前世中国对越南的反击战就是兵分两路,西路走得的就是现在大理经广源州进交趾的路,东路则自凭祥峒下谅州。

    有交趾和广源州在,徐平暂时无力平定整个邕州蛮地,但收拾干净明江和左江之间的地区还是办得到的,黄知县的首告正好当这一把刀。

    谭虎带着黄知县回来,把写好的状子给徐平看。

    徐平看过,放在一边,对谭虎道:“带黄知县下去休息,这些日子就让他呆在衙门里,不要出去走动了。你找得力人手看护好黄知县,不要出意外,黄从贵那样的混账事情,可不允许发生在我这里!”

    谭虎应诺。

    徐平又道:“我这里有几道手令,你连夜派人送出去。一给太平县段知县那里,一给古万寨知寨,一给波州知州。让他们都看紧了地方,如果黄从贵再逃脱,从谁那里跑的我找谁的麻烦!”

    谭虎接过徐平刚写的手令,带着黄知县下去了。

    房外凉风渐起,把枯黄的树叶吹到地上,随着风旋转。邕州十一月的天气,白天还像晚春,晚上却是一副初秋的样子。

    十一月二十六日,徐平晓谕各土官,因地方不靖,迁隆峒集会完毕后,太平县和古万寨下属土官随忠锐军返回,永平寨下属的则由安远军护送,各土官勿要自行离开。

    众人得了这道谕令,虽然迷惑不解,但也没往心里去。山间行路确实不太安全,由朝廷官兵护送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惟有江知州等人发现不见了黄知县,心中惴惴不安,奈何迁隆峒里巡逻的官兵看得紧,怕犯忌讳,他们也不敢公然聚在一起商量。偷偷地碰下头,也说不上几句话,都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

    徐平早已密令手下看紧了这几个人,得了密报只是冷笑一声,也懒得理他们。这些太平县附近的土官玩不出花样来,徐平担心的是思明州和渌州这两个地方。思明州势力强,渌州在边境上,与交趾只有一河之隔,这两个地方处理不好,很容易引起地方动荡。

    十一月二十八,徐平在迁隆峒教阅所属兵马。因为乡兵不是正式军队,高大全和张荣所属的军队都没有参与。

    此时还没有正式出现教阅厢军这个名号,但在沿边地区,很多地方官都开始重视厢军,不定期地进行教阅。凡教阅军队,必发旌旗,建番号,算是能够正式参战的正规军队,与以前杂役性质的厢军区分开来。本来历史上大规模建厢军教阅始于庞籍,在这个世界,徐平不知不觉已经走在了前头。

    看着盔甲整齐的队伍在校兵场上摆出各种阵势,旗帜分明,井然有序,场外的众土官都看得心惊胆战。这是真正能上战场的军队,与他们以前乡村武斗式的场面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在空阔战场上摆开阵势相斗,他们的土兵可以说是十不抵一,来本还有点其他心思的心里也彻底没了想法。

    教阅完毕,依然是大摆筵席。

    徐平领着喝过了三巡,同前几天一样借口有事先回后衙了,只留下众土官在那里喝到尽兴。

    后衙里,安远军林指挥使匆匆进来,到徐平面前叉手行礼。

    徐平从桌子上拿起一封信件,交给林指挥道:“这是我的手令,你随身带着,到了思明州,交给永平寨张知寨,让他按令行事。”

    林指挥接过信件应诺。

    徐平又道:“前两天我虽然跟你提过去永平寨的事情,并没有把事情说透。明天就要出发,为免误事,还是跟你说清楚。提举司已经查得清楚,思明州知州黄安明事涉谋反,你带兵到了永平寨后,与张知寨一起,捉拿黄安明一家。那里是他老巢,手下众多,事情一定要谨慎。记住,只捉首犯,不相干的人等一切不问!事后让张知寨把人犯送到太平县溪峒事提举司,你带着人马就驻在那里,暂时听张知寨节制!”

    林指挥应诺,又问道:“要是思明州作乱怎么办?”

    徐平道:“你们以威慑为主,尽量压住不要出乱子。如果那里有人一定要作乱,那就快刀斩乱麻,一网打尽,不要让作乱的人走脱。跟先前一样,乱事平息之后只抓首恶,余者不问!”

    “这――是不是太宽大了些?”

    徐平摇了摇头:“我们有的是时间,所谓秋后算账,当然是要把收成收到仓库里才好动手,你明不明白?”

    “小的明白!”

    “还有渌州知州,在思明州也一体拿了,不要放他回去!”

