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欲情归(又名 介亭纪事)by阿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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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欲情归(又名 介亭纪事)by阿夸-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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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慌了,连忙弯腰去捡,结果头碰头撞个正着,“哎哟——”出口,又迅速捂住各自的嘴,面面相觑无声笑开了。 

  “好小子,现在回去睡吧,没你的事了。”冯宣仁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像要拍去黏在上面的月光。 

  “少爷……”阿诚仰起脸欲言又止。 

  轻柔的少年稚音让冯宣仁闻声心动又颇觉怪异,他急忙转身要走,近乎是逃。 

  “去吧,还钥匙的时候小心点。” 

  阿二目送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他想问少爷:你究竟去要干嘛?钥匙在手中发热,心在夜风中发凉,在假山边站立半晌,直到眼见楼二层上少爷房间的窗子透出桔色的灯光,方才蹑手蹑脚地向厨房内走去。 

  李妈坐在桌边低着头缝衫子,阿三在她左侧水池子洗碗,一边向门口悄悄瞄上几眼。他终于看到在门口闪过的哥。 

  “李妈,我去提水。” 

  李妈点头,没有抬眼看他。阿三走出去片刻,忽然喊:“李妈,太太在叫你。” 

  “知道了。”妇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走到门口,阿诚拎起放在走廊里的水桶急促地走过去,恰好撞在李妈的身上,两人一起跌倒,水泼了李妈一身。 

  “哎哟,你要死啦,”李妈哇啦哇啦地叫了起来,“冲头冲脑做啥?!我这幅样子怎么去见太太?!”阿诚连忙扶她站起来,衣服湿淋淋地淌水。 

  “对对……不起。”阿诚扯起衣袖围着她忙乱地去擦其身上的水,把钥匙悄悄塞入她的口袋,李妈光火地一把推开他:“好啦好啦,搞什么东西,我要换衣服去,回来再跟你算账!” 

  阿诚已是宽心,偷笑着一个劲地道歉。 

  ***************

  夜幕沉重,四周寂静。 

  睡在身边的弟弟鼻息沉沉,阿诚却在床上辗转难眠。 

  院落里的树影在风中摇晃,窗纸被映下支离破碎的印斑,街灯又把这些影子夸大,拉成模糊的一片片如鬼魅的嘴脸,张牙咧嘴的扭曲。这种风景早是看惯的,只是今晚特别令人心慌。 

  “咯——”轻微的金属相撞的声音,稍纵即逝,却能清晰地传入了未眠的耳朵。少年“噌”地从床上坐起身来,胡乱地披上外衫,拖着鞋子打开门急忙地踮着脚尖走了出去。 

  西边门半掩着一个人影,黑乎乎的高个子。阿诚悄悄地走近,把身体掩藏在柴房的门框边上,秀目凝注那蹑手蹑脚绕松铁链的身影,门被打开,少许街灯的光线漏进使这个身影有一个瞬间能让他窥得清楚。 

  可这不是阿诚熟悉的温柔俊朗如阳光般灿烂的冯二少爷。 

  一个陌生的夜行者,黑色的长衫帽子,初夏的时节,他的脸上扣着口罩。陌生的装束让阿诚害怕却没有让他退缩,他必须弄清楚这个奇怪的人是不是少爷! 

  阿诚咬紧嘴唇鼓足勇气撒开脚步,在人影隐没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冲了过去,并抓住了门后的手。 

  “少爷?”他轻声叫着。 

  夜行者显然被阿诚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但随即就镇定下来:“阿诚,你怎么还没有睡?” 

  这当然是冯宣仁,他惊讶地看着紧抓自己的少年。 

  “少爷,真是你。”阿诚不好意思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当然是我,”冯宣仁一定是笑了,犀利的眼睛微微眯起,“你睡傻啦?”他拉过少年让两人躲入建筑物的阴影中,并转手把门带上。 

  街上冷清,远处有星点犬吠。 

  “少爷……”阿诚盯着眼前的人开始语无伦次,“少爷,你要去哪儿……你这身打扮……”心头涌上来的不安正在咀嚼胆量,他紧张地再次攫住少爷的衣袖。 

  “唉,我跟你怎么说来着,一会儿又忘了吗,”冯宣仁温和地抚了抚他的头发,语气却强硬的命令,“快回去睡觉,不要多问,记得把门掩紧。”说完,抽出袖子人欲走。 

  “少爷,我……我跟你一起去吧。”阿诚没来由地固执,伸手又扯住了他的袖子。 

  “不行,”冯宣仁一口回绝,他很是焦急,连忙拉回自己的袖子,“快回去,当心被人瞧见!” 

