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刚晚清七十年简体完美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唐德刚晚清七十年简体完美版- 第4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参见郭、简、罗诸家著述及其它官私文献。)  
  洪天王不如毛主席  
  其实太平“北伐军”及“北伐援军”之相继全军覆没,不是个人因素——论将才,这些北伐将领,都可说是中国军事史上不世出的名将。他们的失败,是整个长毛战略思想中——让我且引用一句“句句发金光”的《毛泽东语录》——没有摆脱“流寇主义”的结果。他们不打有板有眼,有前敌、有后勤的正规战、运动战;而专打钻隙、流窜、拖死官军的流寇战略,那就不能持久了。  
  在本世纪三〇年代中期“五次围剿”之后,朱、毛二将所率领的“中国工农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所实行的也是这个不要后方、钻隙前进、拖死官军的流寇战略。那一仗,哼,要不是蒋委员长“太聪明”(想借刀杀人),张少帅是“太老实”(以为红军真想抗日),恐怕“人民也站不起来了”。纵使如此,最后还不是“受编”、招安,搞个“打方腊”收场。当“工农红军”偃旗息鼓,收起“八角帽”,换起国军装,戴起“青天白日”帽徽来,才女毛毛说:  
  红军接受改编为八路军后……广大指战员对于改编、换装的确存在一些情绪。  
  要让这些红军战士摘下他们心爱的、佩带(戴)了十年的红星八角帽,要让他们穿上原来对他们进行过疯狂剿杀的国民党军队的军服,他们的心里,怎么能够平静!(见毛毛书,页三五一~三五二)毛毛公主有所不知,当时她的毛伯伯、周伯伯和爸爸,腰如果弯不下去,要闹情绪,也就没有公主你了。李开芳、石达开心里又怎能“平静”?他们也是想“受改编”、“换装”啊!搞社会主义、“替天行道”的宋公明伯伯,又何尝情愿作“投降派”呢?问题是当“流寇”怎能当一辈子呢?吃一堑、长一智!二万五千里受了个大教训。抗战期间毛泽东再也不搞“长征”了。同日本人,尤其是同蒋介石,搞“持久战”(蒋叫“长期抗战”;汪叫“一面交涉、一面抵抗”),就一定要“推磨”——一古脑制造他十来个“革命民主根据地”(长征前叫“苏区”。你朱德、彭德怀、刘伯承、贺龙、林彪、陈毅……,大小三军听令:你们化整为零,各占一山头,各建一“根据地”。组织草根、团结工农、统战走资……,老、新解放区、白区、敌区……,因时制宜,各就其便,军民打成一体;八十老妪、九岁小儿,一个不漏。搞他个针插不进,水渗不透……。一旦国民党再来“围剿”;日军前来“扫荡”;伪军前来“清乡”,诸将应“彼此呼应、各自为战”,在八阵图中,打他个没完没了的推磨大战——失掉其一,转入第二;失掉二、三再转回第一——八阵图中最后总把你七百里连营,通统烧光……。然后农村包围城市——不把你赶回日本;不叫你鼠窜台湾,誓不甘休。  
  ——这就是“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战略思想”。  
  但是这一记盖世英雄的伟大战略,哪是那位“乡建派”小学教员,老骨董“中国脊梁”的梁漱溟先生所能梦想的呢?他经过毛主席一夕的开导,粱老汉就自觉“头脑开花”了。  
  毛泽东和洪秀全、粱漱溟一样,都是乡建派,三家村老夫子也,何以毛老夫子能想出这鬼主意,而洪、粱等老夫子想下出呢?无他。这就是笔者要说的“历史发展的阶段性”了。人类的“鬼主意”是受“历史阶段”局限的。“阶段”不到,你“鬼主意”就想不出。洪秀全如果也能想出这套鬼主意来,他就不是“长毛”了!他就是受过马列主义训练的“共产党”了。  
  ——朋友,咸丰年代的中国就出了“共产党”,那末免太早了点嘛!  
  还有,朋友,你真以为毛主席足智多谋,满肚皮鬼主意,“战无不胜”吗?非也。他只能想到他自己的那个“阶段”。应付次一阶段,他就傻眼了。否则他老人家也不会diedabrokenoldman。  
  石达开之死  
  洪秀全既然打不来毛式的“推磨”大战;他陛下的“达胞”(石达开的御名)老弟,当然就更不会了。因此在“天京事变”之后,石达开搞分裂,要自闯天下,他也只会搞搞“长征”。搞流寇式的长征,在中国历史上,除朱、毛之外是没一个好下场的。“达胞”何能例外?石达开的下场既然和李开芳、林凤祥没有两样。事以类分,我们就把他们长征的故事放在一起,三言两语带过,以后就不再多费笔墨了。  
  前文已言之,石达开(一八三一~一八六三)在天京事变时回师靖难为北王所忌,缒城逃走,全家均为北王所杀。北王乱平后,翼王又奉诏回天京辅政。在一八五六、五七年之交,偌大的太平天国只有四个“王”爷。天王之下有他兄长二人(洪仁发、洪仁达)分别晋封安王、福王,其下便是翼王了。天王本是个不管朝政的昏君;安、福两王却是两个野心大、气量小的脓包,对翼王忌嫉特甚;而秀全既经天京事变之惊以后,对非内亲外戚的功臣,亦心存疑忌。  
  ——这一点,后来的蒋、毛二公亦所难免啊!  