    “我们拿了知州,渌州岂不是就要反了?”

    徐平吐了口气:“反就反吧,管不了那么多了。”

    “其实,卑职这里有五百兵马,再加上永平寨原驻扎的大半指挥,人手已经足够了。何不拿下思明州后,轻兵直下渌州!”

    徐平摇头叹口气:“你忘了天圣五年李知寨是怎么遇难的?哼,路上中了埋伏,人都没了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干的!这种事情不要再出现了。渌州与交趾一水之隔,现在动手还是太冒险了,且先放过吧。如果他们真地反了,我这里自有办法,你不用操心这些。”

    林指挥不好再说什么,领命去了。

    徐平坐在那里,脸色并不好看。渌州反了怎么办?还真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可不想在自己手下发生李绪当年的窝囊事,只能驱虎吞狼,逼着周围的土官围攻渌州。渌州不好打,总有好打的,到时就看哪个倒霉了。
………………………………

第104章 黄从贵的末日

落日的余晖照在左江上,水面泛着点点金光。归来的渔船慢悠悠地在水面上飘着,艄工的长篙在水里荡啊荡,泛起一圈圈的波纹。

    岸边人群熙熙攘攘,闲逛的行人,卖货的摊贩,聚在这里透着热闹。

    大贵拉着阿爹的手,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这些他从来没有看过、没有经历过的人和事,处处都透着新奇,让人向往。

    经过几次试探,岑大郎终于走出了大山,来到了太平县。江州韦知州果然不再派人抓自己,就连前几年的悬赏都取消了,命运里的乌云已经散云,岑大郎父子在太平县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

    凭着一手行医的手艺,岑大郎在左江这边摆了个摊子,每天赚的钱也够维持父子的生活,还略有节余,再过几年,他们或许就能在这里安下家来。

    “阿爹,你看那个人还在那里!”

    大贵摇着岑大郎的手,指着街边柳树下像条死狗一样躺在那里的人喊。

    岑大郎摇头叹道:“可怜的后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才受这样苦哟!”

    说着,走上前去,掏出两帖膏药放在躺着的年轻人面前,轻声道:“再用过这两帖药,你的腿就好得差不多了,找点活计做,攒钱回家吧。”

    年轻人不断点着头,口里唔唔地发着声。

    大贵道:“阿爹,这人还是个哑巴。”

    “都是苦命人,这世上苦命人活得都难啊――”

    放下膏药,岑大郎带着儿子叹着气离去。

    看父子两人走远了,年轻人捡起地上的膏药,低着头一腐一拐地向镇外走去。此时太阳落山,凉风渐起,年轻人不由自主地缩起了身子。

    到了镇外,左右看看周围没有人,年轻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骂道:“也是晦气,命里竟然要遭这一场大难!真是亏了那一大一小两个呆子,不然这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可惜那父子也是穷鬼,每次就施舍两帖膏药,有什么金银给我也好。人倒霉了就没了气运,怎么不让我遇上个员外!”

    一边说着,一边撸起裤腿来,换了腿上的膏药。

    这衣衫褴褛乞丐一样的人,竟然是忠州小衙内黄从贵。他瞅准时机逃出了罗白县衙,捡了性命,但也伤了腿,走不了远路,这些天就在周围游荡。

    换过膏药,黄从贵看看天色黑了下来,站起身,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且去镇里找点东西填填肚子。可怜我生在富贵,却落得跟乞丐抢食!常言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等我脱了这场大难,一定加倍找回来!”

    太阳落山,华灯初上,江边的街道依然热闹。

    段云洁带着秀秀走在人群里,看见前边有小贩挑着担子在街边卖蜜桔,对秀秀道:“新鲜的桔子,我们买点回去吃。”

    秀秀“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说好呢还是无所谓,或许只是仅仅出个声音不段云洁不尴尬。

    段云洁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日子了,秀秀还是这个样子,虽说比起两个月前灵动了些,但仍然很少说话,对什么事情也没有兴趣,让她做什就做什么,从不回嘴。让她做的事情哪怕做不了,她也会一直做下去,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直到有人把她叫开。

    没有人知道秀秀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恢复从前的样子。

    徐平临走的时候,把秀秀交托给了段云洁,还特意嘱咐不要天天闷在家里,没事带着出来多逛一逛,散散心。

    随身的亲兵都被徐平带到迁隆峒去了,没人跟着段云洁也不敢带着秀秀到处乱跑,只是在江那边没事转一转。今天太平县衙门里有人来江这边办事,段云洁便带着秀秀跟着差役吏人一起过来,一会再一起回去。

    江这一边外地来的客商多,新鲜的玩意儿也多,秀秀看了或许会感兴趣呢,她曾经是一个一刻也闲不住的人。

    小贩称好了桔子,段云洁一摸身上,哎呀一声:“该死,今天出来怎么忘了带荷包在身上?这可怎么办?”