  “不……少爷我……那我等到你回来,给你候着门……”阿诚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只想留住少爷的脚步。 

  冯宣仁向前快走几步,忽然又回过头:“快去睡觉。”然后向他挥了一下手就拐进了旁边的小巷。 

  一片漆黑,修长的身影被夜色吞噬,阿诚呆呆地伫立着不知道怎么办。 

  才愣没几分钟,一辆黑色的洋车从巷中驶出,直冲向街上,在车灯和街灯光晕的交错下,阿诚恍然间仿佛看到少爷就在车上。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阿诚被巨大的恐慌给揪住了心脏,他撒开腿跟着汽车狂奔起来,拖着的鞋子在奔跑中脱离了脚,阿诚没有知觉,光着脚丫在青石板的路上死命地追着,直追到街头时,车已经驶入夜幕失去踪影。 

  怎么可能追得上?!无奈之下慢慢地收住脚步,气喘和心跳在自己耳边夸张地发出巨响,阿诚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他怕自己一放手就要失声呼喊出来:少爷! 

  车内的人并不是没有看到少年追逐车子的身影,但他不能让车停下来。瘦小的身影停止在最后一盏街灯的光晕里,随着汽车的驶动很快地从视线中消失,冯宣仁始终向后注视着,有种无法明了的感觉堵在心口,闷闷的。 

  “那个小子是谁?”车厢内的有人问。 

  “家里的……下人。”冯宣仁摘下口罩,长长地吐了口气。 

  “他可靠吗?”问话的人有点疑惑。 

  “绝对……没问题。”他慎重地向同伙保证着自己都无法了解的信任。 

  “嗯。今晚应该不会出错了,只要事情成功,我们就少了一大阻碍。”有人把手中的东西用袖子管擦了擦。 

  “说真的,冯组长,要不是今晚对付的人比较麻烦人手又抽不出来,真不应该劳你驾的。”坐在旁边的人拍着冯宣仁的肩膀。 

  “怎么能这么说,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的兄弟,这种困难的时候,工作哪能分开得这么清楚?!” 

  众人互相展颜一笑。 

  冯宣仁重新把口罩戴上,右手伸进口袋,掏了件家伙出来,一支手枪。 

  车在街巷里悄然穿行,两旁景物徐徐后退。车厢内沉默一片,有半阖眼睑假寐,有低头沉思,有边抽烟边顾盼风景,但大抵是表情冷峻心里紧张着。 

  冯宣仁的指尖在细细摩挲着手里枪支托把上的刻纹,他闭着眼,心头浮现的却是映入眼帘的最后画面。 

  少爷,他仿佛听见他在喊。可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按了按额头,尽力把那个画面从脑海中挤出去。 

  阿诚从来不知道夜竟有这么长。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的等待,他不敢合一下眼,努力地听着门外的声音,哪怕是一丁点儿,也足够让他坐起身来冲出门外。 

  可惜他始终没有等到少爷的归来,如此来回地折腾,终于抵不住疲惫,昏昏睡去,直至天明。 

  *****************

  翌日,冯老爷的书房。 

  “啪——”一叠报纸被扔在了书桌上,冯老爷皱紧眉头,用烟斗敲了敲版面的巨大标语,对站在旁边的大儿子说:“你看,出事了!” 

  儿子看了一眼标语:惊天血案!内政局特派专员顾浦平先生昨日被枪杀于百乐酒店。 

  “顾专员?!”连忙拿起报纸往下读起来。 

  “顾浦平这次专门来负责肃清乱党分子,想不到丢了性命。”冯老爷叼起烟斗叹喟着。 

  “他做事过狠了点,前几月前不是关押了一批乱党,听说都被他毙了。” 

  冯老爷点了点头,静默半晌:“不会这么简单……”忽然想到什么,问:“宣仁呢?” 

  “还睡着呢,说是着了凉,一大早让李妈熬药汤呢,”冯宣义笑着,“他昨天老老实实地理了账目,到底是坐不住的人,一会儿就没耐性了。” 

  冯老爷苦笑:“你们一直太宠他了,老大的人还是这样怎么得了,有空你去说说他,给他在你那里先安个位置吧。” 

  “好。” 

  *******************

  阿诚一大早趁着帮忙清扫院落之时,跑到少爷的窗子下张望。窗子紧闭还拉着窗帘,什么也看不到。他拿着扫把在窗下转来转去,不知道该怎么办。 

  稍过片刻,忽有小物什打头,跌落地上的是一只桂圆,他抬头,冯宣仁正从窗口伸出头对他眯眯笑。 

  “少爷!”阿诚惊喜叫道,在看见这张温和的笑脸的一刻悬了整夜的心总算归位,还是他熟悉的少爷,白白的洋装衬衫,俊朗干净的面容。 

  “你昨夜……”话没有问完,阿诚捂住自己的嘴。 

  冯宣仁见状明白他有很多话要问,就道:“你上来吧。” 

  屋内垂着窗帘,有点暗沉,就像主人的脸色,眼睛上还有重重血丝,显然人也是一夜未眠。 

  阿诚有点窘迫,人在眼前,倒真不是该问什么,呆楞地站着边扭捏着自己的衣角。 

  “昨天你没睡吧?”冯宣仁见他默声,只能张口先问。 

  阿诚点头。 

  “你真是不听话,”口气中却没有责怪之意,只是心有余悸,“昨天有多危险,如果被人看到的话就麻烦了。” 