  在这一可怖的三洪一石的对立情况之下,石达开自觉朝中无立足之地,一八五七年六月二日他就潜离南京,从陆路逃往安庆。天王发觉后,乃遣将蒙得恩等追之,谁知追兵竟与他一同逃去。  
  石达开在安庆待了五十余日,不知所适。其后他可能想到在江西福建浙江一带另成局面或可与南京争雄;是年九月底乃率精兵万人突入江西,经景德镇入赣南抚州、吉安,再掉头东去浙西,经鹰潭、上饶于一八五八年四月中旬攻入衢州。一路上太平老兄弟从者如云。太平军精锐,一时俱去。  
  在浙西一待数月,那流窜成性的翼王又掉头西向进入福建。一八五九年春,又兵分两路进入湘南与粤东。掠郴州、韶州。北克宝庆;南围桂林不下,终于又窜回自己的老家贵县,但是他显然知道老家广西太穷了,养不起他的十万大军。要称王称霸,只有北上四川,开府成都做个刘先主;然后再慢慢地六出祁山,北伐中原。  
  石达开会作诗是假的,是南社诗人冒充的;他熟读《三国演义》,倒是真的。因此他在母省广西盘桓了几个月,于一八六〇年秋又率十万健儿,回师北上,冲入湘西经靖州、芷江、泸溪、乾州、永绥,进入川东,直迫涪州……。  
  笔者随翼王大军精神长征,神游至此,记忆中简直重入童年,随军西上。因为抗战初期,我自己便是循这条路“步行入川”的。  
  ——那种峭壁悬崖、巨瀑险滩……与苗民打交道,与猴子抢果子,罗曼蒂克得很呢!  
  拙作读者中的老兵,可能分享这些讲不完的故事;年轻的少爷兵,幻想也幻想不出了。笔者便是穿着草鞋,从芷江、泸溪、乾州、永绥、秀山、彭水,在涪州乘民生公司小轮船西上重庆的。  
  可是翼王爷就没民生公司小轮船可坐了。他原先在湘桂一带流窜时,饥民灾黎都知道翼王殿下要到四川去做皇帝的。  
  ——谁没看过《三国》呢,四川这个“天府之国”,谁不想去?大家一哄而来,从龙如云,所以兵临涪州时,据说他的人马,有二十多万,可谓盛极一时。但是他并没有打下涪州,乃舍涪而去。沿江西上,经綦江、叙永,又南下攻入贵州遵义。再西窜昭通,这时已是一八六三年的春季了。  
  在西南崇山峻岭里流窜,可不像在蒙古草原或华北平原里那样随心所欲。你得循山势、水势和古驿道,转弯抹角,按理出牌呢!深山大壑,狼虎啸,野人猎头,由得你随意进进出出?我们试把石达开的流窜图(读者如想深入探究竟,不妨参阅前引郭毅生编地理书中各图,见页一一五~一一九),与工农红军长征路线图相比,就知他们两军所走的,几乎是同一条路!何也?大地山河是天父皇上帝安排的。你要走,就得循此路前进。  
  果然石达开的太平长征军,于一八六三年五月中旬,也兵临大渡河边、铁索桥头!“金沙浪拍悬岩冷,大渡桥横铁索寒。”当地土司王应元拆桥防河,隔河有清朝大军,列阵以待,太平军便在河边的紫打地(亦作紫大地),陷入绝境了。  
  翼王石达开身为全军统帅,不忍见全军饿死,乃只身向清军“请死”、请降”,以救全军。一八六三年六月十三日乃被清军械送成都,“凌迟处死”。长毛老兄弟二千余人,和石家“王娘”十余人,及翼王五岁幼子石定忠,和一个出生才数日的无名幼弟,一时俱殉,惨不忍言。  
  【附注】石达开远征路线图:  
  镇压反革命的寸磔剐刑  
  翼王之死,按清朝刑律,他和李开芳、林凤祥、“洪大全”以及清廷所认为势穷被擒的“首恶”,都是用最残酷的方法,“凌迟处死”的。  
  什么是“凌迟处死”呢?因为在我国唐代以前的官定死刑,不过“斩首”而已。可是宋、元而后所谓“十恶”之首的处死,就渐次用最残酷的方法,使犯人受尽痛苦,才让他死去。其中最残酷的刑法便是“凌迟”了。  
  凌迟又曰“寸磔”,俗名“剐刑”。中共文化大革命时,勇敢的造反派,有句口头禅,叫做“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个“一身剐”便是“剐刑”。剐刑便是把犯人全身划成三干多个一方寸大小的方块块,然后把这小方块用利刀在身上一块块地“剐”下来,所以这种“剐刑”,也叫“寸磔”。在剐的过程中,剐的创子手,和被剐的犯人,同时嚎叫,可怖之极。  
  三千块要分三天才能剐完。在剐完而犯人尚未死时,再用利刃枭首,巨斧剉尸;然后陈尸示众,使民战栗!  