    秀秀是不用指望的,这些日子她早忘了荷包之类的这些小事。

    小贩提着桔子,对段云洁笑道:“这街上谁不认识两位小娘子?些少桔子你们先提回去吃着,有空闲了着个人送钱过来就行,我还要在这里卖几天。”

    “这怎么好意思?怕是要凭白让人闲话。”

    这些日子不能随便过江来,段云洁有些犹豫,转了下身,眼睛一亮:“不用了,那边有我们一个熟人开的店,我去借些银钱来。”

    说完,对秀秀道:“你在这里等着,姐姐去丘娘子店里借几文铜钱,眨个眼的工夫就回来了,可不要乱走。”

    秀秀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段云洁离去,秀秀站在街边,默默地看着街上的人群。秀秀的眼珠黑漆漆的,却没了往日的光彩,这双眼睛看着这个世界,或许什么都没看到。

    突然,秀秀猛地一转身,好像有一道闪电划过她的眼睛,目光一下明亮了起来。就这么呆呆看着,过了一小会,秀秀转过身来,看着段云洁离去的方向,满脸都是焦急。

    段云洁还是没有回来,秀秀急得快要哭出来。

    小贩见秀秀的样子,拿起一个桔子递过来:“小娘子有什么急事?不急在这一时,先吃个桔子解解渴吧。”

    “谢谢了,我不吃。”

    秀秀说完,从身上摸出一方手帕,又取出一枝奇怪的笔,在手帕上急匆匆地写着字。

    这枝钢笔是徐平送给秀秀的,有了什么新奇东西徐平总是先给秀秀玩,秀秀一直带在身上,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宝物。

    在手帕上写完了,秀秀小心地折了起来,递给小贩:“阿伯,这方手绢你帮我交给姐姐,我有事要离开一下。”

    说完,秀秀把手帕塞到小贩手里,转身急匆匆地离开。走出了三四步,秀秀又转过身来,对小贩道:“阿伯,一定要交给姐姐啊!”

    小贩还没来得及回答,秀秀的身影就汇进了人流了,消失在了夜色里。

    小贩举着手帕,还没得及说什么,已经找不到秀秀的身影了。

    留了张荣带一指挥乡兵驻迁隆峒,徐平带着高大全的乡兵和忠锐军回到了太平县。一回太平,按黄知县提供的名单,全部捕了下狱。忠锐军则兵分两路,由正副指挥使带队,下到各土州县峒里,捉拿犯官家属。

    把这一切安排完毕,徐平才回到后衙,段云洁早已等在那里。

    把秀秀的手帕交给徐平,心力交瘁的段云洁不断地摇头:“从前天秀秀离开,这两天我托了孙七哥和太平县里的人,在周围找遍了,怎么也找不到她的影子。她一个小女孩,能跑到哪里去?”

    说完,叹了口气:“走了秀秀,我对不起你!”

    徐平展开手帕,上面是秀秀的字迹,看起来有些潦草:“官人,我看见黄从贵那个贼人了。他害了刘小妹姐姐,害了好多人,我一定不让他跑了。我要跟住他,看他躲在哪里,有了消息我会告诉官人,你带人来抓啊。”

    最后面是秀秀要加上去的:“官人,我跟了你好多年了,如果这次秀秀有不测,记得秀秀的好,把秀秀淘气的事情都忘了吧。帮我照顾爹娘,还有我弟弟虎子,这么多年也没好好照顾他们,我又想他们了――”

    徐平看着手帕上的字,好一会没有说话。

    把手帕折起仔细收起来,徐平对身边的人道:“叫高大全和谭虎过来,马上过来!”

    段云洁叹了口气,默默低头站在了一边。

    徐平来回踱来踱去,见到高大全和谭虎来到身边,沉声道:“秀秀在左江对岸发现了黄从贵,跟着追上去了。你们两人各带我五十亲兵,分头去找,这周围很人都认识秀秀,不可能一点消息没有,一定把人给我找回来!”

    高大全和谭虎两人应诺,面面相觑。尤其是高大全,与秀秀一前一后跟在徐平身边,知道秀秀丢了对徐平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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