  “我怕少爷出事啊。”少年小声地反驳着。 

  局促不安的表情让冯宣仁淡笑:“你为什么怕我会出事?”他走到窗前,一把扯开窗帘,穿过树缝的细碎阳光爬上少年的身体,闪闪烁烁的,如他的表情。 

  “我不知道……” 

  “我没事,”冯宣仁走到阿诚面前,揽起他的肩,隔去细碎夺目的光斑,这些光斑在少年的身体上画着古怪的图案。 

  “昨夜真是难为你了,一定被吓坏了吧?”他抱歉地柔声问道。 

  阿诚点头又马上摇头:“我不怕,只要少爷没事就好,少爷没事阿诚就放心了。”他低头看地板,也许从来没有跟一个东家说过这样的话,有点羞涩,也正因为这一丝羞涩使他的话显得这么有诚意。 

  冯宣仁看着他,若有所思片刻后忽然扔出一句话让阿诚措手不及。 

  “你倒挺会拍马屁的。” 

  这句话显然刻薄,阿诚愣住,抬眼不解地看着这个方才还是温柔相对的人,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就算是再愚钝的人也会听出其中信息不佳的味道,何况阿诚不算笨人,但他实在不会明白,这个冯少爷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东西。 

  “我没有……”毫无防备的少年张牙结舌,“真的没有。”他的脸霎间涨得通红,不是因为被捅穿的窘意引起的,而是从来没有过的一种陌生的愤怒,使劲压抑的愤怒。他想对着这张脸吼叫:我真的很担心,没有其它意思! 

  可他不能,对方是少爷,他对自己说,如果他要这样想,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原由的,自己毕竟只是个寄人篱下的佣人。阿诚还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受伤”,受伤并不一定都是要见血的。 

  冯宣仁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钞票递到阿诚面前,什么也没有说,意思却是很明确的。两张钞票的面额不小,比上次的五个小钱不知翻了多少个倍数,阿诚明白,但他看着递到面前的钱,却怎么也无法有上次那五个小钱带来有快乐,与之相反,他觉得肚子里的五脏六肺地挤在一块儿感觉欲呕,他看了看钱,看了看冯宣仁,僵硬地说:“少爷,不必了,那是阿诚应该做的。” 

  “拿着。”冯宣仁用命令的口气说着,却还是轻柔的。 

  “不用,”阿诚别过头,看着窗外说,“少爷,我可以走了吗,下面还有活呢。”他害怕自己十年来所养成作为下人的忍耐界限也有到头的一步。 

  “你拿着,”冯宣仁把钱塞到他手中,凑近他的耳朵,一字一顿,“你不拿的话,我可不放心哦。” 

  “……” 

  阿诚咬牙,手中薄薄的纸片如块烙铁灼烧着他的手心,让他心痛难担,但他还是缓慢地把它们放入口袋,如果这样能让少爷“放心”的话。 

  “少爷,我……可以走了吧?” 

  冯宣仁颔首默许。 

  少年转身就走,眼里一片潮湿,他觉得自己又被人卖了一次。在走廊里急促地走着,逃离着刚才满心欢喜跑进去的地方。 

  为什么会觉得他不一样?为什么这么难受?为什么现在在哭? 

  卷起袖子狠狠抹去了眼中的液体,从口袋里掏出钞票,略为犹豫,用力扭捏着纸张,把它们揉成一小团又展开,印着的红色人像在被挤压的扭曲下对他揶揄地微笑着,阿诚凭空打了个寒战,屈紧手指把人像的微笑收回一小团纸片中,往靠墙摆放的植物盆景的松泥里一塞直至没土。 

  他没有发现,从自己逃离出来的房间门半掩着,一双眼睛在背后注视着,直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冯宣仁靠门暗自叹息,他有这样做的理由,可这理由在这个少年面前却变得苍白而可笑。他觉得自己很愚蠢,少年受伤的眼神在脑海中一遍遍的掠过。是的,受伤……极力掩饰的受伤。可是,忠诚该用什么来交换?金钱还是其它,金钱应该比其它更为可靠的,不是吗?特别对这样贫苦的少年来说,还有其它吗? 

  他走到那株植物下,把那团钞票从泥中捡出,两张纸处处折痕几乎被揉烂,可见少年用力十足来发泄心中难言的愤怒。冯宣仁无端地有些心慌,这种心慌使他产生一种冲动,没留时间多加思索,迅速冲向楼梯朝阿诚追去。 

  “阿诚,等一下!” 

  已经站在楼下的少年收住脚步,转向看着站在楼梯上的少爷一语不发,木无表情。冯宣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对着他说些什么,沉默半刻,却没头没尾地吐出一句:“对不起。” 

  语音未尽,心中也不免一惊,自己在道什么歉啊? 

  “什么?少爷。”阿诚似没有听清楚,一脸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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