  石达开、李开芳、林凤祥和“洪大全”(焦亮)以及他们之下的许多高级僚属,都是这样被慢慢地剐死的。最不可思议的,则是对付像年才五岁的石定忠和他那刚在紫打地出生的小弟弟。按清朝刑律,他们都是罪该“凌迟”的。但是他们身躯太小剐不了三千块;皇家还要把他们养大到成人,然后才来慢慢杀死他们呢?石达开等犯了什么大罪,皇家这样恨死他们呢?清朝的刑法说,他们是犯死刑的“十恶”之首。  
  什么是“十恶”呢?“十恶”者,一曰“谋反”;二曰“大逆”……也。  
  “谋反”的现代化名词就叫做“现行反革命”。  
  朋友,在现代中国,一个人如不幸的做了“现行反革命犯”,他还不是要受“剐刑”,和枭首、剉尸的吗?方式不同罢了。  
  古往今来,道理是一样的啊!         第六章 长征有始有终,丧权没完没了      第六章 长征有始有终,丧权没完没了  
  ——兼论小刀会起义上海及英人窃据我海关始末  
  邓小平先生的小女儿毛毛,最近出版了一本畅销书《我的父亲邓小平》,颇可一读。我忍痛花了重价(美金二十七块五毛),买了一本,读了一遍。这本书不论在文学上或史学上,都可称得上第一流,虽然她还是站在高干子女的立场写的,看不出一点极权政党的阴暗面。  
  这本书的另一特点是,毛毛是我的同行,书中口述史料的成分很重。可惜的是毛毛的爸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对他这位掌上明珠不愿多讲。有许多极严肃的史实,往往只三言两语带过;有时甚至只有几个字。  
  举个例子吧:当女儿家问他对“长征”的亲身体验,老头子只说了三个字:“跟着走”!逼得小公主没办法,只好去另找“伯伯”、“妈妈”、“阿姨”……诸长征老古董,另行口述过。“妈妈”、“伯伯”、“阿姨”口述之不足,我们这位小班昭还搬出《毛选》来抄它一段。毛毛抄道:毛泽东说,长征是历史纪录上的第一次,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长征是以我们胜利,敌人失败而告终。  
  (见毛毛书页三二五。转引自毛泽东,一九三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毛泽东选集》,第一卷。)  
  不才老朽,如果是毛毛的博士论文导师,为着达到“国际水平”,我就劝她把这一段引文“划掉”。因为那是一段“狗皮膏药”、“废话”、“党八股”。  
  毛毛呀!从文学观点、从史学观点来说,还是您贵老爸的三宇经“跟着走”,最传神、最真切,也是最有价值的“第一手史料”,应该打一百分!  
  “长征”以前的长征  
  你看老毛自吹自擂那一段,不但废话连篇,他对历史事实也未搞清楚。他的老师胡适之先生就教导过他:“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有九分证据,不能说十分话!”试问毛所说的“‘红军’长征是历史纪录上的第一次”,有什么证据?事实上黄巢的长征从山东征到广州,再由广州回征洛阳。这位大齐皇帝的长征纪录,不管在时间上、在空间上,都比朱、毛红军要长得多。  
  再看闯王李自成、大西皇帝张献忠,其长征成绩均不在“红军”之下。而朱、毛红军的长征纪录则更远落于“长毛”之后。一部“太平天国史”从某些角度来看,也可说是一部长毛长征史,把捻军的长征也算在一起,前后连续长征了十九年之久。  
  上篇已详言之,太平天国史一开头便是一部长征史。洪、杨于一八五二年春夏之交自永安出发,不足一年便征到南京。中西对比,那就是在短短的一年之内,长毛就从巴黎征到莫斯科!奠都天京之后,席不暇暖,李开芳、林凤祥又搞起第二次的北伐长征。一年之内,又自浦口绕道河南和山西征到天津。“天京事变”之后,石达开又带了大批人马搞第三次长征;他征回故乡广西不算,又北上西征,直到大渡河。历时七载,足未停征。  
  太平亡国之后,孤臣孽子的遵王赖文光(广西人,一说广东人。金田起义元勋,长征老干部)、梁王张宗禹(安徽毫县人),和鲁王任化邦(亦名任柱,安徽蒙城人),恢复了捻军组织,继续又长征起来。  
  捻党原是皖北私盐贩的一种秘密帮会组织。早期由张乐行领导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